第68章
竹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些碎银子,“鱼市街的宅院里家具物件都挺齐全的,后院收拾下就能住人,前厅需要置办些吃饭的桌椅,加上另起一个灶台,院门也要再扩一扩。” 顾青山将大部分银子推还给她:“哪里就要这许多钱了,桌椅要现银买,垒灶台,开院门,我和方奎偷空就给干,犯不着花钱请瓦匠师傅。” “那行,我带你们去认认门,也好早些准备起来。”顾青竹不与他们客套,收了钱起身。 一行人坐上马车去鱼市街,两处离着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很快就到了。 大丫和招娣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房子,里外三进,她们细细看了,天井里养荷花的大缸里,居然还有几尾红鲤游来游去,两人傻笑着,拉着顾青竹看了半天。 三个男人在院子里指指点点,商议何处垒灶台,院墙拆几尺比较合适,慕锦成干别的不行,倒是吃喝玩乐的行家里手,南苍县的饭馆酒肆,他差不多都去过,家里又现有一个三生酒楼,他自然比顾青山和方奎有见识,便由他定了厨房灶台的位置。 明儿不得空,今日必定还要去找梁满仓,眼见太阳西斜,顾青竹留下了钥匙给他们,与慕锦成先走了。 “大叔,今儿梁捕头在不在衙门里?”顾青竹问耳房里看门的衙役。 “今儿一早对面聚宝钱庄出了大事,这会儿整个衙门里除了留我值守,一个人都没人!”看门衙役约莫四五十岁,他遥遥地指了指街对面。 “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顾青竹大吃一惊。 衙役摇头,絮絮叨叨地叹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晓得今夜睡下,明早还能不能看见太阳,昨儿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我在这里看见肖老板比平日里晚了一会儿出来,给铺子落了锁,就背着手,慢慢悠悠走了,可今儿一早,他儿子来报官,说他爹昨儿突然没回家,到处找了一夜,竟然音信全无。” “怎么会这样?”顾青竹回头看了眼慕锦成。 慕锦成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与肖骏认识,遇着这种事,总该去看看,你刚好去找满仓。” “嗯,好。”顾青竹点点头。 两人过了街,就见聚宝钱庄门前有衙役进进出出,一个个神色凝重,梁满仓靠在墙壁上,正听张西低声说话。 顾青竹走过去,隔着不远道:“满仓哥。” “你们怎么来了?”梁满仓见着他们,有些意外,他撇开张西,嘴角挤出一丝笑意。 顾青竹低声问:“肖老板可有消息?” “你们也知道了?这消息传得够快的。”梁满仓拧眉,有些遗憾道,“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连他常去钓鱼的河边也打捞过了,什么也没找到,这人就这么平白消失了。” “我认得肖骏,能进去看看他吗?”慕锦成看了眼带刀守在门口的衙役,显然这里被县衙接管了。 “张西,你领着慕家三爷进去,顺便禀报老爷,外头没啥发现。”梁满仓挥挥手。 慕锦成看了顾青竹,跟着张西走了。 顾青竹与他一起站在墙边说:“我们本不是为这事来的,是看门的衙役告诉我们的,还说他昨儿傍晚还见着肖老板呢。” “真的?”梁满仓沉吟,“这么说,肖添寿是自个偷跑了?还带着伙计葛五? 这样想,感觉十分别扭,也不合常理,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妻,一辈子连个妾都没有,不像是为女人做糊涂事的人,更不可能为个男人了。” “老板和伙计,两个男人一起离家出走,简直没法想象。”顾青竹也觉得不现实,摇摇头道。 “关键是,肖添寿带走了地下钱库的钥匙,他儿子肖骏想接手钱庄,却开不了库门,仿佛坐在金山上,做无米之炊。”梁满仓烦闷地捏捏额角。 “不过是把锁,砸了不就完了,非得要钥匙?”顾青竹想都没想地说。 “你以为肖骏没试过吗?地下钱库是在聚宝钱庄下面挖出来的一个大洞,专门放钱庄里贵重的金银,门和锁都是玄铁打造,烧不烂,砍不断,没有钥匙,全是白折腾。” “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顾青竹束着手,一时也没啥好主意。 “照今儿的情形,后日,我不能陪你到五子山去了,最近南苍县不太平,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这个月的休沐只怕又要泡汤了。”梁满仓有些抱歉道。 “不着急,等你有时候再去也不迟。”顾青竹顿了顿,接着说,“我今儿也正是因为后日不便出门,方才来告知你的,却没想到遇见这事。” 梁满仓摆摆手:“改天我让张西陪你们同去,富祥赝品案,肖添寿失踪案,一件比一件离奇,我只怕最近都腾不出时间。” “富祥……现下怎么说了?”顾青竹见慕锦成还没出来,遂顺嘴问了一句。 “宋家自然不肯承认卖了假货,可那些买家死咬着说,是在宋允蟠手上买的,这会儿,为了保住铺子,宋家正四处借钱,我听最近的消息说,三生慕家竟然拒绝再借钱给宋家,这可真是雪上加霜,富祥只怕要一蹶不振了。” 顾青竹有些讶然:“一文没借?我今儿见到公爹和二爷,他们来去匆匆,想来这事也没那么简单。” 两人正说着,慕锦成从门口出来,他走到顾青竹面前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去吧。”梁满仓微微颔首。 坐在马车上,顾青竹问:“你见着肖少爷,他怎么说?” “傻了呗,平日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这会儿,老头子突然没了,他两手一抹黑,钱庄里的事,问啥啥不知,里里外外的事千头万绪,一样也理不清,幸好他是独子,家里没有庶出的兄弟,如若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慕锦成嗤了一声,淡漠地说。 顾青竹听他说的话,莫名胆战心惊,遂岔开话题道:“我听满仓哥说,爹和二哥没借钱给宋家。” “宋瑞安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宋允蟠又没能耐,爹总不能做亏本买卖,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有那么多填他的无底洞,可若当真没借钱的话,宋家只怕再不会依附慕家,很容易被别家拉走,若是钱家这时候出手,恐怕……”慕锦成没有说完,他觉得自个说得有些可怕了。 “恐怕怎样?”顾青竹追问。 慕锦成没有接着说,他很不喜欢刚才冒出来的念头,他甩甩头,强势换了种说法:“我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一个整日扛着我已故姑母旗号坑慕家的商号,不要也没啥,再说,像他们这种不做生意没活路,一做生意就死路的,谁敢跟他挨得太近,难道不怕过了晦气触了霉头!” “要不然,你和爹说说,我觉得你的担心也有些道理。”顾青竹蹙眉道。 “得了吧,他今儿因为妙机看不上二哥,反收你为徒,不定窝着什么火呢,我若去了,还不成了出气筒?我又不傻,我才不去呢,再说,不是还有二哥么,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万不会出岔子的!”慕锦成向来怵慕绍堂,平日里恨不得绕着走,这会儿,让他上赶着反对他的决定,简直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嗯,还有二爷呢。”说到他,顾青竹一下子释然了,连连点头。 见她这般,慕锦成心里一下子醋意翻滚,但又无可奈何,谁让自个不如人呢。 及到宋府,两人下了马车,就见熊永年指挥人往马车上装酒坛,慕锦成瞥了眼,约莫有十坛了。 “熊叔,这是送到私学去的?”顾青竹也看见了,遂开口问。 “可不是,晚间老爷请妙机道长吃饭,他最馋翠涛酿,这些都是送他的。”熊永年拍拍手上的灰尘道。 慕锦成挥挥手,豪气道:“再装五坛,牛鼻子老道今儿收少夫人为徒,我们明儿过去住五日,少不得陪他喝酒,若是酒少了,不够尽兴,反倒不美气了。” “真的?少夫人做了妙机道长的徒弟,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呢。”熊永年一脸惊喜道。 “我师父这么厉害的?”顾青竹偏头笑。 在她的认知里,妙机就是个干瘦的老头儿,还没见着什么通天的本事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 做鱼 待他们回到蕤华院,顾青竹迫不及待的想要卸下头上繁重的金饰,虽然在去丁家面馆之前,春莺已经帮她摘了垂珠坠宝的梅英采胜步摇,但戴着其他七八只沉甸甸的簪钗花钿走了一日,肩膀和脖颈都极不舒服。 春莺帮她换了外裳,绾了简单的随云髻,只用紫竹簪别着,顾青竹扭扭僵硬的脖子,春莺放下篦子,给她轻轻地捏肩膀。 慕锦成换了家常袍子,走出来打趣道:“我瞧着你,戴着这些倒比我负重跑还累。” 顾青竹白了他一眼:“哪天让你试试,一整日挺着脖子,保持微笑,是啥滋味就知道了。” “算了吧,我可受不得这个罪。”慕锦成笑着在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递给顾青竹一杯,“咱们晚上吃什么?” 右玉挑帘子进来,满脸笑容道:“适才珍珠姐姐来说,西府二夫人给老夫人送了玉粳米,叫你们去吃饭。” “这个一年统共不过能买到十斤,一定得去尝尝。”慕锦成喝了茶,兴致勃勃地说。 小丫头掌了灯,两人走去松芝院,隔了会儿,卢氏扶着茯苓也来了。 “珍珠这丫头,做事不过脑子,怎么去扰了你,你正病着呢。”寇氏免了卢氏行礼,指着旁边的软座道。 卢氏面色暗黄,微笑道:“总卧着也不见好,心里闷得慌,倒不如出来到老夫人这里走走,沾沾老祖宗的福泽。” “嗳,你少烦恼些,心下放宽,别和自个较劲,自然能好。”寇氏觑着眼看她,摇摇头。 “媳妇明白。”卢氏垂头应了一声。 所有的道理,她想得通,也很明白,可她的心气却不容她放过自己。 “娘,现有桩喜事,我告诉你,保管你一高兴,病就去了一半。”慕锦成歪在椅上吃核桃脆,笑嘻嘻地说。 “啥喜事,难不成你出息了?”卢氏一脸不相信地问。 慕锦成拍掉手上的碎屑,喜滋滋地说:“老祖宗,娘,三生的妙机老道你们知道吧,他今儿收了青竹做徒弟!” “真的?妙机道长在外云游有十多年了吧,那时,还是绍亭未出阁的时候见过一面。”灯火摇曳,寇氏面色晦暗,沉思道。 卢氏虽没见过妙机,但总听慕绍堂提起,在三生私学还有他独立的一处院落,那里十多年无人居住,却有两个仆从专门打扫,这些月例开支都是从她手上过的,她自然也晓得这人不一般。 “自是真的,他只在这里留五日,我们明日便搬去私学里住,让青竹多跟他学学。”慕锦成连连点头。 寇氏点点头道:“当年慕家祖上还是个收茶卖茶的小商贩,后来机缘巧合救了妙机,他给祖上指点了一二,后来竟然连着做成了几笔大买卖,又用赚的钱买了山头种茶,还劝祖上让三子进学塾,自此以后,慕家一路顺风顺水到如今。 现下,难得有人入得了他的眼,妙机素有算无遗策的本事,若肯传授,慕家将来不可估量,锦成媳妇,你可得好好学,想那时,你姑母……若不是被那宋家大爷迷了心窍,失了机缘,也不至于……” 寇氏一说三顿,明显是想起往事,心里难受。 慕锦成见此,故作夸张地扳着手指头,打断她的话:“哇,照祖母这么说,那妙机不得百多岁了?我瞧着年纪也不大呀。” “该打了,嘴上没遮没拦,得道的仙人自然不同于凡人肉胎,明日万不可在道长面前乱说。”寇氏忍下心里翻涌的痛楚,嗔怪道。 正说着,慕婉成和宋允湘结伴而来,也没有谁故意说这么,四人俱都不再提顾青竹拜师的事情,只专心吃饭,玉粳米~果然极好,煮熟的饭,颜色如新叶,色泽似美玉,味道更是清香扑鼻。 慕锦成连吃了两小碗,若不是卢氏拦着,他还能再来半碗,寇氏见他喜欢,就让琳琅匀了一半米给他带回蕤华院自己煮了吃,慕婉成和宋允湘对此从来不争,争也争不到。 回到自个院里,顾青竹开始制作优惠卡片,慕锦成挽了衣袖,帮她裁纸研磨,顾青竹的簪花小楷写得很漂亮,清秀隽逸,为了美观还在四角画上缠枝花纹,慕锦成提议要防止伪造,遂又在背面给每张卡片做了编号,慕锦成还拿出私人印章给每个盖了戳。 两人忙活了一个时辰,足做了一百张,想来暂且够用,方才去洗漱安歇。 第二日,慕锦成将卡片用布包着,让宝应直接送到丁家面馆去。 因着他们要到私学暂住,右玉很早就起来打点,寇氏和卢氏又赏了好些东西,若不是顾青竹和慕锦成坚持不肯多带东西和人,右玉差点就要将蕤华院直接搬去了。 纵使他们一再拒绝,但杂七杂八吃喝穿用的东西还是装了一马车,春莺和宝应照旧跟着。 因着临行前要与寇氏和卢氏辞行,故而耽搁了时间,两人到私学的时候,学生们已经上课了。 慕锦成索性不肯去课舍,只跟着顾青竹上了半山腰妙机的住所,许是昨儿喝多了,这会儿,满院子找不到一个人,只有重如天雷的鼾声此起彼伏。 这处院子十分紧凑,前后三进,正屋左右三间,厨房浴房齐全,还有从山上引来的山泉水,可见慕家对这位是极度重视在乎的。 顾青竹和春莺正准备归置带来的东西,就见一个男仆提着一个木桶回来。 他放下木桶,恭敬地向顾青竹行礼:“道长昨儿吩咐了,少夫人今早来,请先做菜。” “做菜吗?”顾青竹有些疑惑,望了眼那个木桶,只见里面有十来条一指长的小鱼正欢快地游来游去。 “对,这是我们今早在溪水里现抓的。”男仆又一次行礼。 “出家人不是吃素吗?这老道疯了吧!”听了这话,慕锦成气得冲水桶踢了一脚。 他媳妇儿昨儿正儿八经行了拜师礼,可不是来给牛鼻子老道做厨娘,受折辱的。 “不过是做一碗鱼,我好久不做菜了,但愿味道能让师父满意。”相较于慕锦成的恼怒,顾青竹倒是淡定得多,她挽起广袖道。 “小的在外院候着,少夫人若有吩咐,只管差遣。”男仆躬身出去了。 “少夫人,还是我来吧。”春莺准备上前提桶。 顾青竹拦住她:“你去把东西理一理,咱们好像还带了一些菜,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春莺只得和宝应去了。 “你当真要做?”慕锦成气哼哼地说。 顾青竹提着木桶去厨房,毫不介意地说:“既是师父,我给他做几回饭也不算什么,再说,咱们也是要吃的。” 慕锦成一路跟着:“我做点啥?” “大好的时光,你不该去上课吗?”顾青竹斜睨了他一眼。 “我要听妙机讲课,你都给他做饭了,他怎么也得讲出点干货吧,我怕我不在,你被他忽悠。”慕锦成凤眼微挑道。 顾青竹听不懂“干货”“忽悠”等奇奇怪怪的词,但她和他相处久了,多少可以意会他的意思,遂道:“你别为自个逃课找由头了,一会儿若是师父嫌你笨,可不许使性子。” “嘁,我一个……”慕锦成本想说,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但他很快刹住了,接着说,“还不如一个惯会坑蒙拐骗的……” 顾青竹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忘了昨儿老祖宗交代的话了?” 唇上有软软的触感,指尖一股子青草淡香直窜脑门,慕锦成心跳如鼓,嘴上终于软下来:“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顾青竹收了手,低头杀鱼:“你要不上课,就帮我烧火。” 自打那日她看见他的枯寂和落寞,便不忍狠逼他,慕家有慕明成,把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如日中天,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慕锦成不争有不争的好,不过是平庸顽劣些,总比那些兄弟阋墙,互相坑害强。 她有面馆,还有万亩山林,将来合离了,大不了算他一份股做补偿,若是以后西府的日子不济,有她这里一份利钱,总可以活命,不至于流落街头,饿死冻死,再说,他与慕明成是亲兄弟,东府总不会不管他的。 慕锦成哪里知道她心里的百转千回,见她同意,自然十分高兴,他在这里没进过厨房,可前世他的童年是在山里茶园度过的,大灶烧火还是会的。 顾青竹动作麻利地刮鳞剖肚,这些鱼都是山里冷泉中长的,个头不大,却都是肉滚滚的,煎了红烧最是美味。 厨房里很快溢出鱼香,勾得肚腹里的馋虫叫嚣,妙机循着鲜香来了。 他负着手,伸长脖子,嗅嗅鼻子:“这味儿,好些年没闻到过了。” “好似你曾经吃过似的。”坐在灶间烧火的慕锦成嗤笑。 妙机瞪了眼穿着一身华贵暗纹锦袍坐在柴禾堆里的慕锦成:“你这个乱入的蠢物,可晓得繁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空有这一身好皮囊还不如柴禾有用,柴禾起码可以烧火做饭,你这块朽木哪里堪雕!” “你若真有本事,只管教我媳妇,别磨折她给你做饭,瞎耽误工夫!”慕锦成扁扁嘴,在他看来,妙机不仅是江湖骗子加色胚,还是个贪吃鬼。 妙机的胡子都被他气翘起来了:“你…你…你,好好好,我不与一个蠢物一般见识,我偏要我徒弟这五日天天给我做饭,有本事,你不要吃!” 眼见着“战火”蔓延,顾青竹只得使出杀手锏,她将装满鱼的碟子递到妙机面前道:“师父,鱼好了,您现在吃,还是等其他菜一起吃?” 第二百五十八章 谁说了算 美食当前,不可抵挡,妙机笑眯了眼,砸吧着嘴道:“还是我徒儿心疼我,现吃味道最好!” 妙机喜滋滋端着鱼走了,才迈出两步,又回身看慕锦成:“蠢物,话说你还有一样顶用,快过来陪我喝酒!” 顾青竹冲他使个眼色,充满警告意味,慕锦成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低声道:“放心,我保管将他灌醉,把他肚子里的干货都给你掏出来。” 顾青竹微张着嘴,愣在当场,她分明只是要他不要胡闹而已。 隔了一会儿,饭厅里传出一老一少喝酒划拳的声音,顾青竹又炒了几样菜端上去,只见一个空酒坛已经歪在一旁。 “快来坐,快来坐。”满面红光的妙机连连招手。 顾青竹解了围裙,坐在桌边,刚拿起筷子,就发现妙机将小鱼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副骨架放在旁边的骨碟里,鱼骨完整的连一根鱼刺都没有少。 “这么小的鱼,你是怎么做得如此完整且鲜香无比的?”妙机注意到她的目光,状似无意道。 顾青竹不明就里,老老实实地说:“我用热油煎过两面,然后放足了调料和水,大火烧开,小火慢炖,一刻钟就好了,师父,你若喜欢吃,我明儿再给你做。” “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做鱼?”妙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师父,徒儿愚钝。”顾青竹不解地摇摇头。 妙机扭头看慕锦成:“你可晓得?” 慕锦成正专心对付碟子里的那条鱼,他喜欢吃鱼,但这种满身是刺的小毛鱼,在慕家喂猫都不配,更别说上他的餐桌了,他这会儿又想吃又怕卡,正一点点剔刺,弄得满盘子鱼肉乱糟糟的。 “臭老道,你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别在这儿故弄玄虚!”慕锦成头也不抬地骂了一句。 他最忍不得这种说一半留一半,让人抓肝挠心,吊人胃口的话了。 顾青竹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慕锦成仰头假笑道:“道长,请讲。” “你会不会吃啊,瞧你弄得跟猫吐的似的!”妙机瞥了眼他的盘子,万般嫌弃,还不忘恶心他。 慕锦成推开盘子,瞪眼,却也只能眼巴巴看他将一条鱼塞到嘴里,从头到尾嗦干净,然后吐出一个完整的鱼骨,动作行云流水,半点磕绊都不打。 “师父,您别和他一般见识,还是说鱼的道理吧。”顾青竹给妙机又斟了一杯酒,打断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的局面。 “被他一打岔,为师差点忘了说到哪里了。”妙机抿了口酒,舒坦地吧唧嘴,“话说,管理一个大家族,或者经营一个商号,就跟你煮这些小鱼一样,油盐酱料一次加好,掌握火候炖着就是了,可千万不能乱翻,要不然就和他碟子里似的,烂糟稀碎,一个家族就覆灭了!” 顾青竹有些茫然,她一时理解不了妙机话里的玄机。 妙机见她如此,也不多话,只说:“这会儿,你不懂也是常理,你只需记住就好,若有一日,你自然明白为师的意思。” 慕锦成也不甚明白,煮鱼和管家管铺子有啥关系,故而,他只当妙机说的都是骗吃骗喝的把戏,也不放在心上。 说完这些,妙机便只顾吃喝,那一碟鱼大多被他吃了,酒也喝了两坛,他的酒量不高,偏还好酒,醉了,连房间都没进,直接倒在桌边呼呼大睡。 顾青竹只得唤了门外的男仆进来,将他抬回他屋里,那鼾声震得屋顶细小灰尘扑簌簌往下落。 收拾了厨房,院里实在没处躲鼾声,想来他这一觉不睡到天黑是醒不来的,顾青竹想去课舍,她现在是三生私学里通过考核的新生,去听课理所当然。 慕锦成自然是要跟着去的,他俩从后门偷溜进第二处课舍,顾青竹选这里,是因为上次看见韩秋生,他是她认识的唯一新生。 讲台上,夫子正抑扬顿挫地念书,他的目光扫过去,见是他们,只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连声调都没有变一下。 夫子在讲解内容,顾青竹伏案记录,卷翘的睫毛宛如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的,坐在旁边的慕锦成一时恍惚,仿佛回到大学里,陪顾篁上课,她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看书记笔记,而他只专注看她长长的睫毛和面颊上细软的绒毛。 可顾青竹与顾篁是两个世界的人,名字不一样,性子也不一样,顾青竹敢做敢干,财迷又凶悍,而顾篁温婉柔和,宛如和风煦日,这两人一个是秋风扫落叶的金秋,另一个则是绿了江南岸的繁春。 慕锦成分不清自个更喜欢哪一个,难道,他是传说中的渣男,一只脚踩两只船? 这好像也不对,他在现代喜欢顾篁,而在这里,他只有顾青竹,可如果有朝一日,他回到现代,他是继续喜欢顾篁,还是该为顾青竹守身如玉? 他把自己纠结住了,仿佛作茧自缚,他歪在椅子上思前想后,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傻笑。 顾青竹一脚踩在他靴子上,冲他侧脸呲牙,显然,他发出的声音严重影响了夫子讲学。 脚上痛极,慕锦成神思归位,他微咳了一声,端正了坐姿,台上的夫子又开始说那些催眠的话。 “散学了!”顾青竹站起来,摇身边的人。 这家伙睡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真太丢人了!顾青竹暗暗地想,以后再不和他一起听课了。 “少夫人好。”韩秋生夹着一个书袋,走过来行礼。 “韩秋生,我们认得的。”顾青竹一见他,笑着说。 韩秋生不太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东家,偷瞥了眼,疑惑道:“我们见过?你是?” “去年正月里,我在你手上买过米面,卖秋茶的时候,还在三生茶行见过你。”顾青竹说了两件事提点他。 “啊,是你!”韩秋生想起来了,有些激动地说:“我爹一直夸你茶叶做得好,却不知你功课更好,昨儿,我们都亲眼看见你通过考核,比我强多了。” 顾青竹笑着摆手:“我都是侥幸,你就别谦虚了,叶夫子已经告诉我,你是这批学生里第一名呢。” “你们聊啥呢?不上课了?”慕锦成幽幽醒转,迷瞪着说。 “上什么课,夫子都被你气走了!”顾青竹没好气地说。 慕锦成打了哈欠,翻过脸,迷迷糊糊道:“那……我再睡会儿。” “那你待着吧,我走了。”顾青竹撇下他,自顾离开。 韩秋生摇摇他的肩膀:“三爷,这会儿散学了,你再不走,一会儿叶夫子来锁门,定然又要数落你。” 慕锦成一惊,睡意全无,他挠挠头,和韩秋生一起离开了课舍。 不远处,香樟树下站着顾青竹,她正和春莺说话,他快步走上前。 “你俩说什么呢,咱晚上吃啥呀?”慕锦成问。 今儿中午他没吃饱,被妙机气饱了,这会儿,肚子开始闹饥荒。 “春莺说,宝应向男仆打听过了,我师父一旦喝醉睡下,少则半日,多则半月,谁也不知道啥时候会醒,咱们今晚别做了,就在私学里吃吧。”顾青竹转头看他。 “这个老道,不会一觉睡掉五日吧。”慕锦成像只磨牙的野兽哼了哼。 “私学的饭食不错的,咱们可快着些,若是迟了,只怕连汤都不剩。”韩秋生笑着说。 众人跟着韩秋生,直往私学的饭厅,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吃饭,韩秋生找了处僻静,放下书袋,算是告诉旁人这里有人了,而后,几人一起去排队领饭食。 三生私学有免费的饭食供应,都是三生酒楼的厨子轮换来做的,提前一份份分好,学子们看中哪个拿哪个,吃多吃少,饭厅里的管事不会管,但若是剩下很多的话,就会被告到叶夫子那里去,被罚不吃饭算轻的,严重的话,会被私学赶出去,以后都没有资格再进了。 免费饭食排着长长的队,慕锦成不耐烦等,他越过人群,对里头的人道:“给我做一桌菜!” “啊?好。”里面的人一愣,但很快忙碌起来。 慕锦成折回来道:“走走走,别等了,他们一会儿会送过来。” 几人回到原来的地方,却见空位已经被人占了,韩秋生的书袋被随意扔在地上,不知谁在上面落井下石地踩了一个大脚印。 “这位子是我们先看上的!”韩秋生捡起书袋,忿忿地说。 “你的?”一个微胖的少年回身,嗤笑道:“你叫它试试,看它能不能答应!” 与他一起吃饭的几个人,年纪相仿,一看就是刚入学的新生,他们听见胖少年的话,俱都哄闹起来:“有本事就让它开口,没本事一边凉快去!” “桌椅不会说话,但这个脚印会!”顾青竹冷声道。 清脆的女声,在满是男儿的饭厅里,比美食更吸引人,大家俱都停下筷子,往这边张望,有好事的,直接端着碗来了。 “我当你哪来的底气,原来是把掌家的少夫人请了来,你这个溜须拍马的本事,跟你爹似的,可是了不得,只一日就勾搭上了。”胖少年叫何大海,他很不服气一个掌柜之子得了新生第一名。 他嘴里撕扯着鸡腿,吃相十分难看地瞥了眼顾青竹,接着说,“少夫人说话要有证据,不要冤枉好人!” 恼怒的慕锦成扬手一个巴掌狠狠呼过去:“打哪儿漏出来的杂碎,会不会说人话!” “你……”胖少年捂着脸,敢怒不敢言。 慕锦成凶名在外,向来无法无天,别说打他一个耳刮子,就是打断他一根肋骨,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见领头的被打了,旁边的人一下子愣怔住了,不敢吱声,饭也不敢再吃,一个个站起来想溜。 “来人,把他们的鞋脱下来,我倒要看看,在这儿,谁说了算!”慕锦成挥手。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打架撵人 闻声,立时上来了三四个强壮男仆,没费什么力气就扭住了那几个人。 慕锦成再不争气,也是慕家三少爷,是夫人和老夫人的心头肉,更是掌家夫人的男人,那些个管事和仆从都拿着三生的月例银子,这会儿主子被人无故折辱,哪里能忍得下。 三下五除二,几个学子的鞋子被强行扒下来一只,挨个核对鞋底花纹,无巧不巧的,何大海的靴底花纹正好和书袋上的脚印吻合。 慕锦成将靴底拍在何大海胖脸上:“你还有什么说的?” “我这靴子是昌隆成衣店买的,店里又不是卖我一人,三爷你这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太潦草了些!”何大海辩驳。 他的脸上印着清晰的靴底花纹,却不敢抬手擦。 “能买起昌隆成衣店棉靴的人,可不会甘于在三生做一个掌柜,你是钱溢那个宠妾的姐姐的夫家大伯的内弟家的大舅子的儿子?”慕锦成叽里咕噜,仿佛说的是绕口令,听得旁人半天没理出关系。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何大海和钱溢有关系,只是这关系比头发丝儿还细,不禁折腾。 “十九姨娘是我姑。”何大海面色难看道。 慕锦成佯装露出惊诧的表情:“十九?我才几日没出门,钱溢这小子,就又讨了两房姨娘?这下好了,吃饭开两席,打麻将都能凑出五桌,只是这离他每天女人不重样的目标,还差得远呢!” 他这话明摆着说钱溢是个喜新厌旧的,这会儿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何大海脸上红白交错,他握着拳,胸口呼吸起伏。 隔了会儿,慕锦成见他气得不说话,遂状似无奈道:“你晓得的,我和钱溢都是霸占纨绔排行榜前三的人,我们的关系,恐怕比你这个借女人认识的可靠些,这里是三生的私学,我不能以主子的身份欺负你,看在钱溢的面子上,不如你给秋生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龟儿子,赶快道歉!”韩秋生扯着脖子大嚷。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道你娘的歉!”何大海怒火冲顶,挥拳就打。 “好小子,还敢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韩秋生毫不示弱地迎战。 其他几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又惯与何大海一伙,这会儿同仇敌忾,像点着的鞭炮一样,蹭蹭蹭地冲上去帮忙。 慕锦成不耐烦地挥挥手,男仆们蜂拥而上,转眼,一个小子直奔他而来,慕锦成毫不犹豫,直接一个窝心脚,将他踹了倒飞出去。 屋里桌翻椅倒,饭菜碗碟撒了一地,胆小怕事的学子全都挤在门口,他们既想保命逃出去,又想看刺激的打架,一个个像群呆头鹅似的伸长了脖子张望。 饭厅里混乱一片,早有仆从去请了叶禀泉和彭冲,他俩一跨入屋子,彭冲便大喝一声:“住手!” 可打红了眼的少年人哪里听他的,彭冲少不得亲自上去动手,方才将两边人隔开。 “今儿新生开学第一天,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叶禀泉威严地说。 “叶先生。”顾青竹上前行礼,“我们本想在这里吃饭,秋生刚放下书袋,准备拿饭菜,就被他们抢了位子,还踩脏了书袋,秋生与他们理论,他们不仅百般抵赖不肯赔礼,还口出秽语,动手打人,秋生他们是被迫还击!” “少夫人说得没错!”三生的人齐声道。 慕锦成更是悄悄地朝她竖大拇指,这媳妇儿,跟自个一条心! “何大海,三生的规矩早已事先通知过你,私学里严禁打架斗殴!”叶禀泉环视饭厅里的狼藉,眉头几乎拧到一处,沉声道:“你是昌隆钱家介绍的不假,可这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就算是慕家三爷也得正儿八经地守规矩,更不要说你了!” “他们仗势欺人,你瞧我的脸被他们打的!”何大海歪着头,抻长脖子,将半张脸上的靴底印指给叶禀泉看。 “三生若当真欺辱你,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站着吗?”叶禀泉不屑看他,往后面让了半步,一甩袖子道:“几位头一天就无法无天闹成这样,三生庙小,折腾不起,还请各位另寻他处吧。” “你这是赶我走?”何大海瞪大了眼睛,不确信地问。 “不仅是你,还有他们,三生的掌柜,不仅要有做生意的头脑,更要有沉稳忍耐之心,像你们这样飞扬跋扈,纵使有再好的本事,三生也不敢用。”叶禀泉坚定地点头。 “啊……”除了何大海,其他几个都懊恼地惊呼,转而哀求起来:“我们好不容易考进来的,一时忘了规矩,还请叶夫子额外宽容一二。” 顾青竹生怕叶禀泉心软,遂抢着说:“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后悔药,你们既然做了,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来人,盯着他们收拾东西,最迟酉时末,全部撵出去!”叶禀泉威严地吩咐了一声。 “是!”刚才参与打架的几个男仆立时拱手领命。 “你们等着,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快活!”何大海走过韩秋生的身边,恶狠狠低声道。 “哼,随时恭候!”韩秋生从鼻子里发出蔑视的声音。 叶禀泉朝厨房里招手:“把这里收拾了,继续吃饭!” 说完,他就匆匆走了,彭冲深深看了眼慕锦成,转头也走了。 慕锦成正皱眉看自个的手,徒手打人真受罪,这双保养得当的手,一点不经用,掌骨关节处全被磕破了皮,渗出丝丝血水,适才不觉得,这会儿竟然生出疼来。 厨房里的人麻利地收拾了座椅饭菜,门口那些学子又回来吃饭,慕锦成这边,四五个菜很快摆了上来。 顾青竹、慕锦成和韩秋生三人坐下来吃饭,三生酒楼的厨子手艺十分好,两人又刚打了一架,消耗了大量体力,故而,他们很快就吃好了。 与韩秋生告别,两人回到半山腰妙机的住处,此时夜色已经笼上来,山间雾气暗暗涌动,院里一盏盏的灯笼被点亮了,却罕见地没听见鼾声。 两个男仆守在院外,慕锦成问:“老道可起来了?” “回三爷,道长没有醒。”男仆躬身行礼。 “好的,晓得了。”慕锦成点点头,和顾青竹一起跨进了院子。 三件大屋,妙机占了最东边的屋子,慕锦成居中,顾青竹则住在最西边。 这会儿,时候还早,慕锦成赖在顾青竹屋里喝茶。 慕锦成笑嘻嘻地说:“你刚才说得可真好,十分给力,我事先没知会你,还怕你不能明白我们的举动。” “嗯?”正在卸钗环的顾青竹有些讶然,她盯着镜子里的慕锦成看,“你们故意激将他们,就是要赶他们走,叶夫子和彭教习也是你们的同谋?” “什么同谋,三生私学怎么可能留异类!”慕锦成的指尖划过描着金色木樨花的茶盏。 顾青竹散着头发,起身去找药箱,声音飘过来:“既然不留,为何一开始还收?” 慕锦成自然地将手搭在顾青竹的掌心,由着她细细给自个清理伤口,嘴上继续说:“三生私学对外是敞开收徒,贫寒子弟完全靠真本事过关。 而南苍县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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