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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村人很快发现,顾青竹背出去茶饼,背回来粮食,还送青松读书,眼见着她的法子行得通,有大胆的,也跟着学,但到底晚了一步,错过了最后一季茶市,寒露后的茶树不宜过多采撷,故而,这一年,谁家都没顾青竹挣得多。 今年,顾青竹一早就盘算过,想要挣出阿弟的学塾束脩,大半还得靠春茶,因着夏茶秋茶虽采得多,但价钱不及春茶,她一直记得慕明成一句话,那就是早,早采茶,早制茶,早卖茶。 满怀希望的顾青竹,得空就在茶园旁的山泉小溪边清洗了制茶工具,放在阳光下晾着,又把窝棚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将冬天修剪下的茶枝桑条搬出来晒。 顾青竹每日忙忙碌碌为春茶上市做各种准备,不经意间,柳条染上了娇柔的嫩绿,野桃花打起了一溜明艳的花苞,地里的青菜一夜窜出了薹,某一天,青英挖到了肥美的荠菜,顾家坳人的晚饭桌上渐渐有了一锅野菜糊糊,或一屉野菜包子。 春天悄然来临,在无声无息中,一点点将单调的灰白色更迭成她独有的新生色彩。 忽一日半夜响了一声炸雷,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顾青竹被风雨之声惊醒,一骨碌坐起来,数数日子,突然发现,再过两日就是惊蛰了。 夜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第二日太阳很早就跃上了山坳,阳光普照,顾青竹熬了苞谷粥,将昨晚剩下的面饼热了热,就着咸萝卜干吃了一碗后,扛着锄头,背上竹篓出门了。 地面依然潮湿,而茶树上的雨水,已被暖融融的日光悉数收了去,那些被滋润了一夜的芽苞终于破壁而出,颤巍巍探出一点点嫩尖儿来。 顾青竹家的茶园位于南边向阳的高坡上,早上太阳刚出,整片茶园都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除了老天爷赏的雨露霜雪,顾世同当年还特意从山中引了一路泉水绕茶园而过。 顾青竹这些年一心扑在茶园上,不仅茶树伺候的好,连淌山泉水的水沟,每到冬日农闲时,她都要清理,这有两个好处,一来保持了水的洁净,二来水底腐烂的枝叶泥土可以做茶树的肥料。 阳光充裕,雨水丰沛,人勤肥足,顾青竹家的茶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历来比旁人家的早三五日出芽,若照今日情形,天气持续晴好,要不了几日,就该准备采茶制茶了。 桑园里的芽苞鼓胀胀的,看着喜人,顾青竹又去竹园转转,自打上次逮着顾二妮教训了一顿,二婶家似乎消停了许多,竹园里再没有少过笋。 顾青竹哪里知道,朱氏是被他们那日挖笋闪烁飘渺的光亮吓破了胆,后来窝在灶间睡了一宿,着了寒凉,大病一场,整日神叨叨说是王氏要来索命,害的吴氏问顾青竹要二月口粮时,都没敢闹,她自个病愈后,更不敢一个人半夜进阴翳的竹园。 昨夜雷雨催发,急不可耐的春笋,已经探出了黑茸茸的脑袋,这些正当时的笋都是要长成大竹子的,顾青竹按着竹林生长密度,砍伐成竹的先后秩序,去弱留强,着手挖弱笋、病笋、小笋、歪头笋,这些笋成不了材,还会传染病虫害,倒不如趁鲜嫩腌制成酸笋,这是一道一年四季可食,百搭不厌的食材。 竹园里最后一批笋要等过了清明,那时发的笋长不大,统统不能留,鲜食口感比较老,只能晒笋干,留着年节烧肉增鲜。 昨夜下了雨,土地黏~湿,泥块总是粘在锄头上,顾青竹挖着很费劲,可冒头的笋等不得,最是会见风长,隔一夜就能窜高一截,大是大的,却远没有刚冒头时鲜嫩。 顾青竹挖了半篓春笋,送去给郑招娣,她家里没有山林田地,只在房前屋后种些蔬菜,大多时候还要靠挖野菜贴补度日,为此,顾青竹每每有多的菜,总是惦记着送给她一些。 郑招娣收了笋子,心里感激,执意跟着来帮忙,看着满园毛茸茸的笋尖,她一时下不去手,只觉个个都好,顾青竹知她心善,只叫她捡笋,两人足干了一个多时辰,才把顾青竹认为不好的笋都挖了,堆了满满一篓。 “青竹,你这要卖不?”招娣帮她扛着锄头,侧头问道。 “这么点太少了,背出去卖,还不抵脚力钱,我送些给大丫家尝了鲜,余下的都腌酸笋。”顾青竹理了理背带道。 今年头茬笋被二婶偷狠了,顾青竹挖的那些顺竹鞭长的冬笋,实该是要等到这个时候出的,可那时等钱买粮,抢挖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人说话间,走到大丫家篱笆墙外,她家里似乎来了客人,有吵杂的男女说话声音,语气不善,听着不像顾家坳的人,似乎是镇上的。 顾青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却见顾大丫出门倒水,赶忙向她招手。 顾大丫回望了眼家里,伸手抹了把脸,慢慢走过来。 “我给你送点笋,你怎么了?哭什么?” 顾青竹看向走近的顾大丫,见她眼皮微微红肿,关切地问。 “青竹,我过会儿去你家里拿,好不好?”顾大丫一开口,话音里夹着浓重的鼻音。 顾青竹看了眼郑招娣,后者也在看她,顾大丫向来心直口快,这么憋屈的时候并不多。 “到底出啥事了?”顾青竹蹙眉,朝虚掩的屋门望了望。 “我哥……”顾大丫咬住嘴唇,欲言又止。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领头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桃红绣缠枝团花的绸面袄裙,鬓边簪着一朵红艳艳的大绒花,脸上的脂粉涂了好几层,白面血唇,乍一看,有些瘆人。 她身后跟着一个矮个老头,干瘦如柴,藏蓝的棉袍似是穿了一个冬天,门襟处沾着几点油渍印记,袖口已经磨得发亮。 “这眼瞅着快到饭点,花婶子不如留在家里吃饭吧。”大丫的娘孙氏陪着笑脸,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算了,算了,事情也没成,我还有啥脸留下来吃饭!”胖女人花氏不耐烦地挥挥手,脚下半点未停。 “留步,留步。”后面的老头儿回头躬身作揖,把孙氏堵在了屋门内。 花氏走到院门口,看见身姿挺拔的顾青竹,眼光亮了一下,随即眼皮微垂,瞥见她的裙角和鞋尖上粘的泥土和竹叶屑,旋即收回目光,蔑视地仰头走了。 老头儿走在花氏的身后,见她停下,也茫然地抬起浑浊的目光,在顾青竹脸上扫了一圈,无悲无喜,神色半分未动,直到花氏往前走了,他才低头慢腾腾跟上花氏的脚步。 那胖女人的目光跟把犀利的刀子似的,顾青竹不认得她,但一大把年纪还穿戴成这样的,在顾青竹的认知里,除了保媒拉纤的媒婆,似乎再没其他人了。 “我们先走了,你过了晌午来拿笋。”顾青竹低声说道。 瞧着媒婆连午饭都没吃,看来说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事,顾世福是村长,孙氏又好面子,自个这会儿进去,他们难免觉得不自在。 “好。”顾大丫应了一声,匆匆返回家中。 屋里隐约传来孙氏的哭泣的声音,还有顾世福闷闷的说话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青竹叹了口气,和郑招娣各自回家了。 吃了午饭,顾青竹在院里枇杷树下剥笋,几只母鸡围着她啄嫩笋衣,顾青松见她做事,推说看多了书,眼睛疼,抢着挑了小桶去担山泉水。 顾青英则颠颠地跑来跑去,忙着把笋壳散摊在院里晒,晒干的笋皮会像纸一样薄,是很好的引火柴。 顾青竹见顾大丫久久不来,只得拣十来个大笋留着,其他的都拿到河边洗干净,纵向破开,切成一指厚的长条,用盐暴腌大半个时辰,笋极嫰,不一会儿就浸出些许水来。 腌菜坛子早就洗好的,顾青竹把微微发软的笋条整齐地码在坛子里,而后将山泉水和盐充分调和,倒在坛子里,淹没笋条,盖口处淋了一圈水密封。 顾青竹把坛子搬到阴凉处,这样静静搁置一个月就可以吃了。 “青竹。”顾大丫在院门口唤了一声。 “来拿笋,晚了就老了。”顾青竹擦擦手,指着树下一堆笋道。 “我家里的菜薹吃不完,你和我一起掐些来吃吧。”红鼻子红眼睛的顾大丫站着没动,反而要把青竹叫出去。 第三十章头茬莲心 “那……那好吧。”顾青竹猜大丫是不想在弟妹面前说她家里的事,她便拿了篮子和她一起出去了。 顾家坳太小了,丁点的事,尤其是坏事,一顿饭的工夫,全村人都知道了,一路上避开来来往往的嫂子婶子投过来探寻的目光,两人爬到了一处山坡上,拣了两块挨着的石头坐下,大丫一言不发,顾青竹也不问,只陪她看着远处依旧苍茫灰暗的山脉。 “青竹,我哥被退亲了!”隔了半晌,顾大丫终于开口,神色忧伤。 “为啥?之前不是已经过了彩礼,只等成亲了吗?”顾青竹十分惊讶,偏头问道。 她先前只认为青山受了伤,婚事起了波折,却没料到直接被女方退亲。退亲在乡下是很严重的事,不仅对男方不好,对女方的影响更大,而这次竟是由女方提出的,这对顾世福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折辱,这让他怎么在顾家坳挺胸做人。 “我爹早说过,镇上人心思活泛,靠不住,偏我娘着了魔似的,死活认准了彭家姑娘,说到底还不是图人家是独生女儿,以为将来在镇上有家产房舍什么的,可人家又不是傻的,自有自个的小算盘。 如今,彭家姑娘不知怎的知道我哥伤着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她在家里整日闹着不吃不喝,逼着她爹亲自来看,今儿老头一见我哥的情形,自是今非昔比,立时就反悔了,说什么宁愿多赔彩礼钱,也要退婚。 你知道,我爹最要面子,又怎么会借退婚的由头,要人家多赔钱?只是他气闷得很,要不是为了我哥的亲事,家里怎么会欠那么多债,他和我娘吵了一架,出门去茶园了。”顾大丫躬身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双臂抱腿,萎靡不振。 “青山哥也知道这个事了?”顾青竹挨过来,揽着顾大丫的肩膀。 “那花媒婆说话喳喳的,像个雀儿,想听不到都难,不过我哥看着倒没那么伤心,起码,他中午照常吃了两碗粥呢。”顾大丫将脑袋靠在顾青竹肩膀上。 她爹气走了,她也赶快挎了篮子溜出门,要不然,非得被她娘找茬骂不可,家里今日就跟个点着的炮仗似的,不定啥时候就炸了。 “我想他也没那么喜欢彭家姑娘,到底见都没见过,谈不上伤心。”顾青竹将鬓边吹乱的碎发别在耳后,轻言劝道。 “我哥呀,闷葫芦似的,谁也瞧不透,若非要说他难过,也是心疼钱打了水漂,不过,以后任谁嫁进来,房子总是要有的,我瞧着他以前有点喜欢招娣,我一说她,他总是听得十分仔细,偶尔还主动问过,似乎很上心。”顾大丫转头看顾青竹,扯着下嘴角,勉强笑了笑。 “招娣性子软,人也娇俏,很得人喜欢,只是她早早没了娘,再说,郑叔靠四处揽活过日子,没有田地山林,寻常人看他没根基,总是有些不可靠,你娘恐怕是瞧不上。”顾青竹为姐妹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但如今,此一时彼一时,我哥被退了婚,又受了伤,若是回头找郑叔提亲,他会怎么想,哪怕是为了名声,也未必肯呢。”顾大丫发愁地说。 “两家结亲是大事,总要青山哥愿意,福叔拿主意才是,再说,这会儿说这些,对两家都不是最好的时机。”顾青竹劝慰道。 “想当初,我爹倒是中意你,我也愿意你做我嫂子,可我娘……”顾大丫扭了下身子,拧眉撅嘴。 “你娘是对的。”顾青竹抢着打断了大丫的话,她的目光望向更远处,轻声说道,“我答应过爹娘,要抚养弟妹长大,供青松念书,我是长姐,责无旁贷,断不好将这副重担交给旁人,婶子那样想,原也无可厚非。” “我知道你心里想法多,心思重,也晓得一般人配不上你,只我们做一辈子姐妹就好。”顾大丫握着顾青竹的手,用力摇了摇。 “那肯定呀,啥时候都不会变,走吧,太阳要下山了,再不回去,婶子该生气了。”顾青竹拉了大丫起身,天边的落日红彤彤的,像一个大大的流油咸鸭蛋黄挂在西山上。 她俩手脚麻利地各掐了一把菜薹,踩着夕阳余晖回到顾青竹家中,大丫拿上春笋,未作停留,飞快地回去了,生怕被正在气头上的母亲责骂。 一场透雨之后,接连几天都是好日头,顾青竹早晚都要去茶园观察茶叶长势,春茶最讲究鲜嫩,哪怕是同一天不同时辰采摘的,滋味也有千差万别。 茶桩上的枝顶和叶腋处抽出了壮实的芽头,经过一冬天的养精蓄锐,个个肥硕,色泽娇黄,满披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鲜嫩的油光,它们紧紧包裹着,像一枚枚莲心立在枝头,更像刚挖出的紧实冬笋。 “明儿要赶着采头茬芽,中午我就不回来吃饭了,青松你在家照顾小妹。”晚饭桌上,顾青竹一边喝粥,一边说道。 “我们明儿一起去帮忙吧。”顾青松看了眼阿姐道。 “头茬芽少,又多藏在枝桠里,不好采,再说,明儿整片茶园采下来,能做一斤茶饼就很了不得了,真没到你们一起帮忙的时候。”顾青竹笑着摇摇头。 “那我明儿给阿姐送饭!”顾青英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 “好呀。”顾青竹宠溺地揉揉她柔软的发顶。 第二天太阳温暖地照着,过了卯时,茶叶上的露水差不多干了,顾青竹戴着帷帽,腰间系上小竹篓,出门去了茶园。 经过一夜,早萌的芽头比昨日又窜了些,约莫有大半个指节长,正适合采摘,顾青竹从第一垄茶树侧面开始,挑那些长足的芽头,用纤细的手指捏住茶芽根部,轻轻一掰,一枚嫩黄鲜活的芽头就躺在了她的手心里。 这是今年的头茬,顾青竹单手摘了几片茶芽,适应之后,开始双手飞快的采摘,这是她五年来练就的采茶绝活之一。 以前弟妹弱小,帮不上忙,而盛产期的茶叶不等人,芽叶每多展开一分,价钱就掉三成,清明谷雨节气,顾家坳人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女人和半大孩子都要上山采茶,男人们则负责翻山越岭背出去卖,那是从顾家坳到翠屏镇十多里山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 卖茶,她可以请旁人顺带拿去卖,可采茶,请人帮忙是万万不可能的,一是没有那个闲钱,二是根本没有闲人,顾青竹能做的,就是快些,再快些,就是这样的迫切,训练了她双手齐动,十指如飞。 头茬芽苞生的小,又长在枝条老叶中,纵使顾青竹眼疾手快,双手像一只轻巧的蝴蝶般乍来又走,可为采到更多芽茶,她的手上仍旧被枝条划出深深浅浅的痕迹,有的地方还被戳破了肌肤。 莲心芽苞又嫩又小,十分不容易采,顾青竹走过三条长长的茶垄,勉强凑齐了蓬松一篓,芽苞娇嫩,不能按压塞挤,更不能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下,要不然,不仅会因为拥挤发热,还会很快萎顿失去鲜香之气。 她将芽茶松松地摊开晾在窝棚里阴凉的竹匾上,一水的嫩黄色,足有上万个芽头,长短大小一般无二,顾青竹在山泉溪边,掬水洗了一把脸,丝丝凉意,让在阳光下劳作了一早上的女孩感觉十分舒爽,她喝了几口水,转身又去采茶。 第二篓还没有摘满,顾青松便带着顾青英来送饭,一罐荠菜粥和半箩窝头,他还额外带了些辣椒末腌的萝卜干,因怕油味熏染了茶,所以并没有在油锅炒,不过,这样的萝卜干吃着有嚼劲,咸咸的,配粥最好。 “阿姐,我们和你一起吃饭。”顾青英见着顾青竹就撒开了哥哥的手,围着阿姐转。 顾青松在下风口的松树下摆上饭,笑眯眯地看着妹妹像个撒欢的小狗似的在茶垄里跑来跑去。 “快来吃饭。”顾青竹洗了手,接过顾青松给的筷子,呼唤青英。 粥是晾温的,有一点点咸味,荠菜鲜香碧绿,吃着满嘴清爽宜人。随手掰开窝头,夹一根腌萝卜干,咸辣爽脆配玉米微甜,越嚼越香。 三姐弟很快吃完,青英赖着不走,顾青松也想留下帮忙,顾青竹拗不过,只得由着他们。 顾青松自然不能和顾青竹的熟练相比,但总是多了个人手,青英也不过才只有茶树高,她学着阿姐的样子,在小手够得着的地方采。 及到傍晚,三人将茶园里莲心茶芽全都采了下来,顾青竹赶着制茶,打发青松带着青英回去了。 蒸青茶饼,不仅对茶叶要求高,在制作茶饼时,蒸茶、捣茶、拍茶、焙茶每一步都很重要,稍有疏忽,茶饼的颜色、成型,茶汤的色泽、滋味都会千差万别,这些都会极大地影响售价。 好的茶饼,一斤能卖到一百文以上,而芽茶,是春茶中的头茬,长的少,时间短,若天公不作美,稍有不慎就会错过,为此,产量极低,价钱还会更高些。 第三十一章 蒸青茶饼 顾青竹在窝棚地坑里燃上干茶枝,釜里注上山泉水,上面放甑,内置竹篾编的蒸屉,待水烧开,把芽茶放在上面蒸,为防止茶叶放多了,蒸不透,变色发黑,顾青竹每次只浅浅铺上一层。 釜中热气蒸腾,茶的青气弥漫,顾青竹用两个蒸屉倒换着用,很快就把所有的芽茶都蒸好了。 蒸好的芽茶趁热放在石臼中,用木杵捣烂,由于莲心芽茶是最嫩的,涩味清淡,顾青竹只稍微捣几下,大部分芽头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饶是这样,淡雅的茶香还是沁了出来,闻之神明气爽,清香宜人。 接下来就是压茶饼,顾青竹将捣碎的芽茶填满圆形的规,用竹条拼接制成的圆盖用力拍打,并不时添加芽茶,直到茶饼紧实,不留半点空隙,最后用承压制半个时辰,挤压掉最后的涩水。 在等待的空当里,顾青竹把釜甑屉拿到溪边洗刷干净,拿出焙茶棚,这是用竹子搭的四条腿的大架子,一共两层,每层都用竹篾编出稀松的网。 顾青竹忙得半刻不得闲,不知不觉中,天完全黑了,因着蜡烛和油灯有杂味儿,窝棚里是不点灯的,只靠地坑的炭火微光照明,为了散烟气,窝棚两边门都是打开了,形成了穿堂风,在初春夜晚透着丝丝凉意。 取出第一块茶饼,放在棚架上晾着,顾青竹埋头压第二个茶饼,因着要用力拍打,她的脸被风吹得凉飕飕的,身上倒不觉得冷。 “阿姐,你吃饭,我来做吧。”顾青松给她带来了晚饭,还有棉袄和帽子手套。 “你来这儿,青英呢,夜里留她一个人在家,半夜醒了要怕的。”顾青竹有些担心地问。 “阿姐放心,秦婶子知道你制茶不得空,天没黑就把青英带去了,我留大黄在院里看家呢。”顾青松放下盛粥的陶罐,挽起袖子。 “我这很快就能好,不沾你手了,你帮我加点柴,再给茶饼翻个个。”用力拍打茶饼的顾青竹,朝架子指了指。 “好。”顾青松应了一声,跨过去照应炭火。 地坑里火星忽闪忽闪的,顾青竹三下两下,简单吃了晚饭,又接着做了两张茶饼,顾青松帮着打下手,在制茶等茶中,时间飞逝,差不多已近一更天了。 茶园里空旷,新月如勾,深夜愈发显得清冷,顾青松倚在炭火旁打瞌睡,顾青竹在等最后一个茶饼,她将棉袄盖在阿弟身上,又加了些柴,抵挡阵阵寒意侵袭,她则戴上帽子手套保暖。 一刻钟后,顾青竹给地坑里加了冬天攒下的炭,微弱的火苗猛地一跳,发出细微的哔哔啵啵声,她把焙茶棚架在炭堆上,先前做好的茶饼表面已经风干,可以烘焙了,她预先用竹签子在茶饼上戳了个洞,方便以后穿麻绳。 焙茶是最耗时间的,也最考验人,地坑里的炭火要保持温度,既不能起烟气,也不能出明火,茶饼更要时时翻动,这已经是最后一道工序,茶饼的价钱高低就看这会儿,万万马虎不得。 “阿姐!”顾青松揉揉眼睛,摸到身上的棉袄,朦胧着眼睛,抬头低声呼唤。 “冷不冷?”顾青竹关切地问。 “阿姐,你一夜没睡,怎么不叫我换你?”顾青松抬头看见焙茶棚上已近半成的茶饼,有些懊恼地挠头。 “没多少事,姐一个人就行。”顾青竹从炭火旁温着的陶罐里倒了些水给他喝。 “阿姐,眼见天快亮了,换我照看茶饼,你睡会儿吧。”顾青松起身,将身上的棉袄披在顾青竹的身上。 “茶饼差不过要烘干了,炭火别加了,你记得常翻动。”顾青竹一夜没合眼,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我晓得,你快歇着吧。”顾青松将姐姐摁在凳子上,自己去照看茶饼。 差不过忙了一天一夜,顾青竹也真的累了,她心下一松懈,挨着温暖的炭火,困意便涌了上来,迷瞪着睡着了。 不多会儿,天边破晓,微光透过窝棚的缝隙洒下来,地坑里的炭火已经熄灭,只留下泛白的灰烬,蜷着睡着的女孩,长长的睫毛微颤,在眼下投下一排阴影。 “青松!”顾青竹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她一下子惊醒了。 “姐,你瞧,你做的茶饼多好啊!”窝棚门口,顾青松拿着一块茶饼对着朝阳,眯着眼睛看。 顾青竹撸了下头发,把梦里的不安抛在脑后,她上前接过茶饼,细细端详,她做的茶饼是很规整的圆形,一个约有二两重。 经过层层工序,昨日还是黄嫩的芽尖,今儿已成了条索分明,泛着深紫色的茶饼,这紫色在阳光下折射着温润油滑的微芒,鼻尖更萦绕着一抹清新淡雅的茶香,这是上好的莲心茶饼。 “阿弟,你回去吧,我把这里整理下,就该采茶了。”顾青竹在溪边洗漱,吩咐道。 顾青松本想劝阿姐休息,可茶叶不等人,他能做的就是照顾妹妹照顾家,好让阿姐专心做事。 沾着雨露的茶叶是不能采的,不仅会因湿气发热,就是制出的茶,茶味也是淡的,洗漱清爽的顾青竹不急着采茶,先收拾了窝棚,又将焙茶棚搬到外面晒,这能让茶饼更干燥些。 地坑烧了一夜,里面的灰满了,顾青竹舍不得扔,将它们收拢起来,倒在茶园一处坑里,而后淋了一点山泉水,等摘了春茶,这些过了火性的草木灰可是最好的肥料。 待她忙完这些,太阳已经照进了茶园的角角落落,茶叶上的露珠已尽数干了,顾青竹喝了点温水,背上小竹篓开始采茶,至于早饭,青松会做好给她送来的。 经过一夜风露滋养,昨儿还捏不上手的茶芽又冒出了一些,在朝阳淡金色的光辉笼罩下,一双纤纤素手在茶垄间起起落落,十指翻飞,如同一只轻盈的白蝶自在跳舞。 天气一日日暖了,山里的野桃花开了又谢,初萌的嫩叶下覆着一丁点大的桃,青梅青杏也纷纷探出头来,清晨的山野散发着清甜味道,连鸟儿的叫声都欢快了。 连绵的山林从沉闷的黑灰,经过短暂的五彩斑斓,最终变成生机勃勃的绿,而这绿色有着上百种细微差别,从嫩黄到黛青,从碧绿到苍翠,层层叠叠,饱满欲滴,每一种都互不相让,却又交相呼应。 顾青竹就在这绿山环抱的茶山上一连采了三日茶,制了十五张茶饼,而旁人家的茶树也开始萌出第一批茶,顾家坳人,不论男女,当家的每日早晚都要到园子里走走看看,生怕错过最佳采摘时间。 山里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昨日还是朗朗晴日,今儿一早天蒙蒙亮,烘好最后一张茶饼的顾青竹发现外间起了很大的雾,整个茶园,甚至整个顾家坳都像浸在牛乳中,蒙在白纱下。 这样的天气是断然采不了茶的,顾青竹收拾了所有的茶饼回到家中,准备去趟南苍县,她本想立时就走,顾青松硬拦着她,让她多睡一会儿,等熬好了粥吃了早饭再去。 顾青竹几天都没休息好,白天采茶,晚上制茶,偶尔囫囵打个盹,也是半梦半醒,这会儿挨着枕头就睡着了,顾青松晾凉了苞谷粥,又给她煮了鸡蛋,方才来叫她。 外间浓厚的雾气半点没有消散,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顾青竹匆匆喝了粥,背上背篓就要出门,青松把大黄唤到她跟前,让它送她出山。 大黄是只通人性的猎犬,它在山间小路上跳来跳去,跑不多远,总是停下来等顾青竹,若是三五息没见着人,又会低吠几声,直到听到熟悉的应答,方才又往前面去。 一人一狗很快就爬上了鸡冠子山,当真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站在开阔的山顶,一轮红日照耀四野,通往山下翠屏镇的山路上,清朗明净,根本看不到半点雾气的影子。 “大黄,快回去!”顾青竹朝大黄挥挥手。 “汪汪”大黄站在顾青竹的脚边叫了两声,半步不动。 和一条忠犬是讲不清理的,顾青竹只得让它跟着,下山路好走些,大黄撒欢地跑,一会儿窜进林子里追野兔,一会儿咬一朵花来给她,可无论它怎么疯,总是离她不远,叫一声,它便能飞奔而来。 似乎被它的欢快打动,顾青竹的心情也随之大好,不禁跟着东张西望起来,路边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白的,粉的,紫的,细细碎碎,不管不顾地铺陈开来,林中有四五棵白玉兰开得正好,大朵雪白的花将枝头压垂了下来。 顾青竹十分喜欢这种如玉的白净,她抬手折了一枝插在背篓里,花朵颤颤地挂在竹篓外面,分外惹人爱怜。 当一人一犬踏上翠屏镇的土地,大黄也不要顾青竹撵,朝她叫了几声,转身向山林飞奔而去。 阳光穿过沿途的柳树新枝,筛下斑驳的阴影,背上的竹篓里只有十五块茶饼,一枝玉兰花,顾青竹一路轻松往前,很快就走进了南苍县县城。 第三十二章 花赠识花人 早春的县城春意盎然,花团锦簇,爱俏的大姑娘小媳妇,早早换下厚重的袄裙,将桃粉杏黄各色斑斓的颜色都穿在身上,势要与这满城春光斗艳争彩。 顾青竹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靛蓝襦裙,穿梭在繁花般的人群中,渺小而寒酸,然而,却因她背上那枝鲜活如蜡制的白玉兰,显得那般与众不同,与万千人中,遗世独立。 “顾姑娘可是来卖茶饼的?”埋头赶路的顾青竹听到这温润的声音,立身循声回望,就见慕明成站在她刚走过的街角,笑盈盈地看着她。 “是啊,头茬莲心。”顾青竹报以微笑。 “你适才走过去,我便闻着茶香了,我一猜便是你。”慕明成笑容不减,几步走到顾青竹身旁。 “先生是行家。”顾青竹屈身行礼。 “好别致的白玉兰!”慕明成由衷地赞许。 他闻到了一丝丝的茶香,更被那一簇玉砌雪堆的花朵吸引,顾青竹身上携着松针竹叶的清淡味道,于那些浓妆艳抹的脂粉气中,更显自然纯粹,令人见而不忘,故而,他虽赶着去茶马司议事,仍忍不住叫住了她。 “不过是山野之花,先生若喜欢,便送与您。”顾青竹从竹篓中抽出白玉兰,双手奉上。 她两只手的食指指尖染着一丁点黛青,是茶汁晕的,有清淡之气。 在她的心里,这只是一种感谢,感谢慕明成之前答应收购她家的茶,给了她安心的保障,这可比到东市茶市乱闯,四处碰运气好多了。 慕明成见她如此,先是一愣,可他是极聪慧的人,旋即又笑了,坦然伸手接过花枝。 虽说男女之间赠花,尤其是女孩子主动送出的,都意味着非一般的关系,但她送的,不是象征爱情的桃花莲花,而是高洁纯净的玉兰,如她这个人一般清澈干净,显然她只是单纯见自个喜欢才送的,并不掺杂其他不明意味。 “我还有事急等着去办,这会儿,韩掌柜在茶行里,你去寻他吧。”慕明成爱怜地将花枝垂在臂弯里,他今儿穿着一身藏蓝织锦袍,幽深的颜色更显出玉兰的皎洁清雅。 “好。”顾青竹屈身行礼告辞。 两人在街角不过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可却被好些人看了个正着。 茶马司召集南苍县所有的茶行东家议事,谭家自然是大小姐谭子衿代父出席,她带着丫鬟萱儿隔着一条街,就看见迎面走来的慕明成,她本想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再与他同行,却没料到他突然拐弯追前面的女孩去了。 熙熙攘攘的街市,明艳动人的女子很多,那背着竹篓的姑娘明明是个乡下人,却能引慕明成笑容可掬地与她说话,来往的人群涌动,谭子衿远远站着,只看见对面两人说话,却是什么也听不见。 “那不是常到咱铺子里卖绣帕的乡下姑娘吗?她缠着姑爷做什么!”萱儿有些气恼地嘀咕。 “休要没脸没皮地胡沁!”谭子衿心中亦是不解顾青竹怎会与慕明成相识,但听了萱儿无遮无拦的话,却一下子红了脸。 “我哪里胡说了嘛,小姐和慕家二爷是打小定下的娃娃亲,您要不是为了等二小姐及笄掌管家业,早做了慕家少夫人了!”萱儿仗着两人十多年的主仆情谊,不满地小声嘟囔。 “作死了,看来我平日里太骄纵你,大街上都敢越说越没边!”谭子衿变了脸色,神色严厉起来。 见自家小姐当真动了气,萱儿立时缩着肩膀,低头不敢吭声。 正当谭子衿气闷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调笑男声:“哎呦,谭大小姐,这是怎的了?” 这声音半点不陌生,谭子衿闻声,眉头微蹙,脸色愈发不好看,萱儿本能地转身挡在自个主子跟前。 来人约莫二十岁模样,七尺身量,一袭艳红色绣桃花的苏绣长袍,松垮垮罩住他散漫的骨架,头顶上镏金发冠束发,微黑的脸庞,鹰目勾鼻,眉短唇薄,眼下常年乌青一团。 “钱二爷。”避无可避,谭子衿垂眸行礼。 这个被称为钱二爷的,正是南苍县钱家老二,钱漫的二哥钱溢,他常年浸淫妓院赌场,斗鸡遛狗,打架斗殴,欺男霸女,名声恶劣得让好人家的子弟敬而远之。 谭子衿是四大家族中最出众的女孩子,典雅清贵的大家闺秀,就连眼高于顶,不甘心做三小姐的钱漫也自叹不如,今儿,在大庭广众之下,钱溢多少顾忌家族脸面,说话尚留几分分寸。 “啧啧,这慕二爷有了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娃娃亲,还惦记旁的女人,也太过分了!”钱溢瞟了眼街对面,似乎猜出一二,嘻笑道。 慕明成身形气度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显眼得很,钱溢一眼就看出来他在和一个女孩子说话,只是他身材高大,将女孩挡住了大半,看不真切她的面容。 “咱们都是开门做买卖的,左不过是生意上的事,倒是钱二爷今日这般早,可是代你大哥到茶马司议事去的?”谭子衿黛眉微挑,明知故问。 她很清楚,钱家现在当家主事的是钱家大公子钱涨,此人人张扬跋扈,不要说外人,就是自家兄妹也休想染指他的东西。 “那……那个,我才不去呢,一群人干坐着,听那初来乍到,说啥啥不懂的的丁永道瞎哔哔,能有啥意思!”钱溢心虚,嘴上却是半点不含糊。 谭子衿冷嗤了一声:“钱大爷大概没告诉你,今儿是定春茶茶饼的日子,凡做茶行的,谁不上赶着去茶马司?时辰不早了,先告辞。” 说完,不待钱溢说话,带着萱儿匆匆离开。 “谁不赶着去茶马司……”钱溢气恼,捏着嗓子学谭子衿说话,须臾,朝地上啐了一口,暗骂,“假模假式给谁看!” “青天白日的,你又憋什么坏,骂谁呢?”慕锦成在他耳边炸了一声。 钱溢被吓了一哆嗦,回头大叫:“你玛德吓死我了!” “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我倒希望你这肠穿肚烂的家伙早点死了算了,免得祸害人间!”慕锦成偏开头,嫌弃地说。 “嘿!刚才分明是你二哥当街勾搭姑娘,你们叔嫂倒是一条心,尽拿我撒气!”钱溢说着,往对面街上一指。 “哪儿,哪儿呢?”慕锦成一眼望去,哪有他二哥,只有一个背着竹篓匆匆赶路的背影,似曾相识。 “咦?刚才还在那里!”钱溢错愕。 他东张西望,却见慕明成正和谭子衿走在一处,两人并行低头说话,是十分登对的一对璧人,萱儿错后几步跟在后头,手里似乎还捧着一枝白色的花。 “他们不是好好的吗?只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慕锦成没好气地骂。 他们一处厮混惯的,说起话来,骂骂咧咧,旁人听着不堪入耳,他俩只当是亲热。 “谭大小姐的涵养工夫当真炉火纯青,适才分明看得真切,倒不生气,你二哥得此贤妻,以后何愁不能左拥右抱,必定艳福不浅呢。”钱溢脸皮比城墙还厚,继续口没遮拦地乱说。 “子衿姐终将是我二嫂,慕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你少诋毁她,小心我跟你翻脸!再说,我哥连戏园子都很少逛,是翩翩君子,哪有你想的那般龌蹉!”慕锦成板着脸正色道。 “行啦,行啦,你二哥就跟我大哥似的,生来就是挣钱的商人,要说吃喝玩乐,还是咱哥俩是一路人。”钱溢见此,赶忙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道。 “谁跟你这个下流胚子是一路人!”慕锦成拍掉他的手,仰头就走。 “好好好,只你是守身如玉的风流佳公子,满城芳菲的春闺梦里人,话说,小翠还等着你的新词唱曲呢,你今儿无论如何都得帮兄弟一回,赶快跟我走吧!”钱溢追上去,张嘴一气胡说,软硬兼施下,将慕锦成拖去了他家的万花楼。 这些个波折,顾青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与慕明成分手后,径直走进了三生茶行,韩掌柜对她制的茶饼非常满意,因着莲心芽茶刚刚零星上市,顾青竹一下子就送来了三斤,这可是十分稀罕的新茶,故而,他给了两百文一斤的高价,十五张茶饼,共六百二十文。 这价钱出乎顾青竹的预料,她仔细收了钱,留下一些买粮食,所幸粮价虽然还是居高不下,但终归没有再疯涨上去,买粮的人也没有上次那般拥挤了。 那个叫秋生的伙计似乎记得顾青竹,见她又来,熟稔地冲她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他细致地给顾青竹装了米,嘱咐她路上小心,是个很热心周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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