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年。 这死士居然这么能扛!当下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从长计议! 慕锦成豁得站起来,猛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他高大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映照在窗户上,整个都放大了几倍,好似一个庞然大物,而他手中高举的匕首也变成了一把短刀。 “你的命在我手上,你不想爽快的说,不要紧,我今夜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耗!”慕锦成的语气又气又急,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话毕,只见影子手起刀落,站在外面的人,明显听见血液四溅的扑哧声,几滴血更是飞射到窗户上,夏日闷热,血腥气迅速蔓延,随着这个味道而来的, 还有一个男人痛不欲生的惨叫。 “你说不说?!”慕锦成的影子再次厉声问道。 而后又是痛苦的呼号,仿佛被剥皮剜心一般,一声比一声惨烈,如此反复几次。 哀嚎连绵不断,这样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而这些人,不仅包括是廊下的人,还有院里暗处的,乃至藏在浓密树枝里,隐于院墙外的,无论敌我,俱都为之震惊。 所有人都知道屋里这位是南苍县纨绔榜首,绝不是好~性儿的人,平日里,杀鸡宰狗是寻常事,如今憋屈许久,这会儿还不知用什么法子虐杀那人呢。 “你终于肯说了!”慕锦成的声音里夹着如愿的释然,连语调都拔高了许多。 而后,屋里再没有声音,隔了一刻钟的时间,熊永年去请了谭立德。 待谭立德匆匆而来,慕锦成就走了,而谭立德足忙了半个时辰才离开,几个看守进来一看,吓得咋舌。 床上被裹成僵尸的人还活着吗? 看守们胆战心惊看了一夜,生怕他突然死了,好几次忍不住试他还有没有气儿。 第二日清晨,慕锦成和顾青竹正在屋里吃早饭,熊永年匆匆来了。 他抹了抹额角的细汗,急切地说:“三爷,少夫人,我今儿一早听了桩惊人的消息,也不知真假。” “出什么事?”顾青竹停下筷子问。 熊永年压低声音说:“我听外头人讲,安南海寇头领扬言,除非皇上将九公主嫁给他,才才有和谈的可能!” 慕锦成只当听了个十分好笑的事,敲了下碗道:“这要不是市井谣传,就是海寇狂妄作死,大黎国海上征战五年,耗费了大量钱财,故而如今轻易不想开战,但想要集中力量灭掉一群海寇,还是绰绰有余的。” 熊永年摊开手道:“我倒希望这件事是真的,起码能证明二老爷和姑爷是被人诬陷的。” 顾青竹摇摇头:“熊叔,你可以这样想,可在旁人看来,正是二叔和姐夫被关进了大狱,海寇出于报复,才滋扰周边渔民,抢夺财物,乃至进一步逼公主下嫁,让大黎国皇家颜面扫地,以达到救人的目的。” “这……”熊永年一下愣住了。 慕锦成喝光了粥,站起来严肃道:“慕家人到底是不是通敌叛国,打嘴仗是没有用的,得有个实实在在的证明,今儿就是证明的开始。” 顾青竹心里一凛,面上还是强忍住了:“咱们……这就走吧。” 熊永年默默点点头,出去准备。 很快,药行后院出来两辆马车,十几个人,直往刑部去。 刑部大堂外,有一面极大的鼓,寻常人不敢敲,已经数年没有响过了,今儿突然有人拿起绑着红绸的两根棒槌,用力击鼓。 沉闷凝重的鼓声,震人耳膜,内里很快跑出两个凶神恶煞的差人:“来者何人,敲了鸣冤鼓,先罚三十棍!” “慕家贡茶案有冤情,还请青天大老爷重审此案!”慕锦成和顾青竹跪在地上,呈上状纸。 差人伸手接了,转身进去了。 隔了半盏茶的工夫,大堂上传来庄严的声音:“威武……” 有差人来叫他俩进去。 刑部的大堂比县衙的大很多,威严肃穆,朱漆大案后端坐一人,看不清面貌,见他们进来,喝问道:“谁来领三十杀威棍?” “自是我了。”慕锦成跨前一步,挡在顾青竹面前。 “打!”那人不由分说,在签筒里摸出一根红签,用力掷在地上。 两个差人搬来了一张宽长凳,慕锦成不等衙役们催,自个翻身趴在上面。 “啪!”高高扬起的板子,用力砸在慕锦成的屁股上。 虽然,他做足了疼痛的准备,可这种骤然而至,撕裂般的疼痛,还是让他脸上扭曲了一下。 顾青竹用力掐掌心,才能眼睁睁看他受苦。 “……十八、十九……”差人机械地数数。 夏日衣裳单薄,慕锦成今日穿了件湖青色的长衫,此刻,从腰到屁股已经全变成了红色! 慕锦成脸上冷汗滚滚,他用力扒住长凳,咬劲牙关。 眼见面前人皮开肉绽,顾青竹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将眼泪生生忍住。 “……三十!”连差人似乎都不忍见,报这最后一声时,尾音飞扬。 第四百三十四章 白夜中计 慕锦成全身汗湿,半截身子鲜血淋漓,有两个差人抬了一个担架来,将慕锦成挪到上面。 大堂上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案后的男人似乎受不得这个味道,掩唇咳了一声道:“有何冤情,快快说来!” 顾青竹跪在慕锦成旁边,条理清晰地陈诉事情经过。 “你说人家陷害你,口说无凭,有没有人证物证?”案后的男人似乎没耐性听顾青竹细说,半道就打断了她的话。 “有的。”顾青竹从袖中取了一个小瓷罐,“这是我之前制的炒青,若贡茶没有被人使坏,当如这般一样。” 一个差人将小罐拿到大案上,男人将茶叶倒在桌上看了看,抬头道:“这是明前炒青,你家上缴的贡茶该是雨前的,虽说这个更稀少,但在京中,也不是没处寻摸这一点,我可以暂且信你,但却不足以推翻整个案件,你可有其他的,比如人证?” “我们这次来时,临进京城时,再次遇见截杀,万幸逮着一个活口,这会儿就在外头马车上。”顾青竹亮出了最后又最关键的底牌。 “将他带进来!”男人抬手又扔出一根竹签。 两个差人应声而去,很快就到了门外,熊永年撩开车帘,将一个裹着黑袍的人扶了下来。 “嗖”一支飞驰的箭带来了一股盛夏凉风,拂过差人耳边的碎发,“扑哧”一声,直入黑衣人的左胸,鲜血在他身上绽放出妖娆的花! 在刑部大堂外突发猎杀,顿时引起围观百姓的恐慌,众人四下奔逃,慌乱躲避,刑部差人夹在人群中,纵使挥舞着佩刀,却连射箭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而此时慕家护卫全围了上来,熊永年极速飞身追踪箭来的地方,比他快的,是他的女儿熊吉。 她一直隐藏在对面屋脊上,那人一放箭,她便发现并往这边赶,只可惜,那人选的地方实在刁钻,夏日树木繁盛,他就藏在一根正对刑部大门的枝丫上,射出那支箭后,转身就逃,他轻功极好,在树枝间如猿猴一般腾挪跳转,如此不仅能很好的隐藏身形,速度还很快。 熊吉师承缥缈峰,轻功是最拿手的,但屋顶的瓦片溜滑,比不得树枝柔韧,她纵然使足了全身功力,也被那人拉下了距离,眼见着,前面的人影越来越小,几乎就要逃脱了。 而熊永年自后追来,尚赶不上熊吉,离那人则更远了。 正当他们父子着急万分的时候,前面凌空出现四个黑衣劲装男子,他们手中牵着一张大网,朝树冠兜头压下! 此网好似铁刃所制,阳光下泛着冰冷的白光,四人一路下挫,所过之处,枝断叶落! 而那人如同一条落网的鱼,为免被刀网割成碎片,只得跳下树逃跑。 就是这半盏茶的功夫,熊吉已经追到,她跃下屋脊,腰间的软鞭已如灵蛇吐信一般缠上来! 男人抽刀应对,他不敢恋战,欺熊吉是女孩子,刀刀重压,招招致命,只图速战速决。 正当熊吉无法取胜的时候,四个男子弃网拔剑,一起攻上来,他们的功夫出神入化,又配合默契,若不是为了捉活的,那男人不知死多少回了。 熊永年赶到时,正见此情形,因不知来人何意,他也加入了打斗。 以一敌六,神仙也难挡,男人一个招架不及,手臂被刺了一剑,而后动作迟滞,身上连中几处,终于力竭倒地。 四个男子似乎很熟悉死士刺杀法则,第一时间敲掉了他藏毒的牙齿。 熊永年一把拽下他面上的黑布,半点不惊诧地说:“白夜,原来是你!” 被熊吉软鞭反捆住的白夜,冷然道:“没想到中了你们的计!” 熊永年躬身向四位陌生男子行礼:“多谢四位侠士相助!” 领头的人回礼:“不必客气,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不待熊永年细问奉了谁的命令,刑部的差人就已经赶到,他们骂骂咧咧,粗鲁地推搡白夜,熊永年父子跟了上去,没想到,那四个人也一同来了。 白夜来到大堂上,一眼望去,除了慕锦成夫妇,还看见那个原本该被他一箭射死的人,他此刻解了黑袍,好端端站着,他身上不仅没有中箭,甚至没有昨夜被虐打的任何痕迹。 “慕锦成!”白夜几乎把一口钢牙咬碎! 他混迹江湖二十年,居然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纨绔手上,这教他如何甘心! “白夜,咱们兄弟多年,我什么都没说,你居然想致我于死地!”一直捂着左胸伤口的男人,眼光如刀一般恶毒。 “丁武,你上次只身逃回,就已经是死人了,这次又是只剩你一个,你觉得你还能活么!”白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谁在堂下喧哗!”大案后的男人猛地一拍惊堂木。 白夜和丁武齐齐噤声。 之前说话的劲装男子领头人,上前抱拳道:“在下蓝府副统领,江域,奉命协助查案。” 大案后的男子一听蓝府,立时整冠掸衣,小跑到他跟前道:“这等小案,哪劳阁老挂念,江统领请坐,快请坐,与史某共同审案。” 对于他过于热情的巴结,江域冷冷道:“审案是史明史大人的职责,而江某只是一介武夫,今日负责观审,阁老还等着我回去复命。” “是是是。”史明退回到大案后。 不过走了几步,他心里已经百转千回一番。 蓝浔突然插手此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朝中局势,因安南海寇变得十分微妙,慕家案已经定案几个月,之前一直无人管,今日不仅有人敲了鸣冤鼓,还有人暗杀人证,蓝家更是强势出手。 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史明心里直打了鼓。 如今别无选择,只好依律裁定了。 “慕家人,继续说。”史明挥挥手,他的语气较之前好了几许。 顾青竹指着丁武道:“这就是那日截杀我们的人,他在我面前亲口承认,他的主子是南苍县的钱家大公子钱涨,而这位急于杀人灭口的正是钱涨的长随白夜,有此两人,慕家冤案定是钱家所为。” 白夜强横道:“一派胡言,是你们毁了我们大少爷的亲事在前,我们才不得不出手报复!贡茶案无凭无据,如何算在我们头上!” 顾青竹圆瞪杏眼,厉声反驳道:“报复?豢养死士来报复?至于亲事,分明是钱家勾结宋家,强娶表小姐,我们若不救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姑母!” 说罢,顾青竹伏地磕头:“青天大老爷明鉴,钱家觊觎慕家在茶业中的地位,几次三番设计陷害,后见我用炒青技艺胜了斗茶大会,更是心生歹毒。 不仅半夜火烧贡茶库房,还勾结原茶马司副使丁永道,骗取我公爹的签名,而后故意损坏贡茶,以致慕家获罪,这其中种种,钱家脱不了干系!” “你这些都只是怀疑,做不得数!”史明往椅背上一靠,漠然道。 江域冷声道:“这次慕家遭遇的截杀,我们四个和袁统领恰好遇着了,还和那些人交了手,武功路数确实不像寻常护卫家丁。 史大人,钱家到底是不是贡茶案的幕后黑手,慕家人已经给你这么多讯息,我想,你只要肯查,定会有结果的。” “是是是,我这叫人去南苍县捉人。”史明在签筒里拔了根签扔下去,“速去南苍县拿人!” 他说完,谄媚地看了一眼江域,而后者对他的讨好,视而不见。 一班衙役立时领命而去。 “今儿,就先到这里?”史明厚着脸皮,锲而不舍地问。 “这案子几时再审,我得跟阁老交代。”江域沉着脸问。 “天气炎热,这一来一回,起码得二十天。”史明苦着脸道。 “二十天?”江域眼皮微抬,尾音拔高。 “怎么也得十五天吧。”史明讨价还价,声音却低了下去。 “最多十二天!否则……”江域没说完,已经拂袖而去。 “啊?是是是!”史明看着他的背影,连连点头。 熊永年一直在外头听审案,当得知那日出手相助的是他们,立时赶上来致谢。 江域面含微笑,拱手还礼:“不必客气,还是快些将慕公子送医吧。” 此时大堂上,史明盯着丁武白夜看了会儿,十分丧气地挥挥手,命人将他俩收押,而他则回后堂去了。 熊永年带着四个人进来,将慕锦成抬了出去,马车上早铺了松软的垫子,顾青竹小心翼翼扶他趴着。 为了减少颠簸,马车走得很慢,顾青竹看他背上的鲜红,已经洇湿了整个后背,万分心疼,却又不敢动,只紧紧抓着他的手。 慕锦成感觉到她手心的汗,遂安慰道:“你别担心,熊叔不是早打通关系了么,只是皮肉伤,最多三五天就结痂了。” 顾青竹嗓子里只觉被茅草哽住了,说不出来,只点了点头。 谭立德早准备了热水和伤药,待慕锦成抬进来,就开始清洗上药。 “还算万幸,皮肉虽伤得厉害,筋骨倒是没事。”隔了半晌,谭立德出来,对焦急等待的众人说。 熊永年松了一口气,问:“这会儿能吃点什么?我让厨房做。” 谭立德拧眉道:“吃食倒是好办,只是今儿夜里恐怕要起高热,半刻不能离人。” 顾青竹赶忙说:“我懂些医的,夜里就由我来照顾吧。” “也好,但如果高热不下,你一定要来找我!”谭立德点点头,还不忘叮嘱一句。 众人都出去了,顾青竹打了温水,给他擦汗,刚才为了治伤,身上的外衫被直接剪掉了,下面只着一条亵裤,精壮的上身赤裸着。 第四百三十五章 难熬的一夜 纵然自腰上一指到大腿根都被裹上了细棉布,仍无法遮掩他宽肩窄腰,肌肉紧实的完美身形。 而这时的顾青竹,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情,甚至忘记了害羞,她轻柔细致地给他擦拭,一心只想让他清清爽爽,趴着舒服点。 背上虽然敷了药,新鲜撕裂的伤口依旧火辣辣地疼,慕锦成拧眉偏了下头。 “很疼吗?”见他一动,顾青竹赶忙丢下水盆的帕子,低头问。 她亮晶晶的眼眸近在咫尺,满满的都是担心和不舍。 “青竹,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疼了。”慕锦成微眯着眼睛耍赖,像一只弱弱的小奶猫。 这分明是句谎话,上次他在顾家坳被野蜂蜇了,也是这样说的,那时她还不情不愿,而此刻,她宁愿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顾青竹伏在床边,勾头在他唇上印了一吻,颤抖微凉。 仍旧是短短的几息,仍旧是记忆里软糯带甜的味道,只是较上次多了害怕失去的紧张。 为了缓解顾青竹的担忧,慕锦成转转眼珠,找了话题道:“青竹,你说,蓝浔为什么要突然插手我们的案子?难道是因为兰夫人?” 顾青竹出去重新打了水,坐在床边给他摇扇子:“应该不会吧,我们进城前,还不认得兰夫人呢,熊叔不是说,蓝浔是主战派,安南局势不稳,他或许是想让二叔重披战甲。 若是如此,总不好让他后院不宁,与其到那个时候被动放人不讨好,还不如现在主动帮忙,说不得还落个感激涕零,精忠报国。” 慕锦成像条虫子似的往前拱了拱,将脑袋枕在顾青竹腿上,他之所以敢如此,就是掐准了顾青竹这会儿心软舍不得他难受。 顾青竹被他大胆的动作,吓得后背发僵,但见他好似舒服了些,也就随他了。 慕锦成阴谋得逞,背上似乎也没那么疼了,遂道:“你说的挺有道理,可我瞧着史明不太想查钱家,若不是江域压着,他今日恐怕就当场驳回我们的请求了。” “你吃了这么大的苦,怎么能轻易算了,我瞧着戏文里常唱什么三堂会审,我们这案子若是会审,史明就不敢一手遮天了。”顾青竹颇有些气愤地说。 慕锦成琢磨了下道:“三堂会审也叫三司会审,需要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案,若想要这样,就必须将案子闹大,牵扯的人越多,越难办,才会被重视。” “闹大?”顾青竹呢喃着重复了一句。 “青竹,我好困。”慕锦成打了个哈欠。 顾青竹不再说话,只换了一只手拿扇子,不疾不徐地给他扇风。 日影西斜,慕锦成午饭只喝了一点米汤,顾青竹见他睡了一下午,还没有醒,眼看要到晚饭点了,她轻轻唤他:“锦成,锦成。” “唔。”慕锦成拧眉低哼了一声。 他做了一个美梦,正与顾青竹徜徉花海,怎么也不肯睁眼。 顾青竹听出他声音的暗哑,伸手一摸他的肩膀,光洁的皮肤微烫。 显然是起热了,这比谭立德预料得早! 她急忙将他的脑袋挪到枕头上,赶着去拿凉水里的帕子,却不料腿麻了,一下子歪在脚踏上。 顾青竹顾不上自己跌疼了,一瘸一拐地去拿帕子。 熊吉一直在外面,听见动静,敲门问:“少夫人,怎么了?” “三爷起热了,你换盆加冰的冷水来。”顾青竹在给慕锦成擦拭降温,头也不抬道。 熊吉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不一会儿,端来了一盆井水,另有一个仆人送来一个用小棉被包裹的冰桶。 眼下正是盛夏,高门大户都在用冰避暑,以致于冰比肉还要贵,熊管家托了人,才高价得了这么一点。 顾青竹用掺了冰的水继续给慕锦成擦,隔了会儿,体温果然下去了些。 这时,慕锦成也醒了,他看见顾青竹手指红彤彤的,自责地说:“我这一伤,倒让你吃苦了。” “今儿天热,我也沾光凉快凉快。”顾青竹笑了笑,将手放在后腰上捂着。 “少夫人,晚饭好了。”熊吉拎进来一个食盒。 薄粥小菜和米饭肉蔬。 “我要吃饭,不喝这个寡淡的粥!”慕锦成瞥了眼顾青竹手里的勺子,不满道。 “你这会儿伤着呢,吃点清淡的比较好。”顾青竹哄他。 “我要吃肉才好得快!”慕锦成盯着桌上那碗肉。 “只许吃一半。”顾青竹没法,只得与他讨价还价。 慕锦成眨了下眼睛,算是答应了。 让媳妇喂饭,之前都是他想足了点子骗她的,今儿倒是实实在在地享受了一回。 慕锦成吃饱了,就催顾青竹去吃。 熊吉隔了会儿送了汤药进来,将食盒收走了。 伤口火烧火燎,慕锦成趴着难受,又翻不了身,只在床上扭来扭去,顾青竹在他身下塞了一个长抱枕,让他靠着,微微侧着躺躺。 “这也太遭罪了!”慕锦成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仰头道。 “再忍忍,谭先生说,熬过今晚就好了。”顾青竹依旧给他打扇。 “青竹,你给我念念书呗。”慕锦成百无聊赖,朝书架努了努嘴。 “这倒稀罕了,你不是一看书就打瞌睡的么。”顾青竹轻笑,依旧去了。 这里原是钱庄,多是账册之类,顾青竹翻了翻,并没有什么闲书,倒是有本存户名册,她拿出来翻了几页,只见上面登记着很多人名和住址,有的还有官职之类。 慕锦成见她站在那里低头看什么,遂道:“翻到什么好看的,也不念给我听。” “天赐十五年春天,史明在我们这里曾经存过百万两黄金,不过,没等过年就全提走了。”顾青竹折回来,拿了册子,指着一处笔迹,给慕锦成看。 “一个管审案的员外郎,若按俸禄算是根本没有这么多钱的,但他敢在三生存这么多,就表明他之前是很信任三生的。 可他提钱的时间非常玄妙,到底是他预先知道了什么,还是运气太好刚好避过了三生挤兑风波,要不然,他的这些钱非得曝光不可!”慕锦成眯着眼睛想了会儿道。 顾青竹补充了一句:“也许是有人拿他这些不干净的钱相要挟,让他故意判二爷的罪。” 慕锦成拍拍抱枕:“对,史明不想被翻案,或许就是为了保住他这些或者更多的钱。” “史明不可信,我要是能见到九公主就好了。”顾青竹咬了咬唇。 “安南海寇猖獗,五年前,大黎国可以打败那些南蛮,如今怎么可能让公主下嫁给海寇求和!等着吧,这或许是一个转机,皇家久不立储君,朝中两派争斗不休,皇上坐观虎斗,现下也该有个说法了。”慕锦成联系之前各种说法,推测道。 “唉,如今也只好等了。”顾青竹叹了口气道。 “放心吧,咱们一定能将二哥他们救出来的。”慕锦成捏了下顾青竹的手。 他的指尖像一截火红的炭,顾青竹敏锐地感觉到不对:“你又起热了?” 再摸他身上,比刚才更烫,像冬日里烧得正旺的火炉。 顾青竹丢下名册,着急忙慌地拧冰帕子给他擦拭。 然而这次,高热来得迅猛无比,顾青竹几乎将一桶冰块都用光了,热度依然没有半点降下来,慕锦成已经昏过去了。 “熊吉,快请谭先生来!”顾青竹冲门外喊了一声。 今夜凶险,谭立德在厢房里和衣打盹,一听熊吉的声音,立时提着药箱来了。 看着昏睡的慕锦成,谭立德立时开始施针。 熊永年紧跟着趿拉着鞋子来了,顾青竹问:“熊叔,咱们厨房有烧酒吗?” “我这就去找!”他转身急匆匆走了。 两刻钟后,在针灸和烧酒擦拭的双重作用下,慕锦成的呼吸慢慢平稳,高热有惊无险地压住了。 谭立德抹了抹头上的汗:“三爷身子强健,少夫人应对得当,若后半夜高热不再起,这就算是熬过去了。” “谭叔,熊叔,您们快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就行。”顾青竹催促道。 两人点了点头,一起出去了。 顾青竹一夜不敢睡,时不时探一下额头的温度,虽还是有些烫,但比之前好多了。 第一缕阳光从窗户撒进来,街市上传来小贩断断续续的叫卖声,顾青竹揉揉眼睛,又摸了摸他的肩膀和颈窝,汗津津的,第一次有了凉意。 她松了一口气,这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青竹!”慕锦成依然在做那个旖旎的梦,梦里千百次的呼唤,深情而不知疲倦。 “怎么了?想喝水吗?”顾青竹附在他耳边问。 夏日的阳光是个脾气火爆的娃娃,一眨眼,就已经在慕锦成的睫毛上跳舞,他半梦半醒地呢喃:“要!” 桌上有刚晾的水,顾青竹试了试,温温的,正好喝。 慕锦成将脑袋挪到床边,就在顾青竹手上一口气喝了,立时舒服地睁开了眼。 “我好了,让熊叔找个人来伺候就行了,你折腾一夜,快去睡会儿吧。”慕锦成夜里烧得迷迷糊糊,虽然睁不开眼,但心里还是知道的,这会儿见顾青竹满眼红血丝,定是一夜未睡,心疼不已。 “我等谭叔来看过,没事了,我再去睡。”顾青竹依旧给他扇风。 “青竹。”慕锦成拉了她一只手枕着。 “怎么了?”顾青竹感觉到手背上湿了,“很疼吗?” 第四百三十六章 见公主 “嗯,很疼,很疼。”慕锦成鼻塞似地含糊应了一声。 “我去叫谭叔!”顾青竹一下慌了神。 “我背不痛,是心疼,心疼你。”慕锦成拿顾青竹的手胡乱擦眼泪。 “能有点出息不?”顾青竹有些哭笑不得。 这男人,昨儿被打得皮开肉绽,一滴眼泪都没流,这会儿倒哭得稀里哗啦的。 “在媳妇面前,要出息做啥用!”慕锦成说得理直气壮。 顾青竹抽手拧了帕子,给他擦脸:“快别叫旁人瞧见,不然,还不得笑话死了!” 慕锦成依旧耍赖伏在她腿上,顾青竹隔着布条摸了摸他受伤的地方,之前着火似的烫,现在好多了,她给他把了脉,有好转的迹象。 谭立德上了年纪,迷瞪了一觉,天就大亮了,他赶来给慕锦成看伤。 幸而慕锦成常年锻炼,身体极好,热已经退下去,伤处也闭合住了,谭立德给他重新换了药,又开了药方,嘱咐熊永年一天三顿熬药。 因他伤在后背,谭子衿不便入内探视,只在外面说了几句关怀的话,顾青竹代为一一答了。 伺候吃了早饭,顾青竹被慕锦成赶去睡觉,但她到底不放心,白日又没有夜里静,她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起来了,去看了眼慕锦成,见他睡着,就去找熊永年。 熊永年居然不在,顾青竹有些奇怪地走到药行大堂,正听见几个候诊的妇人在闲聊。 她本无意偷听,因着她们说到公主两字,顾青竹便静静坐在她们后面。 一个胖女人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吧,九公主被解了禁足了!” 另一个头上带着耀眼金钗的妇人,嗤了一声:“这有啥奇怪的,皇家只这么一位公主,还是皇后娘娘亲生的,金枝玉叶一般,怎么可能长久禁足!” 一个干瘦的女人,压低声音问:“如此,莫不是真要下嫁求和了?” 戴金钗的妇人呵斥道:“你瞎说什么!就算皇上有这个打算,蓝家也不会答应,九公主可是蓝家嫡亲的外孙女,况且,蓝家嫡长女生下大皇子就去世了,皇上觉得愧疚,才又娶了蓝家嫡次女照顾大皇子,蓝家百年勋贵,一门两皇后,这种荣光,谁能比! 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要求和,随便抬哪家贵女做个郡主就嫁了,怎么可能当真下公主!” 胖女人合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那些杀千刀的海寇,怎么可能真心待嫁过去的女子,还不定受什么样的磋磨呢。” 旁边一直没开口的一个年轻女人道:“我说你们何必这么丧气,除了求和还有开战,咱们当初能把南蛮打得落花流水,还打不过海寇!” 戴金钗的女人似乎很有些来头,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你这就不知道了,是战是和,岂是我们说的算的?右相是葛贵妃的母家,理所当然站在亲外孙二皇子一边。 如今,大黎国还没有立储君,大皇子虽生母亡故,但姨母就是皇后,又有蓝家做后盾,是最强的对手,故而,他们主战,右相自然就要主和,两家有的斗呢。” 干瘦的女人叹了口气:“嗐,不论和亲,还是开战,咱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呢。” 和亲牺牲的可能是她们的女儿,而开战则会令她们的男人儿子遭受伤亡,哪种都不是她们想要的。 几个女人又嘀嘀咕咕说了些其他的话,顾青竹无心听下去,起身离开。 她在柜台上写了张拜帖,解下腰间牡丹黄玉佩,和拜帖一并交给门口的伙计,让他送到公主府。 顾青竹琢磨着要不要去天香楼,那里茶客多,说不定能听到更多的消息。 正当她准备走的时候,熊吉突然来找她:“少夫人,三爷醒了,正找你呢。” “他没事吧?”顾青竹急匆匆往住处走。 “谭先生又来上过药,说要好好养着,不要抓挠伤处。”熊吉跟在她身后回答。 “哦。”顾青竹应了一声,慢下脚步问:“你爹呢?” 熊吉笑着说:“我来时,他刚巧去找三爷,这会儿应该在说话吧。” 顾青竹进屋,熊永年站起来行礼:“少夫人来了,我正和三爷说九公主的事呢。” “是不是九公主解了禁足?”顾青竹倒了杯凉茶喝。 “你怎么知道了?”慕锦成讶然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刚在药行前厅,听几个女人闲聊的。”顾青竹挨着桌边坐下,接着说,“我已经递了拜帖,但愿公主见了玉佩能见见我。” 慕锦成朝顾青竹投来赞许的目光:“你动作倒快,我刚还和熊叔说,等你回来尽快去拜访一下。” “熊叔,你常在外走动,可知皇家为何迟迟没有立太子?”顾青竹偏头问。 “这……”熊永年顿了顿,“我也不甚清楚,只听外头传言,葛贵妃与当今皇上青梅竹马,感情甚好,至今仍然独宠后宫。 只是蓝家世代为官,文臣武将辈出,父子又皆是帝师,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先帝便做主娶了蓝家嫡长女做太子妃,而葛家只是新贵,他家嫡女只能做侧妃。 过了半年,太子妃有孕,葛侧妃也同时有孕,之后不知何故,太子妃早产仙去,留下体弱的大皇子,而葛侧妃却平安生下了二皇子。 蓝家一心怀疑是葛贵妃暗中使坏,不可能将一个襁褓婴孩独留在凶险的太子府,故而,蓝浔在朝堂上痛哭流涕,上表致仕,先帝怜他老来丧女,故又让太子娶了蓝家嫡次女,也就是当今皇后。 皇后娘娘养大了大皇子,又生了七王爷和九公主,按我朝惯例,当立嫡长为太子,可葛贵妃恃宠而骄,葛家又拉拢朝臣,说大皇子体弱不堪重任,极力推崇二皇子继承大统,如此,东宫之位才久悬未决。” 顾青竹摸摸手上的赤藤镯:“葛家为争太子之位,打击皇后一系,当真无所不用其极,我记得说,七王爷的罪名是私卖边茶,勾结海寇,这是要减除大皇子的羽翼啊,甚至连我们这种沾点边的小老百姓都算计上,也是动足了脑筋!” 慕锦成无奈地撇撇嘴:“这么说,不管我们愿不愿意,都只能和七王爷九公主站在一起了。” 熊永年叹了口气:“唉,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是福不是祸,咱们先救人要紧!” “嗯。”顾青竹点点头。 隔了会儿,熊吉送了食盒和汤药来,父女两个告辞出去。 顾青竹照旧喂慕锦成吃饭,两夫妻刚说了会儿话,熊永年又匆匆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帖子,一脸笑容像春风里绽放的花。 “这是有什么喜事儿?”顾青竹抬眼问。 “九公主回了少夫人的帖子,邀请你下午一叙呢。”熊永年喜滋滋地说。 “真的?这么快?我这就去准备。”顾青竹两眼发光地说。 “我伤着了,一会儿让熊叔备份礼,陪你一起去。”慕锦成握了握她的手。 “好。”顾青竹转身去帘子后面的衣橱里挑衣裳。 慕锦成低声对熊永年道:“去地下钱库,在单独放的少夫人箱子里,找一个紫檀盒子,那是老太太的陪嫁,一座红珊瑚,我们这次出门,她老人家特意找出来,让我带着的,这会儿正派上用场。” 熊永年应了一声,拱手出去了。 顾青竹净面匀妆,换了件水蓝色绣花襦裙,清爽又利落地出了门。 许是刚刚解禁的缘故,公主府门前,并没有多少车马访客,顾青竹微微提了裙子,拾阶而上,熊永年捧着盒子跟在后面。 不待顾青竹上前说话,只见门房里出来一个机灵的小丫头,口齿伶俐道:“您是慕家少夫人?采薇姐姐叫我在这里迎您。” “多谢。”顾青竹点了点头。 小丫头天真烂漫地一笑,领头进去了。 皇家府邸金碧辉煌,楼台殿宇蔚为壮观,树木花草繁盛葳蕤,下人们脚步轻快,却不会跑动冲撞,见着她走过来,都默默停下行礼。 顾青竹无心观赏美景,只跟着小丫头穿花廊,过小桥,一直走到一片竹园子围着的小亭子里。 竹林荫蔽,走进这里,格外凉爽些,南宫羽坐在亭中,朝顾青竹招手。 顾青竹上前行礼,被南宫羽一把托住,笑道:“你怎么还客气起来了。” 熊永年将紫檀盒子呈了上来,南宫羽并没有打开看,对刚才的小丫头说:“我和少夫人说会儿话,你领先生下去喝茶,好生伺候着。” “是。”小丫头应了一声。 熊永年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顾青竹,后者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你这仆人倒是个忠心的。”南宫羽看着熊永年的背影说。 “熊叔是慕家的管家,跟我公爹很多年了,是看着三爷兄弟姊妹长大的,他既把我们当主子,心里又疼我们是小孩子。”顾青竹看着他微微有些勾的背,感慨道。 “来,坐下喝茶,这满朝上下都在观望我会不会下嫁海寇,这半日一个人都没来过,只有你递帖子来拜访。”南宫羽笑了下,给顾青竹递了一盏茶。 顾青竹分明在她的笑容看见苦涩,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元宵灯会上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已经迅速变得忧愁而孤寂了。 “我也是刚听说,我来……是有事相求。”顾青竹咬了咬嘴角,实话实说道。 南宫羽不但不恼,反而有些赞许道:“我就喜欢你这种不拐弯的性子,你若无事,怎么可能从南苍县千里迢迢到这里找我闲聊呢,你有啥事,直说吧。” 第四百三十七章 袁鹏进城 顾青竹感激地福了福:“慕家二爷因贡茶案判了边关流放,我们是来救他的,昨儿,三爷敲了鸣冤鼓,还生受了三十杀威棍,方才求得开堂重审。 可当我们提人证的时候,差点被暗算,多亏蓝府江统领出手,不仅抓住了行凶人,还让史明着人去抓罪魁祸首。 按说,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我意外找到了一些东西,实在信不过史大人,今儿特来求公主帮忙。” 南宫羽抚了抚她的胳膊,安慰道:“说起贡茶案,我正要与你讲句抱歉的话,当时我七哥出事,母后又犯了旧疾,我在宫中无法分身,实在没帮上忙,我后来听说,慕老爷为此去世了,我心里万分过意不去。” 闻言,顾青竹慌忙行礼:“都是造化弄人,如何怨得了公主,况且,我们这次进京,短短几日,蓝家已连救了我们两次,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呢。” 南宫羽摇摇头:“你不必客气,我外祖向来公私分明,他肯出手帮忙,想来必是知道慕家是被冤枉的,这件案子虽小,却被有心人利用,已经滚雪球似的,牵扯到了很多人,甚至有一些高阶将领也被抓了,比如慕将军。 当下海寇狂妄猖獗,屡犯我大黎海疆,外祖自始至终都主张开海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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