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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真灵验,他觉得今年这场三场都写得极出色,或许真应了书里说的那句“伏久者,飞必高”,他忙忙碌碌这么些年,说不准真能在入土前尝尝金榜题名的滋味。荀老爹将写好的考卷放在一边,从考篮里拿出几块干粮来。换场前考生在同考处领到后两日要吃的干粮。里头有一些烧饼、甜糕之类,滋味倒还可以,荀老爹怕答卷时间不够,没忙着吃。这会儿都写得差不多了,只等着主考来收考卷,于是心下放松起来,这才觉出腹中饥肠辘辘。才拿起一块烧饼咬了一口,突然听得近处传来一声凄厉喊叫:“毒!有人下毒!救命——”这声音来得突然,在寂然贡院中犹如一声巨雷,惊得荀老爹手上一个不稳,烧饼“咕噜噜”掉到了地上。他没空去捡,将号舍的窗往外推了推,抬高身子试图去看外头的场景。贡院里的号舍未免考生舞弊之行,每一间号舍都已上锁,就连窗户外头也有铁栓扣着,只能开至一半。从开了一半的窗户里能看得清楚,正是清晨,贡院空旷的院子里,一个穿朱色衣服的身影从中滚了出来,恰好滚在大院中间,这人出现得突然,同考和主考尚未反应过来,荀老爹还在想,这人莫非是砸破了号舍门跑出来的——然而一旦破门而出,今年秋闱成绩便作不得数,岂不是白熬一年?下一刻,男子凄厉的喊声又传了过来。“同年们,有人在干粮中下毒,干粮中有毒——”干粮有毒?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那个在地上翻滚的身影渐渐的动作慢了下来,四肢不断痉挛,从他嘴里大口大口呕出乌血,在地上洇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暗影。荀老爹一愣,下意识看向地上滚落的烧饼,心头蓦然掠过一丝寒意。贡院里的干粮都是统一分发的,早年间都是考生自带干粮,但因号舍潮湿,有的考生带的食物很快变质。后来礼部便安排秋闱期间贡院为考生提供干粮。这人说干粮有毒,那眼前这些……荀老爹猛的收手,如避蛇蝎般地一把甩开考篮。篮子里的糕饼“哗啦啦”撒了一地。四周号舍里几乎骤然发出嘈杂叫喊——这个时间,多半都已考完,考生们见此凄惨场景,难免惶然惊悸。荀老爹按住自己心口,此刻他心头跳得飞快,只觉气喘得也急,偏在这时脑子里还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丝古怪,那喊叫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听过。他这般想着,又颤巍巍地推开号舍的窗,大着胆子朝倒在地上的人看了一眼。朱衣方巾,身材瘦小,那人倒在地上,脑袋歪着,嘴角流出来的血在身下糊成一团。他眼睛睁得很大,痛苦的神情凝在脸上,皮肤好似成了青色,如一截僵死的鬼魂,了无生气的眼珠子恰好与荀老爹撞了个正着。荀老爹呼吸一窒。片刻后,他按着胸口喊出来。“有、有才啊——”……仁心医馆开门时,已过巳时。立秋过后,昼日变短,黑夜变长,除了卖早食的,西街小贩们铺子开张的时间都晚了许多。银筝正擦拭着柜台上的药茶罐子,对面裁缝店里的小伙计匆匆忙忙从外面跑来,边跑边大声道:“出事了,贡院出事了!”孙裁缝捧着碗漱口,闻言转头问:“怎么了?”“刚才班房那边的人说,听见贡院里死了个读书人,说是号舍里有人下毒,这会儿正吵得一团乱麻!”银筝手一抖,一罐药茶不慎脱落,滚到了地上。“老天爷啊,”丝鞋铺里的宋嫂听见动静走出来,“那贡院里的不都是考试的学生吗?谁会对学生下毒?”“这我不知道。”小伙计挠头,“贡院外头都传开了,不过时候不到不让进,不晓得是什么情况。”银筝脸色变了变,再顾不得其他,掀开毡帘进了小院。此刻时间还早,杜长卿和阿城未到,夏蓉蓉主仆在屋里没出来。院子里,陆瞳正把晒干的新鲜药材收进木匾里。银筝三两步走到陆瞳面前,颤抖着声音开口。“姑娘,不好了,外头在传,贡院里死了个考生!”陆瞳动作一下子顿住了。“你说是考生死了?”她神情蓦地一变,“糟了!”银筝见状,心中更加紧张:“怎么变成是是考生出事?会不会那个吴秀才毒错了人……”“不会。”陆瞳放下木匾,眸中神色变幻几番,“是他自己服了毒。”吴有才不杀主考官,也定不会杀别人,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把药用在自己身上。她撺掇吴有才去杀了主考官,无非是借了吴有才心中的怨与怒。然而吴有才临至绝境,竟然宁愿自己服毒。顷刻间,陆瞳就明白了这儒生的用意。此刻最后一场快结束,贡院外已有考生家眷等待,号舍里的人心思也浮动不定,这消息能从贡院中传出来,显然已惹出不小动静。对吴有才来说,目的似乎已达成。只要惹出动静,引人前来,或许就有机会查清考场舞弊之行。但,死一个籍籍无名的读书人和死一个主考官,在盛京能掀起的波澜是不同的。贡院的大门不开,就无人知晓里头的真相,而秋闱还未结束,在这点时间里,有足够的时间将此事浪花按平。吴有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银筝慌得不行:“姑娘,现在该怎么办?”陆瞳宽慰她:“别慌。”又思忖片刻:“你现在立刻去董家。”“董家?”陆瞳点头,附耳在银筝耳畔低声耳语几句,末了,银筝看向陆瞳,有些犹疑:“这样能行吗?”清晨的日头刺目,晃得陆瞳眼睛也有些模糊。她仰头,望着远处的虚空,喃喃开口。“谁知道呢,试试吧。” 第七十四章 各方势力 太府寺卿府上,董夫人正对着镜前梳妆。今日晌午,秋闱最后一场就结束了,董夫人打算去贡院门口接董麟。她只有董麟一个儿子,这些年,因董麟身子不好,从未下场过,连贡院大门朝哪头开都不知道。今年董麟头一遭观场,不管中没中,董夫人都想在旁人面前露露头。自然,也得打扮得光鲜一些,好给儿子长长脸。身后丫鬟将一根珍珠碧玉步摇插在她发髻间,动作有些重了,扯着了头发,董夫人“哎唷”一声,丫鬟忙跪下请罪。董夫人瞪她一眼:“笨手笨脚的。”自己将那根步摇插上,对镜照了照,适才满意,又问身边下人:“什么时候了?马车备好了没有,胜权,胜权——”叫了两声,护卫没进来,倒是进来了个小厮,面色惶然,一进门就给董夫人跪下了:“夫人,夫人不好了!”董夫人看他一眼,没好气地问:“又怎么了?”“贡院里、贡院里出事了——”“什么?”小厮埋着头,身子抖得像筛子,不敢去看董夫人的神情。“说是……说是号舍里死了个读书人。”号舍里死了个读书人。董夫人原本听得漫不经心,须臾,像是才听懂了话中之意,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嚯”地一下站起身,死死盯着地上人:“谁死了?”“小的、小的不知。贡院外头路过的人说,当时里头吵得很凶,只依稀瞧见是个穿朱衣的,叫喊声倒是很大,说是有人在贡院考篮里的干粮下了毒。”董夫人听到“朱衣”两个字,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过去。朱衣!董麟下场穿的那间新衣裳,就是她特意叫裁缝用朱红洋缎给他做的新袍子,想着初次观场讨个彩头。这人有可能是她的麟儿!董夫人唤了一声“我儿”,身子便踉跄几步,身边丫鬟忙将她扶住在椅子上坐下。“此事告诉老爷没有?”“老爷还在宫里,已让人去了。”董夫人咬牙:“等他回来……都什么时候了!”她猛的站起身,“快,备好马车,我现在就要去贡院!”得了消息的董夫人来不及多等,立刻令人备好车去往贡院。一路上护卫胜权在前头驾马,边安慰董夫人:“夫人别担心,贡院那头的消息说得不清不楚,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董夫人只红着眼睛,紧紧攥着手中丝帕:“你懂什么!无缘无故的,怎会有人到我家门口来传言麟儿的事,一定是有什么风声。”说着又低声抽泣,“我早说了今日早些去接他,偏他不肯,一定要最后一场结束才让去贡院。我儿——”话到最后,语气倏尔尖锐:“要是我儿真有个三长两短,今日贡院里的那些人,一个都别想跑!”董麟是董夫人的眼珠子,一遇到和儿子有关的事,董夫人便失了平日的分寸,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胜权也不敢多说什么。待马车到了贡院门口,远远的,就见贡院门口围了不少人。几个巡考并提调正把这些院门口看热闹的平人往外轰,嘴里斥道:“去去去,都杵在门口干什么,秋试还没结束,离院门远点——”董夫人一见,立刻提着裙裾下了马车,气势汹汹地走近院门口,抓住一个巡考便问:“我儿呢?”那巡考并不认得董夫人,只见她衣饰华丽,不敢轻视,语气不如方才凶恶:“秋试还未结束——”“我儿呢?”董夫人打断他的话,声音高而刺耳,“我麟儿在何处?”里头几个同考见状,忙跑来问询,董夫人自持官眷身份,又事关儿子,自然不怕他们,要求立刻见到尸体,要么就让董麟从号舍里出来,她要见到全须全尾的儿子。那同考满面是汗,赔笑道:“夫人,这号舍门都是锁了的,令郎要是此刻出来,今年秋闱成绩必定作废。至于尸体……”他瞥一眼身后,为难开口:“外头这么多人看着,恐怕引起号舍内外惶恐。”董夫人冷笑:“不让我儿出啊?没事,那我进去瞧瞧他,也是一样的。”“那更不行了!贡院里,无关人士不能进入。”他越是推辞,董夫人心中就越是狐疑。为何这些人不让她进去瞧董麟,也不让看尸体?平白无故的,有人在董家门口说死了个读书人,是否贡院中有知情人特意来通风报信的?这些人神情畏畏缩缩,瞻前顾后,难免不让人多想……前有惊疑,后有急恨,董夫人一怒之下,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看着面前同考:“秋闱结束前,不让进,也不让出,你说死的读书人不是我儿,可这里死了个人总是真的吧?”“你们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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