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光比平常更温柔。 “我在中午十二点准点的时候试图叫醒你,但是你没有醒。” “这样你就算完成了任务?” “你没说必须叫醒你,所以我认为你只是希望我像闹钟一样在特定时间里提醒你一次。” “算了。”罗克说,“现在我可以起来了吧。” “当然可以,退烧药很有效,体温已经快接近正常了。” 罗克坐起来,钻出被子时感觉有些冷,艾斯卡已经把厚厚的睡袍盖在他肩膀上。 “谢谢。”罗克说,“这不该是你做的事。” 艾斯卡应该是他的搭档,不是保姆、厨师和家庭护士。可他真的很擅长照顾病人,罗克离开卧室,发现他已经打扫了起居室,又准备了晚餐。 如果他是人,如果他是人……罗克无数次地设想过,哪个幸运的姑娘能得到他的爱和呵护。 晚餐是新鲜的煮鸡胸肉、蒸蔬菜、蘑菇汤、燕麦粥和新鲜橙汁。 罗克对着餐桌,思考着。其实他的脑袋还是不对劲,和发烧时相比,昏昏沉沉的感觉消退了,反而有点空荡荡要飘起来似的。 “一起吃吗?”他问,然后才想起艾斯卡不需要吃东西。 好吧,情况会好转的,他很快会恢复正常,一切也都会回到正轨。 艾斯卡坐在餐桌对面,专心致志地看他享用晚餐。 “你没有别的事可做?”罗克忍不住问。 “你想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行,像个正常的室友一样做点自己爱干的事。”罗克说,“比如看电视、听音乐,假装自己是人类,反正不像你这样盯着别人吃东西。” “你是说娱乐。” “对,娱乐。” “我不需要娱乐。” “那就休息。” “我也不需要休息。” 罗克伸手按住额头,刚有点缓解的头痛又来了。沉思片刻后,他决定视而不见,安静地吃完这顿饭。 一个人生活时,罗克很少在家里吃饭,甚至很少在家睡觉。他习惯了快餐、啤酒和熬夜,对蔬菜果汁毫无兴趣。可因为发烧的缘故,醒来后他觉得嘴里又苦又涩,那杯新鲜橙汁在餐桌上显得格外诱人。艾斯卡做的菜没有明显的个人喜好,完全按照菜谱烹饪,但每一道菜都像那杯橙汁,很合时宜地出现在一个需要它的病人面前。 罗克胃口很好,也觉得自己恢复得很快。 当晚,在他吃完药又有睡意的时候,忽然对那个给艾斯卡当卧室的储物间有了一丝愧疚。是不是不该因为艾斯卡是个仿生人而怠慢他,认为他不需要像人一样生活,可以当机器一样把他闲置在储藏室里。 “艾斯卡。” “什么事?布雷恩警官。” “你要是不喜欢那个房间,可以不待在里面。” “好的,晚上我就在你床边看护,如果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不,你不用待在储藏室,但也别在我的房间里。” “我在你的床边也会让你不自在吗?” “是的,会让我失眠,所以除了这个卧室,你去哪儿都行。” “那我在卧室门外等。” 算了,罗克心想,反正他不会累也不会饿,更不可能感到无聊,说不定是自己想得太多。 如果此刻是托比在照顾他,感觉会好一点吗? 人类需要相互扶持才能心安理得,工作得有报酬,付出要有回报,一味受益总令人坐立难安。只有艾斯卡是例外,一个仿生机器人全心全意的付出,不求回报的照顾似乎更容易让人接受,唯一的问题是他太像人,常常让罗克产生恍惚的错觉。 希望明天早上醒来时自己的体温和脑子都能够恢复正常,别再有那么多胡思乱想。可是毫无睡意,罗克只能闭着眼睛倾听房里的声音。艾斯卡很安静,经常会让人忘记他的存在,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守在门外。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后,罗克放弃了强迫自己入睡的念头。 “艾斯卡。” 卧室门轻轻敲响两下,得到允许后,艾斯卡推门进来。 “你有哪里不舒服?布雷恩警官。” “没有,只是睡不着。” “需要我提供一些能帮助你入睡的方法吗?比如调节一下室温,或者播放一些有助于放松的音乐。” “不。”罗克坐起来,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我们可以聊一会儿天。” “你想聊什么?”艾斯卡问,“我建议现在不要聊任何和工作有关的事。” 罗克正想和他聊这个话题,尤其是关于自己被绑架的事以及托比之死的疑点。比起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更需要艾斯卡在探案上的作用。可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日常琐事的关注远远超过案件本身,比起警用助手,他更像个管家。 “如果我只想聊案情呢?” “稍等一下。”艾斯卡走到墙边,在控制器上按了几下。罗克看到他将室内的温度调低了一些。确实,他稍微感觉有些热,有可能这就是让他难以入睡的主要原因。 罗克看着艾斯卡重新走回来坐下,柔和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温柔完美,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异常。这是罗克第一次看出他和平时的不同,仿佛也像生病了一样。 “你怎么了?” “我很好。” 罗克沉默片刻后问:“虽然这么想有点奇怪,你是不是被我传染了?” “你是说发烧?”艾斯卡回答,“着凉和伤口炎症引起的发烧不会传染。” “那你为什么好像不太对劲?” “你的洞察力非常敏锐,布雷恩警官。”艾斯卡说着又把手掌按在罗克的额头上。 “我已经好多了,想测体温的话就拿体温计来。”罗克转开头抱怨。 艾斯卡收回手,微笑着说:“我调节了自己的体感系统,把体温调整到和你一样的温度,并且以你各处伤口的情况模拟了痛感,这样就可以更充分地体会到你目前的真实感受。布雷恩警官,现在卧室里的温度是否让你感觉舒适一点?” “是的……”难怪他如此了解他的需求,像个预言家一样为他准备好一切。 “你不用这么做。”罗克说,“受伤、发烧都只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就会过去,不必像对待危重病人一样那么小心,更何况这种事一个人难受就够了。”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受伤和生病的感觉。”艾斯卡说,“人类会有这样的感受真是不幸。” 罗克很难判断这句话表达的情绪,因为不会有人从不受伤生病,即使是刚出生的孩子,对于不适也有极其丰富的经验。但艾斯卡说这样的话肯定是真实的,令人感动的是,他在没有得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出于关心而主动开启了体感系统,以便自己能够感同身受。 “艾斯卡,对你来说,你认为自己是什么?” “我是赫菲尔斯科技公司未来生命团队制造的仿生人警用助手ASK530,现在是你的搭档,我叫艾斯卡·怀特。” “我不要你背诵自己的型号和制造商,我是问你自己,认为自己是什么?人类、机器,还是新生命?” “和上次你问我是谁,是同一个问题吗?” “差不多,但略有差别。” 这一次,艾斯卡没那么快说出答案,如果不让他用那段说明书般的解说词来回答,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太深奥了,就像人类开始思考自己的起源一样。 “太难了?那我们换个话题,你来警局成为我的搭档之前有过别的记忆吗?关于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存在,或者一些让你印象深刻的故事。”罗克说,“不会是你一睁开眼睛就已经坐在我的办公室里了吧。” “很抱歉,布雷恩警官。”艾斯卡专注地望着他说,“那是我的开发数据和程序代码,是赫菲尔斯科技公司的商业机密。不过成为你的搭档之前,我还是有些记忆的。” “说说看,作为搭档,你几乎知道了我的一切,而我对你一无所知,这不能算公平。” “我很高兴你想了解我,布雷恩警官。”艾斯卡说,“我的调试员之一是个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女孩,名叫安吉拉。她负责测试我对人类语言的反应和理解能力,她经常和我聊天,有时还会讲些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 “大多是和人类情感有关的故事,人和动物,人和人,一些关于生命和死亡的话题。”艾斯卡说,“安吉拉会记录我对故事的反应以及回答来生成报告,有时她也鼓励我自己编写故事。” 和人类灌输给机器的故事相比,罗克对艾斯卡编的故事更感兴趣。 “我有两个故事,一个和眼睛有关,另一个是树的故事,你要听哪个?” “眼睛吧,和感官有关的故事更适合现在的你。” “好的。”艾斯卡的语调温柔平和,说这是个睡前故事也不为过。 他开始讲述,罗克专心聆听。 —— 故事:代号“眼睛” 项目编号:ASK530-T-S302475 我精心规划路线,从这条街的转角到另一条街的路口,从玻璃店门外到停车场的出口,再把这些地点相互连接,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络。 你可以认为我是观察者,也可以说我是追踪者。 我走街串巷,靠自己非凡的盯梢能力抓捕罪犯,抓住那些沿街偷盗的小偷、做非法生意的药贩、抢劫老人的匪徒,还有对女孩伸出魔爪的暴徒。有时我居高临下,整个城市都在我眼前,有时我细致入微,看清了每一个经过的人脸上流露的苦涩和泪痕——我不太在意别人的笑容,微笑的人没什么坏心,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才得留意。 我喜欢街角,总觉得如果能在两条街的交叉处占据一个位置,就很容易发现目标。 有一个人,他是位作家,为了出版自己的小说四处奔波。 他穷困潦倒,只有一件稍微得体的外套。去见出版商、编剧或是某位中介人时,他总是穿这件外套。那是件深炭灰色的呢绒大衣,质地厚实,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穿起来也一样暖和。有时他戴上格子围巾,用来遮住下巴,使长相难以辨认。他会把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胳膊下夹着装稿纸的纸袋。现在很少有人用纸笔写作,但他似乎不喜欢电脑,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和电子有关的东西。 我觉得他可疑,认为他在刻意躲避追踪,正因为如此,我对他格外关注。 他的出版事宜很不顺利,几乎每一次都遭到拒绝,于是他去见更多人,人际关系像蛛网一样复杂又宽广,那个装着手稿的纸袋一次又一次被送到不同的人手里。 那里面真的是小说吗? 如果那是情报,是为了瞒过我这样的“眼睛”而做的伪装……当然,那也极有可能只是一本尚未出版的小说罢了。终于有一天,一个出版商暗中从事的秘密间谍活动暴露了,这家伙负责搜集情报,利用自己的职务将加密信息隐藏在电子图书的封面和页码中,与身在远方的同伴联系。出版商会被捕是迟早的事,因为有无数双像我这样的“眼睛”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和他接触过的人也都有嫌疑。曾经,作家和出版商在一个小书店里见面,那里没有沿街的玻璃,窗户也很高,到处堆满了旧书。 其实,我无法确定他们是否真有交集,只是看到他走进书店,消失在重重叠叠的书海中。我知道,把这次的追踪报告上去,这个穿呢绒大衣的男人就完蛋了。 他会被抓起来,受审查。他的小说会被一个字一个字地分析,从中找到他通敌的证据。 我应该毫不犹豫,这是使命,是我存在世上唯一有意义的任务。 可我犹疑不决,想找出更确凿的证据。我习惯了追随那个熟悉的身影,习惯了观察他不经意的动作,习惯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他。 天气越来越冷,他在街角等人时开始把冻僵的手放到嘴边呵气。他受生活拮据之苦的脸颊苍白瘦削,却有一种冷峻的执着和坚定。有一次,他似乎真的卖出去一个短篇故事,那天他高兴得在路边和伸手向他要钱的乞丐又唱又跳。他被寒意冰冻的鼻尖因为兴奋而泛起红晕,让人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我试过转开视线,不去关注他,让他成为一个真正平凡的人,继续奔波在有可能欣赏他作品的人们之间。可书店中的那次会面还是引发了怀疑,他被列入了可疑名单。 第一次被捕时,他被堵在小巷中,双眼充满不解、惊诧和困惑,无法判断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当然,他们认为这是他的伪装,必须用更强硬的手段剥下他天衣无缝的面具。 我参与了审问。 刑讯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何毁掉一个人最珍视的东西。有时那件东西是家人、是伴侣和孩子,有时是对生活的憧憬和希望,对作家来说或许就是那只用来握笔的手。 他们看似无意地打断他的手骨,逼他说出手稿中隐藏的秘密,但他以惊人的意志闭口不答。审问者将手稿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仍然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暂时释放他。 他们可能在想,如果他重获自由,终会再和同伴见面。 我没有看过那部手稿,无从判断里面的内容,那是手写的稿件,除了亲自拿在手里、放在眼前之外没有别的阅读方法。我继续追踪他的一举一动,那个熟悉的人不见了。他不再每天满怀希望地四处奔走,大多数时间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他的右手也不再插着口袋,手指仿佛失去知觉,感受不到空气的寒冷。他的脸庞变得更加苍白冷酷——他们打碎了他的手指,也打碎了他内心中脆弱又珍贵的部分。 他是不是无辜,并不重要。 找东西就是这样,一个抽屉里没有,就去另一个抽屉找。 我跟随他经过一条又一条积雪的街道,经过横跨河道上的桥,在那个曾经为他惹来嫌疑的旧书店外停留片刻。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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