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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她的医术不及她的父亲,但不妨碍她站在医者的角度上想事情,但要在婆母面前讲,且讲的是公爹和他的小妾,她难免有些说不出口。 “你是说……”卢氏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她活了一把年纪,当了二十多年主母,又生过两个孩子,顾青竹的话一下子就提醒了她。 顾青竹点了下头,原来婆母听得明白,她耳后不禁一热。 慕锦成听得一头雾水,他张着嘴,看看顾青竹,又瞅瞅卢氏,这两个女人说话怎么跟打哑谜似的。 “我晓得了,会从长计议的。”卢氏面色缓和了几分。 “娘,你和青竹在说什么?”慕锦成不满她们当他是个摆设。 卢氏没力气解释,挥挥手道:“天色不早了,我也乏了,想歇着,你们回自个院里吃饭吧。” 被亲娘赶了,还是生平第一遭,慕锦成愈发好奇她们婆媳到底交换了什么神秘消息,可路上又不好问,他只得一直憋到蕤华院。 “你刚才和娘说什么了?”晚饭桌上,慕锦成又问。 “都是女人家的话,与你不相干,快吃吧。”顾青竹给他搛了鱼。 “连我也不能告诉?”顾青竹越不说,慕锦成越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顾青竹瞪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饭菜也堵不上你的嘴!” 慕锦成泄气了,只得低头剔鱼刺,而后裹上酱汁,放在顾青竹的碟子里。 见他如此,顾青竹想起一件事来问:“上次,你说让熊管家派人盯着死鱼的事,可有眉目了?” 慕锦成喝了一口菌菇老鸭汤道:“盯是盯了几日的,可没发现什么,后来茶行出了事,人都抽到那边去了,就把这事耽搁下来了,最近又跟着二哥走了一些人,家里恐怕没有人手专门盯这个。” 顾青竹想了想道:“我现在每日只是在家和茶行之间往返,无甚大事,不如让熊吉来盯吧,她是女孩子,又是生面孔,旁人不太在意的。” 慕锦成半点余地都不给,断然拒绝道:“那怎么行!下次不许说这种胡话,鱼死了可以再买,你若出了事,我还活不活了!” “算了,当我没说。”顾青竹垂下眼帘,将纤指盖在他的手上。 慕锦成翻手握住,微微用了些力,好似惩罚她刚才说错了话。 第二日,顾青竹仍旧回来得早,慕锦成推迟了午饭时间,特意等她回来一起吃,顾青竹在内室换妆,就听外间摆饭的左云和春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顾青竹走出来问。 春莺望了眼左云,两人低头回道:“奴婢不该妄议主子,该打!” “说说看,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顾青竹用小勺搅了搅碗里的莲子羹。 “我中午听看门的婆子说,昨日被关的香苹放回去了,她把陶嬷嬷肋骨打断了两根,只得了关一夜柴房的教训,未免也太轻了,下人们都说……”春莺看了眼顾青竹,不敢说下去。 “说什么?”慕锦成边走,边整理腰间玉佩的流苏,一脚跨了进来。 “说……说夫人怕……”春莺结结巴巴刚说了头,就被顾青竹一个眼神打断了。 “说那些做什么,不过是些闲话,下人们哪知其中要害,不过见着什么就顺嘴一说罢了,难道我们还要入心入脑,纠结不成?!”顾青竹将手边的碗筷递给他道。 慕锦成挨着顾青竹坐下,对春莺说:“以后这种三不着两的话,不要在咱院里传了,省得带坏小丫头们,你们不知道内情,小丫头们年纪小,更会以讹传讹,若是传到外头可不得了,到时挨了打,还不知为着什么事。” “是。”春莺和左云面上一红,答应着行礼退下。 顾青竹听春莺说,香苹被放了,就知道一些事情应了她的猜想,可照昨日的情形,身边的男人根本不知缘故,他如何知道让春莺她们不要乱说的? “看我做什么?我脸俊得让你移不开目光吗?”慕锦成轻笑,故作自恋道。 顾青竹偏开脸,她怎么忘了,这家伙从来就不是个老实的,昨儿虽然没有明着告诉他,但今儿发生的事,定然瞒不过,他哪怕用猜的,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两人吃了饭,正准备到小园子去逛逛消消食,却听见外间传来茯苓的声音。 “夫人说,少夫人家的舅少爷考上了童生,还是榜首,她没啥送的,就将从徽州带来的笔墨纸砚送一套给他贺喜。”茯苓进来回话,几个小丫头鱼贯入内,将东西摆了一桌子。 “我弟弟还是小呢,如何用得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顾青竹有些惊讶。 她虽对这些不甚精通,但一看就不是平常物件。 慕锦成翻看了一下道:“娘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徽州盛产这些,舅家的买卖里也有书画行,八成是娘回去祝寿给的回礼之一。” “如此,我得去谢谢娘。”顾青竹拢了拢头发道。 “我同你一起去吧,当是走走。”慕锦成跟着说。 两人同茯苓去了朝晖院,卢氏依旧歪在软榻上,只是精神看上去好多了。 “谢谢娘。”顾青竹一进来就行礼。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你兄弟念书用。”卢氏挥挥手,对茯苓道,“去沏茶。” 慕锦成坐在她身旁问:“娘,今日可好些了?” 卢氏呷了口自个面前的白水道:“早上谭先生来过了,给我换了个药方,刚吃了一副,觉着好似好些了。” “那便好,等娘身子强些,我们到慈恩寺上香去,保佑娘和祖母身体康健。”慕锦成顺嘴道。 “确实该去烧烧香了。”卢氏淡淡笑了一声,转而看顾青竹,“你果然是个聪明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故人 顾青竹不说话,只拿又大又圆的眼睛望着她。 屋里一时静默,隔了会儿,卢氏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她拒绝给谭先生把脉,我便将香苹放了。” “媳妇不过是小聪明,还是娘有大智慧。” 顾青竹矮身行礼。 一旁的慕锦成连连摩挲自个的胳膊,啧啧有声道:“停停停,我见过人家婆媳整日互掐的,可没见过你们这般互捧的!” 卢氏拍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这臭小子,难不成还想看我们婆媳斗成乌眼鸡不成!” 慕锦成嘻笑:“怎么会,我巴不得你们关系亲近的跟母女似的呢,那我就不用为了心疼媳妇哄娘了。” 卢氏笑骂:“照你这么说,我就是个专害你媳妇,十恶不赦的坏婆婆!” 闻言顾青竹一下急了,赶忙辩解:“娘,不是的,锦成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从没这样想过。” 听到她情急之下的称呼,慕锦成笑弯了眉眼。 卢氏含笑点头:“好啦,我知道你们夫妻一体,这些日子,你为慕家做的,我都看在眼里,之前,我对你要求严,你没抱怨,也没记恨,还做得很好,是一个合格的慕家主母该有的风范。” “娘身体康健,年华正盛,如何说这种话!”顾青竹有些意外,忐忑道。 卢氏微叹一声:“我总是要老的,过个一两年,终归要交到你手上。” 而她心里另外的想法却是,慕明成已经足够强,年底娶了谭子衿进门,这可是位及笄后就掌管谭家内外大小事务的大小姐,二房如此男强女强,若是再不把掌家的权利交到顾青竹的手里,日后三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慕锦成哪里猜到这些,只想她约莫是被病痛折磨得意志消沉,遂打岔道:“娘既有一套笔墨纸砚送我小舅子,可还有送暮春的?他今年也考上了呢。” “有有有,不仅有他的,还有婕成和小柔儿的礼物,只是我一回来就病了,东西都堆在我的私库里,还没挑拣整理出来呢。”卢氏连连点头。 慕婕成是庶长女,性子温婉,又嫁了县老爷, 卢氏对她不错,但凡家里孩子有的,总少不了她的,如今添了外孙女,衣料物件自然是双份,至于苏暮春这个便宜外孙,她也时时事事记的,一心为慕绍堂做个人人称赞的贤内助。 慕锦成提议道:“让茯苓找出一套来,我一会儿同青竹去县学,顺带也看看他。” 卢氏自然对他百依百顺,立时让茯苓开了私库,不仅拿了文房四宝,还将两匹苏绣找了出来。 卢氏指着衣料道:“这是你外祖母给你们的,都是今年时兴的花式,她原本以为你们要去,巴巴叫人到苏杭寻来的。” 慕锦成拉着顾青竹的手:“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定去看看外祖母,多给她磕几个头。” 卢氏横了他一眼:“你们赶快给她添个重外孙才是正经!” 顾青竹脸一红,挣脱了慕锦成的手。 “我们走了,一会儿该迟了!”慕锦成见状,怕卢氏再说出点什么来,赶忙抱起衣料就走。 顾青竹起身行礼,拿了文房四宝跟着出去了。 卢氏望着顾青竹窈窕的背影,摇头嘀咕:“我瞧着她也是好生养的,怎么进门这些日子,一点动静也没有?” 茯苓低声劝道:“夫人莫急,少夫人自嫁进来,几时安生得闲过,等下半年安稳了,好好调理,孩子总会有的。” “她若不抢在前头生下长孙,我如何将掌家之权顺利交给她!”卢氏揉揉额角,她的头又疼了。 且不说卢氏的烦恼,只说慕锦成陪着顾青竹去县学。 两人坐车,走到半道上,顾青竹突然说,想要去书画店转转。 慕锦成只当她嫌少,遂道:“这些足够松弟用一段时间了。” 顾青竹摇摇头:“张昭与青松一道从乡下考上来的,我们给阿弟送好的用具,相较之下,张昭难免自惭形秽,久而久之,必然影响两人的友情,不如我再买一套相似的送与他,当是鼓励,也免得他尴尬。” 慕锦成拍手,有些后悔道:“你刚才没说,要不然,我跟娘多要一套了。” 顾青竹一脸正色地摆手:“那怎么行,娘能惦记青松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我如何开口再要呢。” 两人说着下了车,慕锦成对街市店铺十分熟悉,很快就买到了相似的物品,又额外买了些点心笔墨书籍,备着送人。 顾青松进县学已经好几天了,教谕沈鸿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青松本就是好苗子,他又得了熊永年的提示,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将他交给县学里最年轻有为的夫子卫泽来教。 顾青竹和慕锦成赶到县学的时候,正赶上下午的最后一堂课,两人不便喧哗打扰,只得跟着仆人先去见沈鸿。 慕家三爷谁人不知,沈鸿收了礼物,笑着陪说话。 慕锦成最不喜读书,骨子里是不想来这种地方的,但他为了青松,言语上十分恭敬:“沈教谕,我内弟在这里读书,还请多多照拂。” 人都道慕家三爷秉性乖张,今日见着,分明是嫉妒他容颜的谣传,沈鸿的好感蹭蹭上涨:“三爷客气了,熊管家上次来,不仅交了二爷上次应允的善款,还另加付了一万两,慕家这次可是修缮学舍出资最多的乡绅,县学里适当照顾一下子弟也是应该的。” 慕锦成的嘴跟抹了蜜似的,什么好听说什么:“沈教谕果然是爱生如子的好夫子,我爹十分推崇您,可惜我不是读书的料,我只这么一个内弟,交到您手上,必定成材,将来也能为县学争光。” 沈鸿被恭维地眉毛都飞起来了:“那是当然了,别看顾青松年纪小,又是在乡下学塾念的书,可他聪明得很,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比一般的学生都好教,很得卫泽卫夫子的赏识。” 慕锦成看了眼顾青竹,有些讶然道:“卫泽?宁江城学政大人那位得意门生?” 沈鸿也颇为惊讶:“你们认识?这可就巧了,既是故人,那便更好办了。” 慕锦成心里沉了下,这个故人可不是啥好说话的,自个当初抢谁的马不好,偏抢了他的,被他告到衙门里,好似态度也不太好,这下报应来了,还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这会儿要走,只怕来不及, 因为仆人进来回禀,卫泽来了! 慕锦成硬着头皮站起来,拱手笑道:“卫夫子。” 他只盼着他伸手不打笑脸人。 沈鸿不知他心里所想,上赶着介绍:“这位是慕三爷,这位是慕少夫人,就是顾青松的姐姐。” 顾青竹矮身行礼:“卫夫子,好久不见。” 卫泽看了看他俩,一下子想起之前的事,惊讶道:“你们……竟然……做了夫妻?” 顾青竹含笑致歉:“是呀,当初为了救我小妹,还抢了您的马,实在抱歉得很。” 卫泽摇摇手道:“这事当初已经说清楚了,我并未记在心上,三爷重情重义,倒是值得托付。” 慕锦成暗暗松了口气,这卫泽虽书生意气,倒是个直爽的人,比那些两面三刀的人好相处多了。 他笑着邀请:“咱们也算有缘,当初你的马救了青英,如今又做了青松的夫子,晚上三生酒楼,我请客,来不来?” 卫泽淡笑:“恭敬不如从命。” 慕锦成转而对沈鸿道:“沈教谕,您和县学里的夫子也一定要来!” 沈鸿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县学是清水衙门,三生酒楼的一桌宴席,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不说它的价钱,就光定位子就得提前三天,更何况那些地道的山珍海味,光想想,就忍不下口水了。 听见外面响起喧闹的声音,顾青竹站起来道:“这会儿散学了,我去看看青松。” “好,我让仆人带你们去。”沈鸿抬手叫进来一个机灵的小子,低声叮嘱了两句。 那小子领着顾青竹夫妇去了生员住处,那是一长排房子,散了学的生员,有的三五聚着斗草,有的在洗衣裳,还有的拿出碗筷准备去饭厅吃饭。 机灵小子将顾青竹夫妇带到一扇门前,慕锦成给了他一些赏钱,他喜滋滋走了。 顾青竹屈指在门上敲了敲,里头传来顾青松的声音:“张昭,你跑哪里玩去了,今日的书还没背呢!” 慕锦成推门,只见顾青松背身坐在书案前,正在写着什么。 落日余晖将门口两人的身影拉得印着墙上,顾青松回头,夕阳金灿灿的光给两人镀上了一圈亮影,刺得顾青松看不清。 他站起来,犹豫道:“阿姐,姐夫?” “青松!”顾青竹心里发酸,上前拉住他。 不知是太用功,还是在窜个子,顾青松依旧瘦的,长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 “臭小子,这里的伙食不好?你咋瘦得跟麻杆似的!”慕锦成随手翻了一下他书案上的书,立时就合上了。 一看整版竖排的字,他眼睛就花了。 “这里一切都好,隔几天还能吃上一回肉。”顾青松摇头。 慕锦成皱眉:“你这年纪吃食得跟上,明儿我让家里给你送饭,你这个样子,别说考秀才了,能不能熬过三天考试都难说!” “我不要!”顾青松一口回绝。 慕锦成终于知道,顾青竹的犟不是偶然,这个小舅子也不是好说话的。 眼见着两人大眼对小眼,顾青竹赶忙打圆场,两边劝道:“算了,大家都在县学学习,吃食自然是一样的,若我们专为他送饭,难免被人看做异类,这不是引得旁人孤立他,排挤他嘛。 至于青松,听姐的话,你最近确实瘦了,读书固然重要,可身体才是根本,有空的时间,你到鱼市街的面馆去,青山哥会给你做好吃的补补的。” 第三百五十六章 燕铁衣 “姐,我……”顾青松刚想说自个身体好,不用担心,眼角余光却瞥见门口一暗,他止住了话。 进来的正是张昭,他手上拎着湿漉漉的木盆,一看便是洗衣裳去的。 “顾家阿姐,顾家姐夫,你们来看青松啊。”张昭热情地打招呼。 “是呀,恭喜你考上童生,一点笔墨留着用吧。”顾青竹忙将准备的贺礼递到他面前。 “这……我怎么好意思呢。”张昭扭头看青松,胖胖的圆脸上,欢喜的笑容藏不住。 “青松也有,你们俩都是翠屏镇来的,又住一处,以后要一起学习,相互照顾呀。”顾青竹笑眯眯道。 顾青松站起来说:“我阿姐送的,客气什么,你只管拿着吧,上次夫子还说你墨里水兑多了,把字都写花了。” “那……我就谢谢了。”张昭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方才宝贝似地接过,捧到自个书案上去了。 “这是你的,里面还有两件换洗衣裳。”顾青竹将包袱递给他,又从荷包里拿出一些碎银子,“这些,你收着,万一短点什么,我和爹没顾上,你就自个添置。” “阿姐,我不要,爹交过束脩了,我在这里什么都不缺。”顾青松不肯收。 慕锦成一下来气了,杵到他面前道:“嘿,臭小子,是不是欠收拾!给啥啥不要,你这以后要和同窗出去踏青吟诗,赏景作对,难道揣两个馒头?这也太煞风景了吧,你若这样,叫我的脸往哪儿搁!” 顾青松下意识退了半步:“你凶什么凶!我收着就是了!” 这别扭劲儿! 慕锦成看了眼顾青竹,一副讨赏的表情,顾青竹掩唇俏笑。 “青松,今儿饭厅有肉,咱快点去,不然……”门口进来一个人,好似很熟稔地说。 “苏暮春!”慕锦成冲上去,惊喜道。 “小娘舅?你……你怎么来了?”苏暮春不确信地眨了眨眼睛。 “来看青松,也给你带了礼物。”慕锦成将另一份物品塞到他怀里。 “见过小舅母。”苏暮春行礼。 苏暮春的年纪比顾青竹大,这让她有些不适应,尴尬道:“别……别了吧。” 慕锦成摆摆手:“该有的规矩还是要的,但也只限于慕家,至于暮春和青松,他们是同窗,想做朋友,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不必拘泥。” 说话间,门口走过三三两两的学子,叽叽喳喳说话,都是赶着去饭厅的。 “你们仨去吃饭吧,我们也该回了。”慕锦成对他们说。 看着他们结伴一起去了,慕锦成低声问:“青竹,你怎么没说带青松去三生酒楼吃顿好的?” 顾青竹睨了他一眼:“你没见苏暮春在这里都是和其他学子一起吃的,我们又有什么资格例外,另外,你请教谕和夫子吃饭的事,还是不要让青松知道吧,他现在小,只管读书就好了。” 慕锦成拉她的手:“你这个做姐姐的,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两人离了县学,直奔三生酒楼,这会儿刚到饭点,食客不算多,罗霜降正在柜台后面和新来的掌柜董旭交代事情,见着他们,立时迎了出来。 “今天怎么想着出来吃饭了?”罗霜降笑问。 “我今儿请了县学的教谕和夫子,一会儿劳烦罗姨上些好菜。”慕锦成靠在柜台上,见小碟里有梅子,他便拈了一颗吃,许是太酸了,他只咬了一口就吐了。 “一桌菜而已,小事儿。”罗霜降转身对董旭道,“你去厨房吩咐一声,搛好的烧一桌。” 董旭应了一声,撩袍去了。 罗霜降身形依然苗条,顾青竹好意提醒:“罗姨,你怎么没歇着?” “说起来好笑,我这也不知怀了个什么,我听旁人说,妇人怀子,必定吐得死去活来的,到我这儿,除了想吃酸的,根本啥动静也没有。”罗霜降连吃了两个梅子,眉开眼笑道。 “有些人体质特殊,不吐也是有的,但还是要格外注意些。”顾青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嘴里却已经口水泛滥了,看着就觉得太酸了。 罗霜降点头道:“你们父亲也这么说,我晓得,这孩子来得不容易,董旭是你爹力荐给我的,我打算教他一段时间,等他能接手了,我就回家养胎。” 三人正说着,一个小伙计来回话,后厨一个师傅没来,活一时忙不开,罗霜降匆匆去了。 慕锦成盯着顾青竹的荷包道:“给我一张银票。” 顾青竹捂着荷包,警惕道:“你想干什么?吃一顿饭哪里要用一张银票?” 慕锦成催促:“你快给我吧,一会儿客人就要到了。” 攒钱不容易,顾青竹不想给他乱花,可这会儿酒楼到处都是人,也不好与他吵,她只得解开荷包,里面一百五百的银票上次都给了莫天林,只剩一千两的了。 “就要这张。”慕锦成探头过来瞧。 “等会儿回家,你要是说不清将钱用到哪里去了,我可得和你算账!”顾青竹将银票用力拍在他手上。 慕锦成将银票收到袖袋里,笑问:“那我要是办得好,是不是有赏?” 顾青竹从鼻子里低哼了一声,没睬他,这个花钱如流水的主,还能指着他办出什么物超所值的事? 慕锦成得了钱,又逗了会儿顾青竹,外间的天就黑了,沈鸿和县学里七八个夫子都来了。 满面笑容的慕锦成迎上去说话,领着他们上了三楼雅间。 顾青竹不便同席,只在柜台里坐着,帮着招呼客人,晚间的三生酒楼,人来人往,座无虚席,有来迟的,散坐在柜台前等桌,顾青竹让小伙计泡了茶,上了些小点心。 有客人玩笑道:“三生酒楼就是不一样,连等座的茶水都是炒青呢。” 与他同来的接口说:“这就得说,罗掌柜大气了,有这一口鲜香喝着,比那茶楼也不差了,再长的时时辰也等得。” 众人皆笑,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食客去去来来,流水似的,罗霜降处置了后厨的事情,很快回到柜台里,点菜结账,虽忙碌却麻利得很,顾青竹几乎插不上手。 刚得了一点空闲,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几句体己话,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来定酒席,罗霜降扒在柜台上和他细细定菜单。 这时走来一个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高大魁梧,深目美髯,穿一身藏蓝长袍,一双鹿皮靴沾着细细的灰尘,好似远行人,一看就不是宁江城本地的。 “老板,结账!”他开口道。 他的话音,有点像金宝珠的燕地腔,但却有些生硬。 见他拿出一张百两银票,顾青竹指了指墙边一行字:“我们这里只收现钱的,再说,您只有一位,用不了这么多钱。” “统共多少?我身上碎银不多。”男子讪讪然笑了一下,探手到袖袋里摸钱。 罗霜降的目光瞥过来:“一份酱牛肉,一只烧鸡,一碟辣椒炒肉,一坛蓬莱春,一共九两八钱银子。” 男子摸出一个银锭,笑道:“老板娘好记性,我给十两银子,多的,向您打听个事。” “你想问什么?”罗霜降多看了他一眼。 男子礼貌地问:“你这里既然是三生酒楼,那么三生茶行可是你们一家的?” “是一家,你有何事?”罗霜降与顾青竹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听说,三生茶是今年的新选上的贡茶,特意慕名而来采购。”男子搓搓手道。 顾青竹开口说:“是贡茶不假,可你来迟了,东市茶市早些时候就结束了,现下三生只有硬片蒸青炒青,价钱不高,但品质却不可与旗枪雀舌同日而语。” 男子有些讶然她的年纪,眯了眯眼:“你是?” “她是三生慕家少夫人,你要买茶,问她就对了!”一旁的食客抢着说。 “原来是少夫人,失敬失敬。”男子拱手,“我从南方一路至此,路上耽搁了行程,可既然来了,不管怎样,总要多少买一些回去,才不枉此行。” 顾青竹矮身回礼:“先生明日去茶行吧,蒸青炒青都有,旗枪和雀舌应该还有一些精品蒸青茶饼,你若想要,也可买一些。” 男子一下子有了兴趣,高兴道:“在下燕铁衣,京城人氏,开了家小店,以卖茶为生,我想预定贵行明年的旗枪或雀舌炒青,不知可否?” 顾青竹有些讶然:“预定?你连三生的茶都没见过,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谁说我没见着?”燕铁衣淡淡一笑,“刚才,我还向跑堂的小哥讨了一杯来喝,再说,那些食客说的,又岂是假话?” “既如此,你明日和邓掌柜说吧,预定多少,让他记下来,明年除了贡茶,优先卖给你。”顾青竹点头,有些纳罕这人生得粗犷,心思却十分细腻。 “我今日既然遇见正经主子,又何必多费一遍口舌。”燕铁衣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我就要这个数的。” “一千两?”顾青竹翻过来一看,以为他喝醉了,“今年雀舌炒青最高卖到三百文一斤,你这一千两,起码得三千斤。” 燕铁衣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这里一斤只卖三百文?去年蒸青茶饼贱卖到几十文一斤,南边谣传了这个价,但有市无价,今年外头可以买到一些,但要一两银子一斤!” “啊?”顾青竹吃惊,旋即又释然了。 难怪那些茶商半夜就来排队,还把炒青的价钱一抬再抬,原来一转手就可以赚这么多! “这样吧,我只要一千斤,旗枪雀舌都可,价钱多退少补,少夫人,你看这样如此?”燕铁衣十分有诚意地商量。 第三百五十七章 惊变 “行。”顾青竹应了。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炒茶工再经过夏茶秋茶一番练手,残次品会越来越少,明年除去贡茶,一千斤炒青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便说定了!”燕铁衣一脸喜色。 罗霜降准备了纸笔,顾青竹现写了一张字据,交给燕铁衣。 待他走了,顾青竹还有些不确定,她拿着银票看了又看,问:“罗姨,这张不是假的吧?” 罗霜降前世被无良姐夫卖给一个富商做小妾,陪着他四处应酬,没少见这种银票,她瞥了大红印鉴道:“这是燕安城金家的银票,整个大黎国任何一家钱庄都可兑换,如何做得了假。” 顾青竹小心收了银票,又一次抬头看楼上,罗霜降笑着说:“你放心吧,锦成没事,我让小伙计上的是淡酒,那些个读书人酒量不大,不过是图个风雅,大家亲近亲近。” 正说着,就听见楼梯响,一个苍劲的声音低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接着一个青年欢快地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好诗,好诗,慕兄好才情啊!” 一众人等迤逦下楼来,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醉眼迷离,却又精神激昂亢奋,嬉笑着相互搀扶,就连沈鸿也聊发少年狂,和青年夫子们,一起高声吟诗。 外头的马车是早就安排好的,顾青竹站在门口相送,几个小伙计麻利地将一群东倒西歪的夫子们送上马车,赶车人一挥马鞭,哒哒地走了。 最后下来的是慕锦成和卫泽,两人手抓着手,好似故友重逢,一直絮絮说个不停。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卫泽面颊通红,目光狂热,他连念数遍,感慨道,“慕兄,你从商,可惜了!” “我不过是侥幸,还是夫子们的诗寓意深远,感天动地,尤以卫兄为首!”慕锦成恭维道。 “慕兄过谦了,我们改日再一起聚会唱和如何?”卫泽脚下踉跄,心里却明镜似的清楚。 “好呀,待到端午,我再攒一个局,大家聚一聚。”慕锦成连连点头,随之,话锋一转道:“我那内弟初投到你门下,还请多多教导,下次也好带出来见识见识。” 卫泽被外间的风一吹,酒气散了散:“你放心吧,青松极聪慧,假以时日,中个秀才举人,不过是三个指头捏田螺,十拿九稳!” “说实在的,不是我吹牛,我这个内弟,我还真不担心他学业,只他身子单薄,还请卫兄在饮食上额外关照一二。”慕锦成说着,将银票塞到他手里 。 “这是做什么?我是他的夫子,如何能收这个钱!” 卫泽推拒,头重脚轻地直打晃。 慕锦成一把握着他的手:“我晓得卫兄清廉,这真不是贿赂你,只想你借夫子之名,给青松弄点吃的,他身子强健了,才能更好的学习,这是个长长久久的事,哪有叫你白掏钱的道理。” “既如此,我且收着,你这个姐夫也不容易,我会帮你照顾的。”卫泽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他的月例有限,真没有多余的钱,给一个半大小子添菜,于是,他也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 一辆空马车停在阶下,慕锦成亲自将卫泽送上马车,还嘱咐车夫赶慢点。 慕锦成回到酒楼门口,握着顾青竹的手问:“你吃晚饭了吗?” 顾青竹眨眨眼,刚才一直忙个不停,觉不出来饿,竟将吃饭忘记了。 “咱们回去吃,还是在这里吃?”慕锦成一看她傻了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吃了。 “回去吧,罗姨太忙,咱们别裹乱了。”顾青竹摇摇他的手。 慕锦成轻笑,两人进了酒楼,与罗霜降告辞。 蕤华院的小厨房有了柳婆子打理,什么时候想吃都行,故而,他们虽然回来迟,但很快就有三菜一汤端了上来,慕锦成在酒席上光陪酒吟诗了,饭菜都没怎么吃,这会儿,刚好陪顾青竹吃一些。 “你今儿又背了谁的诗?”顾青竹一针见血地问。 慕锦成哈哈笑:“还是媳妇了解我,诗仙李白的,要不要我背整篇给你听听?” 顾青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见过夫子们的狂喜,半点感觉也没有,五花马,千金裘,换点什么不好,非要喝酒,酒喝完了,不当饱,还磨折人。 比如这会儿,刚吃了饭,慕锦成就开始借酒撒疯,一会儿要抱抱,一会儿要亲亲,跟个黏糊糊的虫子似的,霸着她,缠着她。 今晚没来由的闷气,外间一丝风也没有,顾青竹被他闹得一身汗,好不容易挣脱他的魔爪去洗漱。 “我今儿聪明吧,将钱直接给了卫泽,松弟能拒绝我们,可不能拒绝夫子。”慕锦成洗漱后,散着头发,往顾青竹睡的软榻上躺。 “这里睡不下两个人!” 顾青竹推他。 慕锦成躺不成,就拉顾青竹:“那你和我睡大床嘛,我都好了,不怕你碰。” 顾青竹哪敢让他用力,赶忙坐起来道:“你小心你的伤,再抻裂了,娘非得杀了我。” 见她一脸无奈,慕锦成伸手兜住了她的膝盖和腰肢:“我抱你!” 顾青竹很轻,比他每日练习的石锁重不到哪儿去,他轻轻松松就将她抱在怀里,这可吓着了她,这会儿已入了夜,她不敢叫,也不敢动,只得一把揽住他的脖子。 所幸从软榻到床不过三五步,转个身就到了,慕锦成将顾青竹放在床上,见她红透了脸,只在她眉心吻了吻:“别多想,快睡觉。” 顾青竹气得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钻到被窝里去了。 慕锦成笑着走到桌边吹了灯,借着赤金珠的光放下帐幔,躺下时,长臂一伸,将顾青竹揽在怀里。 肩上的伤还要养些时日才能大好,可他等不及,身边好似空了许久,今夜怀中又有草木清气萦绕,让他十分安心。 两人相拥而眠,顾青竹逐渐熟悉习惯他的怀抱,厚重宽广,给她安稳与熨帖。 暗夜漫长,慕锦成踢了被角,半条腿露出了被子,这才刚过立夏,竟如此闷热。 外间黑沉沉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天边突然滚动轰隆隆雷声,雪白的银链咔咔作响,仿佛吹腐拉朽一般,一阵地动山摇之后,瓢泼大雨倾倒而下,天地混沌一片。 顾青竹被窗外的电闪雷鸣惊醒,她翻了个身,搁在她腰上的手一紧,慕锦成含混呢喃:“还早呢,再睡会儿。” “这才春末夏初,怎么下这么大的雨?”顾青竹动不了,侧耳听了听。 外间除了狂风骤雨,只剩树叶被刮得哗哗作响的声音。 轰隆又是一个炸雷,好似就在他们头顶上似的,窗口突然冒了一簇红光,这把慕锦成的瞌睡也吓跑了。 两人起身,透过窗户张望,隐约看见风园那边起了一个火团,但雨实在太大,不一会儿就浇灭了,天地间又恢复漆黑一片。 “不会有事吧?”顾青竹担心道。 “若是打着房子或是人,早闹开了,我猜是风园里那棵老梧桐树,今年看着没发什么芽,许是被雷打着了,不碍事,睡吧。”慕锦成打了哈欠,拉着顾青竹重新躺下。 而此时,从嘉盛大街漫天大雨中,冲过来一人一马,马上男人在慕府门前勒住缰绳,他似乎很疲惫,下马时,脚下崴了一下,可他顾不上这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火速冲上台阶,大力拍门。 “来了,谁啊,这个鬼天气!”门房披了衣裳,打着哈欠来开门。 “给老爷的,十万火急!”男子将一个竹筒递了进去。 “啊!我就去!” 门房一见外面全身淌水的男人,瞌睡都惊没了。 他顾不上打伞,一头冲进了雨幕中。 半盏茶后,庆丰隔着窗户道:“老爷,二爷来信了。” 他的声音向来跟寒冰似的,无论喜悲都改变不了他半分。 蔡氏正以打雷害怕缠着慕绍堂,这会儿听见庆丰的声儿,实在恼火,他抓着慕绍堂的衣角不松手,可怜兮兮地说:“爷,你别走,妾身害怕,妾身肚里的孩儿也害怕。” “时辰不早了,你若怕,就多叫几个丫头进来陪你吧。”慕绍堂用力扯掉衣角,飞快地起床穿衣。 他心里知道,若不是十分棘手的事,庆丰不会在这个时候叫他的。 见他们主仆两人匆匆走了,蔡氏恨得牙痒,香苹进来服侍,蔡氏看了眼高几上的香炉,香苹心领神会,倒了炉灰自去了。 蔡氏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再说慕绍堂进了书房,从竹筒里抽出来一封信,他一看蜡封,是燕安城钱庄的,心里猛烈地突突跳了几下。 慕绍堂找出剪刀,细细裁了封口,取出一张薄薄的纸。 上面不过寥寥几个字。 慕绍堂一眼扫过,喉间一股腥甜,像潮水般翻涌上来,他强忍着,又瞪眼看了一遍。 “贡茶被封,二爷下狱!” 八个字如同八把锋利的刀,噗嗤一声,齐齐捅进在慕绍堂的胸口! 他再也忍不住,口中血柱喷射! “老爷!” 庆丰扑过去,一把揽住他软下的身子,自个被血溅了满头满脸。 庆丰拥着昏过去的慕绍堂坐在地上,低喝一声:“来人!” 立时有两个仆人打扮的男子从门外转进来,拱手行礼。 脸上沾着血的庆丰,面色狰狞:“林易,去通知夫人和三爷,林尔,去请谭先生,记在,一定不要惊动其他人!” 第三百五十八章 揭秘 两人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暗沉的夜,瓢泼的雨,整个慕府像一叶扁舟,挣扎在怒吼的海上。 蕤华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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