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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满口答应。 顾青竹摇头提醒:“我要的灶台可与我们做饭的不一样。” “这有何难的,只要你能说出个模样,这些个瓦匠师傅定能照葫芦画瓢垒出来。”梁满仓倒是半点不担心。 “那我明日……阿嚏……”顾青竹话还没说完,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快把这碗姜汤喝了!”秦氏拧眉,快步走来。 顾青竹接过热热的姜汤,略吹了吹,喝了一口说:“谢谢婶子,青英他们呢?” “他们无事,刚喝了姜汤,家去玩了。”秦氏找了帕子给她擦头发,“你别在这风口上站着,快回家洗洗吧,可莫要着凉生病!” “你去吧,明日,我让瓦匠师傅等你就是了。”见此,梁满仓等人一起催促。 顾青竹小跑着回家,烧了热水,畅快地洗了澡,换上干爽的衣裳,神清气爽。 雨绵绵地下了一夜,时大时小,到了第二日方才渐渐停了,太阳破开层层堆积的云,散发着温和的光,秋风秋雨最是无情,榆树、桦树的叶子被刮去大半,遍地枯焦,沾满泥泞的土路,就连溪水里也飘荡着黄绿斑斓的的落叶。 几个工匠扛着木料随着梁满仓走到顾青竹家的茶园,顾青山和方奎挑着瓦片跟在后头,众人齐动手,及到中午,屋顶的瓦就盖上了,一间炒茶的房子像模像样地矗立在山间。 刚下了雨,不好进山,村里人大多留在家里晒昨日捡的菌菇,有闲不住的,跑去顾青竹家茶园的房子看稀奇。 这房子虽只有一间,却是很大很宽敞,把茶园旁边的地都占了,瓦匠师傅正按顾青竹的要求搭灶台,村人们都很惊讶她的锅居然是倾斜的,免不了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猜测她要做什么用。 过了几日,梁满仓家里的房子建好了,围起了一圈竹篱笆,顾青竹帮着糊了窗户纸。 这日一早,方奎和顾青山动手帮他搬家,虽都是些简陋的家具物什,但一放进去,仿佛带着旧时的光和记忆,空荡荡的屋子顿时有了家的感觉。 梁满仓独自给父母和兄长的牌位上了香,默默祷告了一番,而后郑重地行礼叩拜。 他回来有些时日了,今儿该返回南苍县县衙销假当值,故而,他请顾青竹帮着烧一顿饭,既算新房开火,也感谢村人这些日子的帮衬。 梁满仓挨家挨户去请,顾世根扶着顾世福慢慢走来,方奎赶忙给他搬了椅子坐。 “整整三个月零三天,我今儿可算是能出门了!”顾世福叩叩椅子扶手,笑道。 方奎笑嘻嘻地说:“您看着气色还不错哦。” 顾世福偏头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我悄悄地告诉你,这是青竹不让我早下地,要不然,满仓造房子肯定得我来督工,哪用着你根叔呀。” 一旁的顾世根笑得流下眼泪,伸手边抹边说:“一晃,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过去这么些年,再听你像年轻时候一般开玩笑,我都有些犯糊涂了。” “福叔这是高兴,可这刚能走,断不能逞强,还得要拄拐!”顾青竹端了菜来,笑着说。 顾世福摸出烟丝嗅了嗅,塞在烟锅子里却不点火,故作恼状道:“晓得了,晓得了,难怪我家老婆子整日把你挂在嘴上,这是青竹说,那也是青竹说的,但凡不让我做的,都是你说的!” 顾青竹掩嘴乐,众人跟着哄笑,一时间,酒菜齐了,各自落座,顾青竹给顾世福倒了一碗茶,在他眼馋的目光中,把酒杯拿走了。 “我只喝一杯,还不行?”顾世福不甘心地问。 顾青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起码现下不行!” “那几时行?”顾世福嘟囔,却也只得老老实实以茶代酒。 顾青竹只当没听见,转身去厨房炒菜。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众人欢欢喜喜地吃过,尽兴而返。 下午,梁满仓将屋子锁了,依旧将钥匙留给顾青竹保管,他自个骑着追云,前往南苍县。 自此以后,村人们每日热情不减地进山捡菌菇挖药材,浩荡的人群中不止是妇人和孩子,没处打短工的男人也加入其中,他们胆子大,走得远,能采到榛蘑和松茸,偶尔运气好,还能碰见鸡枞和鸡油黄,这两种是菌中美味,村人等不及晒干,直接出山卖鲜货。 有卖回来的村人说,三生漂亮的女掌柜十分和气,不仅收的价钱高于集市上的摊贩,还会额外赏他们几文钱搭牛车,就是为了保留菌菇的新鲜口感。 顾青山和方奎料理了家里的事情,返回南苍县的丁家面馆,这会儿东市正摆摊收药材,面馆歇了很久的馄饨摊该出摊了,他俩一去,便替换下顾小花和方玲回家歇歇。 顾世福的腿恢复得不错,远比章平津预想得好,他起先还肯拄着拐杖借力,后来嫌麻烦,一气之下直接扔了,如今行走虽有些瘸,却精神头十足,村里家家采的菌菇,都得先过他那一关,不仅要剔除破的残的,保持一贯的品质,还要防着误采了毒蘑,惹出祸端来,这些足够他忙的了,可他却半点不嫌烦,反倒乐在其中。 几场秋雨催发,山中野菊开了,秋色更浓,青英挎了小篮子,专掐那些似开未开的花骨朵,野菊晒干了,既可和茶同煮,败火去热,也是一味药材,明目抗炎。 因着大家都奔菌菇去了,野菊无人问津,这倒让青英每日都能带一小篮子花朵回来,她与大姐说起,常惋惜那些没有掐下来的,明日全开了,再做不了药。 时光慢转,秋意日渐肃杀,周遭的山峦换下五彩斑斓的外衣,露出黑灰暗淡的枝丫,深沉凝重的仿佛垂暮老者,晚秋的顾家坳,在重峦叠嶂中活泛着烟火气,早晚几缕炊烟融在薄雾烟霭中飘飘荡荡。 众人全在忙碌,多少皆有收获,唯有顾青竹纵使有了然的经验和慕锦成的理论,可在一步步的实践中却一次次碰壁。 功败垂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得密册 顾青竹自打回了顾家坳,试炒茶不下百次,却没有一次成功,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失败中,顾青竹也琢磨出一些门道,比如灶膛里烧的柴,绝不能用松枝,她有一次杀青做的不错,可因着烧的是松枝,松油烟气把茶的香味全污了,只得忍痛全沤了肥。 还有杀青时,茶叶不可以多,却也不能过少,多了,翻腾不开,少了,锅烫,茶叶容易焦,她的手也烤得吃不消。 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过杀青这一关,更不要说揉捻和烘干了。 然而,深秋已至,寒露将来,时不待人! 秋日的阳光斜照进茶园小屋里,顾青竹坐在小杌子上,看着锅中变黄的茶叶发愣,她深切地怀疑慕锦成告诉她的都是假的,一个纨绔说的话,哪里做得了真?! 正当她反复思量之时,顾青水背着竹篓跨进门来,叫了一声:“青竹!” “嗯,你怎么来了,要到哪儿去?”顾青竹收敛神思,站起来问。 顾青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出去卖榛蘑刚回来,在鸡冠子山上遇见慈恩寺的了然师父,他叫我带信,让你得空去一趟。” “哦,谢谢你呀。”顾青竹倒了一碗温水递给他。 “你还试制茶呢?”顾青水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半碗,偏头看见锅里的茶叶问。 顾青竹无奈地摇摇头道:“是呀,可惜还是不行。” “眼见要寒露了,茶园里已没人采茶,大家都进山去捡菌菇,你不如跟我们一起吧,走得远一点,多少有些收获,像我今天就卖了三百多文,若再晚点,天气转冷,下了霜,想采也没了,以后只有挖药材,那可苦多了。”顾青水好心劝道。 顾青竹笑笑道:“反正也没几日了,我再坚持坚持,过了寒露,我再和你们一起上山。” “行,我们等你。”顾青水喝光了水,将碗还给她,转身走了。 顾青水说得不错,今年的秋茶,她都用来试制茶了,鲜叶没空卖,炒茶也没做成,白荒废了一季,远没有他们赶着季节时令做事进项多,眼见着青松明年的束脩又成了问题,她急,但她更不甘心! 顾青竹草草收拾了屋里的东西,浇熄了灶膛里的火,回家做午饭,青英和铁蛋青川总在一起,三人放羊捡粪,采花玩耍都不要她担心,到吃饭的时候,就会自己回来。 “阿姐,阿姐!”顾青英提着小篮子,一阵风似的跑进家门。 顾青竹从厨房里探出头笑:“这是怎么了?瞧瞧你后头,花掉了一路。” 小丫头赶忙回身去捡,嘟囔道:“马奶奶果然最会吓唬人!” “你遇着马老太了?她说啥了?”顾青竹疑惑地问。 青英扬起皱巴巴的小脸说:“她说上次来的坏人又来了!” 顾青竹揉揉她的头发,安慰道:“你看,这不是没事嘛,她老糊涂了,乱说的!” 着急忙慌跑了一路的顾青英,闻到厨房里蒸鸡蛋的香气,舔舔嘴唇说:“阿姐,我饿了。” 顾青竹接过她手里的竹篮,将菊花倒在鸡窝上的小匾子里,扒拉均匀道:“快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吃了。” 两姐妹吃了午饭,顾青竹要到慈恩寺去,为着马老太一句话,她到底不放心,便将青英托付给秦氏,方才背着竹篓出门。 远远的,走在路上的顾青竹,瞧见二叔家门前围着十多个村人,里面叽叽喳喳不知吵嚷什么,她赶着有事,未做停留,径直走了。 她刚走上慈恩寺的石阶,慧觉就在山门处看见了,他到底是个小孩儿,站在高处嚷:“顾家阿姐,了然师叔正等你呢。”说完,蹬蹬蹬转身跑进寺里去了。 顾青竹坐在山门前等。 秋日,远山苍茫,碧空如洗,蓝得像一匹上好的绸缎,几朵云像调皮孩子随手撕下的棉絮,点缀在天边,一群雁变换着队形从空中飞过,隔了会儿,又有一两只落单的,嘎嘎叫着追赶。 她正看着出神,就听门里一阵衣衫窸窣的声音,赶忙站起来。 来的果然是了然,顾青竹矮身行礼:“了然师父,青水说,您找我?” 了然合掌:“是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昨儿,主持大师从法济寺回来了,他得了念空大师亲写的制茶法子,我昨儿看了一宿,还有些不得要领,特意请你来瞧瞧。” “真的?我也可以看吗?”顾青竹心中大喜。 了然笑:“师兄送了我,自是我的,给谁看,不给谁看,当由我说了算,请跟我来。” 顾青竹垂头低眉跟在了然身后,走进厨房的后院。 院中桂花树下的石桌上,茶香袅袅,一本小册子被风翻过一页又一页。 “你瞧瞧吧。”了然将册子推到顾青竹面前。 顾青竹双手接过,颔首致谢,坐在石凳上细细研读,这册子不过十来页,写着端庄大气的楷书,从采茶、杀青、揉捻、烘干到包装、运输,储存等各个方面做了详实的记述。 隔了半晌,了然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可看出点啥了?” “不瞒师父说,前些日子,有个人也与我说过这些,只是没这个细。”顾青竹边看边点头。 了然疑惑地问:“他是南边来的?” “不是啊!”顾青竹头也没抬,本能地说。 倏然,她又觉得不对,这种新的制茶技艺是从南边庙里兴起的,密不外传,南苍县乃至整个宁江城大概都不曾有人知晓,要不然,东市秋茶不会这般惨淡,就连南苍县最大的茶商,三生的茶场都没有人会这个技艺。 他,慕锦成,一个纨绔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说的和这个册子上写的相差无几! “这就奇怪了!”了然捻着佩珠,他虽惊讶,却没有继续追问。 这是个无解之谜,顾青竹一门心思都在炒茶上,没工夫深究,埋头如饥似渴的看册子。 隔了会儿,顾青竹翻过最后一页,笑着说:“这个写得太详细了,比我一点点试错好多了。” “你全都看的懂?这里,我看着就不甚明白。”了然伸手指着某处道,“为何春茶要老杀,秋茶反而轻杀呢?” 顾青竹偏头说:“这个,我理解杀青是去除茶叶里的水汽,春茶嫩,秋茶粗,如果一样的话,春茶不够干,秋茶则会碎,至于后面的冷揉热揉大概也是与此有关。”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明白了。”了然边听边想,点头认可。 小册子是竹纸写就的,摸上去光滑柔韧,顾青竹轻叹:“幸好还有几日。” 了然明了:“我纵使有这册子,一时半会儿也制不出茶,今儿早上,得亏我照着誊抄了一份,你拿回去,细细揣摩。” 能看一眼这种制茶秘法,对顾青竹来说,已是天大幸事,而能得一份抄本,更是想都不敢想的意外惊喜,她一时高兴得瞪大了杏眼:“谢谢了然师父!” “谢就免了吧,你若当真制出了与这一般无二的茶,可得来告诉我一声。”了然淡然一笑。 “那是当然的呀。”顾青竹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滋味平和,香气淡然,她不禁低头看茶汤,碧色微深,她急切地问:“法济寺的秋茶?” “嗯。”了然低声应了,起身进屋。 不一会儿他拿出另一本册子和一个素净白瓷小罐,一并交到顾青竹手上:“这是从法济寺带回来的茶,你一定要做出它的样子来,至于滋味,你适才也喝了,炒茶,色形味,缺一不可。” “我晓得了。”顾青竹双手接受,郑重答应。 了然送她离开,走到围墙边,眺望一眼道:“我瞧着,你茶园里新起了房子。” “是村里几位哥哥帮忙。”顾青竹笑道。 拐了一个弯,山门在望,了然方才说了一句:“这个好。” 顾青竹辞别了然,回到顾家坳,已是下午了,平日里,这个时候,村人不是在山里采菌菇没回来,就是出山卖山货去了,全不像今天,路上来来往往全是人。 “青竹,你上哪里去了?你二叔家出事了!”迎面碰见徐氏,她一把拉住顾青竹焦急地说。 顾青竹不明就里,眨眨眼睛说:“我出去了一会儿,他家里能有什么事?” 徐氏压低嗓子说:“还不是上次,你二叔答应那个无赖杨大发换亲,今儿,他带着自个妹子找上门来,非要兑现之前的承诺,全村人都知道你有了户籍文书,再说,你二叔上回的伤还没好,他哪敢惹你,却又撵不走那个混蛋,这会儿已经闹了大半日,杨大发指名道姓要拿二妮换呢。” “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与我不相干!”顾青竹转身要走。 徐氏却拉着她不松手:“走,跟婶子瞧热闹去,他平日里惯会欺负你们,今儿,咱就要看看他们的笑话!” “婶子,我还有事呢。”顾青竹推脱,她对顾世贵家焦头烂额的丑事没半点兴趣。 徐氏却是不依,挎了她的臂膀就走:“不行,事情哪天不能做,今儿,咱也出出这些年受得恶气!” 顾青竹知她是好心,只好由着她拉了去,她想着略待一会儿就离开。 她们刚站定,就见山路上来了七八个黑衣人,簇拥着中间一个皮肤如炭,目光阴戾的精瘦男人。 常来看热闹的村人,一见这群人,心中暗惊。 顾世贵今天只怕要倒大霉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顾二妮自卖为婢 “顾世贵,你个龟孙,还不快滚出来!”打头一个男人大喝一声,满脸横肉乱颤。 他的声音厚如铜钟,震得头顶上几片黄叶簌簌飘落。 “啊……”顾世贵惊慌失措地跑出来,许是脚下发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挤出一脸笑容,硬着头皮道:“侯……侯爷,您来啦,屋里坐呀。” 中间被称作侯爷的男人正是赌坊的管事,他看都不看顾世贵一眼,冷哼道:“有些人天生贱骨头,成天得让人逼着才肯还债!” “不……不是,咱不是说好了,明年清明时交斗鸡抵债的嘛。”顾世贵点头哈腰,涎着脸说。 侯管事两眼一翻:“债是债,利是利,当昌隆的钱是白用的!” “可我……可我真没钱!”顾世贵两手一摊,哭丧着脸说。 “顾家坳人差不多把三生后厨门槛都跑低了,你还敢说没钱!”侯管事甩手就给他一个恶狠狠的大耳刮子。 顾世贵捂住半边脸,委屈地眼泪汪汪:“我们并没有去卖菌菇呀。” “你没卖,难不成都被你吃了,咋不撑死你呢!”男人一把揪起顾世贵的前襟,几乎死死地卡住了他的脖子。 顾世贵的脸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起,说话都没了力气:“我……我没有……咳咳咳” 侯管事一把抓住他的伤手,有力一捏,嘴角抽动道:“我瞧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顾世贵被勒得直翻白眼,手上更是痛彻五内,额头鬓角滚下豆大的汗珠,围观的人们畏惧侯管事的狠辣,俱都不敢上前,就连朱氏吴氏和顾大宝也只敢扒着门框胆怯地张望。 突然间,顾二妮从屋里冲出来,一下子跪在地上:“爹,你卖了我抵债吧!” “呵,没瞧出来呀,你小子还有个孝顺女儿!”侯管事一把将顾世贵搡推在地,弯腰挑起顾二妮的下巴。 顾二妮眼泪汪汪,似是哭了很久,眼圈都是红的,她被迫与侯管事阴冷的蛇目对视,她面有菜色,偏眼角狭长飞挑,天生媚眼,此刻因着抗拒哭泣,脸上泛起大片潮红,男人的拇指在她的下巴上肆意摩挲,正是豆蔻年华,肌肤细腻柔滑,男人的手指颇为享受。 半晌,侯管事挑了挑眉道:“模样倒是齐整,做个粗使丫头还算合适。” 顾世贵跌坐在地上,左右为难:“这可咋整,杨大发还逼着换亲呢。”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跟昌隆抢人?”侯管事转身怒瞪顾世贵。 顾世贵吓得一抖,下意识地抱住沁出血迹的手,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顾二妮跪在地上,小声抽泣道:“爹,你卖了我,有了钱,总能为阿哥寻门好亲事,何必与那无赖纠缠不清!” 她心里自有自个的小九九,与其扛不过父母之命嫁给一个色鬼无赖,一辈子掉进泥沼里,给他们做牛做马,还不如自卖为婢,是死是活,自个也认了,若是时来运转,或能为自个谋个不错的未来也说不定。 “钱是不可能有钱的,你那点卖身钱还不够你爹还利钱的呢!”侯管事冷言冷语道。 顾二妮跪伏在地,头几乎埋到尘土里,咬牙道:“侯爷,我卖死契,总该有些钱吧,求您给我爹和我哥一条活路,我日后必定加倍报答您。” 闻言,侯管事一愣,旋即又笑了,仿佛听见世间最大的笑话:“你报答我?你凭什么敢这么说!” “凭……”顾二妮说那话时,纯属一时情急,这会儿不禁语塞,不知该说什么理由。 但她早不是从前的村姑顾二妮,从春到秋,出德兴入昌隆,被人利用,也害过人,见过世态炎凉,也经历过欺骗碾轧,血和泪的教训告诉她,人一旦陷入困境,要学会利用所有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只为求一线生机活路。 她别无长物,唯有清白之身做最后的依仗! 顾二妮跪伏不起,侯管事居高临下,那双阴冷的眸子盯着地上曲线玲珑的身形,从细长的脖颈到欲飞的蝴蝶肩,目光一路向下,自盈盈一握的柳腰滑到丰满圆润的桃臀,他的眼中慢慢热起来。 他是钱溢最依仗的管事,以阴险狠辣闻名,为钱溢抢女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不管是良家子还是勾栏女,他见识过太多,面前的女孩子宛如美玉蒙尘,若是好好加以调教,必是床第尤物,到时,还真难说,谁帮谁。 思及此,他扯出一点难看的笑容道:“你既有这等孝心,我不成全你,倒是大罪过了。” 闻言,顾二妮紧绷的四肢百骸一下子松懈了,汗透全身。 听了这话,最喜的还是顾世贵,他连滚带爬抱住侯管事的腿:“您这是答应了?” 侯管事一脚把他蹬开,嫌恶道:“签了死契,生死都是昌隆钱家的人,你们父女缘分就到今日,至于卖身钱,按规矩统共二十两银子,看在你女儿一片赤诚孝心份上,我只留十两抵利钱,另外十两,你自个留着花吧。” 说完,侯管事一挥手,后头一个挂搭袋的男人递过来两锭银子。 顾世贵一把接过,就欲塞到自个怀里,却不想早有准备的杨大发,从屋里冲出来,两人翻滚争夺。 杨大发抢过一个,喜滋滋道:“不换亲就不换亲,我妹子肯定嫁大宝的,五两银子就行!” 顾世贵反手去夺,却是扑了空,又怕身上另外的五两再被抢了去,赶忙一转身跑回家了。 杨大妞站在一旁哭哭啼啼:“阿哥,我不嫁!” “嫁不嫁,由不得你!难不成你也要自卖为奴?”杨大发咬了口银锭,咧着一嘴黄牙嘲笑道。 杨大妞扑通跪在地上,向侯管事哭求: “这位爷,求您了,也买了我去吧!” 侯管事看着她瘦得没二两肉的细长身板,以及高耸的颧骨,一肚子恼火道:“去去去,一个烧火棍似的丫头,也想进钱家,当钱家是什么地方,谁都能进去混饭吃的!” “我就说你想卖都没人要!还是乖乖嫁了好!” 杨大发得意地哈哈大笑。 杨大妞一脸绝望地说:“阿哥,你别把我嫁出去,我一辈子做工养活你!” 杨大发狠瞪着一双晦暗的眼睛,大骂道:“晚了!臭丫头,想当初我低三下四求你要钱的时候,你分文不给,这会儿,你的话我再不能信了,还是这彩礼来得实在!” 杨大妞见这事已无可挽回,她瞅着机会就想跑,奈何她还没跑出几步,就被杨大发抓住,她拼命挣扎,一回头,正看见站在人群里的顾青竹。 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顾姑娘。”神情凄苦绝望。 杨大发没听清她说什么,一叠声地骂:“这会子叫娘,就是叫爹也没用,有本事,你把他们从地底下叫起来救你!” 杨大发剪住杨大妞的双手,往屋里推搡,杨大妞泪流满面,一步一回头,乞求的目光,让人看着心如针扎。 挂搭袋的男人拿了张墨迹未干的卖身契过来,侯管事不耐烦地叫:“狗日的顾世贵……” “侯爷,我自己签!”顾二妮爬到他跟前,低声道。 侯管事浓黑的眉毛抖了抖,就见她毫不犹豫得咬破食指,在卖身契上摁下一个血手印。 心下微怔的侯管事,瞥了眼含着手指的顾二妮:“有收拾的,动作快点,天黑前,我们还要赶回南苍县!” 顾二妮从地上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冷声道:“我没啥收拾的,即时就可以走,进了东家的门,就是东家的人,破衣烂衫要之无用!” 侯管事眸色一闪,这丫头今日就这般狠决,他日若得了势,必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那就走吧,还等什么!”侯管事拂袖而去。 顾二妮看都不看自家的院子,头一低跟在侯管事身后走了,而她确实没有回头看的必要,因为她家里正为她的卖身钱吵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一个人出来挽留,甚至连送一程,流几滴泪都不曾有。 黑衣人来而复去,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将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带走了,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这总归是顾世贵家里的私事,又是顾二妮自个求的,旁人自然不便插嘴,那怕是村长顾世福来了,也不好阻拦。 顾青竹站在人群里远远看着,顾二妮的决绝,杨大妞的无望,都令她越发厌恶那个院子里的人。 周遭的人还在议论纷纷,徐氏别过头正和身边的一个妇人说得唾沫飞溅,顾青竹悄悄退后,独自回家了。 将抄本藏在家中隐蔽地方,顾青竹背了竹篓去茶园里采茶,时间不等人,她想晚上再多试几次,可在她采茶的时候,杨大妞绝望眼神,喊她名字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顾大宝是个猪一样的傻子,顾世贵懒惰好赌,朱氏和吴氏婆媳俩强悍凶狠,而杨大发更是拾不起的渣滓,顾二妮宁愿自卖也要逃出牢笼,难道杨大妞一个好好的姑娘,就活该遭受泥淖没顶之灾,被生生坑害! 顾青竹想到这里,胸中悲愤不已,一时连茶也没法采下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救人 眼见着暮色笼上了,山间起了雾霭,顾家坳黑乎乎的屋顶,冒出几缕袅袅的炊烟,顾青竹担心青英回家找不到自己又要着急,赶忙将茶篓放在茶屋里,在菜地里拔了几颗青菜,匆匆往家赶。 “青竹,你什么时候走的,我咋一眨眼就不见你人了。”徐氏挎着一篮子菜,从后面追上来。 “婶子,我是真有事。”顾青竹抱歉地笑笑,转而问:“后来怎么说了?” 徐氏撇撇嘴道:“有啥说的,别看顾世贵在村里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可遇着杨大发就怂了,女儿的卖身钱,硬被抢去了一半,现下只得结下这门亲,说是今晚就拜堂,这哪是成亲,分明是买个牲口一般,当真是世风日下!没有三媒六聘,大红花轿,吹吹打打,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嫁过来,那麻杆似的丫头,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哦。” 徐氏不管不顾的絮絮地说,旁边走过一个妇人,笑道:“徐嫂子,你糊涂了,和青竹一个姑娘家家的,说这些做什么?” “哎呀,哎呀,瞧我当真糊涂了,心里摆不下这些气人的事,嘴上就要忍不住突突地往外说。”徐氏一下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笑,拍着顾青竹的肩膀道:“都是婶子不好,你只当没听见这些腌臜话,我赶着回去做饭,先走了。” 说完,徐氏加快脚步,匆匆走了,顾青竹立在原地,微叹了口气。 顾青竹回到家中,就见青英正踮着脚,用大铁勺在锅里搅动,红薯的甜味儿混着米香,氤氲了整个厨房。 “让阿姐来吧。”顾青竹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 顾青英应了一声,将铁勺递给大姐,转身去烧火。 “我们今天吃烙饼吧。”顾青竹转身和面。 “再炒点酸豇豆,铁蛋最喜欢吃了!”坐在灶间的青英,小脸被火光映得红艳艳的。 顾青竹偏头道:“行,我多炒一碗,你一会儿送酸豇豆去,留在秦婶子家玩,等姐炒了茶去接你,好不好?” “嗯,一会儿青川哥也要来,他下午的时候斗草输了,说要把在山上捡到的最好看的一块石头送我呢。”顾青英笑嘻嘻地说。 顾青竹笑问:“你明儿若输了,拿什么送人?” “我哪里会输,铁蛋哥肯定会帮我赢回来呀。”顾青英傲娇地扬起蓬蓬的小脑袋。 敢情这小丫头专做只赢不输的买卖。 “你玩玩看看就好了,切不可真要哦。”顾青竹摇头。 顾青英倒不在意:“他好心送我,我当然要啦,明天我们还去山上帮他捡,或有更好的也不一定呢,若是我们捡到好的,还不是一样给他。” 顾青竹笑,她这妹妹的想法向来与众不同,她既说的有理,她也不强求。 油渣青菜碧绿油润,酸豇豆酸脆爽口,姐妹俩就着脆香的饼子,美滋滋吃了红薯粥。 顾青竹正洗碗,青川提着一个旧荷包来找青英,两人趴在饭桌上,嘀嘀咕咕凑在一起看石头,不过是些有花纹的小石子,两人当宝贝似地挑来选去。 这个好,那个也好,两人拿不定主意,就提了装酸豇豆的小篮子去隔壁找铁蛋。 顾青竹收拾了厨房,包了三块饼子,顺手拿了一个棉毯子塞在背篓里,锁了门出去。 一轮下弦月隐在云层里,茫茫夜色中,顾青竹摸黑往茶园走了几步,忽又站住,三五息后,折身疾走。 此时的顾家坳,安宁静谧,有的人家舍不得点灯费蜡,早早歇着了,白日在山中奔波的人们,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低沉的鼾声时急时徐,与墙角秋虫的低鸣合奏成一首催眠夜曲。 与之相反的,有一处却灯火明亮,院中七八个男人猜拳行乐叫嚷不绝,酒味混着肉食的味道弥漫在夜色里,顾青竹在夜色掩护下,摸到后墙窗下,相较于前院的哄笑嬉闹,后屋却传来低低的抽噎声。 顾青竹将背篓藏在暗处,循声而去,只见唯一点灯的一间屋子的窗上,印着一个女子佝偻身子的剪影,一抽一抽的,哭得正伤心。 她用力一拉窗户,没想到,居然开了,因震动灰尘扑簌簌落下,顾青竹掩住鼻子让了让,后窗不大,但顾青竹瘦,隔了会儿,她三两下就爬了进来。 被捆住手脚绑在床栏上的杨大妞,望着闯进来的顾青竹,眼睛瞪得如同铜铃般大,她惊诧地差点叫出声来。 “别嚷嚷,我来救你!”顾青竹在桌上找到一把断了尖子的剪刀。 杨大妞感激地连连点头。 顾青竹几下剪开绳索,杨大妞自己胡乱扯下绳子,顾青竹从缺了一个门的橱子里扯出一床棉被,将它捆成一个人形,照原先的样子绑在床栏上。 两人小心翼翼地爬出后窗,顾青竹转身轻轻将窗户重新合上。 顾青竹提着背篓,带着杨大妞躬身从鸡窝的矮墙翻了出去。 “顾姑娘,谢谢你!”逃出藩篱,杨大妞哑着嗓子感谢,屈膝下跪。 顾青竹一把扶着她:“别这样,咱们在德兴也算认识一场,我若不知道便罢了,今儿恰好遇上了,没理由眼见你跳火坑而不管!” “我得赶快走,他们若知道是你救了我,定要闹翻天。”杨大妞转头张望,在暗夜里仔细辨别方向。 顾青竹拉住她:“你对这里不熟,恐怕还没爬上鸡冠子山,就被他们逮回来了!” 杨大妞惶惶地颤声道:“那可怎么办,我不好连累你的!” 顾青竹牵着杨大妞的手说:“你跟我来,等他们闹消停了,我再送你离开。” 两人趁着暗淡的夜色钻入了顾青竹家的竹林,今年的竹子发得不够好,但如盖的竹枝还是完全遮蔽了不甚明亮的月光,顾青竹熟悉这里,闭着眼睛也能走几个来回,她拖着踉跄的杨大妞,踩着遍地窸窣的竹叶,将她藏在大山石后面。 顾青竹从背篓里拿出三块饼,突然发现没有带水,有些懊恼道:“你凑合吃吧,这会儿也没处找水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杨大妞连连摇手。 顾青竹将棉毯子放在她膝上:“你吃了,就蒙着毯子睡,外头再怎么吵闹,你也别理,别出声。” 杨大妞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她啃着饼,低声问:“他们不会进竹林来?” “他们不敢!”顾青竹笃定。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敢,顾青竹没有说,杨大妞亦没有问。 她此时没有选择,只能相信顾青竹,并相信自个的运气已经坏到极致,再没法更坏了。 杨大妞一下子安心了,低头继续一口一口吃饼,慢慢咀嚼。 顾青竹安排了杨大妞,不做停留,背着竹篓抄小路去了自家茶园。 隔了一炷香时间,顾家坳忽然吵闹起来,几束火把在村里游走,三三两两的人家被惊起,窗口次第亮起昏黄的灯光。 不一会儿,顾世贵带着几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闯进了顾青竹的炒茶屋子。 他喝得醉醺醺的,舌头打结问:“你有……没有……看……看见大宝的媳妇?” “不曾!”顾青竹懒怠理他,头也不抬地说。 “臭丫头……别以为我今儿……我今儿打……打不了你!”顾世贵醉得站不住,摇摇晃晃想要打她,却眼前发花,幻出七八个顾青竹来。 杨大发在不大的屋里转了一圈,跺跺脚道:“不在这儿,你别瞎折腾了,还是找我妹子要紧!” 他自然是急的,今夜若嫁不成妹妹,那五两的彩礼就得要退,这比剐了他还让他难受呢。 旁边的人架起顾世贵,急急忙忙赶往下一处。 村里没找着人,杨大发和顾世贵带人往山外追,直追到鸡冠子山上,却连一个人影子也没见到! 顾世贵瘫在大石头上,胡言乱语道:“你妹子对这里不熟,断不会比我们的脚程快,莫不是黑灯瞎火爬山脊,摔下去了吧?” 杨大发一听,背脊顿时发凉,他举着火把,往深不见底的山脊下照了照,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 被请来喝酒的一个男人唾了口唾沫,嘀咕道:“什么喜酒,真他娘的晦气!” “算了,明儿再找吧,我就不信一个丫头片子还能逃出生天!”顾世贵昏头昏脑地说。 “对对对,这黑灯瞎火的,断跑不远!”其他人喝了酒,又折腾到现在,早乏了,一起附和道。 杨大发跺跺脚:“不找就不找,不过,我把丑话说前头,这可是你家儿媳妇,到时候若没了人,我可不退彩礼!” “行了,行了,回吧,回吧。”顾世贵哈欠连天,根本听不进杨大发的话,转身下山。 众人尾随,鱼贯而走,原本闹哄哄的酒席,因着突然跑了新娘子,转眼变成了一个闹剧,这会儿晚了,做客的人在顾世贵家的厨房,铺上烧火的茅草,胡乱窝在一起,狼狈地对付一夜。 只有顾大宝这个傻子,一味地追问自个的媳妇为啥变成了棉被,顾世贵被他闹得心浮气躁,一脚蹬在他心窝子上,朱氏赶忙将愈加哭闹的儿子,拽到他自个屋里去哄,顾世贵耳根清静了,不一会儿就呼哧哈哧地打起酣来。 顾家坳终于再次归于沉寂,顾青竹离开茶园,直奔竹园深处。 杨大妞还真兜头蒙着棉毯子睡着了,顾青竹笑了笑,若她告诉她,这里离顾家祖坟仅一步之遥,大白天的都很少有人敢来,她恐怕别说睡觉了,就是一人独坐也早吓得毛骨悚然,心惊胆颤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以假乱真 “大妞,醒醒。”顾青竹上前推推她。 “嗯……”杨大妞睡得恍恍惚惚,梦里的哥哥是个青面獠牙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正要吃她。 今儿闹了一天,她差一点就不明不白地嫁给了一个傻子,多亏顾青竹及时解救了她,她躲在这里,黑沉沉的,啥也看不见,而周遭各种细小的声音,虫鸣鸟叫,甚至竹叶飘落在地的声音,都被她的耳朵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一声声震动耳膜,更震荡心肝。 她怕,但她更怕被抓住,只得将棉毯子当做铠甲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罩住自己,在煎熬的等待中,她竟然不知不绝睡着了。 “这会儿没事了,咱们该走了。”顾青竹轻声说,帮她把棉毯子取下来。 “啊,好!”杨大妞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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