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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到时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顾青山看看外面的日头,催促道:“约莫巳时正刻了,你们快走吧,回去记得挑个好日子,咱们好热热闹闹开张。” “好。”顾青竹点点头。 四人离开,顾青山等人送出门外。 过街,斜对面是一家饭馆,二楼临街的窗口,站着两个年轻男女,正看见慕锦成扶着顾青竹上车离开。 男人清瘦,一袭青葱色的织锦长袍穿在身上,好似一棵久不见光,长得伶仃细条的葱,而穿鹅黄色绣百蝶逐花襦裙的女子生得极好,娉婷婀娜,面容精致,肤色更是洁白如玉。这两人眉眼间有那么一丁点模糊的相似,不是旁人,正是宋家堂兄妹,宋允蟠和宋允湘。 “之前,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今儿瞧见了吧,咱宋家如今落魄了,但大伯母留下的店铺田庄,我半点都没动过,还不是留给你将来做陪嫁用的。 如今,慕家老太太疼你,可架不住现在掌家的是那个乡下丫头,你瞧瞧,她才管家几天啊,就在外头置宅子开面馆,不知贪墨了多少。 咱们这家饭馆,虽说挂的是富祥的招牌,但谁不知是慕家三小姐带来的,咱不能和三生酒楼相提并论,但那丫头也不至于在咱店旁边开家吃食店吧,这不是明摆着挤兑你么!”宋允蟠说着,悠闲地走回桌边。 满桌的菜肴基本没动过,他提起酒壶给自个倒了一杯,端起酒,浅呷了一口,眉眼舒展道:“好酒!” 宋允湘沉默片刻,冷声道:“你找我来,就想说这些?店铺田庄你没捞着卖,是因为它们是记在我娘名下的,只有我才能继承,可你虽不能变卖,但每年的进项回报也不少,我可是半分没拿到,如此说起来,她,在哪里开店,开什么店与我何干!” “我的傻堂妹,你久居慕府,难道就以为自个是慕家人了吗?算起来,你今年也十八了,那一家子,谁给你张罗一辈子的事,老太太疼你不假,可说句天打雷劈不敬的话,她老了,只想儿孙绕膝,颐养天年,哪里想到那么多。 至于你大舅母,眼里只有慕锦成那个纨绔,前些日子,更是把掌家的大权直接交给一个乡下丫头,却对你这个出自名门的外甥女教都不肯教,而西府你二舅母,自个还是个美娇娘,又有生意要忙,更不会管你,允湘,你到底是姓宋的,我和我爹日日牵挂你呀。 我晓得你心悦慕明成,若是我宋家,富甲一方,家世显赫,就算他早定有娃娃亲,也能为你夺得姻缘,可如今你堂哥力不从心啊。”宋允蟠捏着酒杯,紧拧着眉头,仿佛正为宋允湘愁得茶饭不思。 “我看念棋是不能留了!”宋允湘心思急转,厉声道。 “关一个丫头什么事,慕家那点腌臜事,还能藏得住吗?”宋允蟠有些心虚,眨巴着眼睛,强辩道,“我说的这些也是听外头传的,你说什么也是我宋家姑娘,我自然分外留意,至于你的喜欢,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堂哥打小就看出来了,咱宋家就算再穷,也不可能亏待你的。” “你到底想要怎样?若想叫我让大舅借钱给你,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还是免开尊口吧。”这个换了芯子的宋允湘不耐烦与他周旋,自接了当地说。 宋允蟠一愣,旋即一抹喜色浮上眉梢:“钱的事情,我已经解决好了,再过五日,你给慕明成送个信,我和他谈谈。” “谈什么?”宋允湘警惕地问。 宋允蟠淡淡地笑:“宋家和慕家说起来,也是正经亲戚,十多年前也是旗鼓相当,要谈的自然比较多,比如你的亲事,再有那乡下丫头贪墨家财,在外开店的事,另外肖六不能白白被那几个泥腿子打了。” 宋允湘眉头一跳,她喜欢慕明成,更想把顾青竹踩在脚底下,若是真能如愿,她就算是逆袭成功,改写结局了,到时,她就能从这个书中穿回去了,但,这是不是太平铺直叙了?一本好小说该有的跌宕起伏呢? 宋允蟠见她垂头不语,遂道:“你若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宋允湘压住心里的不安:“你说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你为啥不和我大舅说?” “我这不是留点回旋余地嘛,因着赝品的事,你大舅对我冷若冰霜,若我与他说这些事,只怕他以为我另有所图,难免不肯信我,倒不如先与慕明成说说,成,皆大欢喜,不成,我再想法子。”宋允蟠说得十分诚恳,由不得人不相信。 “信,我可以帮你送,只你……”宋允湘脸色微红,斟酌用词道,“只你不可逼迫大表哥,我以后还要见人呢。” “知道了,我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宋允蟠松了口气,面色愉悦地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 宋允湘接过,信又轻又薄,里面约莫只有一张纸,她仔细收在袖中。 两人各有所思,一桌饭菜全冷掉了,他们原本就无心吃饭,事已谈妥,便前后脚离开。 再说慕锦成和顾青竹坐马车回府,顾青竹忍不住说:“难怪鱼市街这么好的房子贱卖,我爹还当捡着便宜,却原来是宋家在这里捣鬼。” “你爹出门五年才回来,怎么知道这里便宜?”慕锦成疑惑不解。 顾青竹摇摇头:“他乍一回来,哪里里晓得什么贵贱,还是西府薛管家帮着买的。” “薛宁?”慕锦成笑,“不怕,待我回去,找他讨个字,当是今日受惊的补偿了。” “讨字做什么?”顾青竹不解得问。 “你几时和呆瓜一样呆了?”慕锦成伸手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子,笑道,“咱们还差一个‘顾家面馆’的匾额,薛宁擅写楷书,端正大气,气度雍容,最适合做匾额。” 顾青竹摸摸鼻子,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这人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 鼻尖上几点小雀斑在微微变红的肌肤上显得十分俏皮,让慕锦成莫名有些心痒。 顾青竹被他盯着不好意思,只得拧眉找个话题说:“聚宝钱庄的肖老板死了,我在那里的银票不会变成废纸吧。” “这……”慕锦成一时也说不好。 按理,寻常店铺里,老子把家业传给儿子,天经地义,一般都是平稳过渡,不会引起骚乱,但肖老板是被人害死的,外头还传丢了金银,这显然很容易造成恐慌。 若是再遇见有心人煽风点火,大量储户一起涌来兑现,很容易将一家钱庄掏空,因为,钱庄靠的是钱生钱,只有将钱贷出去,才能有的赚,再不济也是与同行拆借,有点利息收入,如此一来,一旦遭遇变故,资金很难回笼,一时间被抢兑,境况必定堪忧。 顾青竹心里着急,那一万一千两,可是她的家底和以后开垦万亩山林的资金来源,她忍不住说:“我们去看看吧。” “也好。”慕锦成见她一脸愁容,遂对外面的宝应道,“改去聚宝钱庄。” 在他心里,顾青竹就是个财迷,这刚得了笔横财,若真变成废纸,还不把她逼疯了啊。 宝应调转马头,扬起马鞭连抽了几下,辕马飞快地跑起来。 陡然加速,让顾青竹一个不稳,直接往车壁上撞去,旁边的慕锦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清新的气息,一下子涌入鼻端,令人迷醉,慕锦成岂会放过机会,放由本心,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只当是为救她索一点回报。 唇上一热,转瞬无觉,顾青竹刚从惊魂一刻中镇定下来,只当是撞上了慕锦成,未曾多想。 顾青竹很想问宝应,是不是故意专拣大洞小坑上走,害得她上下颠簸,坐也坐不稳,只得由慕锦成抱着,才免于受伤。 马车很快就到了聚宝钱庄,他们一下车,立时被面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全拥在聚宝钱庄门前,大多是壮年男子,间或有几个妇人,他们一个个挥舞银票单据,大喊:“兑换,兑换!” 县衙拨了七八个壮衙役组成一堵人墙,每次只放十个人进去,待一批出来了,再放另一批,故而进程十分缓慢,等在外头的人心急如焚,生怕银票变成一张点火的废纸。 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地挤作一团的人,慕锦成头疼,想要从这里插队进去,只怕还没走到门口,就会被愤怒烧昏头脑的人打死了。 他灵机一动道:“让让,让让,大家伙让让,我是肖骏的朋友,带钱来的,请让我们先进去。” 一听他的话,原本像鸭塘般闹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人们纷纷转头望过来,见是慕家三爷,立时让出了路。 慕家三爷就是行走的银票,家底不用说了,慷慨是出了名的,这会儿他带钱来,背后就有三生支持,这样一想,挤作一团的人们心里安定了许多。 第二百六十八章 更好的法子 慕锦成拉了顾青竹就往里走,宝应和春莺想跟上,却被合拢的人群挡住了,急得宝应跳起来大叫:“爷,爷,咱们还赶着回去呢,免得老夫人和夫人惦记!” “你们在外面候着!”慕锦成回头看了他一眼。 宝应只得和春莺站在大门外的墙根下,他抬头瞄瞄太阳,像个小老头儿似的叹口气道:“嗳,咱们这位爷啊,自个的事尚且拎不清,又蹚这个浑水!” 春莺回眸瞪他:“胆肥了,爷的闲话,你也敢说?” “不敢!”宝应嘟囔一声,捂着嘴不说了,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慕锦成和顾青竹走到钱庄门口,时常跟着肖骏的小厮金盛自然认得他,赶忙上前迎了他俩,径直往里间带。 走过钱庄大堂,顾青竹瞥了一眼,柜台外面站着几个人,有穿短打的,也有着长棉布长袍的,都不像富贵人家,他们拍桌子打板凳,吵嚷不休,柜台里头有两个伙计,埋头算账,算盘珠子清脆的声音夹着其中。 金盛将两人请进一间屋子,朝上拱手道:“爷,慕家三爷来看你了。” 屋中陈设简单,那张摊满账册的黑漆大案显得十分显眼,案后椅子上坐着一个浑身素袍,扎着孝带的年轻男子,他正掩面不知在想什么,听见金盛的声音,方才缓缓放下双手。 顾青竹看见他眼角处的肌肤发亮,显然是哭过了。 “阿骏,你没事吧。”慕锦成心里猛地揪了一下。 这才几日不见,平日里那个白净清爽的少年郎,几乎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颓废大叔,目光涣散,神情呆滞,他的眼珠循着慕锦成的话望过来,一眨,再眨,瞬间泪流满面! 他张张干得起皮的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苦涩的眼泪一下子灌进他的嘴里。 金盛给慕锦成夫妇倒了茶,又赶忙给他续了一杯:“爷,你喝点水。” 咕咚咕咚,肖骏好似渴极了,一口气就喝光了。 金盛走到慕锦成身边,哀求道:“三爷,你劝劝我们爷吧,自打发现老爷……,他整日不知道饥饱,若不给他吃食,他就不吃不喝,如给多了,吃撑了也不知道停,这可咋办?” “你去吧,我来劝劝他。”慕锦成挥挥手,金盛行礼出去了。 慕锦成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阿骏,伯父出了事,我们也伤心难过,可你得撑住了,你是肖家独子,你娘和钱庄可都指着你呢。” “锦成兄,我爹死得惨啊!”肖骏一把抱住慕锦成,泣不成声。 许是听到这边的动静,一个须发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朝慕锦成和顾青竹行礼:“小老儿是肖家管家金福,见过三爷和少夫人。” 慕锦成拍着肖骏的背道:“金伯免礼,我上次来,阿骏尚未如此,今儿,怎的……” “嗳,我家老爷一辈子谨小慎微,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竟然这般残忍,将老爷捆在地下钱库里,用茶水打湿十数张账页蒙在他口鼻之上,那账页都是厚实的桑皮纸装订而成,吃饱水之后,哪里还能透气,竟是活活……将老爷……闷死了。 前日,少爷发现时……老爷尸身已经……,只能在仵作验过伤后,草草掩埋,丧事刚办完,钱庄就出现疯狂兑现的情况,少爷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金福低声说着,不时用袖口擦眼泪。 “爹!”肖骏大吼一声,晕厥过去。 “阿骏,阿骏!”慕锦成心如刀绞,大声呼唤。 “无大碍,他这是急火攻心,迷了心智,不如让他睡一会儿吧。”顾青竹赶过来,搭过脉后,用银针扎了他的穴位。 肖骏很快就醒了,但整个人似没魂一般,呆愣愣的,不知看着何处。 金福唤了两个小厮将肖骏架到里间休息,这里原本是肖添寿的居所,里里外外一应俱全。 “少夫人懂医术,还请救救我家少爷!”金福俯身作揖。 “他的身病不难治,只他的心病,我是没法子的,不如快些请谭先生吧。”顾青竹不敢托大,她的医术治治伤风咳嗽还行,这种,她可不敢应承。 “小老儿何尝不想请谭先生,可少夫人也看见了,门口围着那些人,若是知道我家少爷病了,还不得把钱庄和肖家都砸了!”金福顾虑重重,叹了口气道。 顾青竹蹙眉:“我们来时,见他们嚷着兑现,你兑给他们不就行了。” 金福细细解释道:“少夫人多有不知,钱庄收进来的现钱大多是要贷出去的,钱库里最多留三成应付每日提款的人,如今,账本少了十几页,全被茶水弄花了,钱库里的银钱无法对账,外头人手里拿的兑现票据是真是假,我们还要一一甄别,最重要的是,钱库里的现钱有限,若是全部的人都来兑换,聚宝钱庄就要被提空了,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必定会做出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来。” 顾青竹想了想道:“你既然是贷出去的,总还是你的钱,出了这么大的事,再要回来就是了。” 慕锦成前世学的是经管,多少懂点皮毛:“凡事哪那么容易,钱庄是靠钱生钱获利的,在契约上不仅约定了借贷金额,利钱几何,还明确了钱款使用期限和违约赔偿,这些本是为了保证钱庄稳定的获利,可现下,要想收回本钱,聚宝就得支付违约赔款!” “若是如此,小老儿甘愿赔款回笼资金,可惜,做不到啊!”金福懊恼地跺跺脚。 “这又怎么说?”慕锦成讶然。 金福叹口气道:“在南苍县,聚宝钱庄比不上三爷家里的三生分店遍布各地,也比不过钱家昌隆资本雄厚,大生意都紧这两家做了,聚宝也就做些零头巴脑的小买卖,比如大户田庄上买牲口种子,绸缎铺子去苏杭进货,粮行米店屯粮食,再有就是几家钱庄之间临时拆借,给个几分利钱。 现下正是春日,无论粮食种子还是绸缎布料,都是买卖进货的时候,今年钱贷出去的特别好,老爷还指望着夏天秋天能赚上一笔,哪晓得出了这样泼天的祸事! 自发现老爷失踪,有几家拆借了万儿八千的钱庄都陆陆续续还了我们钱,利钱随人家心意,多少也给了些,偏昌隆上月末在老爷手上周转了二十万两,这会儿怎么也不肯还,说是钱有财回老家清明祭祖,没有他的印鉴,拿不出钱来,你说,这不是急死人么! 这些七七八八加起来,统共有三十多万两亏空,而我们手里其他钱庄的银票,还不到十万两,钱库里也不会多过十五万两,这怎么能一次应付外头拿着四十多万聚宝钱庄银票的那些人!” “这么说,我媳妇手里的银票当真要变成废纸了!”慕锦成听他这么说,脸色难看道。 当初,卢氏让他存在三生,他非要赌气存在聚宝,这下别说利钱了,恐怕老本都要折了。依顾青竹财迷的性子,怎么能接受这种变故! “少夫人在聚宝存钱了?我在账册上没看见啊。”金福惊讶道。 “说来也巧,在肖老板出事的那天,我在县衙领的赏赐,图挨着近,我就存了,肖老板喜欢我那两个装金银的箱子,还用十两银子买了呢。”眼见着,要损失钱了,顾青竹心里不乐意,但肖家遭遇了巨大的变故,她同情心站了上风。 “金银?箱子?我在地下钱库什么也没见到啊!”惊讶的金福失声说道。 顾青竹一听急了,忙从荷包里拿出那叠银票:“我这里确实有肖老板给的银票,还没有动用过呢。” “不错,是聚宝出的票。”金福仔细验证过,沉思道,“坊间都传聚宝丢了金银,难道不是蛊惑旁人挤兑的噱头,难道确有其事?” “我是请衙门的梁捕头陪我来存钱的,你不信我,总得信他吧。”顾青竹本不想提梁满仓,他毕竟是衙门里的人,她担心金福误会,可这会儿,为了有个人证,她只得说了。 金福连连拱手:“少夫人,我不是不信你,账册被毁,聚宝近一个月的进出账都没法查看,我们钱庄虽小,还是讲信用的,但凡有一点能力,都会偿还,如今再添损失两万多两,我得记下来,免得忘了。” 顾青竹看着他佝偻着后背去大案后提笔记录,一时于心不忍,咬唇看向慕锦成。 慕锦成在袍袖下握了握她的手,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自责。 在里间迷瞪了一会儿的肖骏,突然又出来了,许是睡了片刻,他的精神好些了,不似刚才那般无助崩溃。 金福小声地和他说顾青竹金银的事,肖骏脸上青白一片。 “锦成兄,嫂夫人的钱,你容我些时日,我定会还上的!”肖骏愧疚地抱拳作揖道。 “如今既然发现金银不在,你该立刻报官才是。”慕锦成扶住他欲要弯下去的手臂。 肖骏叹息道:“兄长不知,我如今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外头那些抓着银票的人,就是被坊间谣传吸引来的,若我报官,坐实了传闻,那聚宝钱庄只消一天就会从南苍县彻底消失!” 慕锦成摇头:“那你拖也不是办法,别说等到夏天秋天,那些借款的人,卖货变现后还钱,只要十日,你照样会被提空,毕竟,你只有二十多万两现银!” “眼下,我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吗?”肖骏苦笑,“我不是没有想过向其他钱庄拆借度过难关,可三十万两,谁家有这个储备? 再说,我爹不在了,我才深刻体会到什么是人走茶凉,也就是你来看过我两次,那些个平日里与我家走动频繁的叔伯们,全都不见我,只让管事的出来说话,讲点良心的,给个千儿八百打发叫花子,若是个心狠的,连门都不让进,如此,哪怕我想多找几家凑,也凑不出来啊!” 肖骏悲愤难抑,颌下胡须乌青一片,更显神色苍凉。 一旁的顾青竹心思急转,开口道:“肖大爷,或许有个更好的法子,也不一定。” 第二百六十九章 银票入股 “青竹!”慕锦成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聚宝钱庄是肖添寿半辈子谋划经营出来的,金福瞧着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这样的人必定是跟着东家鞍前马后,经过大风浪的,连他都束手无措没辙的事,你一个十来岁姑娘能有啥办法! 听了她的话,肖骏呆愣当场,迷茫地看着她,而此时的金福,病急乱投医,只要是个机会都不会放过,若是平时,这个比他孙女大不了多少的女孩,若敢说出这样不知高低的话来,他定是不听的,可这会儿,他半点不敢小瞧顾青竹,谦卑地拱手问:“少夫人有何高见?” 顾青竹曲身行礼:“高见不敢当,只我师父说,天下难事必作于易,聚宝钱庄眼下的困境,并不是资金周转不灵,而是外头那些听信谣言,疯狂兑现的人,如果我们能有什么法子让谣言不攻自破,自然就解了围了。” 她的话,仿佛迷雾中的一缕阳光,暗海上的一盏灯火,金福是何等精明的人,不待肖骏明白过来,他已经长揖到地:“少夫人师承何处?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顾青竹赶忙偏过身,不敢受他如此大礼,坦然相告道:“我师父是妙机道人。” “我的天!”金福睁大了眼皮松垂的眼睛,惊呼道,“这几日肖府忙乱,只听说妙机仙人时隔十多年云游归来收了弟子,却不知,原来是少夫人。” 金福转而向四处拜拜:“菩萨保佑,肖家今日得遇贵人,自不当亡。” 肖骏两道好看的剑眉拧在一处问:“福伯,少夫人说的是何意?” 金福拍着手,有些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少爷,我们一直被那个居心叵测的人牵着鼻子走,却没想到反其道而行之,少夫人这招釜底抽薪,妙啊!” 肖骏连连摇头:“可我们没有足够的钱,怎么证明谣言是假,就算是骗,也骗不过去啊,这分明是个死扣,哪里能解当下危机!” 顾青竹知他伤心过度,无法思考,遂细说心中所想:“我们不叫骗,而是缓兵之计,就比如你的拖,你的拖是用钱吊着,而我的拖则是一句话,一个暗示,只要挨过清明,昌隆还上钱,你就不用担心了。” “一句话?哪有这样一句轻巧的话!”肖骏对她说的,毫无信心,颓然地坐在大案后的椅子上。 慕锦成隐约有些明白顾青竹的话,他自然是向着媳妇说话:“怎么没有?戏文里诸葛孔明唱的那场空城计,岂不是一曲退万兵。” “锦成兄,那戏台子的玩意儿如何当得了真!”肖骏苦笑。 他们经常一处玩闹,喝茶看戏逛园子,喝酒听曲游淮河,那时那日的风流恍若前尘往事,此时如何拿出来言说。 金福拱手道:“少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你那一万一千两就不要要了……” 慕锦成一听这话,当场急了:“不不不,我们正给你们想办法,金伯你怎么能不还钱呢!” “在南苍县能救聚宝的,除了三生就是昌隆,而昌隆占着我们的二十万两不还,其心昭然若揭,只怕暗地里早巴望着我们关门倒闭,而今只有也唯有三生可以救肖家,救聚宝!”金福突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慕锦成一下懵了,急忙搀扶他,而金福坚持跪着,还转头对肖骏说:“少爷,咱肖家保不保得住,就看三爷和少夫人了,你赶快来求一求!” 肖骏虽一头雾水,但如今父亲不在了,只有这个老管家像长辈一样护着他,他的话,他自然是要听的。 慕锦成哪里能真让肖骏跪,他一弯腰,就被他死死拉住。 “金伯,你快起来,你到底要我们做什么?”慕锦成急切地说,接着又补了一句,“就是不能全给,给个整数总好吧,这可是皇家赏赐!” 金福俯身磕头道:“三爷误会了,我不是想赖账,只是想让少夫人凭银票入股聚宝钱庄,当然现下聚宝钱庄是一个烂摊子,一万一千两,翻倍按十一万算股,您只当日行一善,救我家少爷一命!” “行行行,我答应你,快起来说话。”慕锦成拧眉道。 “这……也太多了,是不是不太好!”顾青竹瞥了眼他,小声道。 她原本只是单纯地想帮他们摆脱困境,没想到,倒让自己的钱涨了十倍,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金伯愿意给,你就拿着,不过是分红时按十一万来算,本钱还是原来的。”慕锦成赶忙解释。 这丫头虽是个财迷,但有一点好,那就是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不贪。 “哦。”顾青竹明了地点点头。 金福起身在大案前研磨:“既如此,我们写个契约,都怪小老儿无能,若按常理,三生若能参股聚宝,理该白送几万股份,但钱庄如今朝不保夕,只能暂且将就,等日后情形好转,小老儿自当按市价补齐分红。” 说话间,金福刷刷几笔,写了一个简单的契约,他向肖骏招手道:“少爷,你快来签字。” 浑浑噩噩的肖骏提笔的手发颤,迟迟落不下笔,倒有一团墨滴了下来,晕染了两层纸。 慕锦成沉声道:“阿骏,我晓得,你舍不得你爹一手创立下的聚宝,被别人分出去一部分,你放心,我绝没有这种想法,金伯提议银票转股份,只是想靠三生的名头渡过眼前的难关,我本也可以空头答应,但到底没这个像,我答应你,等危机解除,诸事妥当,我们就来拿回本金,至于分红,有无都无所谓。” 闻言,肖骏的笔终于落下,他的手抖得不行,写得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慕锦成在顾青竹的后背推了推,轻声道:“是你的钱,自当你去签契约。” 顾青竹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顾青竹”三个字,清隽秀美。 一式两份,金福收了一份,顾青竹拿出银票,换了一张纸,她心里有些许不踏实。 “谢谢,小老儿送两位出去,还麻烦三爷陪我演一场戏。”金福拱手行礼。 肖骏走过来,一把抱住慕锦成,哽咽道:“阿骏无兄长,蒙你不弃,愿认你为兄,日后若有用的着阿骏的,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是兄弟,何须说这些,我们走了,得空再来看你。”慕锦成张着手臂,片刻后,拍拍他的背道。 金福送两人出去,走到大门前,他恭敬地说:“东家放心,我们定将这里快快处置好。” “你可得加紧点,我爹特意让我来盯着,三生既然入股了聚宝,可不能再像过去一样了!”慕锦成面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看那些被衙役挡住的人,回头一挥手扬声道,“等这里扩建修葺一新,那些个三两五两的小散户,已经收的,没法子退,以后就不要收了,钱没有多少,保管起来忒费劲!” “是是是,小老儿知道了。”金福躬着身子,神色谦卑地连连点头。 门口,早有肖家仆人辟出一条道,慕锦成和顾青竹大摇大摆走了。 “爷, 你终于出来了!”宝应一见他,苦着脸,指指头顶上的太阳。 顾青竹抬眼看了看不远处一棵大榆树的影子,约莫快午时了。 慕锦成在他额上,弹了一个爆栗:“还不快去赶车,爷是办正经事,又不是胡闹瞎玩的。” 宝应捂着头,嘟嘟囔囔去解马缰绳。 “这能成吗?要不要留人下来看着?”顾青竹回望,低声问道。 慕锦成扯了她就走:“谁也不留,有消息,外头自然有风声,成不成的,一看金伯的三寸不烂之舌,二看肖家运道如何,我们能帮的,也就这些了,尽人事听天命!” 顾青竹只得随他走了。 再说金福,他假装一脸虔诚地翘首目送慕锦成夫妇离开,实则心里如重锤擂鼓。 眼见着马车离开,他再不好站在院子,只得低头,一步步往回走,他步子迈得很小,停顿时间延长,幸而,他须发皆白,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故而蹒跚而行,外人也看不出什么。 当他快走到门口时,突然有一个人忍不住问:“喂,老头儿,三生入股聚宝了?” 金福脚下一顿,只觉背脊上一溜冷汗下来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定了定神,甚至调整了下满是皱纹的脸,挤出一丝笑容,转身道:“这位小哥,问得好生奇怪,三生自然是入股了聚宝,要不然,三爷来做什么?” “你们以后真不收小散户了?”另一个穿短打的男子,皱眉问。 在南苍县,像三生和昌隆这样的大钱庄,大户的钱都收不完,小户根本不敢踏进半步,而且那里钱财保管费高,不像聚宝为了招揽客户,不管多小的钱都能存,而且费用只有大钱庄一半,故而能吸引一批小商小贩来存钱。 但他们这些人挣的都是血汗钱,一有风吹草动,立时如惊弓之鸟,生怕损失了一分一毫。 金福脸上的褶子拧在眼角:“嗯,三生来了,自然是按他们的规矩,但你们之前存的,三爷也说了,不会损害你们的利益,以后就不行了。 当然,我也给大家争取了原来低费用的福利,以后只能劳烦诸位多攒些钱来存,大家是熟客,我卖卖老脸,各位以后有了钱,只管找我,五十两起步,给大家开单子存钱。” “嘶!”有不少人吸气。 第二百七十章 聚宝暂时脱困 “你们也知道,三生和昌隆最低五百两起存,再少,我没法交代啊!”金福拍拍手,状似无奈道。 先前问话的那个男人思前想后,叹了口气:“算了,我不取了,取出来,别处不收,搁家里,又要日日防贼,下次要等五十两才能开单,这要凑到猴年马月去,罢了,罢了,不取了!” 他说完,转身走了,旁边的人见他如此,也有所松动,他们在这里等了一早上,到现在还没轮上,耐心早已耗尽,原本情绪有些焦虑暴躁,这会儿反倒庆幸没能兑现,故而也不愿意待了。 那些围堵叫嚷兑换的人,就像一面厚重的墙,一时走了七八人,一时又走了十来个,墙中的砖渐渐被掏空,最后还剩那么几个犹豫不决的人,金福大方地请他们进来兑换。 那些人手中的凭据加起来不过百两,金福站在大堂,一直看着伙计结算账目,支付钱款。 金福再出来,院外,已然空无一人,此刻,压在肖骏和金福心中厚重的墙,终于轰然倒塌,主仆两人心下都是一松。 “少爷,外面已经没人了,你吃了饭,睡会儿吧,慕家少夫人不愧是妙机仙人的弟子,一下子就解决这个大麻烦,我过了晌午去拜会拜会慕老爷。 咱们借这次机会攀上了三生,也算是因祸得福,少爷你不要钻牛角尖,千万想开些,聚宝钱庄归肖家独有固然好,可今时不同往日,老爷遭人迫害,账册被毁,你……你又不擅经管,若再来一场风波,定然是支撑不住的。 我必须尽快坐实三生入股的事情,给肖家找个靠山,咱们有了喘气翻盘的机会,才能找出凶手,为老爷报仇啊!”金福垂手立在大案旁,苦口婆心地劝。 良久的沉默后,肖骏哑着嗓子,咬牙道:“我听福伯安排,三生虽入股,不过一万多两银子,大东家还是肖家,明日起,我跟你学习管理钱庄,另外派人出去细细寻访,我就不信,葛五那厮真能上天入地不成!” “少爷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了。”仆人送来简单的饭菜,肖骏将案上账册推了推,腾出一片地方,转身端上饭菜。 肖骏接过筷子,半点不挑剔,埋头便吃,金福许是老了,眼神不济,看不见他低垂眼眸里的赤红火焰,那火焰熊熊燃烧,是恨,是杀气,是他扛下去的依仗! 金福退了下去,金盛在门口候着他:“爹,慕家三爷可真厉害,他一来,那帮人就走了。” “慕家将来厉害的,只怕是那位少夫人,当初三爷成亲的时候,有多少人不看好这个从乡下来的姑娘,又有多少人背地里笑话慕家娶了个上不了台面的媳妇,可架不住人家是福旺财旺的旺夫命,据我看来,不出一两年,她的锋芒就会狠狠抽那些人的嘴巴子。”金福重重舒了口气,仰头看看天,春日的天空,澄碧如洗,柳条儿爆了芽儿,桃花裂了朵儿,处处一派生机盎然。 “就她?”金盛有些不信地挠挠头。 那位夫人,清丽淡雅,生得倒是极好,可细细条条的,哪里有他爹说的夺人气势? “你这个傻小子,长脑袋光是吃饭的呀!”金福举手照儿子面上拍了一下,“你不想想,慕家二爷是怎样缜密细致的人,机缘尚且不够,唯有她的命好,入了妙机仙人青眼,得以真传,慕家将来不可限量!” “那……那……”金盛揉脸,嘟囔着不知说什么。 金福推推儿子:“与你说了也不懂,还是去吃饭吧,我过一会儿出去,你也赶快回趟肖府,告诉夫人这里的情形,也好请她放心,再就是,等到天擦黑的时候,找个面生的伙计去请德兴的谭先生来一趟,少爷的病,总要请他看过才好放心。” “嗯嗯嗯。”金盛一叠声地应着。 这边父子吃饭,再说慕锦成和顾青竹回家。 “今儿这事,咱们该和父亲二哥说下。”两人坐在马车里,顾青竹绞着丝帕道。 慕锦成不以为然道:“是你的银子入股,与他们又没啥关系,不用说了吧。” 顾青竹轻轻摇头:“你若不是三生的三爷,谁会看上我区区一万多两银子,还上赶着要我们入股,聚宝钱庄再落魄,一二十万两的家底还是有的。 你我都知道金伯不过是图三生的名头过关,若是真有有心人,当面问询父亲和二哥,到时露了馅,可就真救不了肖公子了,我们岂不是有了大罪过?” “可……”慕锦成十万分地不想见老爹,含糊道,“我晓得了,我有机会会说的。” 马车及到慕府门前,一群丫头婆子围上来,因着他们一早就离了私学,叶禀泉派来送信的人都回去一两个时辰了,寇氏卢氏婆媳久等他们不来,只得各自派了院里的人在大门处候着。 相较于慕锦成和顾青竹被一群人拥着,慕明成回来就只有一个长宁跟着,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落在宝应手里那捆书上,略停留了三五息,便撇开了。 “锦成,弟妹,你们回来啦。”慕明成的脸上挂着永远的三春笑容。 “二爷。”顾青竹矮身行礼。 这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在背人处,扯了下身边男人的袖子。 “二哥,你也刚回来啊,我正有件事和你说呢。”慕锦成挤过搬东西的婆子丫头,硬着头皮说。 “哦?那到玉兰院来吧。”慕明成并无意外,和煦地说。 慕锦成望了眼顾青竹,跟着他走了。 玉兰院外的玉兰林,除了一些后植的刚刚鼓起花苞外,其他大多数的玉兰花已经进入全盛时期,清风徐来,大片的洁白花瓣蹁跹飘落,林中已经散落了一层,原本傲立枝头,如玉似兰的花瓣,此刻萎失了生机,沾上了泥土灰尘,变得焦黄丑陋,即将与尘埃同腐。 “三弟出去十多日,错过花期了。”一片花瓣自眼前落下,慕明成伸手接住,有些惋惜道,“往年,咱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慕锦成也拾取了一片新落的花瓣,拈在手里玩,嘻笑道:“这有什么,花开连连有,错过今朝,还有来年,二哥是文雅细腻的人,独享这片花香,依我看,你实不该做满身铜臭的商人,而是做吟诗作对的文人才好。” “三弟又笑我的蠢笨,二哥哪里做得了锦绣文章,倒是你的诗词,在歌姬那里传唱的颇有名声,再说,三生你不肯出来帮忙,我只能做个重利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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