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犹豫地说。 “这是我的院,我的床!”慕锦成蹬了靴子,翻身上床,四仰八叉地睡在被子上。 顾青竹拿眼刀剜他,偏这无赖假装看不见,还在床上打滚,嚣张至极。 “得了,看在你救我一回的份上,我留一半给你睡,要是你不想冻生病就上来。”慕锦成拍拍床里面。 顾青竹咬牙,这会儿虽说是正月里,可还是四九天呢,外头下着雪,若是坐一夜,可真会病倒的。 她气闷地坐在妆台前卸钗环,因她从来没戴过,这会儿那些垂挂的金穗子缠了头发,自个摸索,一时很难拆。 “我来吧。”慕锦成从床上起来,帮她一点点解。 顾青竹本想让春莺来帮忙,但她不惯使唤人,又恐她们睡了,只得由着慕锦成给她摘钗拔簪。 难得平日里像只小老虎的顾青竹此刻手足无措,安静如斯,将她半围在怀里的慕锦成倒是受用,又怕弄疼了她,头低的只差吻上她的发顶,两人的影子映在窗幔上,显得恩爱缠绵。 “去洗洗再睡吧。”摘下最后一朵鬓边珠花,慕锦成说道。 内室里有一间洗浴房,热水和换洗衣裳早备好的,顾青竹提着长裙,觉得不方便,可慕锦成在屋里,她又不好当他面脱。 “要丫头们来伺候吗?”慕锦成只当她脱不了繁复的衣裙,低声问。 顾青竹脸一下子红了:“我……我可以!” “我帮你!”慕锦成摇头,这丫头死犟的脾气也不知啥时候能改改。 顾青竹僵住了:“我……你……” “别瞎想,我可没给别人脱过!”慕锦成闷声道,将她那些胡思乱想,扼杀在萌芽阶段。 顾青竹翻了白眼,他这个浪荡富家子说的话,谁信呢! 慕锦成背身坐在桌边吃点心,洗漱后的顾青竹,趁他不注意,麻溜地爬上了床,只把一颗脑袋露在被子外面。 “吃点吗?”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慕锦成转过头来问。 顾青竹摇头:“太腻了,不想吃。” “按规矩,还有一杯合卺酒呢。”慕锦成举起酒壶道。 “一定要喝?”顾青竹将眉毛蹙在一起。 慕锦成煞有介事地说:“嗯,不喝不吉利。” 顾青竹只得将身子往上蹭了蹭,慕锦成将酒端给她,两人交臂而饮。 待慕锦成洗浴回来,就见顾青竹裹着被子蜷成一团,只露出一头海藻般的头发,而床中央横着一个三尺长的大抱枕。 “只盖一床被子,夜里冷!”慕锦成侧身上了床道。 床侧沉下去,顾青竹心里慌得很,闷声道:“我不冷!” “把你枕头下的小银剪子拿给我吧。”慕锦成叹了口气,“我在你心里,当真是个无耻之徒?” “你要干嘛?”顾青竹歪过头,警惕地问。 慕锦成将一块雪白的棉帕托在手中:“你明日拿什么交差?” 顾青竹不解地眨眼。 “笨!”慕锦成怕她羞,少不得自个摸出了剪子。 “嘶”手指被锋利的刀口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奔涌而出,慕锦成疼得咧嘴。 血珠一滴滴洒在棉帕上,晕成点点红梅。 “你!”顾青竹见此,一时红了脸。 慕锦成含住手指,嘟囔道:“行了,别感动,只当我报你救命之恩的万一了。” 将剪子和棉帕搁在床边小几上,慕锦成躺下:“你别蒙头了,放心睡,我又不是禽兽,还能真吃了你。” 顾青竹望了他一眼,这人说话做事有时十分幼稚,有时又老练的不像话,可真是个难以琢磨的人。 红烛彻夜高烧,火盆渐渐熄灭,帐幔里隔着抱枕睡着的两个人慢慢相拥。 雪一直下,唯有抱着你,才能抵御漫漫长夜的寒冷。 第一百九十八章 行不行,你试试 红烛燃尽,化作几缕烟尘飘散,瑞兽铜香炉里的沉香袅袅,淡雅的香气随着外间天色愈发明朗。 百子百福锦被下的顾青竹动了动,她向来醒得早,恍惚间,心中疑惑,今日怎这般安静,窗外惯常的风声鸟啼哪里去了?最不济,院里的鸡也该打鸣了。 身上的肌骨像挑了一百斤柴禾似的,直觉得累得很,顾青竹伸伸腿,却突然感觉动弹不得,似被什么压住了,她心头一惊,猛地睁开眼。 此时,她彻底醒了! “啊!”看见近在咫尺的俊颜,惊慌失措的顾青竹大叫。 这一声还没完全放出来,顾青竹就被慕锦成迅速地翻身压住,他一掌捂住她半张的嘴巴,尖叫变成了小兽般的呜呜声,听着挠人心肝。 “别叫,再叫,我就亲你了!”慕锦成显然还没睡醒,声音暗哑地威胁。 顾青竹口不能言,气得乱蹬,抖得那架百年老床咯咯作响。 慕锦成伏在她身上,一心只想她安静,遂将前世今生学的本事,除了打架,都在这儿派上了用场,他手脚并用,紧紧锁住了怀里胡乱扭动的人。 由于男女体力上的差异,顾青竹完全动弹不得,慕锦成松了口气,他手心里传来绵软弹跳的触感和一呼一吸的湿热,而此时,他们的姿势实在太过暧昧,男上女下,手脚交缠,几乎不留半分缝隙,而血气方刚,清晨觉醒的某处,更让他心猿意马。 他赶忙侧过半身,软语低声道:“你别喊,我就放开你。” 顾青竹眨了眨眼睛,又羞又气的泪珠儿滚落在枕边,她此时鲜红的里衣半褪,露出一侧肩头白嫩如牛乳的肌肤和完美凹陷的锁骨,再往下,隐约地隆起,不大,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般,却是更加撩人。 而慕锦成身上同色的里衣更是大敞,显出宽肩窄腰的身形,他肌骨强健,没有半分赘肉,却又不似蛮汉粗壮凶悍,加之,他生得容颜俊俏,冰肌雪肤,当他穿上长袍锦衣,依然是令人爱慕的翩翩佳公子。 慕锦成只当她同意,遂松开手,滚到一旁,扯过被子盖住自个,偷偷做了几个深呼吸。 “你……你昨天不是说……”顾青竹红了眼睛。 男人,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说的话多半不能听,可她每次都上了当! “分明是你钻到我被窝里来的好吧。”慕锦成偏头瞪眼,“你那一身骨头架子,还不如我的锦夫人抱着舒服呢。” 此时床上已经一片混乱,两床被子连同大抱枕都堆在一处,哪里分得清谁钻了谁的被窝? “你……”顾青竹后知后觉捂住差点泄了春光的胸前,恼怒地瞪他,“那你只和你那位夫人睡去!” “昨儿,我们不是三个一起睡的?”慕锦成促狭地笑,将不远处的大抱枕揽过来。 顾青竹腾不出手,抬脚踹他:“没廉耻!” 慕锦成一把握住她白皙的玉足,将抱枕塞到她怀里,戏谑道:“我冬日里有锦夫人,夏日还有竹夫人呢,不过是抱着睡觉的玩偶,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松手!”顾青竹闹个大红脸,又被捉住脚,羞赧道。 顾青竹急于挣脱,小巧的脚几乎在慕锦成的手中弯成了一张弓,五个粉嘟嘟的脚趾并拢在一起,从大到小挨挨挤挤,仿佛五颗晶莹剔透,嫩红的玉豆子。 “不放,谁让你不分青红皂白蹬我的!”为了惩戒她小野猫似的凶悍,慕锦成作弄地挠她的脚掌心。 那一处最碰不的,谁受得了这种酥麻难耐的感觉,顾青竹徒劳无功地挣扎,一时忍不住,嘴里溢出嗯嗯啊啊的低吟。 她的声音魅惑若毒酒,却又清纯如朝露,让人只想不畏生死,一口吞了才快活。 慕锦成两世都是童子鸡,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谁还不曾看过几部肉搏战争大片,再说,钱溢那个色鬼回回带他到万花楼,不仅用图册诱惑他,还差点要赤膊上阵亲演教他。 这会儿,引火烧身的慕锦成苦不堪言,刚压下去的蠢蠢欲动,又昂首挺胸,他丢了顾青竹的脚,撩起帐幔,翻身下床,胡乱穿了一件衣裳,才算堪堪遮住尴尬。 顾青竹急急地窝进被子里,警惕地看着慕锦成,只怕他一会儿变了狼,将她拆穿入腹。 见她如此,慕锦成认命地摇床,老床不堪重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你干啥呀,别闹了,行不行!”顾青竹不知道他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这会儿被他晃得几乎要吐了,裹着被子挪到床边道。 “行不行,你要不要试试!”慕锦成气得翻白眼。 他是来自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大学生,哪怕自个忍得正难受,也做不来像钱溢一般的禽兽,不顾一切将顾青竹扑倒,满足自个,况且,他喜欢顾青竹,想她有一日心甘情愿与他鱼水共欢。 顾青竹不知道哪里说错话,只得怯怯地改口道:“那你先让我下来?” 慕锦成本就是为了避她,见她伸腿下床,气得拧了她一下,这丫头,惹火不灭火,还最会装傻! “啊……”顾青竹猝不及防,本能地呼痛。 “好了。”慕锦成又用力摇了几下,顺手将小银剪子拿了,转身坐到桌边,倒了盏凉茶,一口喝尽。 顾青竹摸着腿,一时懵了,不知是下来好,还是继续窝着。 胡乱抹去衣襟上的茶渍,慕锦成转头看不知所措的顾青竹,心下有些不忍,她不过刚刚十六岁,平日里只顾着赚钱养家,出嫁也没有母亲私下告诉她闺房之事,大约很多事都不懂。 慕锦成指了指床边小几上的帕子道:“一会儿去了祖母那里,单凭这个,可不容易糊弄过去,陶嬷嬷昨儿没听着声儿,这会子定然还在外头,你适才叫得好,这下倒是能过关了。” 听他这样讲,仿佛自个是个坏女人,顾青竹只差没气晕过去,捡了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就砸向慕锦成,她圆瞪着一双杏眼,无声控诉。 慕锦成凌空接住枕头,将它搁在小腹下,咳了一声道:“过会儿要去请安,祖母冬日不会起这么早,你是和我再睡会儿,还是去泡个澡?” 被他百般捉弄,顾青竹哪里还有面皮和他再睡,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躺回去!”慕锦成低喝了一声。 他竖抱着枕头,走到床边,放下帐幔,扯过被子睡了上去,吓得顾青竹离他远远地,抱膝坐着。 “你若想在这里安安生生住到三月,就到我怀里来。”慕锦成忍住心中火热,故作嫌弃地说,“我是为你好,要不然,谁喜欢被一把骨头硌得全身疼。” 顾青竹无语,只得捂住胸口,拘谨地蹭进被窝,慕锦成伸出胳膊,一把将她揽到身边,如此看着,起码他们脑袋挨着很近,至于被子里的腿在哪儿,也就不勉强了。 “闭眼!”慕锦成看着顾青竹委委屈屈,一双圆眼睛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 闭上眼睛的顾青竹全身紧绷,心里如擂鼓似地砰砰狂跳,她根本无暇顾及身旁,如同热烘烘火炉般的男人身上的异样。 “右玉!”慕锦成换了一个慵懒的腔调,充满饕餮后的满足。 而屋外,陶婆子早在顾青竹第一声惊呼时,就已经站在外头倾听,这会子见慕锦成唤,只当事情圆满了,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喜颠颠地回老太太去了。 右玉在屋外也听见里面的动静,她面皮薄,躲到厢房里去了,这会子听见主子叫她,急忙推门进来,她到底是个姑娘家,看见床边小几上折叠的帕子,隐约透着红,一下子热了脸,抬手将帐幔挂在金钩上,入眼,被褥狼藉,她立时低头不敢看。 慕锦成眼眸微眯,懒懒地说:“去多放些水,伺候少夫人洗浴。” “是!”右玉垂头举臂,将顾青竹扶下床。 心里慌乱的顾青竹赤脚踩在脚踏上,不小心滑了一下,在右玉看来,她这是被大魔王慕锦成折磨的体力不支,不由得有些同情地用力托住她。 一瞬间,顾青竹不仅面上,连全身都腾地红了。 右玉赶忙弯腰将绣鞋帮她套上,偏看见她近脚踝处的小腿上有一处指甲大的红斑微微泛紫,显然是新印记,她不由得心口小鹿乱撞,急急地撇开目光。 给浴桶里铺满玫瑰花瓣,又倒入几许香露,右玉打算伺候女主子脱衣洗浴,却被顾青竹坚决拒绝了,右玉只当她新婚,不好意思让旁人看见,只得屈身行礼出去了。 顾青竹脱了衣裳,沉入温热的浴桶里,不大会儿,热水蒸腾出香气,整个洗浴间里水雾氤氲,影影绰绰,让人半点也感觉不出冬日的寒冷,被暖意包裹,她适才慌乱的心,渐渐安定。 慕锦成终于可以一个人四仰八叉,毫无顾忌地躺在大床上,他可真佩服顾青竹那一滑,这下可算是坐实了他们夫妻之实了。 “入了我的院,上了我的床,还想走,丫头,你想得美!”慕锦成望着帐顶傻笑。 翻来覆去痴想了会儿,忽又有些担心,按理,他们隔会儿要去给长辈请安,陶嬷嬷就会带婆子们来收帕子,检视被褥,这屋里能骗得了未经人事的右玉,可骗不了监督过慕家大老爷二老爷新婚夜的陶嬷嬷。 腹下火气持久不消,还差的那一味儿,只得慕锦成亲自动手添上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慕家人 顾青竹对此一无所知。 她离了洗浴间,与慕锦成吃了一点早膳,而后,就被右玉和春莺围着,匀面上妆,绾发更衣,像个布偶似地任由她俩安排,她本不想戴那些坠着脑袋疼的金钗宝钿,但一看她们一脸为难,只好抿唇不语。 慕锦成倒比她快,饭后神清气爽地洗浴,再由左云伺候着束发换衣,这会儿,已经悠闲地坐在一旁边喝茶边等她了。 “是不是迟了?”顾青竹心里没底,瞥了他一眼问。 “迟不是正好嘛。”慕锦成将一盏热茶递到她手里,笑着说,“我们不可以去那么早的。” 顾青竹不甚明了,但隐约觉得他接下来说的不是啥好话,遂低头喝了一口茶,将疑问咽了下去。 慕锦成本还等着她上钩,好趁机捉弄她,见她学聪明了,反倒无趣。 于是说:“这里不比顾家坳,用不着起那么早,再说,咱们新婚,贪睡才正常!” 右玉和春莺还在一旁,他却如此毫不顾忌,顾青竹脸一下子红了,忍不住斜了一记眼刀。 慕锦成只当看不见,半点不恼,笑着喝茶。 昨夜的雪一直扑簌簌地下,天地一片银白,黛色的琉璃瓦覆盖着厚厚的蓬松一层,就连海棠花窗的格挡里也或多或少地存了雪白,院中花木虽被荡去了积雪,却似被冻傻了,木头木脑地杵着,几朵红艳艳的海棠花被晶莹包裹,在冰天雪地里,留住刹那芳华。 粗使婆子早早将院中的雪扫出一条小径,这会儿又落了薄薄一层,穿着同色绯红衣裳的慕锦成和顾青竹一前一后站在廊下,院里的婆子丫头都停了手里的活,垂手问安。 慕锦成摆摆手,右玉给每个人都封了赏钱,三爷向来大方,又不苛责下人,婆子丫头都为能到榕华园伺候高兴。 仰头看看外间的雪帘,慕锦成裹了裹鸦青色貂皮斗篷,一脚踩了出去,右玉撑伞跟在他身旁,穿着之前的雪狐斗篷的顾青竹跟在后面,春莺帮她打伞。 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几人离了榕华院,府中通往各处的道路已经清扫出来,游廊凉亭里有三三两两候着的婆子,只要积雪存了半指厚,就会立即扫除,时刻保持道路通畅。 府里刚刚办了喜事,处处还沉浸在一片红色里,廊下的红灯笼,树枝上的红绸,与铺天盖地的白雪相映,分外喜庆妖娆。 因着昨儿的亲事一波三折,兼着雪下得太大,老太太便没有挪回东府,今儿就在松鹤院接受子孙请安,东府的人也早早地过来了。 老太太身边管事大丫头琳琅拢着手站在廊下翘首以待,见着他们,一脸笑容急急地迎上来。 “琳琅姐姐,我可来迟了?”慕锦成笑着问。 琳琅帮他掸去肩上的雪花,弯了眉眼道:“不迟,不迟,三爷来得刚刚好,二老爷和二夫人刚刚敬过茶,正陪着老太太和大老爷大夫人说话呢。” 右玉和春莺帮他俩解了斗篷,由琳琅在前面领着进去,慕锦成和顾青竹并肩,他伸手轻轻攥住了她的手,握在他的大掌中的手指,并没有寻常闺阁女子那般柔腻无骨,而是如她的人一般指节分明,硬硬的,指端还有些薄茧。 顾青竹本欲挣脱,却听见他的低语:“既要装,就装得像一些。” 这几乎是顾青竹的软肋,慕锦成拿捏得刚刚好,见身边人抿唇不说话,他满意地牵着她跨进松鹤院正堂。 因着天降大雪,原本是要在堂屋举行的敬茶仪式,改去了老太太内室的西暖阁,这会儿东府一干人等和慕绍台夫妇都已经到了,只等姗姗来迟的慕锦成小两口。 顾青竹一路行来,只觉整个府邸十分大,道路四通八达,交错纵横,不知通往何方,她不好东张西望,只得默默跟着慕锦成走。 走进这处松柏掩映的院落,深红的廊柱,飞挑的檐角,天青色勾纹画蝠的梁栋,处处透着庄重典雅,及到室内,地上铺着满幅牡丹地毯,一色的深红桌椅家具,富贵,却不张扬。 顾青竹随慕锦成穿过小丫头挑起的厚实棉帘,暖意瞬间扑面而来,屋子中央摆着青鹤掐丝铜炉,银丝炭烧得正旺,窗前高几上有一尊蕉叶阔口大花瓶,里面插着几枝盛放的腊梅。 当中如意软榻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其他绣墩和矮凳上散坐着其他人,顾青竹不便细看,只垂首进来。 大红锦面蒲团早已准备好了,慕锦成携顾青竹跪下磕头:“孙儿见过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到祖母这里来。”坐在上首的寇氏看着底下一对璧人,喜笑颜开地说。 慕锦成起身,依旧牵顾青竹的手,将她带到寇氏身旁,在座的所有人,见他俩如此亲密,半点不避旁人,一时心思各异,眼神闪烁。 顾青竹原不敢坐,她虽不晓得大家族的规定,但在顾家坳,长辈和小辈是不同桌吃饭的,长辈若在屋里,小辈连小杌子也是不能坐的。 穿一声深褐色锦袄的寇氏抓着顾青竹的手,笑着说:“坐坐坐,别拘着,你刚来,很多事情还不晓得,在咱府里,若讲规矩只到你们父母跟前去,在祖母这儿只管闹,我看着一个高兴。” 闻言,顾青竹只得侧着身子,半挨在榻上坐了,慕锦成则坐在另一边。 “瞧这丫头瘦的,可得好好补补,冬日里那些补膏可还有了?若是没了,速去德兴再做一些。”寇氏摸摸顾青竹单薄的肩膀,有些心疼道。 卢氏也在打量顾青竹,见她与慕锦成手牵手进来,适才也没有完全不懂规矩,心下略安,此刻见寇氏这么说,赶忙应道:“母亲说的是,媳妇记下了,等会儿就去问问底下管事的。” “谢祖母,孙媳身子好着呢。”顾青竹连连摆手。 寇氏见她如此实诚,开怀道:“也不是非有病才要吃,咱府里的女儿家冬日都要补补气血,红枣阿胶总是少不了的。” “祖母,青竹懂医,她身子热乎着呢,才不要吃那些难闻的膏药。”慕锦成在旁插嘴。 这话本是为顾青竹开脱,可说得实在暧昧,他不脸红,顾青竹听着,羞得几乎要钻到地洞里去了。 寇氏瞧见她小女儿般的娇花姿态,生怕她坐不住,忙岔开话题道:“哦?你还懂这个,快来给祖母瞧瞧。” 顾青竹定定心神,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跟着我爹留下的医书学的,一知半解并不十分精通,若是说得不好,徒惹了不开心。” “无妨,无妨。”寇氏伸出手腕道。 顾青竹搭上脉,隔了会儿,抬头看了眼一旁的慕锦成。 “看我作甚,你只管说好了,祖母还能计较你么。”慕锦成挑眉道。 顾青竹犹豫会儿说:“我医术浅,只瞧出祖母有消渴症,也不知对不对?” “可了不得,我正是这毛病,该不是昨儿锦成告诉你的?”寇氏收回手臂,玩笑着说。 顾青竹摸摸腕上的赤藤镯,心下一松,好在没有出丑。 “你打小识字的?”一旁卢氏见她当真诊出寇氏的病症,一时有些惊讶地问。 按理,山里人吃饱饭都难,哪有闲钱供孩子念书,更何况是个女孩子。 顾青竹绞着手,浅笑道:“是我母亲教的,不过,我也只认得医书上的字,旁的就不行了。” “这就很了不得了,你瞧瞧你四妹妹和你表妹,都是请了西席单独在家里教的,也就是会念几句诗,有老什子用。”寇氏指着屋里两个女孩子,打趣道。 顾青竹抬眼望过去,两个女孩衣饰华美,一个春花般娇媚动人,另一个小荷才露尖尖角,看着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 大的那个只抿嘴笑,小的那个,却是忍不住嘟着嘴道:“祖母太偏心,见着三嫂喜欢地不得了也就罢了,偏拿我和表姐做比,难不成我们也学医去?” 她的娇憨引得屋里人一阵轻笑,正在这时陶嬷嬷掀开帘子进来,她身后跟着三个小丫头,手里各端着放着茶盏的黑漆托盘。 寇氏望过去,陶嬷嬷一脸笑地轻轻点点头。 慕锦成眉间跳了一下,只当没看见,拉了顾青竹重新跪下,恭恭敬敬给寇氏敬了茶。 寇氏赏了一对小玉如意,颜色翠绿如油,一看就是老太太珍藏多年的宝贝。 而后是慕绍棠和卢氏,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媳妇,卢氏自然送的也是压箱底的好物件,两只同胎羊脂白玉手镯,白润油腻如蜡一般,纤尘不染,毫无瑕疵。 及到慕绍台和罗霜降,却一下子不太好称呼,论起来,罗霜降嫁给慕绍台便是西府女主子,可慕锦成是成年过继的,又比她小不了几岁,平日里又十分熟悉,这会儿,若是与卢氏一般叫她娘,慕锦成叫得出,她却应不下。 最后由寇氏做主,慕锦成明面上称呼慕绍棠和卢氏为伯父伯母,私底下仍然唤父亲母亲,对慕绍台则叫爹,至于罗霜降,因为她坚持只让他叫罗姨,也就不喊娘了。 罗霜降这般识大体,卢氏暗暗松了口气,儿子照旧还是她一个人的。 临来时,慕绍台怕罗霜降没有准备,格外贴心地取了一对镶宝的小匕首,刀鞘和刀柄上嵌满红蓝黄绿粉各色宝石,可以把玩,也可做摆设,通体的华丽,掩盖了它削铁如泥的凌厉。 第二百章 我媳妇是乡下来的 新得的这些贵重赏赐,顾青竹接过,慕锦成转手让春莺在一旁捧着,两人规规矩矩给长辈们敬了茶,屋里只剩下几个同辈,寇氏歪在榻上笑眯眯地说:“锦成,你昨儿成亲,你二哥跑前跑后张罗,辛苦得很,还不快去谢谢。” “多谢二哥,等你与子衿姐成婚,我少不得也帮你挡酒。”慕锦成嬉笑如常,亲昵地拍拍慕明成的肩膀道。 不管是真是假,今儿头回做新妇的顾青竹,一直在陪笑行礼,以至于脸僵肩酸,见慕锦成叫二哥,她那已被满屋子热气香气熏得发胀的脑袋,根本来不及细想,便如牵线木偶似的低头福了福。 “咱们兄弟,都是应该的,客气什么。”慕明成笑,笑得如霁风朗月。 蓦然间,顾青竹听见这个耳熟的声音,脑中划过一丝清明,猛然抬头望去,果然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人,不禁弯了眉眼。 对上她略显惊喜的眸光,慕明成和煦地说:“好久不见,想不到锦成娶的竟然是你!” 顾青竹低头再行一礼:“之前多谢二爷照拂。” 慕绍堂有些意外道:“你们认得?” “认得有两年了,弟妹之前总到三生卖茶,所以见过几次。”慕明成恭恭敬敬地回答。 慕锦成听了,心里懊恼,自个怎么没有早些遇见她,忍不住握紧她的手。 慕绍堂听了,点点头道:“我倒是忘了,顾家坳的茶叶在翠屏镇,乃至南苍县都很有名,这倒是分外有缘了。” 慕锦成拉着顾青竹走了几步,一旁的宋允湘面上浮着淡淡的笑容,矮身行礼:“三表嫂。” 她正是二八之年,眼如秋水,肤若凝脂,如养在深闺的娇花一般,娉娉婷婷,优雅矜持。 自打顾青竹进来,宋允湘就一直在看她,甚至连刚才顾青竹望向慕明成,眼中闪过的一丝光亮都没有错过。 顾青竹还礼,她俩同岁,顾青竹虽不及她富贵里养出来的娇嫩柔美,却多了山野纯真与清丽灵动,两厢比起来,却也不输阵仗。 完全觉不出此处暗中交锋的慕锦成,正玩笑着揪住四小姐慕婉成的丫髻,低哼道:“臭丫头,还不给你三嫂行礼!” 豆蔻年华的慕婉成潦草屈了屈膝,仰头皱起小巧的鼻子道:“哼,坏三哥,你就晓得威逼我,你早答应要给我买外头稀罕物件的,可我到今儿也没见着!” “你往后多和你三嫂套近乎,她做的小玩意儿,外头可买不到!”慕锦成摊开大掌,揉揉她的软发,弯下腰道。 他这话说的倒不假,顾青竹家里像青英平日里玩的布偶,细竹条编的蜻蜓,还有各色落叶拼的七彩游鱼等等小物件多的很,她当初为了哄小妹,可没少花心思。 站在慕婉成身旁的是慕绍堂的小妾,慕婉成的生母蔡如媚,人如其名,妩媚动人,她三十二三岁的年纪,穿一身合体蜜色抹胸襦裙,桃胸柳腰,深沟翘臀,完美勾勒出窈窕婀娜身姿,尤其是那桃花面上的桃花眼,狭长飞挑,魅惑近妖。 “这是大伯的蔡姨娘。”慕锦成见了她,收了先前的笑容,冷冷地说。 顾青竹刚想屈身,就被他一把提溜住了胳膊,她不解地瞥了他一眼,适才敬茶的时候,他分明叫慕绍堂父亲的,这么快就改口叫大伯了?难道对姨娘不用行礼? 她一脸懵,却不好问,反正有慕锦成,她便在安静地在一旁站着。 “少夫人,奴婢没啥好东西,只有……”蔡如媚嘴上说着,手却去摸头上的一支垂珠金钗。 卢氏在上坐着,瞧见狐媚女子雾鬓风鬟上晃眼的金钗,眼皮猛地一跳,昨儿晚上慕绍堂陪客喝多了,卢氏忙了一整日也乏得很,夜里见他没有回屋,只当他在书房歇下了,却不料他竟然去了蔡氏那里。 为着二十多年的那桩旧事,慕绍堂自昨日起就没给卢氏一个正脸,要不是顾着东院的脸面,他甚至不愿和她一起来给老太太请安,接受儿子儿媳的敬茶。 卢氏心里又酸又苦,但她是大户人家嫡女,慕家当家夫人,夫妇二十多年相敬如宾,也只到相敬如宾的地步,像温柔小意求夫君怜爱这种事,她不屑做,也做不来,故而,为了那事,她自认无错,宁愿端着与慕绍堂冷面相对,也不肯低头俯就。 而慕绍堂对十几年陪伴长大的浣娘本就心存愧疚,如今听了旧事隐情,更加伤心,他醉酒留宿蔡氏房中,不过是为了她那双眼睛罢了,却不晓得,今儿倒让她张扬起来。 “姨娘新得的,自个留着吧,我们做主子的,哪能要你的东西,昨儿我大喜,该赏你才是。”慕锦成扯了下嘴角,扬手道,“右玉,赏!” 蔡氏听了他的话,讪讪然松了手,接过右玉封的赏银,掂着颇有些分量,赶忙弯腰福了福,而此时,慕锦成已经拉着顾青竹回到寇氏身边,只给她一个背影。 屋里除了主子,就是有些颜面的丫头婆子,右玉将赏银分别给了老太太身边的琳琅,卢氏身边的茯苓,自然也少不了陶嬷嬷,至于外头两位老爷的长随庆丰和庆余,则另准备了赏钱单给。 “难得今儿人全,就在这里吃了午膳再去吧。”寇氏高兴,精神头好,乐得儿孙绕膝,尽享天伦。 罗霜降是新妇,虽是管着一座大酒楼的掌柜,可对府里到处还不熟悉,少不得要请大嫂卢氏帮衬,卢氏正气闷蔡氏无端显摆,要不是慕锦成向来看不上蔡氏,灭了她的气焰,今儿她的脸面可就丢大了,故而她顺水推舟,欣然答应,再说,妯娌和睦,还能讨老太太欢心,她没道理拒绝。 众人离了西暖阁,陪着老太太移步东厢,慕婉成少年心性,看着外头的雪停了,太阳露了脸,立时欢喜雀跃地想要去风园踏雪寻梅,这可是书上说的,最风雅的事。 “好啦,好啦,先吃饭,外头雪下得这么大,总得容下人们扫出一条雪道来吧。”寇氏被她闹得头疼,遂哄道。 说话间,捧着各色菜肴的丫头婆子鱼贯而入,很快林林总总摆满了一桌子,卢氏打算按照平日里的习惯安箸摆碟服侍,却被寇氏叫住了:“让他们伺候吧,今儿咱人最全,一起吃个团圆饭。” 卢氏应了一声,坐在慕绍堂旁边,然后是慕明成,而寇氏另一边坐着慕绍台夫妇,其下是慕锦成和顾青竹,慕婉成和宋允湘坐在下首。 蔡氏是没资格上桌吃饭的,她只能在一旁给老太太搛菜盛汤,这一桌子菜,顾青竹认得的没几样,鸡鸭鱼肉并不多见,山珍海味花样繁多。 慕锦成一味给她搛菜,把她面前的小碟堆得几乎要溢出来,她只好埋头吃,慕锦成一心想将她养胖一点,起码抱着舒服,眼见着菜已经没处放了,他就给她盛了碗鸡汁鱼翅羹。 顾青竹节俭惯了,见不得浪费,她一早啥事也没做,根本不觉得饿,但这会儿又不好剩,只得拿汤勺舀着喝。 一不小心,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后,又有“呼……”一声吸食的细微声响。 众人一愣,全都停下筷子,看向声音来处。 感觉到热辣辣的目光,顾青竹有些疑惑地抬头。 慕锦成噗地吐出嘴里的鸡骨头,吧唧了下嘴道:“今儿厨房里谁当值,这鸡肉烤得也太老了,鸡髓都没有!” 陶嬷嬷忙上前周旋:“老奴过会儿去问问,这帮厨子每日不敲打,都不晓得好好干活。” “确实老了些,有些嚼不烂。”慕明成瞥了眼慕锦成,附和道。 卢氏挥手道:“既如此,赶快撤下去吧。” 如此打了个岔,一桌子人重新开始细嚼慢咽,顾青竹不敢喝汤,肉食又吃了太多,只觉腻得慌,见桌上有一盘素炒芹菜,她便搛了来吃。 “咔嚓!”芹菜很嫩,只一咬,便发出崩脆的声音。 顾青竹傻了,筷子还没放下呢,这下是抵赖不得了。 宋允湘用丝帕掩住口,佯装擦嘴,几乎要绷不住笑了,慕婉成则毫不掩饰一脸嫌弃地看着顾青竹。 “少夫人,哪有你这样用膳的,慕家的饭食再好,也不能吃得嗝吱嘎喳的呀。”一旁的蔡氏媚笑道。 不待红了脸的顾青竹说话,慕锦成已经恼怒地猛拍下筷子,冷哼道:“住嘴,谁给你的胆子!她是我媳妇,我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几时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指手画脚,此处不留饭,咱院里单开伙去!” 说着,他就要拉顾青竹起身离开。 蔡氏被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委屈地看向慕绍堂。 “乖孙,什么了不得的事,也值当生气!”寇氏横了一眼慕绍堂,笑着说,“坐下吃,坐下吃,年轻人牙口好,我光听声儿,就羡慕得不得了呢。” 慕锦成气哼哼地坐下,满满搛起一筷子芹菜塞到嘴里,故意嚼出很大的声音:“阿奶,好听吧!” “好听,你慢点吃!”寇氏宠溺地笑。 慕绍堂虽不喜儿子胡闹,可此事是蔡氏挑起的,又惹了母亲不高兴,故而,他不好说什么,只拿眼光警告了一下自个惹是生非的小妾。 慕锦成索性又呼呼啦啦,很不文雅地喝了一碗参鸡汤,之后抹抹嘴道:“我媳妇是乡下来的,你们可别想欺负她!” 闻言,桌上人俱都惊了。 慕明成低头无声地吃冬笋,他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而宋允湘则瞬间变了脸,老太太袒护,大多是为着慕锦成,而慕锦成这般,可不是当初执意不肯娶亲时的样子,隔了一夜,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顾青竹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难道昨儿晚上一场大雪,将这人也换了芯子? 第二百零一章 雪夜穿书,风园赏梅 没错,她,宋允湘,就是昨儿夜里穿书来的! 2020年,对二十二岁的宋允湘来说,终被永远铭记,在没有现场答辩,没有分别狂欢,甚至没有一张完整全班合影的酷暑7月,她带着一整个学期都没睡过的被褥,以及爱情抵不过距离的异地恋分手消息,惶惶无措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一切都乱了,各种考试不是延期就是取消,宋允湘投过很多份简历,然而次次都是石沉大海。一个不是双一流大学毕业,毫无经验的国际贸易本科毕业生,要想找到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谈何容易。 所幸,她在大学里另修了会计二学历,她母亲找熟人托关系,背着她不知花了多少钱,9月的时候,终于给她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找了份工作。 从此,在后疫情时代,她光荣地成了一名打工人,一周七天,五天或六天是精神抖擞,风风火火,开车背包订外卖的小跟班,剩下的休息日,则变本加厉成了不洗澡不洗头穿一整天臃肿睡衣的邋遢大妈。 双十一的广告铺天盖地,已经勉强算是个经济独立女性的宋允湘,给自己预定了一件呢大衣,而后,发现似乎没有合适的裤子可配,随手又下了一单,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又买了鞋子和毛衣来搭,她在手机计算器上摁了好几遍,算来算去,似乎不凑个满减,简直吃了大亏,于是,她又屯了面膜和防晒霜。 待付款的金额直线飙升,直逼她的月工资总额,宋允湘只得罢手,若不是吃喝都是蹭父母的,她这个尾款人,剩下的大半个月,只能吃土喝西北风了。 激动人心的双十一终于来了,宋允湘早早吃饭洗漱,躲在屋里准备准点开抢。 等待的时间总是太漫长,她怕自个睡着,就打游戏刷抖音,临到十一点实在没啥玩的,她便点开一本小说来看。 《农门茶香远》是本讲茶的种田文,细腻清新,情节也与一般的种田文不同,所谓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宋允湘追着看了一段时间,喜欢书中人慕明成,这个幻想出来的温润君子,几乎治愈了她的情伤,又因着里面一个配角与她同名,更激发了她的阅读兴趣。 只是那个作者云梦实在可恶,更新得太慢,总是借口没时间,每天只更新一章,她留言催更好几次,得到的都是感谢支持的回复,气得她将书挂在书架上,几天没看。 今日瞧着有七八章存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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