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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几日的?”顾青竹拦住他。 “到礼部交茶的事,早已和郭岳说妥,熊叔自会办得顺顺当当,但我想去刑部,看看咱们是不是真的转运了,会不会有意外惊喜。”慕锦成说着,拿了衣架上另一件浅蓝色里衣穿上。 “惊喜?你说霉茶?”顾青竹讶然道。 “对啊,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慕锦成在她嘴角偷亲了下。 他说的话和亲吻完全是两码事,可连起来就十分暧昧,让人浮想联翩,顾青竹一下红了脸。 她转身打开衣橱找外裳,今日大家都很高兴,为免得旁人担心,她还是给他选了件宽松的黑色暗纹长衫。 服侍慕锦成穿衣,两人洗手净面,顾青竹重新绾发上妆,换了身海棠色的纱裙。 外间,熊永年赁好了马车,正指挥人搬茶,梁满仓已经从刑部回来,他是闲不住的人,自然也来帮忙。 郭岳早就知会过,他的心腹小吏对慕锦成夫妇相当客气,交茶十分顺利,五万两银票和茶水钱,慕锦成则亲自交给了郭岳,至于折色入账多少,则无需他管了。 慕锦成拿到了交茶凭据,直接赶到刑部,王书令刚好在,他寻了管库房的衙役来,让慕锦成将之前被当做证据的一千五百斤茶运走。 刑部库房在西北角,下午的阳光照不到这里,里面很大,各种东西堆放整齐,许是不住人的缘故,甫一进去,觉得十分阴凉清净。 慕锦成撕掉封条,有些忐忑地打开一箱茶,只见内里炒青因受了潮,全部结成了块,颜色也从深青变成了黑褐色,表面更是长满密密麻麻的金色斑点,他掰开一块,里面也密布着金点。 熊永年凑近一看,拧眉叹息道:“霉成这样,肯定全坏了!” 慕锦成忍下脱口而出的冲动,低声说:“不管怎么样,先拉回去吧,总不能占着这里的库房,或者扔在大街上。” 熊永年见他眉眼低垂,只当他是强忍伤心,遂不再说什么,挥挥手,让脚力行的人将茶箱全部抬上了马车。 “那茶还有用?”回去的马车上,顾青竹低声问慕锦成。 她适才看见他眼中惊鸿一瞥的神采,显然是惊喜。 “有用!在我的时代,这是黑茶的一种,叫茯砖茶,那些金色颗粒斑点是它最显著的特征,茶业里管它叫金花,是一种有益菌,一般金花越多,品质越好。” “怎么可能发生这么神奇的事,你确定能喝?”顾青竹不放心地问。 慕锦成笑了笑:“当然能喝,茯砖茶解腻醒酒最好,它不同于炒青,是一种后发酵茶,准确的来说,我们这个意外所得,还不能称为砖茶,毕竟它没有砖的外形。 我们能得到这个茯茶,只是机缘巧合罢了,首先,雨前茶的茶梗比明前茶老一些,在结块的茶叶间形成了一定的空隙,给金花生长提供了可能。 另外,茶箱一路被人浇水,白天干,夜里湿,意外形成了日晒夜露的情况,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伏天里,这些茶被静静放在阴凉的库房里几个月,这才让金花长得这般完美。 若是缺少以上任何一个条件和环节,我们都不可能得到这样好的结果。” 顾青竹认真地听,待他讲完,急忙问:“啥叫后发酵茶?” 慕锦成见她像个好奇宝宝,一脸热切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发酵不发酵是因为制茶技艺不同,比如炒青,就是我的时代说的绿茶,分杀青、揉捻、烘干几步,是不发酵茶。 而黑茶则是经过杀青、揉捻、渥堆、缓慢干燥,从而形成发酵茶,且这种茶,越陈越香,而不像绿茶过一年香气就淡了。 另外,发酵茶又因发酵程度不同,分微发酵,半发酵,全发酵,后发酵,黑茶,你见过了,因它的颜色得名,其他几种,等有机会遇上了,我再告诉你。” 顾青竹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黑茶的味道比炒青好吗?” 慕锦成微微沉吟:“这个不好说,各有千秋,还要看个人喜好,绿茶去火,喝茶养胃。”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药行后院门口。 “三爷,这些都搬进去吗?”熊永年有些不放心,又过来问了一遍。 “对,全抬进去,放在我们卧房旁边的屋子里。”慕锦成额外叮嘱了一句。 熊永年隐约感觉到,慕锦成似乎很在乎这些茶,他明明看着都坏掉了,这位爷倒拿它当个宝。 他想不通,但还是照做了,很快茶箱就堆了一屋子。 “熊叔,找套茶具来,咱们一会儿尝尝新茶。”慕锦成负手在旁边看着众人搬运,喜滋滋地说。 熊永年望了他一眼,这大伏天的,哪里来的新茶? 再说,自打有了炒青,他们都改沏茶了,怎么这会儿又想要烹茶? 熊永年琢磨不透,但主子既然这么说,他也不好辩驳,只打发人去找。 隔了一会儿,一个仆人送来一套洗干净的半旧茶具,另两人抬进了一张茶桌,虽都是用过的,所幸样样齐全,描金梅茶盏,细腻如玉,是上好的白瓷。 第四百四十五章 明成出狱 慕锦成将半罐水坐在风炉上烧,熊永年见他既不碾茶,也不箩茶,只干坐着,他有些纳闷道:“三爷,蒸青茶饼呢?” “今儿喝这个。”慕锦成说着,起身去隔壁取了一撮黑茶来。 “使不得,使不得,这个坏掉了,爷再舍不得,也不能糟践自个身子。”熊永年变了脸色,赶忙拉住他。 “我保证,这个能喝的,不仅喝不死人,还能治拉肚子呢。”慕锦成笑着说。 熊永年见他听不进他的话,忙看向顾青竹:“少夫人,你劝劝三爷吧,发霉的东西不能吃!” 顾青竹心里也没底,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慕锦成:“爷既然说能喝,咱不如试试,再不济,就算喝坏了肚子,药行和谭先生就在前面,保管出不了大事!” 趁他俩说话的空档,慕锦成将茶叶投进了沸水里,熊永年急得直拍巴掌:“你俩可不敢拿自个身子开玩笑,慕家老少可都指着你们呢,况且明儿还要接二爷!你们若非要试,第一杯我来喝!” 说话间,罐中水再沸,慕锦成盖上盖子,将陶罐挪到桌上,茶汤发出噗噗的轻微声响。 慕锦成与他开玩笑:“行行行,你先尝,这可是大黎国第一杯,旁人可没你这个口福。” 慕锦成打小就会作弄人,给夫子茶中加盐加糖,把癞蛤蟆放在教习的靴子里,今儿居然要喝霉茶,熊永年无奈地摇摇头,他拦不住,能做的,也就是拿自个性命劝阻了。 隔了一小会儿,慕锦成取了三只梅花小盏,从陶罐里倒出茶汁。 只见莹白的茶盏中,茶汁橙黄,袅袅升起的烟气,散发出醇香之气,完全不是霉坏的味道。 “这……”熊永年讶然地张着嘴巴。 茶香诱人,他端起茶盏轻嗅,香气愈发纯正浓郁,他赶忙呷了一口,不苦不涩,浓醇鲜香,回甘隽永,与蒸青炒青相比,完全又是另一种滋味。 “味道不错吧?”慕锦成一边喝茶,一边笑着问。 “可那茶明明坏了呀。”熊永年仍然不能接受。 顾青竹转了转手的茶盏,轻笑道:“熊叔,咱们乡下人,在梅雨季节常做黄豆酱,豆变成酱,首先就是要让煮熟的豆子裹上面粉上霉,往往哪家霉上的越好,豆酱就越鲜,所以,我以为,黑茶上的金花也是这么个道理。” “少夫人这样讲,倒是有些道理。”熊永年点点头,有些兴奋地说,“黑茶、金花?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发现了一种新茶?这大概是老天爷的补偿,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你们说什么呢?啥祸啊福的?”莫天林摸着门边走过来。 “你伤得重,这会儿怎么起来了,一会儿,谭先生该骂了!”顾青竹赶忙放下手中茶盏。 莫天林抬脚跨过门槛,“我整日躺在,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我听说你们今日在刑部赢了官司,特意出来瞧瞧。” 见他步履蹒跚,顾青竹想要起身去扶,慕锦成已经抢先了一步,她便给他另倒了一盏茶。 莫天林坐在桌边,一口就将茶喝了,他吧唧了下嘴,有些来不及回味道:“这是什么茶?味道还不错,只这茶杯太小,眼珠似的,还不够我一口喝的。” 顾青竹又给他倒了一杯:“你啊,牛嚼牡丹,哪里能喝出什么滋味来。” 莫天林也不恼,咧嘴道:“是真不一样,我再尝尝,寻思寻思。” 几人听他这样说,俱都笑了。 “既然这茶味道别具一格,三爷怎么打算?全都运回南苍县去?”熊永年啜了一口茶汤问。 慕锦成摇摇头:“我决定就在这里卖,钱家刚刚被下了大牢,也不知还有没有海寇余孽流散在外面,回去一千里路,变数太大,带着一千多斤茶,还不如带几张银票。 再说,世人没见过黑茶,就是熊叔您见了金花,都不信这茶能喝,你觉得,南苍县又有几个识货的人?” “难道三爷笃定燕安城中有识货人?”熊永年惊异道。 慕锦成脱口而出:“天香楼的燕掌柜啊,他每年都出去找梦里的茶,这么多黑茶,他会给个好价钱的,说不定还要预定明年的。 咱们现在有蒸青、炒青、花茶、黑茶四个茶叶品种,放眼整个大黎国,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家,燕掌柜若是不和我们合作,吃亏的可是他呢。” 顾青竹点头:“我想起来了,他那张茶单背面就有湖南黑茶,想来他在梦里见过的,若卖与他,倒省了解释的口舌了。” “妹子,你可别全卖了,留点带回山庄,我觉得每次吃完肉食,再喝点这个茶,肚子肯定很舒服。”莫天林连喝了四五杯,终于尝出了好。 顾青竹转头看慕锦成,后者笑:“我晓得你想要自个制黑茶,可我只会讲制作方法,至于真的动手制茶,我可不行,还得看你的。” 顾青竹横了他一眼:“咱留一箱吧,带回去招待客人,或者等我试制此茶时,有个对比。” 慕锦成点头:“成,若是燕掌柜愿意收购黑茶,咱们给他一个整数,剩下的都带回去。” 熊永年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了,三爷,你不会急着这会儿就去吧。” 慕锦成看见顾青竹眼底的担心,摇头道:“不了,今儿大家都累了,晚上早些休息,明儿高高兴兴去接二哥,再吃一顿好的,后日,我们和二哥一起去,燕掌柜和二哥相识,说不定生意更好谈些。” “嗯嗯,这样安排好。”熊永年连连应了,他喝光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 “唉,坐着也难受,我还是回去躺躺吧。”莫天林抱着肚子上的伤口道。 顾青竹起身送他:“你好生养着,有事打发人来叫我,满仓哥和荆爷也来了,你若嫌闷了,就和他们说说话,切莫抻着伤口,过些日子,咱们就回去了。” 莫天林出了门,摆摆手道:“我好着呢,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你莫多烦了,只管做你的事去。” 顾青竹站在门口,看着莫天林扶着同伴的肩膀,拐过月季花丛,回去了。 慕锦成走过来,立在她身后,夕阳斜照在他们的脚下,男人如树,女子似花。 第二次,药行里一派喜气洋洋,谭立德昨儿就贴了告示,今儿停诊一天,他一早就穿着挺刮的长衫,让伙计们将门前的青砖用水冲洗了三遍。 谭子衿自进京城以来,一直素衣淡妆,今儿也换了件烟霞色的绫裙,脸上薄施胭脂,她整个人都是欢喜的,眉目生动,顾盼生辉。而她的妹妹谭子佩穿了一身杏黄色的纱裙,十分乖巧地陪在她身旁。 睡了一夜,慕锦成裂开的伤口闭住了,顾青竹帮他重新敷了药,又选了件宝蓝绣松针的宽松长衫给他换上,她自己则穿了身藕荷色的罗裙。 熊永年早备好了三辆马车,一家子急急地赶往刑部大牢。 昨日就将交茶的凭证给王书令看过,故而,今日手续办得十分顺利,熊永年一路打赏,进了大牢,众人分头行事,慕锦成夫妇和谭立德父女去接慕明成,熊永年父女则去找韩守义等人。 慕明成依旧发散须乱,还穿着上次的衣裳,他眼睁睁看着锁了他几个月的门,慢慢打开,见到慕锦成等人,却无半点欢喜,哪怕谭子衿将一件崭新的天青色长衫穿在他身上,他眼中亦是死水一般。 慕锦成一把将他抱住,喉咙滚动了下:“二哥,咱们回家!” “对,回家了,回家了!”谭立德按了下眼角,笑着说。 跛着腿的慕明成,在众人簇拥下走出了深牢,夏日的阳光刺眼,他在牢中不见天日多时,甫一出来,立时伸手捂住眼睛,一串泪水顺着他细长的指缝流下来。 韩守义等人也被放了出来,这会儿重获自由,一个个兴奋异常,都来给慕锦成夫妇行礼,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因慕明成腿脚不便,谭立德带着谭子佩去找熊永年,让把马车快点赶过来。 众人皆在忙碌,只有谭子衿看见慕明成落下的泪,她有些担心地圈住他的胳膊:“明成哥,你没事吧?” “没事!”慕明成冷声道。 他用力将谭子衿的手,从他的胳膊上撸了下去。 空空的手无处可放,谭子衿眼中泛起一丝伤感,她垂下长长的睫羽,艳如彩霞的衣裙,也遮挡不了她此刻的落寞。 “走吧,二哥,上车。”慕锦成细心地伸手扶他。 慕明成足愣了三五息,却什么话也没说,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子衿姐?”慕锦成回头张望。 “我和青竹坐一辆车。”谭子衿站在原处。 坐在车内的慕明成,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握成了拳。 慕锦成只当她要避嫌,倒显得自个思虑不周,遂笑道:“那我和二哥坐。” 因着药行没有那么多马车,除了几个年纪大的,和韩守义坐了第三辆马车,其他人都跟在后面走。 如此自由地行走在阳光下,听着小商小贩的吆喝声,闻着某家菜馆里飘出的豆花鱼的味道,厚重浓烈的烟火气,让他们倍感珍贵和感动。 留在药行的人早做了准备,远远见马车来了,就开始放鞭炮,遍地红屑铺出一条红毯,火盆烧得极旺,慕明成打头,众人鱼贯跨过,算是烧掉晦气。 后院各住处都备下了浴桶和热水,大家畅畅快快洗了澡。 慕锦成不让旁人伺候,也不顾慕明成反对,执意亲自帮他洗浴。 小心地给慕明成刮了胡子,又帮他搓背,慕锦成笑哈哈地说:“二哥,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偷偷到园子里的荷花池摘莲蓬,我掉到水里,满身污泥,怕娘骂,你便给我洗澡,结果,弄得满屋子都是水,被路过的陶嬷嬷看见了,我就装肚子疼,她怕了,答应不告诉娘。” “那只是你的记忆罢了。”慕明成淡淡一笑,笑容苦涩。 第四百四十六章 你想做家主吗? 如愿看见他眼里的愕然,他敛去笑容,接着说:“我在那天晚上被罚跪一夜,长宁怕我跪废了腿,偷偷跑去求庆丰。 而那一天,正逢盘账的日子,等爹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庆丰才婉转地在他面前提到我的功课,待庆丰来传我去回话时,已是一更天,我的腿都跪麻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墙角一抹灰尘上,语调轻轻浅浅,像无风的水面,异常平静,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 慕锦成万分惊诧:“怎么会呢?你从没和我说过!” “我一直以为我是哥哥,没照顾好你,被罚是应该的。”慕明成依旧低声说道,“可我在你成亲的那天晚上,意外得知我们并不是一母同胞,所有的事便变得格外可笑起来。” “二哥,娘虽不是你亲生的母亲,可她本性并不坏,她失了第一个孩子,心里不好受,难免……”慕锦成急切地想为卢氏分辨。 “你出去吧。”慕明成闭上眼,慢慢沉进水里。 慕锦成手中的帕子还在不停的滴水,他第一次感觉到他们兄弟间有了无形的隔阂,他想用力打破,却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他看了眼在水下憋气的慕明成,将帕子搁在桶沿上,转身帮他拿了换洗衣裳,他沉默了会儿说:“我们等你吃饭。” 说完,他便开门出去了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慕明成哗地一下从水中窜了出去,他抹了下脸,不知是桶里的水还是他眼中的泪。 今日的午饭很丰盛,不仅有药行厨子烧的鸡鸭鱼肉,还有从聚仙楼订的几样特色菜,另外又买了不少卤味,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一开四桌,众人开开心心围坐着说话,只等主家一句开席,便可以吃了。 久等不见来,慕锦成走去敲慕明成的门:“二哥,你好了吗?大家伙儿都在外头等着呢。” “我累……” 慕锦成还没听见那个“了”字,屋里就传来木盆连同架子倾倒的声音。 他一个箭步闯了进来:“二哥,你怎么了?” 目光所及,只见洗脸的木盆滚到了床边,水溅了慕明成一身,他正狼狈地撑着桌子,那条不得劲的腿拖在后面,显然是碰翻了架子,还差点滑倒。 “我扶你!”慕锦成伸手搀他,却被慕明成偏身让过了。 “你让长宁来吧,我一身都湿了,若再把水气过到你身上,更耽误事儿,你先去招呼客人,我一会儿就来。”慕明成挨着桌边坐下,却没有脱掉湿衣的打算。 他说的合情合理,但慕锦成却感觉到了万分的疏离。 他心疼,也更内疚,慕明成因送贡茶,平白蒙冤入狱,遭受太多不公折磨,还差点被流放边关,如今性情突变,再不是昔日那个温润如玉,暖似春风的谦谦君子。 “长宁在牢里也没少吃苦,今儿你就别麻烦他了,你想要什么,我来不也一样嘛,我们现在搬到青竹山庄上住了,很多事都要自己做的。”慕锦成打开衣橱帮他找衣裳。 “慕锦成,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颜面,非要看我的狼狈么!”慕明成大吼。 “二哥,你知道吗?你在我心里就像这外间的日头,从来都是光芒万丈,辉耀江河。若说狼狈,不该是我吗?打小调皮顽劣,到了二十岁,还不学无术,忽一天,祸从天降,爹没了,铺子也卖光了。 慕家如今只剩三生的招牌,和一家子等待照顾的妇孺,咱们要不要比一比,这几个月,谁更狼狈!”慕锦成拎出一件松青色长衫,一扬手,扔在桌上。 慕明成死揪着衣裳,长长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显得苍白如纸。 三生是慕家百年传承的招牌,这上面不仅倾注着几辈子人的心血,也是慕明成准备努力为之奋斗的目标,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要怎么将三生发扬光大。 可如今,他低微的身份,残破的身体,又失去了爹的支持,他在慕家算什么?! 慕家家主,对此刻的他而言,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见他并不是无动于衷,慕锦成叉腰,摆出一脸泼皮无赖样:“赶快把衣裳换上,你不仅今天要和我一起出去吃这顿洗冤饭,明儿,还要跟我一同去卖茶!” “卖茶?卖什么茶?”慕明成眼皮微掀。 “就卖那些霉坏的茶,挣不到一千两银子,我就倒立……”慕锦成及时闭住了嘴。 “霉茶?一千两?你疯了吧!”慕明成像看怪物似的看了眼慕锦成。 “二爷、三爷,谭先生他们来了,是不是准备开席?”熊永年隔着门问道。 “先把酒倒上,我们马上来!”慕锦成扬声道。 “好好好。”熊永年连声答应着,离开了。 “你丈人和媳妇已经到了,还不快点!”慕锦成伸手就要解他长衫的搭袢,慕明成气恼,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嘶!”慕锦成疼得龇牙咧嘴。 慕明成一愣,只见他宝蓝色的长衫上,慢慢洇出鲜艳的红色。 “青竹又该生气了。”慕锦成探手一摸,看着手上的血迹皱眉道。 “你……”慕明成不可置信地翻开手掌,他颤着声问,“你去刑部敲了鸣冤鼓,为我挨了三十杀威棍?” “你是我哥啊,若我们易位而处,你也会豁出去救我的。”慕锦成满不在乎地说。 “我瞧瞧。”慕明成看着那片血迹越化越大,心中不忍。 “没事的,都差不多好了。”慕锦成摇摇头,他很怕顾青竹为他的伤又哭,着急地说:“二哥,你先去前面开席,顺便让青竹悄悄来一下。” 慕明成心中震撼不已,他这个弟弟从来都被像眼珠似的宠着,这次,居然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脱衣换衣,很快整理妥当,开门出去了。 不大会儿工夫,前面便热闹起来,药行里的人都聚集在那里,慕锦成回了自个屋子,顾青竹急急赶了回来。 “你怎么弄的,这么不小心!”顾青竹解开里衣,看见伤处,不由得气恼道。 “我刚才不巧撞到水盆架子了。”慕锦成赔笑道。 顾青竹责备归责备,手上却没停,很快给他换了药,重新包扎。 为了稳妥起见,慕锦成改穿了件黑色暗纹长衫。 两人回到前厅,众人正开怀畅饮,谭立德看了眼慕锦成身上的衣裳,没有说话,而慕明成的目光中有一丝愧疚。 “二哥,咱们去敬敬酒吧。”慕锦成一手拿酒杯,一手提坛。 “今儿,酒该我来喝,你只管倒。”慕明成起身,接过他手中的酒杯。 两兄弟与一帮伙计朋友喝酒,慕明成虽生得没有慕锦成魁梧,酒量却不错,他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他如此豪爽,引得众人欢呼,争相与他碰杯。 慕锦成怕他刚出狱,身子不好,几次想要替他,却被他推拒了。 这一顿饭直吃到下午,大家都十分尽兴,酒酣饭饱,众人俱都回去休息。 谭子衿见慕明成面色酡红,遂关切地问:“明成哥,你没事吧。” 慕明成没有回答,反而朝谭立德跪下了:“谭叔,子衿是好姑娘,我如今半点也配不上她,我们两家的亲事就此算了吧!” 谭子衿闻言,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身子虚脱似地摇摇欲坠,幸而,顾青竹就在她身旁,一把扶住了她。 慕锦成冲过来拉他:“二哥,你喝醉了,不要胡说!” 谭立德眉心一跳,沉声道:“你们的亲事是我和你父亲定下的,是两家家主的决定,你若想悔婚,先做了慕家家主,再来和我说!” 说完,谭立德黑着脸疾步离开,谭子佩跺了跺脚,扶着姐姐谭子衿跟着走了。 慕锦成摇着慕明成的肩膀:“二哥,子衿姐哪里不够好?爹走的时候,她披麻戴孝替你尽了孝,又为你低价变卖了织坊,更为了你的伤,举家赶到燕安城,甚至开始跟熊叔学医。” 慕明成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她就是太好,好得我受不了!现在的我,一个残废,能给她什么,一辈子的累赘和麻烦吗?!与其将来成为怨偶,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不要耽误她的大好年华!” “二哥,你的腿伤会好的,家里一切也会好的,可你若这会儿伤了子衿姐的心,你将来会后悔一辈子的!”慕锦成急得满头汗。 “你少说几句吧,让二爷好好睡一觉,谭大小姐不是见风就是雨的人,更不会计较二爷的酒话的。”顾青竹低声劝道。 “但愿吧。”慕锦成拧眉,转身吩咐站在旁边的长宁:“扶二爷回去,好生伺候。” 看着他们主仆离开,顾青竹说:“我去让厨房多煮些醒酒汤,再熬上粥,晚上给大家养养肚腹。” “我与你一起去。”慕锦成跟在她身后道。 顾青竹望了他一眼,见他似有话说,便点了点头。 “青竹,二哥瞧着不太好呢。”从厨房离开,慕锦成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二爷在外人眼里,一直是天赋异禀的神童,所做之事,从未有过败绩,再加上爹一直倚重他,纵使他不是嫡子,也有很大可能会让他做慕家家主的。 可如今,一场贡茶案,不仅让他跛了腿,还害了爹的性命,我们还将铺子卖得所剩无几,再加上他尴尬的身份,和母亲无法融洽的关系,这都让他,即使出了刑部的大狱,也逃不开自个心里的牢笼。 这样被各种矛盾折磨的他,对你寡情冷淡,甚至酒后要退婚,也就不难理解了。”顾青竹拂开路旁肥嘟嘟的紫薇花道。 慕锦成有些着急道:“那怎么办?总要想个法子才好,不能让他这样颓丧下去。” “你想过要做慕家家主吗?”顾青竹突然站住,十分严肃道。 第四百四十七章 卖茯茶 慕锦成一愣,他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之前有老爹和二哥在,那时的他,只盼着到了穿越来的年纪再穿回去,而后他阴差阳错娶了顾青竹,他又想要和她长长久久过一生。 如今,慕家跌入谷底,他一直疲于奔命,护家人,保三生,救亲人,他这样做,是作为男人该承担的责任,但他从没认为自个就是家主。 见他发怔,顾青竹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想不想?”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被古床送回现代,你跟我走吗?”慕锦成突然反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顾青竹望着他黑潭一般幽深的眼眸,郑重地点头:“若有那一天,我自然和你走的。” “那还是让二哥做家主吧。”慕锦成笑,笑得比那紫薇花还要好看。 顾青竹原以为他会纠结犹豫,却没想到,他竟然只是想要和她在一起。 她顿了顿,说:“公爹一直有意培养二爷,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说句实话,他比你更适合做慕家家主,你既然无心于此,那帮二哥战胜心魔就有法子。” “你有啥好法子?快说说。”慕锦成急急地问。 “明儿,咱们卖茶时……”顾青竹小声说了几句话,听得慕锦成连连点头。 慕明成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天光乍泄,他倏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雪白的帐幔,呆愣愣地发怔。 他出狱了? 他抬头看向窗户,夏日的阳光炽烈,哪怕隔着窗纸,也刺目地很,他眯了眯眼睛,却不舍挪开。离了那个黑暗潮湿,永无天日的大牢,这样的阳光,让人感受到自由的可贵。 外头,长宁隔着门道:“二爷,三爷让仆人来传过话,说等到巳时才出门,叫你多休息会儿。” “晓得了。”慕明成低低应了一声。 他在床上躺了会儿,不知是他自个烦闷,还是天气炎热,凉席睡得黏~腻难受,他索性起来盥洗,他向来不喜人近身伺候,现伤了腿,做事比往常慢,这也是他痛恨自个的地方。 待他收拾妥当,才唤长宁摆了清粥小菜,一人慢慢吃了。 见时候尚早,他便坐在窗下看书,慕锦成进来的时候,正见着这样的他。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还是春日清明前,他和顾青竹去玉兰院学茶艺,慕明成就是这样,静谧得如同一副画,美好安宁。 可惜,那样鲜花如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面色清冷的慕明成,仰头看他:“卖霉茶,我可不会跟你一起胡闹!” “是不是胡闹,你去看过,再说也不迟!”慕锦成伸手夺了他的书,强行将他拉了起来。 慕明成无法,只得掸了掸烟色长衫,与他一起出门。 顾青竹正等在外面,矮身行了礼。 熊永年早安排了马车,三人直奔天香茶楼。 “三爷,少夫人,你们来了!”燕铁衣一见他们,立时迎了上来,看见慕明成,拱手道:“二爷,恭喜平冤昭雪!” “你是……燕老板?”慕明成有些讶然。 慕明成几次去南边寻茶,最后一回在客栈遇见燕铁衣等几个茶商,众人相谈甚欢,分别时,约定他日有机会去了谁的地盘,谁就做东请客。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想到,今儿还真会遇上。 “可不是我嘛,来来来,楼上请。”燕铁衣躬身在前面引路。 四人上了二楼雅室,分宾主坐定,燕铁衣问:“你们今儿想喝什么茶?” “我今日借贵宝地,请燕掌柜喝一回新茶。”慕锦成神神秘秘地说。 “哦?什么新茶,快给我瞧瞧。”燕铁衣立时来了兴致,往桌上凑了凑。 慕锦成从袖笼里拿出一个长方小木盒,递到他面前。 慕明成对慕锦成说的所谓新茶,毫不动心,他只坐在窗旁看楼下人来人往,连眼角余光都吝啬给。 燕铁衣颇有些激动,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一见里面的茶,他惊呼:“啊!这……” 他的声音过于惊诧,慕明成不得不收回目光,望向他们。 他微抬身看了一眼木盒里遍布金花的茯茶,对慕锦成埋怨道:“休要胡闹,这……这分明已经霉坏了!” 燕铁衣却激动的声音都打颤了:“二爷,你瞧,这就是上次我说过的黑茶啊,这是上好的黑茶!” 他怕慕明成不信,又拿出一块黑茶,指着金色颗粒道:“这不是霉,而是发酵的结果,金花越多,价钱也越高!” 慕明成呡住唇不说话。 “燕掌柜喝过这种茶?”慕锦成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偏头问。 “惭愧,惭愧,我只在梦里见过人喝过,滋味到底如何,尚还不知。”燕铁衣笑着挠挠头。 慕锦成挥挥手:“那我们还等什么,麻烦燕掌柜拿一套烹茶的茶具来,不过一刻钟,便可尝鲜了。” 燕铁衣赶忙打发小伙计去拿茶具,他又把黑茶仔细瞧了,甚至掰开来看了看。 顾青竹也不隐瞒:“里面的金花少一点,主要是因为这些都是雨前茶,叶多梗软,被浇了水后,茶叶板结成块,内里无法提供更多金花生长的空隙,等我来年制此茶,选用硬片做的话,可能会好些。” 燕铁衣惊讶地问:“少夫人这是要打算制黑茶?” “是有这个想法的,但还不知道能不能试制出来。”顾青竹微微一笑。 说话间,小伙计送了茶具来,慕锦成动手烹茶。 燕铁衣盯着他的手问:“三爷如何知道黑茶要煮着喝?” 慕锦成笑道:“这有啥难的,我们昨儿试了很多次泡茶烹茶,发现黑茶还是煮着喝,味道更纯正香醇。” 说话间,陶罐中的水再次沸了,慕锦成端了下来,另外洗杯待用。 黑茶在陶罐中又焖了五六息,茶汤倒出来的时候,色如淡黄琥珀,茶香随烟气四溢,就连对黑茶将信将疑的慕明成,都收回了远望的目光。 燕铁衣放在鼻端一闻,瞬间陶醉道:“好香!” 慕锦成微微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惬意道:“黑茶不仅颜色不同于炒青,入口也更润滑,味重却不苦,反倒回味甘甜,黑茶不似绿茶,过了一年香气就散了,而是越陈越香,滋味会如同陈酿一般醇厚无比。” “对对对!三爷说得一点不假!”燕铁衣连连点头附和。 他说的话,让慕明成十分讶然,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弟弟对什么都没兴趣,这会儿,怎么突然就将一种意外得到的茶,说得头头是道? 见慕明成低头沉思,慕锦成转转眼珠道:“二哥,你不是说,只要我的茶好,你就能将它卖掉吗?” “我没……”慕明成猛地一拧眉,将喉咙里的话转了个弯:“我没说不卖啊。” 燕铁衣哪会错过送上门的新茶:“二爷,三爷,你们有多少,我都要了,价钱咱们再商量!” “一千二百斤。”慕锦成快速说道。 “这就是那个被刑部判为霉坏的茶?”燕铁衣不可置信道。 “对,至于它为啥能从炒青转变成黑茶,这其中有着无数的巧合,才能侥幸得到,我们不过是因祸得福,捡了个现成的罢了。”慕锦成摆摆手。 “不是一千五百斤的吗?”燕铁衣又问,他恨不能揽下所有的黑茶。 慕锦成哈哈一笑:“燕掌柜何必这般心急,黑茶能否如炒青一般,被人接受追捧还不确定,一千多斤,若是积压卖不掉,可就不划算了。” 燕铁衣信心满满地说:“我自梦中所知,黑茶最有助于克化肉食,就算京中无人赏识,我有几个朋友常跑边贸,与草原部落有来往,不管茶叶有多少,都不够他们卖的。” 慕锦成看了眼顾青竹,燕铁衣这几个朋友,恐怕就是卖私茶的。 若是平日,他定然追问,但他们今儿是来卖茶的,不想节外生枝,遂将这件事,暂且压在心里。 慕锦成轻笑道:“慕家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一千二百斤都是和这个一样的金花,剩下的,都不太完美,有的金花长得不好,还有些蒸青茶饼没有发花,这些总不好给你。” “一千二就一千二吧,不过,明年若是制出黑茶,可得先给我预留三千斤。”燕铁衣放下茶盏,敲敲桌子道。 慕锦成爽快地答应:“行,若是制成了,总少不得第一个赏识的人!” “那咱们谈谈价钱吧,上次,我与少夫人预定了明年的春茶,出的是一两银子一斤的价,黑茶可否也按这个价?”燕铁衣试探着问。 “价钱的事,你可就得问我哥了,我家里,他做主。”慕锦成瞥了眼身旁的人。 慕明成本端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慢饮,他今日打定主意当个旁观者,直到燕铁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等着他拍板定至关重要的价钱。 “这……”慕明成一时没准备,他刚喝了茶,却觉得口舌干燥,他呡了下唇道:“抱歉,我刚才没听见,你说什么?” “二爷这是嫌我出的价低吗?要不,一两二?”燕铁衣满脸期望地看着他。 慕明成心下大惊,一两二钱银子一斤黑茶,这是天价啊! 见他不语,燕铁衣生怕做不成这笔买卖,遂又道:“二爷,黑茶虽好,但远没有炒青有名,若是我今年能在京城推广开,明年茶商必定争相收购你家的,到时,价钱自然还要比这个高。” 过了会儿,慕明成终于恢复成昔日慕家二爷,淡然道:“好吧,今年便按这个价,至于预定,我们暂不能保证一定能试制成功,若有,会为你留,价钱随行就市即可。” “好好好。”燕铁衣笑着答应,但他又怕没付订金,到时没有他的茶,遂道,“这样吧,我先付三千两,若有黑茶,咱们再结算,若是没有,就当我预定炒青。” 慕明成看了眼慕锦成:“慕家重诚信讲规矩,既然答应了,自然会留的,燕掌柜若为安心,自然悉听尊便。” 第四百四十八章 狼皮 燕铁衣听出他话里隐隐的不悦,心中不免懊恼,慕明成刚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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