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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着他的手。 “撇开小辈的亲事,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不是纸糊作假的,关键时刻,我不帮衬你,你还能指望谁去?”谭立德微微叹了口气。 他是个醉心研究医药的痴人,几乎不懂经营,对名声看得也淡,他私心里对什么第一,贡茶之名,完全没兴趣,也不屑去争,但慕绍堂想要,在当下的困境里,他不管对与错,都会全力支持。 “有谭叔这句话,贡茶定是没问题!”慕锦成笑,眉眼飞扬。 “今儿闹腾了半夜,锦成吃了药,就睡会儿吧,我们也回了。”慕绍堂掩唇打了个哈欠。 “好。”顾青竹曲身行礼。 她刚想跟出去送送,慕绍堂挥了挥手,阻止她:“你照顾好锦成,也抓紧歇会儿,明早迟点开工也无妨。” 几人离开时,天边已露了鱼肚白,慕绍堂叮嘱韩守义加派人手看护,还把庆丰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不说慕绍堂返回慕府如何和慕绍台商讨防御之策,单说暂住三生茶行的两人。 春莺在厨房熬药,顾青竹拧了热帕子给坐在椅子上的慕锦成擦脸。 瞥见他鼻尖上都沁出了汗,顾青竹眼眶又红了:“很痛吧。” “人家都说,亲吻可以止疼,你多亲亲我,我就不疼了。”此刻只有他们两个,慕锦成低低地笑言。 伤口火辣辣地疼,堪比上辈子折了腿,他强忍着,舍不得顾青竹哭。 “胡说!”顾青竹的眼泪凝结在长长的睫毛上,似坠非坠,而面上却火烧起来。 “我骗你作甚,激吻产生的荷尔蒙能够达到一片止痛药的效果,这是经过现代科学论证过的,你不信试试?”慕锦成将脸凑过去。 “真的?” 顾青竹低头,杏眼一眨,一滴泪珠落在慕锦成的脸上,冰凉一片,而她温润的唇却似最温柔的春风,拂过他的面庞,暖意传到四肢百骸,令全身毫毛颤栗。 慕锦成微微偏头,双唇相接,含住那片柔软,缱绻情深,不舍分离。 第三百四十章 梦里梦外 顾青竹慢慢阖上眼,如果她真是一片止疼药,她愿意他的痛苦少一些,再少一些。 “青竹,你是我的药,专属的,一辈子的,旁人不可用,也无效。”慕锦成抱住她的腰,将脑袋靠在她身上,低低呢喃。 身上压着很重的分量,顾青竹轻声道:“我扶你去床上躺着,那样会舒服些。” 慕锦成没有应答,环着的手突然垂落下来,顾青竹一惊,声音不禁带了哭腔,一叠声地叫:“锦成,你怎么了,怎么了?” 隔了会儿,只听见极低的声音:“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若你再叫我声夫君,我就能起来了。” “你……”顾青竹眼角的泪落下来。 他刚才约莫疼晕过去了,但他宁愿这般耍无赖,也不肯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痛苦和脆弱。 顾青竹吞咽了几口口水,润了润被焦灼烤干的喉咙,低声道:“夫君,咱们去床上。” 这话单听着极暧昧,引得慕锦成一阵轻笑。 他一只手撑着桌面站了以来,身形晃了晃,很自然地将长臂搭在顾青竹肩上,由她扶到几步外的床上半坐着。 春莺很快送了药来,顾青竹搅了搅,递到他面前,指望他用左手端着喝。 “我伤着呢。”慕锦成不接,只把嘴巴张着等。 顾青竹缩回手,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慕锦成笑,一口含了,苦得他皱眉,可还是老实吞了,一连喝了几口,满嘴都是黄连般的苦,几乎比痛还让人难忍。 “咱们一气喝了,吃颗杏脯压压就好了。”顾青竹边搅边吹,见他一张俊脸皱成苦瓜,遂像哄小妹青英似的说。 慕锦成伸出左手拿了碗,仰头一口喝了,顾青竹赶忙拣了一块杏脯塞到他嘴里,或许是错觉,慕锦成觉得她的手指比杏脯更甜。 “睡吧。”顾青竹服侍他躺下,给他掖掖被角。 “嗯。你呢?”慕锦成吃了药,困意渐渐涌上来。 “我过会儿就睡。”顾青竹捻暗了油灯。 他是皮外伤,最怕起热,安然熬过今日,方才能放心。 顾青竹坐在床边脚踏上,春莺进来道:“少夫人,闹腾了半夜,你好歹迷瞪会儿,我来看着爷。” “不用,时候不多,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天亮了,我得去盯着炒茶,这里就得靠你了。”顾青竹勉力露出一点笑容道。 “这……好吧。”春莺只得答应,关门出去了。 顾青竹抓着他被褥里的手,他的手掌因着练剑的缘故,掌心里有些薄茧,她的手亦不是大家闺秀柔若无骨的细嫩,交握间,有贴合,有摩擦,是真实的烟火气。 慕锦成沉入睡眠,可痛感毫不留情地侵扰他,他清醒时,可以插科打诨蒙混过去,可这会儿却是最无助的呻吟。 顾青竹忙拧了帕子给他擦汗,见他疼得眉头紧锁,无奈之下,只得凑过去吻他,期望真如他所说,能够减轻几分痛苦。 梦里的慕锦成跋涉在烈日高照的荒原上,没有水,没有树,只有一望无际被太阳烧灼的,几乎冒出火星的光秃秃大地。 他昏昏沉沉,却一直有一个念想指引着他,强撑着他不倒下。 忽然有风来,些许微凉,飘荡着几点雨丝,他贪婪地用力吸吮,只盼着雨更大些。 顾青竹狼狈地抽身逃离,这家伙太凶狠了,像野兽似的,几乎将她的唇咬破。 “水……”床上的人低吟。 “就来!”顾青竹赶忙倒了一杯暖焐子里的温茶。 她略试了下水温,才一点点喂给他喝。 慕锦成大口吞咽,梦中荒原变成绿洲,有水禽嬉戏,鸥鹭飞翔,更有青衣女子遥遥立在漫天蒹葭之中。 “青竹!”深情的呼唤溢出口。 “我在,我一直在!”顾青竹抓他的手,用力握紧。 梦里的女子粲然一笑,倾城倾国,慕锦成踏水而行,追寻所爱。 顾青竹看见他嘴角浮起的笑容,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刚冒出来的胡茬有些扎手。 这一夜,注定是慌乱不太平的。 另一处,瘦高的身影依旧映在窗帘上,而地上跪着的人已被他一脚踢翻。 被拉着像一道霹雳的身影暴怒:“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今日大好的机会竟然白白糟蹋了,明日起,慕绍堂的府兵必然介入,这以后再难得手!” 被踢翻的人,翻身跪伏在地:“请爷恕罪,我们低估了慕家那个纨绔,难道他一直都是装的?现下,老五下落不明,还望爷帮忙打听一二。” 风起,身影摇曳不定,冷酷道:“你们都是死士,感情这东西最要不得,无用还会丧命,他若被俘,自会自我了断,不过是具尸体,寻与不寻有何区别?” 窗外,月冷风住,内外无声,死一般静寂。 次日,太阳破云跃出,天色越来越明盛,白亮的光透过窗幔缝隙,投进屋里,顾青竹见慕锦成终于安静了,用手试试他的额头,熬过最初的几个时辰,刚才的热度下去了些,她心里亦随之安定了。 昨儿闹了大半夜,还伤了慕锦成,韩守义特意嘱咐茶工迟两个时辰开工,故而,这会儿,外间才有了说话走动的声音。 顾青竹收拾妥当,出来道:“春莺,爷先前起了热,但这会儿已经退了,一会儿谭先生来瞧,你如实说,我赶着去炒茶房,爷还没醒,你片刻都不能离了这屋,知道吗?” “少夫人放心,奴婢肯定做到。”春莺将早饭摆在桌上,关切道,“您吃点再去吧,爷伤着,您不能再累垮了。” “好。”顾青竹坐在桌边。 血糯粥,温牛乳,红豆卷,水晶饺,都是平日里蕤华院常备的,可今日吃着,味如嚼蜡。 顾青竹恍然想到,她自嫁到慕家,还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吃早饭,心中针扎般的痛,她草草吃了一点,便去了炒茶房。 慕锦成受伤是后来之事,救火的茶工并不知晓,他们见如常巡视的顾青竹面色不佳,只当是昨夜受惊没睡好,并不十分在意,照旧忙忙碌碌地干活。 谭立德亲自送了鲜叶来,又给慕锦成瞧了瞧,连连点头:“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好,扛过了夜里的热,以后慢慢养着就是了。” 他刚走,卢氏便和罗霜降来了,同来的除了她们随身的丫头,还有左云。 卢氏一见睡在床上,苍白着脸色的慕锦成,立时忍不住哭了:“我的儿!” “大嫂,锦成吉人天相,春莺刚才说,谭先生都断他无事了,你就别太伤心了。”罗霜降连忙低声劝。 她面上强装镇静,心里又如何不惊,前世种种,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几次都被魇住了,得亏慕绍台就睡在她旁边,连抱带亲,才将她安抚下来。 如今见慕锦成如此,正一步步走到那个梦的深渊里去,她怕,却无法说出来。 “我这儿子,打小就三灾五难的,都是那张床护着,如今才来这里几天,就伤成这样,我如何能不伤心。”卢氏拈着帕子抹眼泪。 屋里亮了许多,人来人往的, 慕锦成迷迷瞪瞪醒了:“娘,我没事了,过两天又是您生龙活虎的儿子。” “我把你吵醒了?”卢氏坐到床边小杌子上,紧张地问。 “我只是……饿了。”慕锦成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有看见顾青竹,一时有些失望。 “少夫人去炒茶房了,她叫我留了粥给爷。”春莺上前道。 卢氏瞪了她一眼,气恼道:“三爷伤着,光吃粥怎么行!我熬了参鸡汤,快盛来,给他趁热喝一点。” 慕锦成抬了抬左手,笑道:“娘,我饿极了,先吃碗粥垫垫,再喝汤不迟。” “好,就依你。”卢氏向来对慕锦成没辙的,更何况他伤着,这会儿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血糯粥不冷不热,慕锦成半靠在床栏上,自个端着,几口就吞了,好似真饿极了,害得卢氏连声说:“你慢点,慢点。” 参鸡汤有些烫,慕锦成只让搁在桌上晾着,并不要丫头伺候。 “我的儿,你怎么把自个弄成这样,宝兴呢,他不是该保护你的吗?”卢氏心疼儿子,忍不住问。 “我让他留在茶行了,当下,还是贡茶重要。”慕锦成轻轻浅浅地说。 在他心里,比贡茶更重要的,是顾青竹,熊吉轻功了得,逃跑没问题,但若真遇着硬茬,还得宝兴这种碾压式的骇人力量,他带人追敌,但不会留她孤身涉险。 “在娘心里,什么都比得了你!”卢氏说着,又伤心了。 慕绍堂正跨进门来,闻言,喝了一声:“糊涂,妇人之见!” 慕锦成出生时,天降祥瑞,慕家老夫人夫人将他当个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硬是将他养成了一个混不吝的霸王。 这些年,慕绍堂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十多年都扳不正,这会儿好不容易上进了,他那里容得卢氏如此胡言乱语。 卢氏一见他,立时收了声,矮身行礼,罗霜降亦见了礼。 “锦成如今大了,以后这种不顶事的话,自个想想就是了,他是个男人,将来是要撑门抵户的,你难道要溺爱他一辈子,将来等咱们死了,他又该怎么活呢!”慕绍堂冷着脸道。 “爹,娘只是心疼我罢了,至于其他的事,轻重缓急,我心里自有分寸。”慕锦成忍不住为卢氏辩白一句。 闻言,慕绍堂面色缓了缓,接着说:“知道就好,现下你只管安心养伤,你父亲已经派了薛宁带人来守卫茶行,以后这里苍蝇也难飞进一个。” “既然如此,这里条件简陋,不适合养病,锦成,你不如跟娘回家,再说,那张床对你痊愈也有好处。”卢氏赶忙劝说。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丁永道督查 “祖母年纪大了,我这样回去,必然吓着她,若再闹上病,该是我不孝了,不如就让我在这里,饭食药汤都和家里一样的,我看着茶,心里不慌,说不定能好得快些。 ”慕锦成婉言拒绝。 卢氏心知这个傻儿子是舍不下顾青竹,但她也真不敢贸然将慕锦成伤着的消息告诉婆婆,若有万一,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故而,她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锦成受伤的事,不仅不能告诉母亲,更不可让旁人知道,你们妯娌俩一会儿出门,到别家衣料首饰铺子里转转,拣贵的好的买一些回去,切记,一定要让人看见你们的欢喜。”慕绍堂看了眼老妻,冷声道。 她是卢家嫡女,慕家主母,应当明白他的意思,更能做到滴水不漏。 果如慕绍堂所想,卢氏只愣了下,便垂下眼睑,低声应了一声。 “大嫂,让锦成好好养着,咱们就走吧,我这几日有些反胃,正想买些蜜饯来吃吃。”罗霜降上前扶起卢氏。 “你不是……”卢氏有些讶然地望着她。 “怎能呢。”罗霜降低声轻笑。 两人带着各自的丫头,一路低语离开。 慕绍堂在床边的小杌子坐下,目光停留在慕锦成略显苍白的脸上:“你觉得怎样?” 慕锦成有些不自在,二十年来,这个爹几时这般心平气和地和自个说过话? 慕绍堂见他拧眉不言语,只当他疼痛难忍,遂道:“我隔会儿让庆丰去德兴,看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止痛。” “不用,别麻烦了,并不是很疼。”慕锦成突然想到顾青竹温软滑香的唇,心间酥麻,当真是最好的止疼药。 见慕锦成面上突然红了,慕绍堂以为他在强忍痛苦,心里越发不舍:“我知道你如今大了,晓得为家里分担,但以后这种冒险的事还是少做,若是有个好歹,叫你娘和你祖母怎么活?” “爹,我知道了。”慕锦成轻声应道。 慕绍堂正想再说什么,就听外间韩守义来回:“老爷,茶马司的丁副使来了。” “啊?我就来!”慕绍堂眼底阴郁,坏消息传得太快了。 他起身,给慕锦成掖掖被角,转身吩咐左云和春莺:“你俩在这守着,片刻也不能离人!” “是。”两个丫头齐声答应。 慕绍堂掸掸了衣袍,快步出去了,低声交代了韩守义几句。 茶行前厅,穿一身玄色暗纹锦袍的丁永道,正弯腰饶有兴趣地看柜台里的茶叶,韩秋生陪在一旁。 “丁副使,您来了,怎么不打发差人提前来说一声,我也好早做准备。”慕绍堂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慕老爷,咱们都这么熟了,何须讲那些虚礼,再说,三生正赶制贡茶,我怎好白耽误你的工夫。”丁永道眯着狭长的眼眸道。 “既来了,还请丁副使移步,赏脸品品新出的炒青。”慕绍堂躬身相邀。 “喝茶不急,你还是带我到后场看看吧,毕竟这趟皇差不仅是你的荣光,还关系到我在这小小的茶马司是否能坐得安稳,就连宁江城林大人也很看中,昨儿还特意将我叫了去叮嘱。”丁永道摸了摸唇上精心修剪的胡子,不容置喙道。 “好啊,好啊,丁副使能亲自督查,当是茶工们的荣幸,容我先打发人叫他们穿戴整齐,免得袒胸露臂,污了您的眼。”慕绍堂恭恭敬敬道。 “不必了,都是男人,有啥好忌讳的,再说,炒茶是少夫人教的,她一个女子能看得下去,我如何见不得了。”丁永道半点不给他机会,话虽说得平常,却步步紧逼。 “那……既如此,丁副使请随我来。”慕绍堂面上笑容未减半分,躬身前头引路。 两个人及到后场,地上的污水经过阳光照耀,只在青砖地上留下一片深色的印渍,放贡茶的屋子重新钉上了木条,两个衙役守在门前。 丁永道望了一眼,又觑着眼睛看最西边烧焦的屋子:“这是怎么回事?” 慕绍堂陪笑道:“昨儿夜里冷,守夜的仆人在那屋里点了火,不小心烧着了窗幔,幸而救得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这是他昨儿想好的应付外面的说辞,贡茶是皇差,若是传出半点不利的消息,对慕家都是致命的打击,故而,除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他对谁也不能说真话。 丁永道收回探究的目光,满是警告道:“还是小心些为好,若是误了贡茶,你我都是百死莫赎!” “是是是,丁副使说的极是,我已经令韩守义妥善处理这件事了。”慕绍堂拱手行礼。 两人踱进炒茶院,丁永道指着摊在地上晾着的鲜叶道:“我听说,因着慕家选上了贡茶,鲜叶价钱都赶上了去岁蒸青茶饼,可有此事?” 慕绍堂点点头;“丁副使果然明察秋毫,不瞒您说,鲜叶价钱确实涨了,但这是一时的,您也知道今年的蒸青茶饼的价钱仍旧低迷,除了慕家的炒青,谁家要那么多鲜叶?待到谷雨节气之后,雀舌和硬片的价钱只怕会一路跌到谷底,届时十文八文一斤,也是稀松平常。” “炒青原来是这么制得的。”丁永道目不转睛盯着炒茶工飞速翻转的手看。 顾青竹走到他面前,矮身行礼:“见过丁副使。” 丁永道的目光追着那捧杀青过的茶叶,只可惜顾青竹拦着他说话,耽误他看揉捻,遂有些严肃道:“你这一天能出多少茶?会不会误了时间?” “三生做的是精品茶,每天出的量并没有固定的数,但肯定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顾青竹偏了偏身子,又行一礼。 那捧茶转到了第三人手上烘干,顾青竹好巧不巧地挡住了丁永道的目光,这让那男人眉头跳了下:“少夫人何以有这么大的信心?” 顾青竹眉眼飞扬,轻笑道:“三生有最好的鲜叶,最强的茶工,如若不然,怎么能当得起贡茶之名?” 一旁的慕绍堂再次邀请:“丁副使,后场忙乱,咱们还是去前厅喝茶吧,新上的旗枪炒青,我也没喝过,不如一起尝尝?” 丁永道环顾四周:“你家两位小爷呢,少夫人一介女流都在这里帮忙,他们又到何处去了?” 慕绍堂幽幽叹了口气:“说起来,不怕丁副使笑话,小老儿命苦,统共两个儿子,二子明成是个听话的,去茶山督工好些日子了,三儿锦成被他娘宠坏了,见我们这厢忙得顾不上,这会子也不知野到哪里厮混去了,往后还不知怎么办是好!” 丁永道摸了摸下巴道:“不至于吧,我听旁人说,三爷自打娶了媳妇,长进不少,连花间乐坊这种清水馆舍都不去了。” “嗐,家丑不可外扬,小老儿心里苦,没处说啊。”慕绍堂悲愤,只差要捶胸顿足。 “爹!”顾青竹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 她自然知道慕绍堂是有意隐瞒昨夜的事,可瞧着丁永道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她少不得再加一把火。 “你先去忙吧,等他回来,我不会饶他,定为你做主!”慕绍堂接话接得天衣无缝。 丁永道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知听进去多少,又信了几许。 隔了三五息,他挑眉道:“走吧,慕老爷,咱尝尝新茶去。” 慕绍堂在前厅厢房陪丁永道喝了一回茶,说了些关于贡茶的话,临行,硬塞给他一斤炒青,方才将这尊菩萨送走了。 慕绍台心里记挂慕锦成,在宁江城的官署点了个卯,就找了个借口回到南苍县,他没有回家,直接进了茶行。 一直睡着,慕锦成只觉周身骨头疼,可起床活动又怕伤口裂开,故而,躺也难受,坐也难受,正当他渐渐发毛的时候,慕绍台一步跨了进来。 “你跟我也学了些时日,怎工夫还是这般不济?居然遭人背后暗算!我早说过,剑乃君子,适宜修心养性,阵前对敌,遇着耍阴谋诡计的,还得靠狠厉的刀!”慕绍台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毫不留情地说。 “刀?偷袭我的就是一把长刀,刃薄如纸,刀身狭长,并不是我们这里常见的。”慕锦成细细描述昨夜的惊鸿一瞥。 当时,若不是他本能地用剑格挡了一下,只怕他右胳膊已经被当场卸掉了,且他是先摸到了血,才感觉到疼,如此可见,那把刀真的太锋利了。 “长刀?”慕绍台面色瞬时凝结了。 “有何不妥?”慕锦成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的讶然。 慕绍台呡了口茶,缓缓道:“你说的这种刀,并不是大黎国所有,最早是外邦朝贡之物,但据我所知,大多数被留收在宫中,轻易不会拿出来赏人,再就是东南沿海的海寇,他们的佩刀与此相似,难道……” 慕绍台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想象,安南战事之后,朝廷明令加强了海禁,片帆不得入海,虽然沿海百姓日子难熬,但寻常人也根本登不了岸,海寇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了内陆? 再说,慕家只是做茶的商贾之家,与海寇风马牛不相及,怎可能惹上这帮杀人如麻的家伙? 慕绍台心中暗忖,难不成是自个惹了祸? 安南战事之所以拖了五年,其中少不了海寇不断的滋扰和趁乱抢夺,慕家军自然要分出精力对付这些比海里的鲨鱼还要狡猾凶残的家伙,久而久之,也算是知己知彼,慕绍台名震安南,对那几个海寇头子,同样如雷贯耳。 可他如今已解甲归田,离了燕安城的权力中心,身边只有几个老兵,又能对谁构成威胁,令海寇如此穷追不舍?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审讯 “海……寇?”慕锦成惊得舌头打了结,旋即瞪眼急道,“是不是很危险的人物?我们昨儿逮住一个,堵嘴捆脚绑了一夜,这会儿只怕已经秘密送到衙门里去!” “什么,竟有此事?”慕绍台腾地站起来,“我得去看看!”说完,他也不管慕锦成,匆匆走了。 慕绍台迫切地想知道缘由,若是能留下个活口,无论是直接逼问,还是设计抓人都是极好的。 他骑上乌云,半刻都没耽搁,打马直奔南苍县县衙,看门的衙役不等他报上名来,就放他进去了。 谁还不认识娶了漂亮女掌柜的慕家二老爷? 慕绍台大步入内,正遇见拿着卷宗的主薄杨立昭,他逮着他问:“三生茶行送来的那个人呢?” 杨立昭拱手回道:“慕将军,那人现押在牢里,县老爷和梁捕头正审着。” “快带我去,迟了,只怕要出事!”慕绍台抓着他的肩膀道。 杨立昭只是个研墨拿笔的书生,那经得住他的大力,一时疼得咧嘴,只得暂且搁下手上的事,引着慕绍台到了牢房入口。 一个衙役接上他,凭身上的腰牌,领着慕绍台穿过几道关卡,又走过一段暗长的甬道,扑面而来一股晦暗潮湿的气味,这里显然是县衙关押重刑犯的地牢,由于地牢暗无天日,大白天也点着油灯,昏黄的灯火因着慕绍台的疾行带进的风跳跃不止,模糊了一地的影子。 披头散发的罪犯仿佛地狱的幽灵,闻到不同于地牢里霉烂的新鲜味道,一起涌到栅栏前,伸出魔爪似的手,凄厉地喊:“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牢头杜金海身形魁梧,天生一张黑炭脸,人送外号黑面阎罗,他听着声儿,一言不发,抽刀就砍,刀刃碰撞在铁栅栏上,迸射出刺眼的火星,那些个犯人如同见鹰的兔子,立时缩回到黑暗中,连同那些鬼嚎之声也一起湮灭了。 慕绍堂不理周遭的吵杂,隔着半间房,就听里面人厉声喝问:“快说,谁指使你来的?” “不要让他说话!”慕锦成大吼一声,震得牢中嗡嗡作响。 这一声虎啸极其熟悉,梁满仓本能地执行,他正站在犯人身旁,见他想要咬牙,此时再将扯下的布条塞回他的嘴里,已然来不及,他反应敏捷,一把扣住犯人的下颌,用力一拉,致使他的整个下巴瞬间脱臼。 “啊……”犯人痛得涎水直流。 慕锦成奔进来,正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朝梁满仓投去赞许的目光。 梁满仓猛一见他,立时拱手行礼:“见过慕将军!” 苏瑾亦起身行礼:“慕将军怎有时间来?” “自是为了此人,你们审出什么来了吗?”慕绍堂瞥了眼犯人。 乍一看,不过是玄衣打扮的普通人,二十郎当岁,既不魁梧也雄健,只是他有一双极不相称的眼睛,饶是落到如此境地,依然是饿狼噬人般的凶狠。 苏瑾无奈摇头:“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人不知是个哑巴,还是听不懂我的话,只一味拿那双眼睛瞪我。” 如果那犯人是条狼,慕绍堂就是一头虎,他居高临下睨视道:“要逼他说话,得先把他藏在牙里的毒药找出来,最多三十二颗牙,若是一直找不到,就一颗颗挨个拔了!” 那犯人听了这话,呜呜咽咽不知说什么,但看他脸上一点点龟裂的凶残,可见他打心里怕了。 苏瑾命负责记录的县丞林涛人搬了一张椅子来:“慕将军既然来了,今儿就劳烦坐镇,与我一起审案。” 一个瘦高个的衙役拿了一根铁筷子在犯人嘴里粗暴地翻找,另一个白胖的衙役找出一个大钳子,在一旁颠着,只等找不到毒药,开始拔牙。 脱臼的下巴合不上,嘴里又被瘦高个捣得满是血,鲜血和着口水一直流到衣襟上,耻辱至极。 “找着了!”瘦高个终于在后槽牙里拨出一个褐色小药丸,小心取了出来。 “再找找,这帮海寇最擅于狡兔三窟!”慕绍台冷哼了一声。 “是!”瘦高个衙役继续查找。 “海寇?慕将军说的可是安南海寇?”梁满仓惊诧道。 “你知道安南?是征南军中人?”慕绍台有些讶然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在下梁满仓,追随将军在安南作战五年,隶属飞鹰营。”梁满仓拱手,毕恭毕敬行礼。 “梁满仓?”慕绍台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脸看。 苏瑾急急地说:“南苍县是内陆,下官对此知之甚少,还请将军明示。” 慕绍台将一丝疑虑暂时搁置,回道:“据传到宁江城官署的邸报所述,如今海寇猖獗,早不局限于安南那一小片海域,瀛洲、琉国更是连成了片,故而,他是哪一拨,又如何潜入内陆,也是我急切想知道的。” 说话间,瘦高个又找出一颗药丸,此时,犯人的嘴里已经没有一块完整肌肤,梁满仓略一用力,将他的下巴推了上去。 “说吧,你是谁,来干什么?”慕绍台靠在椅子上,目光如刀。 犯人用力吐出一口血水,叫嚣道:“呸!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慕绍台悠闲道:“你是陈枝江的人,还是胡先武的人,亦或是吴镇雄的人?” “你?”犯人一时愣住了,不知这位穿着绣豹子绯袍的男人到底知道多少。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了?”慕绍台冷嗤了一声,“哪怕你死了,我也能在你尸体上找到想要知道的信息,我劝你最好乖乖合作,免得吃皮肉之苦!” “哼!先有棍棒加身,后有怀柔安抚,这不过是审讯的雕虫小技,你以为能诓骗的了我?”犯人不屑地扭头看向一边。 “海寇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不定哪天出门,活人就变了尸体,为了方便将来收尸还家,你们在加入海寇时,都会剃光后脑勺的头发,纹上自个的名字,然后等一个月头发再长出来,就跟着老海寇上岸作乱了。 至于那些能报得上号的大小头目,他们还会在另一处头上纹,只不过,据我看来,你还不够格,应该轮不上吧。”慕绍堂的目光在他的胯间逗留了三五息。 闻言,犯人傻了眼,又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夹紧了双腿。 将他一系列的反应看在眼里,慕绍台挑眉,继续说:“你是自个说,还是我让人来剃光你的头发?据我所知,被俘海寇一旦被剃,就视同背叛,不仅再也做不成海寇,家里的父母妻子还会被欺凌和侮辱,你最好想好了再选。” 犯人拼命咽口水,却一句话也不说。 慕绍台不急,只要是个活的,没有他问不出来的。 地牢冷寂,连灯火也似乎失了热度,一缕缕黑烟直冲而上。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更不知晨昏时辰,但隔了一夜,又拖延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人来救他,这个犯人心里早就不安了,当慕绍台识破他的身份,讲出很多只有海寇才知道的秘密,他更慌了。 进是死,退亦是死,然而此刻,没了自我了断的毒药,他连死都是奢望! 仿佛是熬鹰,慕绍台有时间,有耐心,他啜了口茶,静静等待。 又累又渴,又疼又怕,犯人终于垂下脑袋,嗫喃道:“你给我松绑,我就说。” 苏瑾挥挥手,两个衙役解了他身上的绳索。 “你们什么也休想得到!”犯人猛地扬起手。 一抹寒光直奔他的颈部要害处! 梁满仓毫不犹豫,挥刀一斩,顿时鲜血喷涌,几根手指混夹着一根银针掉在污泥里! “啊!”十指连心,饶是一心求死的犯人也熬不过这种痛苦。 几个衙役后知后觉,一起扑上去,将那犯人压住,重新捆绑起来。 梁满仓小心拈起那根沾满灰尘的针,仵作立时接过检验。 “叫狱医来给他止血,千万别死了!”苏瑾黑了脸,转身对慕绍台道:“都是下官思虑不周,差点酿成大祸!” “这不怪你,我也没想到,他除了牙齿里的毒,身上还有其他东西。”慕绍台眉头紧锁。 若他不出现,这犯人早就咬毒自杀了,怎么可能还留着这么多余的一根针? 隔了会儿,仵作来报,针上有剧烈蛇毒,只要刺破一点皮肤,三五息就会要了人命。 犯人宁死也不肯招供,慕绍台只得让人将犯人后脑勺的头发剃掉,显露出几个字符,按安南语念出来,叫阮仲六,显然就是他的名字。 “将他单独关在暗牢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接近半步!”苏瑾深知此人是个极危险的角色,半点不敢大意。 “是!”衙役答应了一声,将敷了伤药的阮仲六推搡走了。 “你既是慕家军中人,念着旧时袍泽之谊,用你的腰牌送我出去吧。”慕绍台别有深意地看了梁满仓一眼。 苏瑾连声道:“梁捕头,你送送慕将军。” 梁满仓躬身前面引路,慕绍台错后半步,跟在他身侧。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牢房外的阳光下,慕绍台瞧着周围没人,低声问:“梁满兜是你什么人?” 梁满仓作揖,垂首道:“那是在下的嫡亲哥哥。” “你果然是那个在征南大军中四处申述的人,虽我不信梁满兜会叛国,但众口铄金,当时情形对你哥哥十分不利,我是慕家军领军人,若不强制压下来,只怕上头降下罪来,要害你连坐,即使抵上军功,也无法全身而退。”慕绍台放在身侧的大掌,不由得握成了拳头。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有你 想起那时,征南大军的统帅大将军裴应都,为此事专门把他找了去,痛骂了一顿,他为了保全梁满仓性命才违心压了他的申述。 “谢慕将军的信任,我哥地下有知,定能得些许安慰,只是我哥死的蹊跷,不能身背这样的千古骂名,我得为他讨个公道!”梁满仓单膝跪地道。 “你既有心要查,还得细细寻访,若有需要,可到幕府找薛宁,只是如今,我已不再掌管军务,恐帮不上你什么忙。”慕绍台伸手扶起他。 “有慕将军这句信任,我便知足了,其他的,实在不敢叨扰。”梁满仓再次行礼。 “阮仲六的毒针来得不寻常,你私下里要多加留意。”慕绍台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 “在下知道怎么做。”梁满仓挺起胸膛,肃然道。 远远见有人往这边来,慕绍台甩了甩衣袖,朗声道:“谢梁捕头相送。” 梁满仓立在原地行礼,看着他离开。 出了县衙,慕绍台急奔回府,薛宁当年可是最熟知海寇的谋士之一,他得将今日之事与他好好研判一下。 苏瑾加派了地牢的守卫,并增设了两道暗牢关卡,这让县衙大牢宛如铜墙铁壁,等闲人等根本没法闯进去。 而在衙门后院,一个无人发觉的僻静角落,一只鸟扑楞着翅膀,飞越繁茂的枝丫,直冲远处。 顾青竹完全不知道,经过昨夜,多少风起云涌波澜诡谲都在暗暗的酝酿中。 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她惦记慕锦成的伤,一歇了工,就回来看他。 “你这会子感觉怎样?”顾青竹洗了手,在他头上靠了靠。 “疼!”慕锦成觑着眼睛看她,语气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顾青竹扒拉他的里衣:“谭先生来过,怎么没让春莺给你换药?” “爷嫌我们粗苯,只要少夫人服侍!”春莺交手站在一旁,打趣道。 顾青竹不好发作,只得横了他一眼,对春莺说:“等会儿吃饭,先给他上药。” 春莺很快就药膏拿了来,转身出去了。 顾青竹帮慕锦成褪下里衣,慢慢揭开细棉布,入眼,只见血已止住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让他如玉的肌肤红肿滚烫。她轻手轻脚地给他抹药膏,害怕他疼,不停地给他吹气。 温暖的热气喷在伤处,像小刷子似的,撩得慕锦成心里酥酥麻麻的,连痛也减了几分。 药膏湿漉漉的,绑上三层细棉布,一时穿不上衣裳,只得半敞着,露出半边结实的胸膛,顾青竹见此,面上起热,拉了被子将他盖住。 慕锦成盯着她红透的耳后笑。 顾青竹回眸,正瞧见他的坏笑,狠瞪了他一眼:“我看你也不是很疼,今儿就自己吃饭吧。” 慕锦成瞬间垮下脸,皱着鼻子道:“不不不,我其实很疼,刚才的样子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顾青竹也没真要他自个吃,见他如此,转身偷笑。 因着慕锦成伤着,人来人往不方便,遂用几个屏风将厢房隔成里外两小间,春莺和右玉将饭菜摆在外间,顾青竹端了一些合慕锦成胃口清淡的菜到里间喂他。 慕锦成心安理得地接受媳妇的服侍,待吃了三五成饱,开始嫌这嫌那,顾青竹舍不得浪费,少不得与他一起吃了,待把这个磨人精喂好,顾青竹不知不觉也吃饱了。 伸手帮他穿上里衣,慕锦成拉着她的衣摆:“瞧你这黑眼圈,昨儿定是没睡,这会儿赶快躺躺。” “你伤着呢,我在桌边打个瞌睡就好,免得碰着你。”顾青竹拍拍他的手。 慕锦成拉着不放:“床这么大,你睡觉十分老实,哪里就能磕碰了?” “嗯?”顾青竹狐疑地看他。 她一直认为自个睡觉是个老实的,可慕锦成总说她夜里乱动,还会钻他的被窝,以至于她都差点信了,可这会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锦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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