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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了来,放在桌上。 “你好好琢磨,午饭前没明白,就不用吃饭了!”卢氏也不看她,起身走了。 顾青竹坐在桌边,翻开那本青砖似的账册第一页。 那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日收支,冬日里田庄上没有什么出产,几乎全是开销,从支付工钱到一日三餐,再由购粪水浇地到买菜种育苗,事无巨细,一一罗列。 顾青竹一页页细细看了,从那些点滴记录中,仿佛能想象田庄上的生活,她在顾家坳,采茶养蚕,代父奉养祖母,供弟弟读书,家里的日常生活都经过她精打细算,故而,看这样动辄百两银子开销的账册,起初有些不明白,看多了便明了了。 茯苓中途给她送了些茶点,见她已经翻了一半,并不觉得枯燥,反倒看得津津有味,她一时十分惊讶。 她承那日请吃烤肉的情,本想瞒着卢氏进来帮她,可这会儿见她如此,也不好逾矩问她看不看得懂,只得躬身无言退了出去。 “她在那边如何?”卢氏听见帘子响,眼皮也不抬地问。 茯苓面色一红,不敢隐瞒道:“少夫人看得仔细又认真。” 卢氏睨了她一眼:“你没有教她?” 茯苓慌张跪下:“奴婢不敢,适才只是送了热茶和点心,连一句话也没和少夫人说。” 卢氏颇为懊恼道:“这个榆木疙瘩,她也没问你?这会儿就要到饭点了,若是让锦成知道,我饿着她,又少不得闹!” “这……”茯苓一时愣了,半晌道,“夫人真是用心良苦!” “嗐,我也是没法子,锦成不想打理外头的铺子,若是她也不顶用,就算他们将来做了西府主子,有多少家私也不够败的!”卢氏叹口气,幽幽道。 茯苓大着胆子说:“我瞧着少夫人似乎看得懂,旁人看那些,翻几页就得打瞌睡,她好似很有兴趣,都看了一半了。” “真的?那午饭晚些开,等等她。”卢氏心里定了定。 毕竟儿子十分宝贝这丫头,她面上虽对她严厉,背地里却是为了儿子不得不迁就。 看懂了前面,后面自然是不断地重复,及到午时,顾青竹便看完了账册,她伸了个懒腰,觉得肚子饿了,又拈了一块桂花糕塞到嘴里吃。 卢氏进来的时候,正瞧见她跪在椅子上,双肘趴在桌边,一边看账册,一边鼓动嘴巴嚼东西吃。 “这就是你学的规矩!”卢氏气恼地喝了一声。 被她一吓,顾青竹一时被酥松若粉的桂花糕呛着了,她猛烈地咳嗽,碎屑洒了一地。 茯苓赶忙上前帮她拍背,又倒水给她喝,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母亲,媳妇以后不敢了。”顾青竹低头抹了下咳出的眼泪,老老实实地说。 卢氏居高临下看去,只当她哭了,遂道:“罢了,我先不与你说这个,账册,你看得怎样了?” “我都看完了。”顾青竹轻声道。 卢氏坐到桌边,嫌弃地将账册上的碎屑抖了下来:“那你说说,都看出了啥?” 顾青竹抬头,看着卢氏道:“田庄上冬日开销都靠府里拨,且每月拨的银钱都是一样的,上个月和这个月买的米炭也是同样多,可是这个月夹着过年,田庄上的人不是该回家团聚么,为什么花销没有减少呢。” 卢氏板着脸,训了她一句:“若是这么简单就被你看出错漏来,田庄上的管事账房都是吃干饭的!” 顾青竹面上一红,不解道:“还请母亲明示。” 卢氏细细说道:“田庄上一年四时不能离人,庄子里的人大多是接一家老小来过年,年节里开销大才对,这个月还有十来日,自然还要采买不少东西,这就是为了要钱,才送来的账册。” 顾青竹见卢氏并没有责骂她,遂大着胆子又问:“可纵使如此,年节里物价飞涨,这些个为啥还是老价钱?” 第二百二十章 找师父 见她如此问,卢氏眉头一动,随即道:“这有什么难明白的,那些个都是长期采买的地方,商家为了不流失老主顾,一般不会对他们随意涨价,只图他们淡季仍能照顾生意。” 顾青竹低头想了想,又问:“那……” 卢氏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好了,你今儿也算没有白看,比我预料得要好不少。” 难得得卢氏一句夸奖,顾青竹露出一丝笑容,可这笑靥还没完全展开,就被卢氏一句话冻结在嘴角上。 她说的是,“给你十天时间,把算盘练熟,下次送账册来,你要把盈亏算出来。” 顾青竹一时傻了眼,她卖茶或卖粮时,见过旁人两三个手指上下翻飞,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她自个可是连算盘珠子都没摸过,更不知怎么用。 “别站着了,去吃饭!”卢氏不乐意见她呆头呆脑,转身走了。 顾青竹垮着肩膀跟在后面,小隔间的桌上已经摆了七八样菜,樱桃正在盛饭。 她的手伤着,吃一餐饭,碗筷碟勺不时碰撞,偏那些瓷器都是极好的白瓷,一不小心就会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 卢氏起先听见声音还看她一下,后来索性懒得管她,顾青竹越紧张越出错,饭没吃多少,背上已经汗湿了几层衣裳。 “你怎么到这会儿才吃午饭?”慕锦成挑帘子进来,奇怪地问。 顾青竹仰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儿看账册耽搁,还连累母亲也饿到现在。” “咳。”卢氏重重咳了一声,“你不是上私学去了么,怎么回来了?” 慕锦成睁眼说瞎话:“我这几日天天到私学听课,旁边正有一扇窗,许是吹着风了,今儿头疼了一早上,脑袋瓜子跟裂开似的,午饭都没吃,夫子让我回来休息了。” 卢氏一听这话,一时急得六神无主:“你莫不是上次风寒没好?茯苓,你快去请谭先生!” 茯苓应了一声,就要出去,却被慕锦成伸出的胳膊拦住了去路:“好姐姐,你别去请谭老头了,我一进我娘的屋子,病就去了一半,你快给我拿一副碗筷来,我这会儿好些了,又想吃东西。” 这会儿,卢氏到底看出来了,慕锦成说什么都是假的,归根到底,他就是不想上学,不思进取,卢氏忍不住低骂一声:“真真是个冤孽!” 慕锦成搛了一颗鱼丸塞到嘴里,笑嘻嘻道:“我好久没在娘这里吃饭了,这鱼丸还是这么好吃。” 卢氏心里再怨,还是心疼儿子,她无奈地搛了一块清蒸鳜鱼,放在他面前的小碟中:“我记得你还喜欢吃这个。” 慕锦成细细剔了刺,殷勤地推到顾青竹面前:“你尝尝,这可是我娘小厨房里最拿手的菜之一。” 婆母还在跟前,顾青竹一时窘了,她看了眼卢氏,没敢动筷子。 “我吃好了,你们吃吧。”卢氏看不下去他俩腻歪,遂要了热帕子擦了嘴和手,起身带着茯苓走了。 顾青竹赶忙站起来,行礼恭送。 慕锦成目送卢氏离开,坐下接着说:“你吃啊,又鲜又嫩,一会儿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他一直唠叨个不停,顾青竹只得低头吃了一口,果然鲜美异常。 见她手指笨拙地夹着筷子吃鱼,慕锦成道:“要不,还是我来喂你吧。” “不,不用,我能行!”顾青竹脸色陡变,连耳垂都红了。 “今天第一天听回禀,怎么样?娘没有为难你吧。”慕锦成瞥了眼她上的布条道。 顾青竹摇头:“娘怎么会为难我,都是我太笨了。” 慕锦成半点不信,嘻笑道:“你若是个笨的,允湘岂不是笨的找不到北了。” “表小姐很厉害的,母亲今日还夸她有见识呢。”顾青竹低垂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慕锦成给她盛了半碗鱼翅羹,打趣道:“你就为这个难过得吃不下饭?” “不是,母亲让我十日内学会打算盘,还要十分熟练。”顾青竹捏着小勺,愁眉不展道。 慕锦成不以为然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个还不简单!” “你会?”顾青竹将信将疑地问。 慕锦成摇头:“我不会,可我认得会的人呀,快吃饭,我一会儿带你拜个师父去。” 顾青竹不知他说的真假,可这会儿一时没有别的办法,也就权且信他一回。 两人吃了饭,告辞卢氏,双双出去了。 “夫人,三爷和少夫人真要好呢。”茯苓帮卢氏捶腿,笑道。 卢氏歪在芙蓉榻上,叹息道:“我原本是想娶了那个丫头做摆设,隔个一年半载,再给锦成另寻一门登对的好亲事,可如今瞧着,只怕他深陷其中,眼里已然容不下旁人。” “少夫人虽说出身微寒,却十分聪慧,今日,她竟然……”茯苓看了眼卢氏的脸色,及时刹住了话头。 卢氏没管茯苓,自个接着说:“她的确让我惊讶,宋允湘打小就在府里住着,耳濡目染,再有点小心眼子,懂得处理一些家务事不足为奇,可我这个媳妇不仅看懂了账册,还发现了端倪,这就不简单了。” “那……田庄里的事,该如何办?”茯苓顿了一下,低声问。 卢氏目光冷如冰锥,声音暗沉道:“且按他要的支取银两拨付,等我安置了内院,再与他慢慢计较!” 慕锦成和顾青竹出了家门,也不骑马坐轿,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午后的阳光温暖怡人,两人走走看看,十分惬意。 眼看前面是三生茶行,顾青竹有些明白了,转头问:“你不会是想让韩掌柜教我吧。” “你怎么能这么聪明,一点惊喜都没有。”慕锦成故作惋惜道。 顾青竹站住脚,摇头道:“韩掌柜多忙啊,我这不是添乱嘛!” “我敢担保,只要你一说,韩掌柜一定会答应的,因为你是慕家少夫人,能选他做师父,不知惹多少掌柜的羡慕呢,再说,这个季节,既不收茶,也不制茶,光卖茶饼和散茶,能有什么忙的。”慕锦成乐呵呵道。 如此说着,他已经将顾青竹拖进了三生茶行。 茶行里依旧是原先的摆设,韩守义正和慕明成坐在桌边,低声说着什么,见到突然闯进来的两人,俱都是一愣。 “锦成,你们这是……”慕明成站起来,瞥了眼慕锦成拉着顾青竹广袖上的手道。 慕锦成大大咧咧:“二哥也在呀,我给韩掌柜找了个徒弟。” 韩守义瞧着面前的人,惊讶道:“徒弟?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慕锦成嬉笑着将顾青竹推到他面前。 韩守义慌忙拱手:“少夫人,这是何意啊?” 顾青竹屈身施了个万福,尴尬道:“我冒昧地想请您教我打算盘,不知韩掌柜可有时间?” “这……”韩守义看了眼慕明成。 慕明成眉眼带笑:“原来弟妹想学这个,是为着掌家用的?” 顾青竹抬眸看他,有些羞愧道:“母亲命我十日内练熟,可我现下连怎么拨珠子都不会。” “学打算盘,说起来难,但若是掌握了口诀,不过是个熟能生巧的事,待我晚间归家,写个口诀给你便是。”慕明成笑得和煦,宛如霁月清风。 顾青竹听了,心下顿时不那么慌了,赶忙矮身行礼:“谢谢二爷。” 慕锦成洋洋得意,与有荣焉:“二哥肯教你,那便更好,他八岁时就能把算盘打得贼溜,从没输过给谁呢。” “哪有你这般吹嘘自家兄长的,白让弟妹看着笑话。”慕明成亲昵地拍拍慕锦成的肩。 “如此说定了,就不打搅你们谈事情,咱们在家等你。”说完,慕锦成拉着顾青竹一阵风走了,跟他来似的。 “三爷还是这般毛躁。”韩守义摇摇头道。 慕明成没头没尾地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顾青竹怎么样?” “少夫人?”韩守义沉吟道,“我之前收过她制的蒸青茶饼,品质十分好,与我们工坊里制的不相上下,后来又听说她在东市摆馄饨摊,还上了风雅集,可见她是个极聪慧又肯吃苦的人。” 慕明成没有言语,只默默点了点头。 再说慕锦成和顾青竹离了三生茶行,时候尚早,回去也是在屋里窝着,顾青竹便想到丁家面馆去看望顾大丫她们。 慕锦成恰是爱玩闹的性子,这些日子被逼着上私学,早憋得心里长草,巴不得痛快地到处逛逛。 两人一起往梨花巷去,巷弄两边的人家,落光了叶子的梨树瑟缩了一整个冬天,此时,枝丫间隐约有些许萌动,淡淡的青色让人看着欢喜。 丁家面馆近在眼前,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咆哮:“你们这些坏了良心的,快把我妹子交出去!” 顾青竹心里一惊,她顾不得慕锦成,提着裙角就往前跑。 “你……”慕锦成来不及说她,大跨了几步,将他的女人挡在身后。 只见饭厅里桌倾椅倒,碗碟碎了一地,顾大丫和郑招娣堵在厨房门口,一个干瘦的男人正背对着大门,唾沫飞溅地叫嚣。 慕锦成冲进来,不由分说对着那人后背就是一脚:“王八蛋杨大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杨大发盯着丁家面馆好几日了,今儿中午趁客人少,顾青山出去买面粉,而方奎昨儿预订的肉没送来,他赶着去集市找肉摊摊主,故而,这会儿只有顾大丫和郑招娣在,这才让他钻了空子。 杨大发毫无防备,踉跄着一头栽在桌角上,额头立时鼓起了一个包,他气急败坏扭头骂:“哪个混账东西,敢……”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赖寻上门 他一看见身后突然出现的慕锦成,吓得一哆嗦,余下的狠话不敢说了,只嗫喃道:“我妹子被她们关在这里做牛做马,我来救她!” 慕锦成眯起狭长的眼眸,冷冷道: “这是我的铺子,你这样讲,是说我拐带人口哦!” 杨大发一惊,心中懊恼,自个本是瞅准了机会来的,怎偏遇见这座瘟神! 来硬的显然行不通了,他眼珠一转,用力捶打自个的胸口,悲切道:“我到底是她亲哥,这一晃几个月生死未卜,我如何不担心?今知她在这里,自然是要带回家去的!” 顾青竹闪身出来,怒斥道:“少在这里假惺惺,我看你心疼她是假,抢她的钱才是真的!想当初,你为了钱,天天到织坊闹,后来,你图五两银子,把她卖给一个傻子顾大宝做媳妇,这是一个同胞哥哥能干出来的事!” 一旁的顾大丫见他们来了,立时有了底气,叉腰道:“对!若不是大妞逃得及时,还不知被顾世贵一家怎么磋磨糟践,这会儿,你还有脸闹,当初都说大妞被狼吃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别说为她办理后事,就连哭都没哭一声,只顾着和朱氏抢夺那五两银子!” “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他无故打坏了店里这些家什,我们去报官!”郑招娣挎着顾大丫的胳膊,疾步出门了。 杨大发瞪着迷茫的眼睛,看向一身华服,满头簪钗的顾青竹,他愣了会儿才醒悟过来,不由得上下打量,贪婪道:“原来是你,几时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他的目光赤裸丑陋,慕锦成上前一步挡住她,厉声道:“这是我媳妇,你那眼珠子放老实点,信不信我剜下来喂狗!” 三生慕家,南苍县最大的富贾豪门,这丫头几辈子修的好运气,竟然一步登天,成了慕家少夫人?杨大发垂下眼皮,无赖道:“你们为富不仁,将我傻妹子诓骗来为奴为婢,今儿,没个说法,我就不走了,纵使衙门里来人,我也不怕的。” 厨房里传出一个清冷的声音:“我们兄妹之间,早在你卖我的时候,就恩断义绝了,大丫他们好心收留我,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我才不至于冻死饿死,我自愿在这里做工,与旁人无涉!” 听见声音的杨大发,直往厨房门口扑:“妹子呀,我们是亲生兄妹,爹娘死的早,这世上只有我们才是最亲的人,难道,你眼见着你哥哥饿死街头!” 站在门口的慕锦成飞起一脚,将肮脏干瘦的人直接踹砸在倾倒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音,杨大发像只煮熟的大虾,佝偻着蜷缩成一团,大声呼号。 “你要早念这点亲缘,就不会变卖家产,赌钱偷盗,如今你活不下去,又想起来找我,你是想逼我的钱,还是打算再卖我一次!”厨房里的人说着说着,尾音高亢,气愤难当。 杨大发自然是既想要钱,还想卖人! 去年年末,他本想厚着脸皮,赖在顾世贵家里过年,可朱氏日日追着他讨要那五两银子,什么恶毒的话都骂出了口。 杨大发一气之下回到杨家村,可他家里连老鼠都养不活,他在床上睡了几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村里人防他堪比防贼,连个红薯都偷不到,他只得到外头找活路。 翠屏镇的店铺大多关门过节,他便流落到南苍县,这里富家大户多,看门狗吃的剩饭剩菜都比他在家里吃的强,若是逢着年里做寿娶亲,还会撒出不少喜钱,如此,杨大发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可是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哪怕是乞丐,也是要交入伙钱的,前几天,每次都不上供的杨大发被一帮乞丐堵在梨花巷里暴打,后来好不容易逃脱,跳进一户人家院子躲过一劫,待他翻墙出来时,无巧不巧的,正看见出来倒泔水的杨大妞。 对穷疯了的杨大发来说,这哪是劫后余生的妹妹,简直就是一个会走的钱袋子,他这几日连乞讨都不去了,只在外头盯着,伺机行动。 听了里面人说话,杨大发爬起来,狠狠甩了自个一个嘴巴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嚎哭:“我的亲妹子啊,以前都是哥的错,往后,我啥都听你的,家里全由你做主,我只盼着和你一起过安生日子。” 此言一出,厨房里半晌没有声音。 顾青竹急道:“大妞,你别信他的,你若被哄弄回去,必定没有好结果!” 正说着,顾大丫和郑招娣带着五六个挎刀持棍的巡街赶了来。 巡街的衙役最讨厌乞丐,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站在街角煞风景,拦在门口坏生意,还有一些胆大的耍无赖,故意围着富家夫人小姐讨要钱财,非得巡街衙役上前打骂才能驱散。 他们一见满身泥污,面容猥琐的杨大发,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顿狠揍,直打得他满地翻滚,鬼哭狼嚎。 “各位小哥,且饶他一条命吧。”杨大妞终究忍不住,从厨房里出来。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藕荷色袄裙,因着面馆里不缺吃的,又过了几个月安稳日子,杨大妞面上丰满了些,就连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杨大发不顾身上的疼痛,惊喜道:“妹子,你肯跟我回去了!” “我就是再笨也不会被你卖两次,看在死去的爹娘份上,你走吧,只当我死在了野狼谷,我们这辈子再不要相见了。”杨大妞拧着衣角,一字一句,艰难地说。 杨大发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破口大骂:“你这个死丫头,脑子被驴踢了,宁愿给旁人卖命,也不顾你哥的死活!你今儿不跟我走,我日后天天来闹,看你丢不丢人!” 慕锦成早听不下去,拱手道:“几位哥哥,这个人渣把我这儿打砸成这样,求你们把他拖出去按律处置,别脏了我的地儿!” 梨花巷附近的衙役,哪个不知道捕快班头梁满仓和丁家面馆的关系,更何况,谁没白吃过丁家面馆的面,再说,慕锦成是县老爷的小舅子,他们自然很有眼力劲儿,立时将杨大发像条死狗似的拖拽出去了。 “顾姑娘!”杨大妞鼻头发酸,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顾青竹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道:“别伤心了,你做的没错。” “青竹,你的手怎么了?”站在一旁的顾大丫眼尖地看见她手上裹的布条,心惊道。 顾青竹收起手,藏在袖中,嗔怪道:“别大呼小叫的,一点小伤而已。” “小伤?”顾大丫抢上一步,一把握住她另一个手腕,扒开手心看,“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死死盯着慕锦成,大有一刀毙命的凶狠。 “可不是我啊!”慕锦成连连摆手,“上元节,她火中救人伤着了。” “真的?怎么回事?”顾大丫犹不相信道。 顾青竹拉着她的袖子:“我没事的,过几日就好了。” 正在这会儿,顾青山和方奎背着东西回来,见着屋里一片狼藉,惊诧道:“这是怎的了,我们才出去一会,谁来捣乱了?” “都是我不好,我哥来闹了一场,损坏的桌椅,从我工钱里扣。”杨大妞咬唇道。 “这怪不得你。”顾青竹安抚她,转而说,“青山哥,这些桌椅能修就修,实在不行的,就在公账里出钱再添置一些。” 顾青山避开地上的碎瓷片,扶起桌椅道:“桌椅能修,就是碗碟要再买些。” “这些倒是好说,不过是些小钱,怕只怕那个杨大发以后要常来闹,咱们生意没法做。”方奎找来家伙什,闷声道。 “要不,我还是走吧,你们收留我这么久,我不能不晓得好歹留下来害人。”杨大妞眼眶又红了。 屋里的人一时沉默,杨大发这么闹,并不是什么大罪,最多打一顿关几天,可他若是隔三差五来,弄得食客不敢登门,面馆的生意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这会儿还在年节里,茶园桑田里都没事,谁不指望趁着农闲多挣些钱呢。 “德兴织坊几时开工?”顾青竹回眸看慕锦成。 “这个不好说,春茧要到五月里才收,这会儿,就连苏杭那边都没出新面料,谭家不会开工太早。”慕锦成摇头道。 杨大妞用力抹了下眼泪:“我这就走,离五月还早呢,再给我哥来闹四个月,面馆非垮了不可。” 顾青竹拦住她:“你在南苍县除了面馆和织坊这两处,还有什么容身之地?若你流落在外,岂不是正被你哥捉回去卖!” 杨大妞被她一说,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慕锦成看着一筹莫展的顾青竹道:“要不然,我跟罗姨说说,让杨大妞到三生厨房做事,洗碗烧火总是要人的。” “这能成吗?”顾青竹眨着一双好看的杏眼问。 那清澈目光让慕锦成不忍拒绝:“一会儿,我们去三生吃晚饭,顺带问下,不就知道了。” “这……好。”顾青竹犹豫了下,最终答应了。 杨大妞一时破涕为笑,赶忙去厨房煮茶,顾青山和方奎修补桌椅,大丫和招娣则拉着顾青竹问救人的事,慕锦成也是第一次见她说起,遂站在一旁细细地听。 顾青山拾掇好桌椅,捧出个用大小不一的纸张订成的册子,他走过来说:“青竹,咱们去年赚下的钱还没分,今儿趁三爷也在,咱们议议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算盘 慕锦成拉了张椅子坐下,笑道:“面馆到底赚了多少钱,值得这般慎重。” “这是去年开张以来所有的开销和进账,你是东家,理该看看。”顾青山将卷了页,沾着油渍的册子递到他面前。 慕锦成顺手推给顾青竹:“我一看这个就打瞌睡,你是我媳妇,我的都是你的,你现下正学管家,不如拿这个练练手。” 他说这话无比自然,惹得大家一起看向顾青竹,以至于,她的脸立时火烧似的热了。 “青山哥,面馆大多时候都是你管的,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顾青竹将手按在册子上,她并没有翻看,而是抬头道。 “这……”顾青山有些窘迫地搓搓手,“虽说秋后的面馆是我们做的, 但之前找面馆、学做面食、摆夜摊,都是你张罗的,若是加上三爷那一份,你肯定要拿大头。” 顾青竹不赞成道:“面馆本小利薄,虽说是我拉着先干的,可现如今还得靠你们一日日做,我拿大头,心里不安。” 慕锦成心直口快:“不如对半分吧,青竹连同我的,拿一半,剩下的你们再分,这样可好?” 顾青山犹豫会儿说:“三爷是东家,出了赁金,本该分一半,如此算来,青竹岂不是没有分到,亏了!” “我们拿一半足够了,多了,我也不能要!”顾青竹坚持道。 方奎见他们争执不下,开口道:“我看就按青竹说的办吧,去年利小,等以后面馆挣多了,再补也不迟。” 顾青山见此,只得答应,他从里屋拿出从钱庄里取出的银钱,统共三十两,给了顾青竹十五两后,给其他人也分了分,拿了钱的都在册子后面摁了手印,意思是收到了。 这可是除了工钱外的利钱,杨大妞虽来得晚,可也分了一两银子,她紧紧攥着,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是好。 慕锦成瞅了眼屋外,阳光隐了,遂道:“这会儿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一会儿三生上客,罗姨肯定很忙,没空说正经事。” 闻言,顾青竹站起身来,对杨大妞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个好去处,不让你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后若是遇见合适的男子成了亲,你哥就再不能打你主意了。” 杨大妞说不出什么花哨的感谢话,只一个劲地鞠躬。 慕锦成和顾青竹离了梨花巷,直奔三生酒楼,罗霜降正在柜台后,查看晚上预定的菜单是否有错漏,突然见他俩结伴而来,有些意外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府里的菜吃腻了,我带青竹出来尝尝罗姨的新菜,怎么,不行啊!”慕锦成嬉皮笑脸道。 “这里,你几时来都成,我不过是怕你们晚间不回去,惹老夫人和你母亲担心,到时又是是非。”罗霜降说着,放下手里的菜单,陪着他们上楼,有眼力的伙计立时拎了茶壶跟了去。 “你们想吃什么?”坐下喝了一杯茶,罗霜降问道。 慕锦成随意道:“吃什么都行!” 罗霜降瞅了眼顾青竹的手,“你媳妇伤着,还是吃些清淡的为好。” “嗯。”慕锦成应得爽快。 “你来……不是单为了吃饭吧?”罗霜降望着慕锦成的俊脸,揣度片刻,拧眉道。 顾青竹赶忙道:“罗姨,我有个朋友被她哥逼得走投无路,我想求您,能不能在酒楼给她谋个洗碗烧火的差事。” “这话怎么讲?”罗霜降眨了眨美眸,偏头问。 顾青竹便将杨大妞的遭遇简要的说了一遍,罗霜降前世备受姐姐的迫害,一时对杨大妞充满同情,遂道:“这算啥事,哪里用得了求,厨房里正缺个看炖汤炉子的丫头,我一会儿打发人接她来就是了。” “谢谢罗姨!”顾青竹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答应,赶忙起身行礼。 罗霜降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你们坐,我去厨房给你们挑几个菜。” 隔了不一会儿,跑堂的伙计送来了五六个菜,大多是清淡滋补的,也有一两道是慕锦成爱吃的麻辣鲜香。 顾青竹手伤了,又不肯让慕锦成喂,自个吃着笨拙,不时发出碰撞的声音,所幸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且慕锦成偶尔还配合她,故意弄出些响动,一顿饭倒也吃得安逸。 两人吃罢,外间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一前一后下楼来,此刻正是上客的时辰,整个酒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伙计们高声吆喝,食客们说笑交谈,混合着酒香菜味充斥其间。 罗霜降早不在柜台里,慕锦成四下张望,根本找不到她,只得拉住一个匆匆走过身边的伙计,让他转告,他们先回府里去了。 “爷,少夫人,这里!”两人一出门,就看见宝应朝他们急急地挥手。 他的身边停着慕府的马车,慕锦成牵着顾青竹走过去,奇怪地问:“你今儿怎这么机灵,知道我们在这里?” “是二夫人派人回去给老夫人夫人说,你们在这里吃饭,我刚巧遇上,得了信儿就来了。”宝应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 “回去让你右玉姐姐赏你!”慕锦成和顾青竹上车,放下车帘。 “嘿嘿。”宝应坐在车辕上傻笑。 两人回到蕤华院,慕锦成刚帮顾青竹换了手上的药膏,慕明成便如约来了。 有别于慕锦成潦草的打招呼,顾青竹规规矩矩,屈身施了一个万福;“二爷。” 慕明成点点头,将一把精致小巧的檀珠算盘放在桌上,温和道:“弟妹,这是我少时用的算盘,搁置很久了,以后也用不着,不如送你吧。” “谢谢二爷。”顾青竹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把算盘做工精巧,紫檀框架上,牛毛纹遍布,每一个珠子圆润光洁,在灯光下,泛着点点光彩,算珠共分九档,比寻常商铺里十五档的算盘要小。 “我先教你认识算盘,而后再说口诀。”慕明成坐在她对面。 “好。”顾青竹点头。 “这是横梁,上面的两个珠子,每个代表五,下面的五个珠子,每个代表一,……”慕明成详细地一一介绍。 顾青竹听得仔细,时不时还拨弄一下檀珠。 慕锦成原本倚在软塌上翻一本闲书,可看见他俩挨在一处说话,心里顿时有些莫名难受,他丢了书,硬是挤到他们中间坐着,慕明成往旁边挪了挪椅子。 “这个口诀是这样的,二去八进一。”慕明成说着,修长的手指在算盘上熟练地拨动,演示给顾青竹看。 顾青竹触类旁通,很快就能掌握一些基本的方法。 慕锦成看他俩在算盘上拨来拨去,虽知是单纯的教与学,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心里那股子邪火,仿佛他们是隔着珠子牵手一般。 前世他学珠算还是小学三年级,如今早就还给老师了,这一世,私学里的夫子虽也教过,可他那时不知是打了瞌睡,还是偷跑出去玩了,总之半点也没学。 慕明成一本正经地教,顾青竹心无旁骛地学,唯有慕锦成心如猫抓,眼看着他们在那把算盘上拨来拨去,他恨不能将那算盘夺了摔个稀巴烂。 “弟妹实在聪慧,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往后只要加紧练习,十日内必定娴熟。”慕明成教完了最后一个口诀,赞赏道。 “谢谢二爷不吝赐教!”顾青竹起身,再施一礼。 慕明成站起来,拍拍慕锦成垮着的肩膀:“那好,时日不早了,我回了。” 听见院门口一声响,慕锦成语气不佳道:“右玉,把这里收拾了,睡觉!” 先前还好好,这会儿不知闹什么,顾青竹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没事找事,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拨珠子念口诀。 慕锦成洗漱之后,看见顾青竹还在桌边练习,遂不耐烦道:“三更半夜,噼里啪啦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响?”顾青竹屏息听了听,檀珠的声音细不可闻。 慕锦成一把抢了算盘,塞到衣橱顶上,强词夺理道:“行了,就算声不大,你的手还要不要了,万一用力过多,伤口再裂开怎么办,岂不是更难好了?你非要到那个无可挽回的地步才甘心!” 今儿他为杨大妞的事帮了大忙,这会儿又是为了她好,顾青竹遂不与他争辩,收了写着口诀的纸,自去洗漱。 待她回来时,慕锦成已经睡在了软塌上,她只好去睡床,他俩也没个固定,全凭慕锦成高兴,一时睡榻,一时睡床。 第二日,顾青竹仍去朝晖院听家事,慕锦成则故伎重演,推说肚子疼,只在私学里待了一个时辰,就偷跑出府了,这次,他带上了宝应。 “爷,咱要做什么去?”两人从风园的矮墙翻出去,宝应急急地问。 “给少夫人买把算盘,要最好的。”慕锦成心急火燎地说。 宝应小跑着跟在后头:“算盘?外头的杂货店里倒是多,可大多是杂树做的,您肯定看不上呀。” 慕锦成猛地刹住脚,细想了下道:“走,去三生珍宝行,瞧瞧那里有没有啥特别的。” 主仆二人直奔三生珍宝行,这里卖的都是顶级豪奢物件,较之一般的金银玉器店,这里简直就是南苍县贵妇闺秀比拼金钱实力的地方,哪个大家富户的内眷没有一件珍宝行当季首饰,根本连门都不敢出。 “金老头,赶快出来!”一头闯进来的慕锦成,冲着柜台里大喝一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兄弟品茶 金老头并不姓金,他本名温如礼,年纪约莫六十出头,清绝消瘦,因他有一双断金识玉的火眼金睛,故而,人送外号金一眼,行当里的人大多恭敬地称他为金爷,也就是慕锦成敢叫他金老头。 柜台里的温如礼听见他的声音,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放下手里古玉,立起身子道:“三爷,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上你这里寻一个物件。”慕锦成大步走到他跟前。 温如礼一脸褶皱,笑迷着眼道:“珍宝行里的好东西,没有万件也有大几千,你是要金银件还是宝石玉器?” 慕锦成拿起柜台里一个羊脂白玉挂件瞅了瞅:“我要一个算盘!” “算盘?”温如礼有些愕然,“这个该到杂货店买才是。” “我不要那种!”慕锦成连连摆手,“我只问你这儿有没有用红木、花梨、玛瑙、玉石等好东西做成的算盘?” 温如礼摩挲下巴,拧眉想了会儿说:“我记得十多年前,老爷在北边商行进了一把紫檀算盘,后来不知被谁拿走了……” 慕锦成立刻打断他:“那个在我二哥那儿呢,我就问你还有其他的不?” 温如礼摇头:“若说簪钗环佩,可能多的记不住,像算盘这种不是常规物件,老头儿还是有些记性的。” 慕锦成急切地问:“那你说说,整个南苍县哪家有?我即刻去买。” “三爷这般等着用?”温如礼掀了掀眼皮,疑惑道。 “十万火急,最好现在就给我拿走!”慕锦成说得斩钉截铁,似乎半刻也不能耽搁。 见他如此说,温如礼走出柜台道:“三爷既然等着要,还是小老头出去寻一趟吧,宋家少东家前几日哀我给他看几个物件,我正好可以讨个人情,问问他那里有没有,至于其他几家多多少少也能顺带问问。” “好好,我等你!”慕锦成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 温如礼欠了欠身,带着一个小伙计出门了。 慕锦成坐着喝了一杯茶,百般无聊,就让伙计把最新的首饰拿给他瞧瞧,他是富贵里长大的,眼光毒的很,挑挑拣拣,给顾青竹选了二三件首饰,又看见两根白玉簪,似是一块料子上的,簪头上俱都雕着竹叶,他心下喜欢,便一并拿了。 又坐了会儿,温如礼手里拿着一个用细棉布包裹的东西,匆匆回来了,见着他便道:“三爷真是好运气,宋家库房里压着一批十几年前从南边进来的旧物件,里头正好有个算盘,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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