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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庄先生见他直言自己的无耻,半晌无言。 这就是他可以面带微笑看着陈福林的原因,他心里并不怨恨陈福林,因为他不值得,他可以完全站在自己的利益上思考着对付陈福林的方法,然后选择一个最优的办法。 但对姚戈,庄先生却是连普通的寒暄都做不到。 因为这曾是自己视为知交的人啊。 庄先生眼眶微红,转身离开,到了门边后才道:“此事不必了,陈福林不在京城,再提起此事没有意义。” 姚戈看着他离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转头看了眼被庄先生放在桌子上一口都没被动过的茶,微微叹息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许久没有反应。 还是姚尘找了过来,见父亲一人呆呆的坐着,连忙上前道:“父亲,庄伯伯没有来吗?” “他来了,又走了。” 姚尘一怔,问道:“他没有原谅您吗?” 姚戈看了一眼那杯茶,叹息一声道:“谈何原谅不原谅呢?他虽精神不错,但也鬓角花白了。” 他扶着姚尘的手起身,问道:“人打听到了吗?” “没有,不过我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打听不到也是可能的,父亲将事情告诉庄伯伯了吗?” 姚戈点了点头,想到庄洵不太想与他多交流的模样,他叹息一声道:“回头你将画像给他送去一份,此事我们就不用管了。” 姚尘惊讶,“不管了?” “我们在京城没有人手,想要查他并不容易,不如交给你庄伯伯,他现在是京官,三个徒弟无一是等闲之辈,应当是用不上我们插手了。” 姚尘便沉默了下来,半晌后点头,“那我们回家吗?还是……给两个孩子报名,让他们试一试进士考?” 姚尘说这话时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道:“父亲,我看庄伯伯不会记恨当年的事,而陈福林现在又不在京城了,或许孩子们可以试一下进士考。” 他道:“不至于像我,只在地方上考了明律。” 姚戈思考片刻,到底还是不舍得就此耽误两个孙子的前程,于是点头。 姚尘就大松一口气,高兴起来。 而此时,庄先生坐在车上思考着,到底是谁去找姚戈,想要将当年的事再次扣在他头上呢? 庄先生不由的敲了敲手指,他就是一个小小的侍讲,而且年纪大了,晋升无望,也就每旬给太子上一堂课,将来或许会有点香火情在,但他的年纪和履历摆在这儿,谁会对付他? 而且还如此大费周章。 现在太子地位稳固了许多,的确是香饽饽了,连带着崇文馆和詹事府一起水涨船高,但再怎么样,他这个小小的六品侍讲也不值得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对付。 不是他,那就是为了他身后的人了。 谁呢? 太子? 庄先生微微摇头,真要以师从对付太子,那也应该是找孔祭酒的麻烦,不论是品级,还是因为孔祭酒就是太子从小到大的老师,那都得找他。 那就只剩下三个孩子了。 庄先生先把白二郎排除在外了,这孩子现在翰林院里如鱼得水,一心只想写话本,偶尔做些翰林院里交代下来的任务,剩下的时间便是陪着明达公主过家家了。 他并没有仕途的野望。 白善和周满吗? 庄先生沉思起来。 “先生,到家了。” 下人将凳子抬过来,扶了庄先生下车。 庄先生问门房,“白善和满宝二人回来了吗?” “回先生,少爷和娘子没回来,大吉也没回来。” 这么晚? 庄先生扭头看了眼天色,微微摇头,“他们这是又出去吃喝去了?” 白善和满宝正在加班呢。 皇帝要去雍州行宫避暑了,不仅带的人多,带的东西也多。 六个中书舍人,皇帝留下三个给太子,带走三个,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要轮班,目前定的是一旬轮一次。 第一次,皇帝点了白善的名,所以他在收拾东西。 中书省的东西,只能加班了。 满宝也在加班。 雍州行宫的药材可没有太极宫的齐全,因此她在检查药材,确定他们这次要带的药材。 ※※※※※※※※※※※※※※※※※※※※ 作家的话 晚安 ☆.第2565章 掐点 满宝对着单子一一检查过去,确定都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呼出一口气,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交给段医助,吩咐道:“合箱贴封条吧,仔细些,再有一天就要出门了,可别在这时候出问题。” 段医助接过后应下。 满宝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这才觉得脖子的酸疼好了一点儿。 她转身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去。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再不出宫,宫门关闭,他们就得滞留宫中了。 而此时,白善也才将需要交割的文件弄好,他将切结文书递给方大人。 方大人检查过后签字,和他笑道:“今晚我当值,白大人出宫去吧,这会儿再不走,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白善朝外看了一眼天色,点头,却并不急着走,而是陪同方大人将签好的文书归档后才转身告辞离开。 和方大人一起值守的孙大人看见便笑道:“白大人倒是谨慎,却也不至于连我等都信不过吧?” 方大人笑了笑道:“这亦是规矩,照着规矩办事总不会有错的。” 出了值守的小班房,白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撩起袍子撒腿往外跑,等碰到人就慢下来,只是脚步也飞快,只脚尖点地而过。 太极殿的小班房离宫门不近,他又跑又疾走,两种方式交换着来才在两刻钟内到了正道前方,远远的看到宫门大门,昏暗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白善忍不住快跑了两步,见宫门口的侍卫敏锐的扭头看过来,他便只能压下速度疾走,不敢再跑。 禁军侍卫们目光炯炯的盯着白善,大有他有异动就砍了他的意思。 但他们脸上严肃,眼睛却忍不住互相间瞟来瞟去,正在检查周满药箱的侍卫更是道:“周大人,你往后看。” 满宝就转头往后看,见白善正朝这里疾走,立即眼睛一亮,挥手叫道:“白善,快点儿,快点儿……” 侍卫就呵斥她:“噤声!” 满宝立即收声,轻声道:“宫门快要关了,快点儿呀~” 侍卫:…… 白善前脚到了宫门口,后脚就听见当的一声,立即有侍卫大声道:“时辰到,闭门——” 满宝牵住了白善的手,将他往外拉了拉。 白善累得不轻,深深呼出一口气,扬了扬手臂让侍卫们看他的身上,一件外带之物都没有。 侍卫挥手让他走了。 俩人就站在三步之外看着宫门慢慢关闭,一半的侍卫与他们一样被关在外面,嗯,他们是守门的。 白善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道:“今儿要是别的大人,那就只能在宫里过夜了。” 满宝问:“你们东西收拾好了?” 白善点头,“收好了,明日我们先行,你们太医院呢?” 满宝高兴道:“我们也是先行,嗯,不过我得随侍在陛下身边,所以不能随太医院的车队一起去。” 白善道:“没事儿,我先去看过,到时候看哪儿好玩,哪儿凉快些。” 满宝连连点头。 侍卫们瞥了他们一眼,问道:“两位大人还不走?” 俩人扭头冲他们咧嘴一笑,“辛苦侍卫大人们了。” 于是手牵着手走了。 本来不怎么辛苦,此时却觉得的确很辛苦的侍卫们:…… 大吉赶着马车上前,接上俩人后便回家。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出了皇城过了两个坊便看见有一盏盏的灯笼被点亮,不少人在街上游走,还有一个半时辰才会宵禁,因此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白善问她:“饿不饿?” 满宝摇头,“今天忙过头了,反倒不想吃东西了。” 白善道:“那我们回家吃些汤羹。” 只是他们才进家门,西饼和九兰就迎上来道:“大人,娘子,先生那边叫你们呢。” 西饼问道:“大人,你们吃东西了吗?” 满宝道:“还没有,你去厨房随便取一些东西送到先生的院子里去,我们在先生那里吃。” 西饼便应下,躬身而去。 俩人跟着九兰往先生那里去,问道:“先生找我们什么事?” “先生没有说,不过先生晚食也没用多少,老夫人还想着是不是胃口不太好,要不要请大夫呢。” 九兰笑道:“后来还是如小姐过去看了一下,说是没什么大事这才算了的。” 庄先生的书房正亮着灯,庄先生正坐在桌子前写东西,看到他们便招了招手,“上前来。” 俩人上前。 庄先生看向九兰,九兰便行了一礼后退下。 庄先生这才点了点桌上的纸道:“过来看一看吧。” 俩人探头去看,一头雾水,“先生写的这是什么?”怪怪的,看到上面罗列出来的名字,似乎都是他们不太喜欢的人。 庄先生道:“这些都是可能会怨恨仇视你们的人。” 白善和满宝惊讶不已,“这么多?” 庄先生顿了顿后道:“你们看看可还漏了什么人没有?” 白善拿起单子仔细的看,问道:“先生怎么想起来列这个?” 他头皮有点儿发麻,“虽说我们与这单子上的人可能关系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就要拿着小本本把人记下吧?” 庄先生:“……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列出来是让你们自己心里有数,若是在将来遇到没有缘由的打压和恶意,那可能是这些人做的。” 白善不由正色起来,“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庄先生就将一张卷起来的画像给俩人,道:“这是天黑前姚尘送来的……” 他将今日姚戈的话简单的概括了一下。 “那叫万冬的不一定是真名,但脸总是不会换的,你们叫人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出是谁的人。”庄先生道:“当年的事过去太久了,本来我与陈福林各执一词,谁都不可信,不过我有姚戈当年给我写的一封信,信中告知了原委,算是略胜一筹。” “可若是姚戈亲自出来作证,言明当年那首诗是陈福林所作,那我手上的信件就没多大用处了,”庄先生道:“就算这事最后能够查清,似是而非的流言也传了一段时间,名声有碍,我也很难在官场上继续做下去。” 庄先生微微一笑道:“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我本来名声就不好,年纪又大了,便是辞官损失也不大,但对你们二人却极不好。” ※※※※※※※※※※※※※※※※※※※※ 作家的话 白善:好险,差点儿就要留在公司加班了 下午六点见 ☆.第2566章 明暗 在这个时代,师同父,他是白善和周满的师父,就如同他们的父亲一样,他的名声坏了,作为他的弟子,不仅白善和周满,怕是白二郎都会受到影响。 白二郎还罢,他在仕途上没有野心,当好自己的驸马就是,没人会找他的麻烦。 但白善和周满,他们只要还在官场中就会一直被人以此攻讦。 这也是庄先生忧虑之处。 白善一下捏紧了手中的名单,脸色有些冷厉,“先生不用挂心,此事我来解决。” 满宝也安慰庄先生,“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先生何须生忧惧?” 庄先生就笑着看他两个弟子,微微颔首道:“你们都长大了。”现在都反过来安慰起他来了。 庄先生笑道:“倒不至于忧惧,只是有些忧心,也想让你们心中有数,做好准备,将来果真有人以此攻讦,你们也能从容面对。” 西饼和五月端了饭菜过来,三人便止了话头。 白善将画像和名单收进怀里,和庄先生笑道:“先用饭吧,先生晚食没用好,要不要与我们用一些?” 庄先生笑着颔首。 小夫妻两个陪着庄先生用过饭才回正院,满宝拿出万冬的画像来看,看了半天也没在脑海中翻出这么个人来,于是她问科科。 科科道:“没见过。” 白善一边换下衣裳一边道:“你必定没见过,不仅你,我和白二,以及我们身边的人怕是都没见过这个人。” 他道:“他们找人都能找到姚戈那里去,显然不是一般的对手。既如此,这点谨慎他们还是有的,去找姚戈的人肯定没在我们跟前露过脸。” 满宝很好奇,“可是谁要这样对付我们呢?” 她很不解,“我们为政并无错处,只是因为私人恩怨便挟私报复吗?” 白善垂眸道:“这世上有魏大人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少了侯集之流,若都能公私分明,这世上就没这么多纷争和恩怨了。” 说到此处,他掀起眼皮道:“别的不说,就是我们都做不到公私分明的。” 满宝仔细一想还真是,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白善丢下衣裳,转身去沐浴,“你把名单仔细的看一看,把我最近得罪狠的人圈出来。” 满宝追到屏风前,就靠在上面问道:“怎么是你得罪的人呢?” 白善道:“必定是我,这世上或许怨恨你的人也不少,但会用如此曲折的手段来害你的却不会有,你是太医,要害你有更好的法子。而且你如今可是盛名在外的神医,在一些病症上比萧院正更有心得,再恨你的人也不得不留两分情面,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求到你跟前了。” 满宝:“夫妻一体,难道害了你就不是害我了吗?” 白善笑道:“你是太医,就是夫妻一体,将来太医院让你给仇家看诊,难道你会不看吗?再进一步说,我们就一定能查出这是谁干的吗?” 满宝一怔,“查不出来?” 白善道:“很大概率上是查不出来的,反正若是我来做这件事,我找的这个万冬一定是与我毫不相干,甚至是明面上没有交集的人,就算查到他,只要他不开口也就查不到他背后之人。” “那我们还查吗?” “查呀,”白善笑道:“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万一我们遇到一个蠢人,或者对方做事不密,正好露了行踪呢?总要往下查,得到更多的线索才知道真相。” 白善并不是很着急,姚戈来了京城,他们必定要等一等结果的,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应该不会做更多的动作,以免画蛇添足。 白善泡着热水沉思起来,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盯着姚戈,要是盯着,此时应该已经知道姚戈见过庄先生了吧? 满宝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来,便丢下已经琢磨过的名单过来,探头过屏风看他。 白善一抬头就对上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不动声色的往下坐了坐,问道:“要一起进来洗吗?” 满宝目光扫过他红透的耳朵尖,呸了一声道:“我才不要洗你的脏水呢,赶紧出来,我让西饼她们提热水过来了。” 白善见她还扒拉着屏风,便作势要起身,满宝就咻的一下缩了回去。 白善忍不住轻笑出声,穿了衣服出去。 换满宝进去沐浴,白善看了眼她圈出来的人,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压下手中的名单,满宝也觉得郑氏和岐州那边的士族可能性更大一些吗? 或许要更大些,只是他们现在还不是对手而已。 白善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思考着破局之法。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此一计不成,他们总还会找别的事情,不知敌手是谁,被动防御很憋屈呀。 不过……白善嘴角微挑,这时机说巧不巧,只要拖一段时间,他就可以跳出这一局去。 白善心中有了计较,看了眼屏风一眼,拿了画像后起身绕去外面另一侧的小书房。 找了画纸出来,把画卷摊开,一边磨墨一边盯着画上的人看。 等满宝沐浴出来,白善已经将画誊了一半了。 满宝探头看去,白善笑问:“像吗?” 满宝点头,“像!” 白善一边认真的描摹一边道:“回头给五哥他们一张画像,既然是行商,五哥他们说不定能打听到。” “大吉这边也会找,我回头再找一找唐学兄,他认识的人更多,又在京兆府中,比我们更方便,或许也会有消息。” 满宝点头,想了想后道:“要不我也问一问郑大掌柜?” 白善笑道:“不必,找的人太多也不好,他们既然是悄悄的,我们也悄悄的,他们以为他们是暗,我们是明,却不知道他们此时在我们这里也相当于明处了。” 满宝见他画得好,一时有些技痒,也抽了一张画纸出来摊开,“我来画另一张。” 白善就有些纠结,最后还是没阻止,算了,大不了过后他悄悄的再画一张替换上就是了。 满宝也是学过画的,只不过琴棋书画四个字,画排在最末,她的技艺便也一不小心排在了最末。 画些简单的花草还罢,且能入眼,但画人物嘛…… ※※※※※※※※※※※※※※※※※※※※ 作家的话 晚上九点见 ☆.第2567章 出行 但满宝在这点儿上少了点自知之明,她自觉画的还是可以的,人物粗粗一看,还是很像的。 满宝将两张画放在一起对比,看着看着脸上灿烂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怎么感觉我画的胖了一些?” 白善忍不住道:“这何止是胖了一些呀。” 满宝手掌往下一拍,“五官没变就成,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一个人吗?” 白善没有骨气,讨好的笑道:“看得出,看得出,很是形象。” 第二天白善还是悄悄另外描摹了一张,满宝自己画的那一张被他藏在了抽屉里。 周五郎和大吉拿了画像都没多说什么,应了下去,唐鹤却忍不住问,“这人是谁?” 白善略一沉吟后笑道:“一位故人。” 唐鹤挑眉,“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故人?” 白善笑道:“不太友好的故人,麻烦学兄了。” 唐鹤这才收下画像,颔首道:“我会让手下的人注意的。” 白善连忙起身道谢。 他一走,唐鹤便沉吟起来,招来下属,将画像交给他,“誊一份给长安县和万年县送去,让他们留意一二,不要闹大。” “是,”下属顿了一下后问道:“大人,这人是谁?” 唐鹤便微笑道:“一位不太友好的故人。” 下属就听明白了,立即让人下去办。 如今的长安县县令是郭县令,在白善和唐鹤去岐州的时候,他还是争取到了这个位置,没有外放出去做长史或者司马,还是挺高兴的。 他收到上面发下来的画,只看了一眼便随手交给下属,“查一查吧,唐大人给的。” 这种没有期限的活儿就是不急的活儿,为首的几个捕头记下人的样子就差不多了,巡街的时候留意一下就是。 要是人在京城,三两月可能就查出来了,人要是不在京城,可能三四年都没动静。 所以郭县令也不太放在心上。 今天京城中的大部分官员都很忙,白善他们要提前出京往雍州去,满宝则是送走郑太医他们后回到太医院呆着,她明天要跟着圣驾出行。 一起跟着皇帝去雍州避暑的还有皇后,明达和长豫公主…… 满宝自己的算过,基本上除了太子一家,皇室差不多随行大半,官员也去了一半,两边需要轮换着来。 因为忙碌,满宝都来不及去送白善,其实也不用她送,明日就又能见到了。 满宝将她的药箱收好,对挺着肚子的刘三娘道:“我们一走,太医院这边就清闲了下来,这会儿天气实在是热,我和萧院正说了,到时候你每日去太医署点卯就行,不必进宫来了。” 从宫门口到太医院需要走很长一段路,不方便。 太医署却是可以直接坐马车到的。 刘三娘点头应下,摸了摸肚子后问:“师父,我要是生了孩子……” 满宝挥手道:“我正在和萧院正商议呢,将来我们太医署的女医只会越来越多,不仅太医院这边,还有地方医署,因此有些规矩要定下。我的提议是七月后你们就休息,到孩子六月大时再上衙,不过萧院正还没答应我,此事正商议呢。” 刘三娘就松了一口气,她不太想放弃太医院的事业,只是朝廷迟迟没有制度出来,她不免有些心慌。 满宝摸了摸她的肚子,很高兴,“好好养,你的胎位正,每日注意做操。” 刘三娘应下。 “你的日子和立君的差不多,所以立君那里也需要你多注意。雍州距离京城也不是很远,每日雍州那边都有太医院的文书回来,你们俩人要是不舒服就让人告诉我,我想办法请假回来,或者找刘太医和陶大夫也行。” 满宝一一叮嘱下来。 刘三娘全都记下。 皇帝出行,尤其是这样大规模的出行,自然有禁军先行清街。 从出皇城到城门口,一路上都有禁军站岗。 两边有不少出来凑热闹的百姓。 难得可以看见皇帝,大家还是很想凑一凑热闹,看看这位皇帝长什么样子的。 皇帝坐在龙撵上,六马并驾,车架挂着薄纱遮挡阳光,但风却可以透进去,比闷热的马车好多了。 皇帝撩开纱帐,笑着和大家招手,两边的百姓们高兴坏了,纷纷跪下和皇帝打招呼,祝愿他福寿安康,长命万岁。 满宝穿着官袍,和随行的大臣们骑马跟在后面,她悄悄的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心中有些忧虑,这速度,他们出城后得有巳时了吧? 夏天巳时的太阳已经很晒人了,等到了午时…… 满宝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叹气,不知道这些老大人会不会中暑呀,反正她感觉是要中暑了的。 边上的户部侍郎看了周满一眼,俩人官品一样,因此同排,前面则是三品的大佬们。 趁着热闹,户部侍郎问道:“周大人为何叹气?” 满宝道:“为天上那热情灿烂的太阳。” 户部侍郎:…… 姚戈挤在人群中,差点儿站立不稳,还是两个孙子一左一右的扶着他才不至于跌倒,等皇帝的车架走过,他们便跟随人群起身,看到正好从他们眼前骑马走过的朱紫贵人们。 周满的官袍虽然与大家是一样的,都是圆领宽袖,连官帽都无二样,但她是女子,脸庞白皙,腰肢窈窕,端坐在马上,一派肃容,在一众三十往上的四品官员之中尤为显眼。 不少人都一眼看到了她。 姚戈一家也是,姚大郎忍不住道:“这一位应该就是这几日茶馆一直在说的周太医了,她怎么是深绯红色的官袍?” 姚二郎道:“大哥你昨天没去茶楼,说书先生已经说到她封了乡主,晋升为崇文馆四品编撰了。” 姚大郎一愣,“编撰……最高也只是四品吧?” “是啊,好多人都说,她再升,除非要出崇文馆,不然就只能加虚衔,或者直接做崇文馆馆主了。” 姚大郎:“这怎么可能,现在的崇文馆馆主可是孔祭酒,继任者若是没有孔祭酒这样的学识,怎能服众?” 姚戈从周满身上收回了目光,约束两个孙子道:“噤声,不得妄议朝廷官员。” 一旁的姚尘也受到了大冲击,“父亲,那就是庄伯伯的大弟子吧?” “嗯,”姚戈淡淡的应了一声,道:“他的眼光素来不差的。” ※※※※※※※※※※※※※※※※※※※※ 作家的话 明天要带老爸去医院检查身体,所以今晚得存稿一章,我就不加更了,过个几天再继续 明天见啦 ☆.第2568章 移宫 出了城门队伍的速度就快一些了,但因为车架多,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满宝从马的腰间摸出一囊水来,拧开喝了一口后再度叹气。 一旁的侍郎大人们也不由的咽了咽口水,纷纷摸出水囊来喝水,只是不知道为何,柳侍郎总觉得周满喝的水和他们的不一样,于是盯着她的水囊看。 满宝看见便道:“这是泡了金银花的茶水,柳侍郎想喝?” 周满要不是女子,柳侍郎也就点头了,但她是,所以柳侍郎只是笑了笑,然后摇头。 满宝记在了心里,再往前走时就脱离了队伍,往前跑一段找到了明达公主的车架。 白二郎和明达坐在一起,马车太慢了,太阳又大,又无聊,所以他此时正有些打瞌睡。 车架被敲了敲,他就抬起头来,见明达似乎也刚被惊醒的样子,就撩开帘子去看。 满宝骑着马走在马车边上,问他:“让你带的东西呢?” 白二郎就指了后面跟着的内侍道:“问马福明。” 他突然也不想在车中坐着了,于是和明达招呼了一声后就问外面的侍卫要了自己的马来。 一骑上马他就高兴的不行,“还是骑马好呀。” 满宝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两刻钟后你要还能这么说,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用不了两刻钟,不一会儿他就受不了,“这太阳怎么这么烈?” 这不是正常的吗? 不然皇帝为何出京避暑? 满宝道:“我去找段医助拿东西,你让马福明去前头找扎营的禁军要一个灶台。” 白二郎只能去给她跑腿。 要是满宝他们自己出行,中午停歇自是不会生火的,但这是圣驾。 不过要是满宝他们轻车简从,京城到雍州这点距离也不至于大中午的还在外面。 大部分人都是干粮,嗯,包括跟随着的尚书和侍郎大人们,禁军们也就搭了几个灶台给贵人们热一热饭菜。 白二郎直接要了一个煮茶水。 他听满宝的,让厨娘先在家里煮了两桶浓稠的酸梅汤,此时直接倒进锅里,一次半桶,煮开后往里洒一些满宝拿来的桂花干,然后就往一个装了不少冰的桶里倒去…… 白二郎站在一旁看,看见乌红色的汤汁从洁白的冰上落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冰看着可真好吃…… 他拿了勺子要勺一块上来,被走过来的满宝一把打下手。 白二郎:“……你怎么过来这么快?” 满宝:“你猜?” 白二郎不理她了。 内侍和宫女们将桶里的汤和冰搅在一起,很快冰就化了,然后盖上桶,先给帝后送去。 不一会儿,随行的官员们也分到了微冰的酸梅汤,别说,这会儿大太阳照着,喝一碗下去的确很治愈。 等忙完,内侍和宫女们则是凑在一起小口喝着才煮出来没多久的药茶,亦是解暑的良品,只不过口感不会有大人们用的酸梅汤好就是了。 但这时候,他们还能喝上解暑的药茶,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随行的内侍宫女,一半是有车坐的,远远的跟在后面,还有一半则是靠腿跟随在车架身侧的。 所以失水更多的是他们。 古忠服侍皇帝用完午食,便过来要开水去泡茶,有内侍奉上了一碗特意用冰冰过的药茶。 他喝了一口后摇头,“还是温温的喝好,你们画蛇添足了。” 内侍吓了一跳便要跪下。 “罢了,”古忠挥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量可够吗?” “够的,不仅小的们,禁军那头也都喝了一碗药茶。” 古忠微微颔首,“周大人倒是仔细,你们也小心着些,难得有人记得我们这些轻贱之人,若是有人中了暑气便去找段医助,可别跟往年似的,就那么一段路,倒要死要活好几个。” 内侍躬身应下。 车架速度慢,一直几近黄昏,他们一行人才到雍州行宫。 皇帝和贵人们直接住到已经安排好的宫殿去,满宝也不用劳累,呼出一口气后招来一个内侍问,“我是单独一个院子,还是和中书省的白大人一起?” 内侍笑道:“白大人已经住在周大人的院子里了。” 满宝就满意起来,点了点头后跟着内侍去她的院子。 这一次皇帝避暑加恩于手底下的臣僚们,因此容许四品以上的官员带家眷。 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本来就没多少,来的又只有一半,因此一人一个院子还是给得起的。 不知是因为白善是中书省的人,还是因为满宝的特殊性,俩人分到的院子紧邻着魏大人他们的院子,距离皇帝住的长秋殿不是很远。 再往外才是各位侍郎的住处。 殷礼住在往里,距离他们两个院子的地方,嗯,正是斜对面。 无事闲人殷或戴着大帽子过来,正巧就碰上要进门的满宝。 俩人看见彼此都是眼睛一亮,满宝上前笑道:“午时休息时我找你,他们说你提前一步来了,怎么进来比我们还晚呢?” 殷或笑道:“我到了以后就在山下等着,等你们都进了才进来的。” 满宝见他精神脸色都不错,便点了点头道:“我先去收拾,等白善回来我们一同用饭。” 殷或笑着颔首。 白善显然一时不得空,满宝进了自己的小院子,就一进的院落,但正中三间,东西两厢都可住人。 她推开正房的门,见里面打扫的还算干净,便将官帽取了挂在上面,长出一口气,今天明明只是骑马,但好累啊。 她坐着呆了一下,落在最后面的下人和行李总算通过检查上山来了。 大吉和两个护卫抬着两口箱子,西饼五月后背和怀里都抱了大包袱,跟在一个内侍的身后进来。 满宝听见动静出去,伸手接过五月怀里的包袱,咋舌,“不是只收拾了一个箱子吗,怎么多出来这么多东西?” 五月小声道:“今儿一早娘子出门后老夫人过来看过,觉得带的东西太少了,就另外给收拾了一个箱子。” 所以差点儿就没赶上登记造册。 跟着官员过来的家眷和下人名单是一早登记好的,但行李却是现登记,带了几口箱子,几个包袱都会记好。 要不怎么说今天京城的大小官员胥吏都忙疯了呢。 满宝觉得最轻松的就是皇帝了。 然而她觉得最轻松的皇帝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就接到了奉上来的折子。 ※※※※※※※※※※※※※※※※※※※※ 作家的话 我是可爱的存稿君,虽然只有一章,哈哈哈哈,晚上八点见啦 ☆.第2569章 甜甜的酥酪 折子是白善奉上来的,他们提前一天来行宫,不仅是检查未来两个月他们办公的地点,还要将送来的折子分好,批上条子后交给皇帝。 皇帝放下茶杯,随手拿起最上面的折子,一打开便是殷礼上报京畿地区干旱暑热的情况。 皇帝就觉得口还渴,放下折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外面,“大家收拾得怎么样了?” 古忠见皇帝坐不住的样子,便笑道:“正热闹着呢,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皇帝就迟疑起来,他拿着折子磨蹭了一下,发现还是静不下心来,于是丢下折子道:“走,出去看看大家收拾得如何了,今日暑热,爱卿们冒着烈日搬迁过来,可别累坏了。” 古忠就笑着服侍皇帝起身出行。 雍州行宫并不在雍州城中,而是在城外,在几座连绵的山中。山中林密,宫殿依山而建,蜿蜒而上。 皇帝的长寿殿在靠近山顶,半山腰还要往上的地方,很是凉快。 一出门,皇帝便吹到了凉风,他忍不住惬意的眯起了眼睛,这可太难得了。 在太极宫里,不论是在屋里还是屋外,不动弹都出汗,一动弹那汗就跟下雨似的。 又闷又热,难受得不行。 皇帝神清气爽起来,便背着手优哉游哉的去后面找皇后,到了寝宫门口,探头看到里面的内侍宫女往来不绝,想了想,到底嫌麻烦,于是他道:“还是不要打搅皇后了,我们别处去看看。” 于是又溜溜达达的走了。 皇帝绕着自己的长寿殿转悠了半圈,看到了下山的路,此时黄昏已末,天边的云彩绚烂,太阳落下了小半,其中有抹橘红色的云彩便似乎在山下的树梢间。 于是他指着下面问道:“魏卿他们住在下面?” 古忠弯腰道:“是,大人们都住在下头,再往下是宫中六部所在,最底下则是禁军的扎营之处。” 皇帝点了点头,就抬脚往下去,“走,去看一看魏卿他们。” 魏大人并不在那里,他正在辛勤的处理昨天批下来的折子呢。 白善交了差事,出了长寿殿后加快脚步往下面的宫殿去…… 韩尚书见院子里闹哄哄的,又骑了一天的马,实在腰酸背痛,于是烦躁的转身往外走,才到门口就见白善衣袂翻飞快速的从他眼前经过。 韩尚书张了张嘴,白善已经提着衣摆往前跑了,跑过两个院子便欢快的推开门跳进去,“满宝——” 韩尚书没想到素来冷着脸跟在皇帝身边的白舍人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由抽了抽脸皮。 满宝已经在西饼的服侍下用冷水洗了脸,擦了脖子和手,还没来得及换下官服呢,听到白善的声音,她惊喜的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来,高兴的道:“你回来了?” 满宝丢下布巾就跑出去,跑到白善身边,忍不住有些抱怨,“今天好热的。” 白善牵着她的手笑道:“我早料到了,钦天监一早说过这几日都是烈日,暑气重,让人少往外去。你们跟着这么多车架,速度肯定慢。” 他道:“我昨日让人做了酥酪,还与人买了一桶冰镇着,现在正是最好吃的时候,我带你去吃。” 满宝眼睛大亮,立即丢下院子里的家务,拉着他便道:“走,去哪儿吃?” “我带你去取出来。” 大吉就要放下手里的扫把跟上,白善却挥了挥手道:“大吉,你不用跟着了,这是在行宫里,不会有危险的。” 大吉便停下了脚步,目送着俩人手牵着手跑出去了。 韩尚书站在院门口伸展腰肢,才扭到一半就见到白善和周满双双出门,他身子一僵,扬起笑脸要打招呼,结果俩人根本不朝这边,直接往另一边走了,自然也没看见他。 韩尚书:…… 他眯起眼睛看着肩并肩的俩人相携走远,身后的院门被打开,一个青年走出来道:“父亲,我能去找鲁越他们吗?” 韩尚书回身瞪他,“找鲁越做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知些事,比你还小的人现在都能独当一面,做五品四品官了,看看你现在有何成就?” 白善拉着满宝拐弯进了一条小路,顺着路就往上走。 满宝忍不住驻足回头去看,就见他们住的院子在下面,只是恰巧山石掩映,竟然遮住了视线。 她惊奇不已,“原来这儿还有条小路出去?上面不是陛下所居的长寿殿吗?” “不是,”白善道:“这绕过去,正好在长寿殿的侧后方,我昨日上来时看过,这地方很隐蔽,但路修得不错,景色也不错。” 他先上了一个台阶,冲满宝伸手,拉着她上去,笑道:“上面有一口冷泉,我就把冰桶藏在了那里。” 没办法,这时候能够让冰化的速度慢一点,要么是冷泉,要么就是地窖。 但白善觉得放在地窖会沾染上不好的味道,所以不愿意。 雍州行宫所在的山上有好几口冷泉,白善找的这一口不是很大,大家平常不从此处取水,因此很少会有人到这里来。 白善拉着满宝,终于在夕阳彻底落下之时走了上来。 一个木桶被泡在冷泉里,被用绳子拴在了边上的树上。 白善将桶取出来,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密封的大竹筒。 他将竹筒打开,从树上取下一个篮子来,和满宝一起坐在石头上,他打开篮子的盖子,里面不仅有碗和勺子,还有他准备好的梅干和桂花蜜。 白善挖了半碗酥酪,给她洒了一些梅干和桂花蜜,眼睛亮如星辰的递给她,“你尝尝看。” 满宝看得一愣一愣的,伸手接过,“你怎么准备得如此齐全?” 白善抿嘴而笑道:“你不是说这一二年尽忙着公事了,做梦都想着清闲片刻吗?我想着这样也算是清闲了吧?” 满宝捧着酥酪,眼中闪着水光的点头,“算了,算了的。” 白善道:“夏天不好贪凉,所以你就吃半碗吧,剩下的我给你留起来,放在冷泉这里,明儿还能吃。” 满宝便搅了搅酥酪,拌匀后先喂了他一勺,白善眼睛看着她笑,张嘴含住吃了一口,颔首道:“果然不错,你快尝一尝。” ※※※※※※※※※※※※※※※※※※※※ 作家的话 晚上十点见 ☆.第2570章 偷 俩人分吃了半碗酥酪,在黑暗中看着天幕上冒出一颗又一颗的星星,俩人便依偎在一起,脑袋靠着脑袋的仰头看,“真好看……” 随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的增多,满宝忍不住“哇”的一声,指着天上道:“那是天河吗?” 白善也看呆了,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看星星,但这么好看的星河却是第一次见,只见漫天的星星一点一点的,其中有一条银色光芒的彩带最为耀眼,似乎从九天倾泻而下。 他愣愣的道:“还真是天河。” 站在山石后面正有些不耐烦的皇帝也抬头看向星空,一时也看住了。 白善和满宝一时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仰头看着,白善更多的是欣赏这样的美景,满宝内心却多了几分惊叹和好奇,“科科,你们的世界就在那条天河中吗?” 科科:“不在。” 它停顿了一下后道:“在更遥远的地方。” 满宝没有追问在哪里,问了科科也不会说的,说了她也到不了。 倒是科科沉默了一下后又道:“宿主,有人站在你们背后。” 满宝瞬间汗毛倒立,她僵硬的扭头去看身后,身后是潺潺流水的冷泉,星光一点一点的映照在冷泉上。 她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你,你别吓我~” 和她靠在一起的白善最先发现她的不对,揽住她的肩膀,见她浑身僵硬便问道:“你怎么了?” 满宝一把抓住了白善的手,胆气又回来了,于是眼睛闪闪发亮的在身后的冷泉里一寸一寸的扫过去,“在哪儿,是真人,还是假人?” 白善听不见她的心里话,却能看到她的表情,于是也好奇的盯着冷泉看。 科科:“……不是在冷泉里,而是在石头山后面。” 它干脆道:“是你们的皇帝,还有跟在皇帝身边的那个内侍和两个侍卫。” 反正主系统最近很少盯着它了,它不介意友情给宿主提供这个消息。 满宝一听是皇帝,立即拉着白善起身,拍了拍衣袍道:“我们回去吧,我肚子饿了。” 白善愣了一下,然后便点头,“好。” 他随手将手中的碗和勺子在流出来的冷泉里洗干净,放进篮子里,重新盖好后挂在树上,这才牵着满宝的手往下走。 星光下,路一阶一阶的往下,并不难走,不一会儿,俩人就转过一块大石头弯了下去。 白善忍不住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满宝那么害怕,那上面有什么? 满宝察觉到他停了下来,连忙扯了扯他。 俩人便继续往下,等走下去很远的一段路,满宝觉得不会有人听到了,便长出一口气道:“是陛下。” 白善:“……那我们为什么要躲?” 满宝:“我今晚不想加班。” 白善一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拉着满宝往下走。 俩人小心翼翼的下了山,正碰见殷礼带着禁军在巡逻。 哪里用得了禁军统领亲自巡逻? 还巡逻到这里来? 白善不由停下脚步,和殷礼行礼。 殷礼便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俩人,“你们这是从哪儿过来的?” 白善就指了身后的小路笑道:“这有一条小路上山,山上有一口冷泉,景色极美,我们才从上面下来。” 殷礼便顺着看去,不由在脑海里搜了搜这条路,不一会儿就搜出来了,这条小路可绕道上长寿殿,因此他在靠近长寿殿的那个关口还安排了两个侍卫看守。 皇帝…… 殷礼想到皇帝的秉性,还是转头吩咐侍卫道:“去取灯笼来。” 白善和满宝行礼告退。 殷礼看着他们离开,皱了皱眉,这俩人素来聪慧,应该不是在诓他,只是陛下如果在上面,他们两个怎么自己下来了? 侍卫们很快取了灯笼来,而此时,皇帝才指挥着两个侍卫将木桶取了上来,将里面密封的竹筒取出来。 他顺手将树上的篮子也给取了,笑呵呵的道:“天这么热,留待明天就吃不了了,酥酪还得新鲜着吃,走吧,我们回去找皇后。” 古忠大松一口气,扶着皇帝就要转身。 皇帝却指着白善他们离开的方向道:“从这儿下去,本来就是要去看爱卿们的。” 古忠:……要不是您非要躲在石头后面看人家小两口秀恩爱,他们早在山下了。 不过不管他要从哪边走,反正肯走就行。 古忠扶着皇帝下山去。 他们出来时天还亮着,所以没带灯笼,他们不似白善和周满走过这条路,眼神也好,所以往下走时小心翼翼的。 好在才往下走了一段便看到了灯光。 皇帝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 殷礼提着灯笼,领着人转弯走上来,迎面撞见皇帝,大松一口气,立即行礼,“陛下……” “是殷爱卿呀,”皇帝笑眯眯的,招手道:“你来得正好,朕请你吃酥酪。” 殷礼:…… 他上前两步,站在皇帝身侧,和古忠一左一右的护住他,请他下山。 下面的侍卫们就侧开身,举着灯笼给皇帝照亮山路。 皇帝扶着他们的手下到山下,前后看了看后哈哈大笑道:“原来这条路通的是此处啊,白善他们住哪个院子?” 殷礼伸手指了前面不远处的院子。 皇帝就收声,还嘘了一声道:“走,我们去你的院子,嗯,叫上魏卿和韩卿,朕请你们吃酥酪。” 竹筒很大,今天白善只挖了半碗,余下的起码还有两大碗,皇帝直接让古忠分他们半碗半碗,不一会儿,四个大老爷们就坐在院子里都捧了半碗酥酪。 韩尚书先吃了一口,惊喜道:“不错,鲜新美味赛雪肤。恭喜陛下得一佳厨。” 皇帝笑道:“这可不是厨子做的,不过这酥酪饮罢不仅解烦解渴,还生齿颊润于酥,的确是上品,哈哈哈哈……” 皇帝畅快的笑道:“尤其这其中还有情,那就更是上上之品了。” 殷礼已经有所猜测,魏知和韩尚书却是一脸的茫然。 皇帝颇为惋惜,可惜赵国公不在此处,不然他肯定能理解他的意思。 殷或盘腿坐在榻上,因为院子小,他可以听到院子里的人说的话,他微微蹙眉,觉得皇帝的话很奇怪,他看向长寿。 长寿连连摆手,可不敢在这时候出去。 ※※※※※※※※※※※※※※※※※※※※ 作家的话 明天见 ☆.第2571章 您说了算 殷或就泄气的靠在榻上,皇帝要是不来,这会儿他就去找白善他们玩去了,因为皇帝在,他都不好出门了。 白善他们便是找过来也会被拦住的。 长寿就压低了声音安慰他道:“少爷不急,这日子还长着呢,明儿再去找白少爷和满小姐他们就是。” 大吉关上门,回去低声禀报道:“殷大人从山上将人接了下来,现在人都在殷大人府上呢。” 满宝就叹息一声,“我们的酥酪肯定是没了。” 白善安抚她,“没有便罢了,下次我再给让人给你做。” 第一天入住,雍州行宫的动静一直到半夜才慢慢小下来。 山里的宁静和京城的安静是不一样的。 在京城家中,再安静,每隔一段时间还能听到打更的时间。 但在这里,安静下来大家听到的是虫鸣声,尤其是山下有田,此时又是夏季,蛙声此起彼伏。 满宝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扭头看着关起来的窗户。 白善也洗漱好了,他掀开薄被子坐在床上,也看了一眼窗户,然后笑道:“山里虫子多,我听五月说祖母收拾了一匹烟罗纱给带来,回头让她裁剪出来做纱窗,这样便是开窗,那些虫子也飞不进来了。” 满宝道:“烟罗纱拿来做纱窗,会不会太奢侈了?” “不会,等我们回去就拆下来带上,回家也依旧能用。”白善道:“东西嘛,只要一直有用,而不是用了些许时候就丢,那就不是奢侈。” 满宝一想也是,欣然应允。 满宝靠在他的怀里,开始想起皇帝来,“你说陛下为什么要躲着呢?” 他要是不躲,请他吃一碗酥酪也不是不可以呀。 白善想了想后道:“凡是凡人都会有窥视欲,陛下也是凡人而已。” 满宝就抬眼看他,“你也会有?” 白善立即道:“所以就需要礼制规范,不窥视人本就是基本的礼节,何况非礼勿视,陛下这事儿做的不地道,要是魏大人和李尚书知道了,一定会规劝于他的。” 皇帝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儿,因此他请客时略过了李尚书,虽叫来了魏知,但魏知此前一直在忙公事,连皇帝短暂的失踪了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猜到这么多事情了。 因此皇帝无惊无险的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皇帝神清气爽的先陪着皇后在长寿殿里溜达了一圈,这才去用早饭后会见朝臣。 皇帝精神面貌都与在太极宫时不一样了,如果说他在太极宫时像一株缺水的麦穗,蔫哒哒的,那此时他就像一株泡在水里正盛开的荷花,脸上眉梢间都是笑容。 一见面,魏知的目光在皇帝的脸上转了一圈后便拿出折子道:“陛下,臣对中书省的几项批示有意见……” 魏知看到他书桌上堆着的折子,眯了眯眼,“陛下,昨日的折子您批了吗?” 皇帝这才想起这事来,立即“嘶”了一声,捂住肚子道:“昨夜吃的酥酪或许太冷了,朕回殿后一直有些不舒服。” 魏知面无表情的合上手上的折子,“是吗,臣看陛下脸色红润,不似生病的样子,要不请周太医来看一看?” 今天一直很沉闷的李尚书闻言立即道:“陛下身体要紧,可不能轻忽,是该请周太医来看看。” 于是皇帝不得不派人去请周满。 满宝正在院子里打五禽戏呢,才收功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来,一个内侍就跑来请她,“周太医,陛下宣你呢。” 满宝当即吓了一跳,“他吃坏肚子了?” 内侍也吓了一跳,“周太医怎么知道?” 满宝心虚的咽了咽口水,问道:“陛下脸色如何,看着严重吗?” 一边问一边让西饼去把她的药箱给提来。 内侍根本没见到皇帝,他是直接听古内侍的吩咐来叫人的,不过古内侍叫他时面色平静,并不见焦急,因此他道:“应,应该不严重吧,古大人就挺稳重的。” 古忠什么时候不稳重了? 满宝显然不相信小内侍的判断,接过药箱就走。 五月从里面追出来,“娘子,你不换衣裳吗?” 满宝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已经跟着小内侍快步离开,都火烧眉毛了还换什么衣裳? 满宝就穿着便服急匆匆的赶到太极殿,因为跑得急,赶到太极殿时还有些气息不匀。 正坐在殿中继续商讨国事的众人一起看向她。 满宝气喘吁吁,“陛下不舒服?” 她盯着皇帝的脸色看了看,眨眨眼,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然后扭头看向追着她进来的小内侍。 大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小内侍。 小内侍一时之间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目光,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满宝见他浑身都在抖,便向左移动了一步正好站在了他前面,她将提着的药箱放下,冲着皇帝深深地一揖,抬起头来问,“听闻陛下身体不适?” “啊?哦,对的,”皇帝反应过来,又伸出手来捂住肚子,“刚才还有些隐隐作痛,现在却没什么事了。” 魏知道:“周大人还是给陛下看一看吧。” 李尚书:“不能讳疾忌医。” 唯一知道些实情的韩尚书,以及完全知道实情的殷礼则是一动也不动。 满宝应下,看了看坐着不动的诸臣,再看向皇帝,问道:“陛下是要在这儿看,还是……” 皇帝立即起身,“我们去内室吧。” 古忠立即笑着上前要替周满提药箱,满宝谢过了,跟着皇帝去内室。 古忠满脸笑容跟在后面,只是走前低头垂眸看了一眼跪着的小内侍,低声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退下去。” 小内侍如蒙大赦,爬起来便倒退下去。 皇帝在屏风后的软榻上坐下,周满坐在小凳子上给他把脉,古忠便去泡了两杯茶进来,一杯是给皇帝的清茶,一杯则是给周满的杏仁茶。 显然是放了不少蜂蜜,只是放在手边满宝就闻到了一股蜜香味儿。 她不由抬眼看向皇帝。 皇帝就对她微笑,意味深长的问道:“周卿,朕的肠胃没问题吧?” 满宝脑海中就只剩下萧院正的叮嘱了,于是斟酌的问道:“陛下觉得问题大吗?” ※※※※※※※※※※※※※※※※※※※※ 作家的话 下午六点见 ☆.第2572章 一起生病 涉及皇帝身体大事,起居郎自然要跟着了,此时他就拿着小本本站在一旁呢,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周满,便又扭头去看皇帝。 皇帝的手就捂着肚子道:“朕觉得还是有些作痛,不过这都是小毛病,不打紧,些许小事还是能做的。” 满宝就思考些许小事可以是哪些事。 坐着批阅折子算大事还是小事? 和朝臣议事算大事还是小事? 不过肯定是不能骑马出去打猎了,生病了得静养,她可以肯定这是大事。 但…… 满宝忍不住偷偷看皇帝,陛下他老人家想到这点了没有啊,他到底想不想去打猎呀? 主要是她有点儿想去啊。 满宝纠结起来,干脆重新拉过皇帝的手,摸着他的脉沉思起来,“陛下,您除了腹痛还有没有其他难受的地方?” 她觉得皇帝这个借口找的不是很好,想偷懒嘛,人之常情,她时而也想偷懒不去上衙,要不是她身边的人都是太医和大夫,她都不知道以生病的借口请多少次假了。 唉,她可以理解皇帝,但觉得不能过于惯着皇帝,萧院正说的也未必全是对的。 休息可以,但休息太长时间就不好了,要是肠胃出了毛病,那最少得吃三天的药,再休养三四天,七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满宝用目光暗示皇帝,让他再找些别的借口。 可惜皇帝与她默契不够,俩人大眼瞪小眼,皇帝以为她是不愿意为他作假,于是有些不高兴了,生气道:“朕还肩膀疼,腰疼,背疼……” 哪儿哪儿都疼,所以你敢说朕没病吗? 满宝却眼睛一亮道:“陛下,您这是劳累过度,中了暑气了,这个简单,且等我给您仔细的检查检查,很好治的。” 皇帝:……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误会了,不由看了古忠一眼。 古忠微微一笑,上前道:“周大人要怎么检查?” “不用太麻烦的,我看看陛下的舌苔,再按一按痛的地方就好。”满宝兴冲冲的让皇帝张开嘴巴让她看舌苔,一看,她笑脸便一僵,顿了一下后撸起袖子道:“陛下趴着我检查检查?” 皇帝就趴在榻上,满宝伸手在他身上按了几下,按到后肩时皇帝嘶的一声,满宝听见便把移开的手又挪回来,按了按后问:“您觉得这里疼?” “嗯。” 满宝在几处上都按了下,问道:“这里呢?” 皇帝忍不住痛呼出声,古忠焦急的上前一步。 满宝目光一凝,收回了手,和皇帝道:“没事儿,我给您开个药方子,回头给您调配药膏,让人给您推拿一二。” 太医院里也是有擅推拿的太医和医助的,满宝斟酌了一下便给开了方子。 至于肠胃的药,满宝已经忘了,皇帝也忘了,他从榻上坐起来,皱眉问她,“朕这是生病了?” 满宝点头。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什么病?” “您中暑了。” 皇帝不信,“朕这是中暑?而且今日并不热。” 满宝道:“您就是中暑了,且时日不短了,只不过不是急性的罢了。” 她扭头问古忠,“这几日陛下是不是没有胃口,日食不足往日的三分之一?夜里睡不安稳,却又一直渴睡,却怎么睡都不解困……” 古忠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道:“周大人说的每一点都准了。” “那就是中了暑气。”满宝顿了顿后道:“陛下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要少费脑和少费心思,也不可出门晒太阳,更不能出去打猎,但可以在行宫里走一走散散心,适当的动弹动弹。” 皇帝听到前面还有些开心,听到后面就只剩下面无表情了,问道:“这病需要多久?” 满宝就叹息道:“您至少要静养一旬。” 还不如肠胃病呢,好歹六七天也够了。 皇帝直接就躺在了榻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顶的房梁,没想到自己偷懒还真找出病来了。 满宝开了药后便起身,“陛下先休息,我去准备药包,一会儿过来给您灸体,下午会派人过来给您推拿身体。” 说罢退了出去。 起居郎默默地看着,手中的笔却不停,也没多大的起伏,直白平陈的给他们都记下来。 满宝拎着药箱出去,魏大人立即问道:“周大人,陛下的身体如何?”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会儿要骂,不,是要劝诫皇帝的话。 结果周满道:“陛下需要静养一旬。” 魏知就皱眉,怀疑的看向周满。 不仅魏知,连殷礼几个也都怀疑的看向她。 满宝一见,立即往后一仰,有些高声的道:“你们可别怀疑我作假,这是千真万确的。” 魏知就抽了抽脸皮,难道皇帝还一语成谶,真的肚子不好了? 满宝道:“陛下是中暑了。” 魏知等大臣:…… 他们竟然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问道:“怎么会中暑了呢?” “我看陛下脸色挺红润的,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是啊,不看舌苔,光看脸色和脉象,是不太看得出来的,他现在病还不算发出来,因此不打紧,我开的药也只吃两副,后面还是调养为主。” “既然不严重为何要静养一旬?” 满宝道:“为了断根呀,而且我觉得陛下需要休息一旬。” 魏知就撸了袖子伸出手来道:“来,周大人给我看看,你觉得我需要休息多久?” 满宝便提住魏知的手,右手手指直接搭在她的脉上。 魏知:…… 众大人:…… 满宝一摸,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看向魏知的脸色,“魏大人,我看看您的舌苔。” 魏大人:……他这是反讽听不懂吗?他伸手她就还真的搭脉啊? 周满盯着魏知,用眼神迫使他张嘴,一旁的李尚书和韩尚书对周满的医术都信任得很,纷纷劝道:“魏大人,不如就让周大人给您看一看吧。” 魏知无奈,只好张开嘴巴给她看。 满宝就默默地放下了手,严肃的与他道:“大人最少需要静养一月,一月后也不应过于劳累。” 她道:“人的神为精,而精血便为人体之本,大人已经伤了根本了。” 皇帝在屏风后面听到,外衣和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穿着里衣穿着袜子就跑了出来,沉着脸道:“周满,你说朕的肱骨之臣怎么了?” ※※※※※※※※※※※※※※※※※※※※ 作家的话 晚上九点见 ☆.第2573章 息怒 满宝被皇帝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道:“陛下,魏大人身体有恙。” 魏知却放下袖子,微微整理后行礼道:“陛下,臣并无大碍。是周大人关心则乱了。” 满宝微微蹙眉,抬头就要说话,就瞥见了魏大人警告的目光,她微微一顿,心中一凛,便顿了一下。 刚拿到今天新的折子,正在侧殿分类的白善听到动静不太对,于是拿起才归出来的两封比较重要的折子寻过来,正好看到皇帝光着脚跑出来。 他也看到了魏知的目光,顿了一下后便上前,出声道:“陛下,这是营州送来的急件,说是高句丽与新罗发生冲突,其中高句丽有一支军队进入营州地界,骚扰当地的百姓。” 皇帝难看的脸色这才稍缓,他做到了龙椅上,沉着脸道:“将折子呈上来吧。” 白善就将手中的一封折子呈了上去。 古忠急匆匆的从后面拿了鞋子和衣服出来,先蹲下给皇帝穿上鞋子,才穿了一只正要穿另一只时,皇帝气得将折子扔出去,脚一踢就把穿到一半的鞋子给踢飞了,怒道:“热烘烘的穿什么衣服?滚下去——” 古忠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抱着衣服就弓着腰往后退。 皇帝脸黑如锅的坐在龙椅上,不穿外衣,鞋子都只穿一个,但这一下很讲规矩的李尚书没有开口规诫,就是素来克己守礼的魏知也当看不见衣冠不整的皇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满宝看到摔到自己脚边的折子,见古忠满头大汗的要上前来拿,便弯腰将折子捡了起来,看似随意的递给了白善。 白善:…… 他抬眼看了眼满宝,满宝就给使了一个眼色。 白善伸手接过,冲她挑了挑眉,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满宝微微垂眸,去吧,去吧,改日还你。 白善便拿了折子上去,重新交给皇帝,微微躬身道:“陛下,营州刺史请求出兵高句丽,此事重大,兵部便直接呈送过来,您看可需要招兵部过来议事?” 赵国公轮守京城,兵部这边只有一个侍郎跟了过来。 皇帝面沉如水的将折子翻了翻,沉声道:“宣吧。” “是。”白善立即躬身往下退,路过周满的时候还扯了一下她。 满宝便只能冲上面行了一礼,拎着药箱就走了。 她一走,气氛虽还有些凝滞,却不如之前紧绷了,古忠垂下眼眸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兵部的右侍郎跟随白善一起进来,大家就这封折子讨论起来,气氛一松,除了皇帝还光着一只脚,穿着里衣显得有些邋遢外,这次的朝会和以往的朝会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怜兵部右侍郎是中途加入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看皇帝这样子也知道才发过脾气,于是提着心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皇帝觉得问他什么都回答不上来,气得不轻,直接光着一只脚站起来,指着他就大骂一通。 是,对朝中大臣,他是不能无故骂人,但有故他就可以骂,谁怕谁呢? 兵部右侍郎抹了一把脸,差点忍不住脾气辞官,但想想还是忍住了,算了,今天皇帝脾气大,他不与他一般见识。 魏知见了叹息一声,不得不打断皇帝的话,为兵部说起话来。 当下有能耐的臣子脾气都不会太小,再骂下去,皇帝说不定真的要重新找一个兵部右侍郎了。 大家又不缺皇家那点俸禄,也不是寒门,巴着那点名声,因此真的抛开了名利,干得不顺心了,大家上书辞职致仕就是了,又有多难呢? 和魏知一样舍不得辞官的人有许多,但像虞县公那样更随心的人也不是没有,不巧,现在的右侍郎就有点儿随心,他是可以为了抢一坛好酒偷跑着早退下衙的人。 满宝出了长寿殿,拎着药箱想了想,便转身去了下面的太医院办公房。 推开门,郑太医正在给人配药,看见她来便起身行礼道:“周太医,您总算是来了,不少贵人昨日都有些中了暑热,昨晚又贪凉,所以生病的不少。” 满宝问:“严重吗?” “都不严重,只是需要配一些药,我们带来的人手有限,您帮帮忙。“ 满宝颔首,将药箱放下,和郑太医拿着他写下的脉案进去抓药,问道:“陛下上次请脉是什么时候?也是萧院正去的吗?” 郑太医想了想道:“是刘太医去的,五天前,不对,好似是七天前了。” “陛下不都是三日一请脉吗?” 郑太医道:“陛下不乐意有什么办法?” 他道:“陛下近来烦躁得很,萧院正说是暑热,京畿的确又闹干旱,听说江南那边雨水很多,好几条河都被冲垮了,朝政不顺,陛下脾气就有点儿大,萧院正和刘太医已经叮嘱了御膳房给陛下熬煮避暑酸汤。” 满宝撇了撇嘴道:“那汤一点儿也不好喝,还比不上酸梅汤呢,要是我,宁倒不喝。” 说到这儿,她微微一顿,皇帝不会因此就不喝吧? 郑太医就问,“您刚才从长寿殿下来的?陛下怎么了?” “中暑了,”满宝闷闷的道:“但问题最严重的是魏大人。” 她问道:“魏大人的平安脉无人去请吗?” 郑太医道:“这个看情况,一般来说,像魏大人这样的大人,我们太医院是一月一请,但有时我们忙不开,有时他们忙不开,自己也无病痛,不叫,我们自然也就不会去讨嫌了,但一般每半年都会去请一次脉的。” 他想了想后道:“魏大人上次请脉好似是年前了。” 满宝问:“谁请的?” “我。”郑太医看她,“怎么了,魏大人有什么病?” 满宝就叹气,“魏大人的身体不好了。” 郑太医就吓了一跳。 满宝和郑太医将各位贵人需要的药抓好,其实现在寒邪还在外表,并不是很难治,所配的药也尽量简单,以免药效有影响,反倒不美。 满宝略一思索后道:“叮嘱来领药的人注意饮食,这两日先清淡饮食,行宫清凉,用了药,过不了两天体内的暑热就散去了。” 郑太医应了一声。 满宝就沉思的去准备皇帝要用的药灸,郑太医坐在一旁发呆,“年前我把脉,魏大人虽有些劳累过度,但也不至于就不好了吧?” 满宝道:“那时候可能没什么,但长时间的劳累过度,到了一个点就会变糟了,今年年景不太顺,从开春开始就各种事情不断,心神耗费大。” 郑太医就苦恼,“一会儿陛下要宣召我等吧?周大人,你可有治疗的良方?” 满宝点头道:“有呀。” 郑太医眼睛大亮,满宝就道:“魏大人放下政事,从此刻开始休养,静养上二三年便有痊愈的可能。” ※※※※※※※※※※※※※※※※※※※※ 作家的话 明天见 ☆.第2574章 问诊 郑太医眼里的光亮就熄灭了,这不就相当于辞官致仕了吗? 且不说皇帝愿不愿意,魏知怕是也不愿意吧? 他摇头叹息一声,将此事抛到脑后不管了。 满宝则坐在椅子上沉思起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是魏知这样的劳碌病,更是需要休养。 若是他不能休息…… 满宝沉思起来,她要怎么治疗呢?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古小公公亲自过来请满宝去长寿殿,他左右看了看,凑上前小声道:“我师父说陛下今日心情很是不好,也不提自己生病需要静养的事了,各位大人因为回的话不好,今儿被骂了好几遭。” “现在大人们都散去了,陛下只留下了魏大人,俩人正要用午食呢,只是想等周太医看过以后再用饭。” 满宝表示明白,谢过他的提醒。 古小公公就低声笑道:“奴才还要叩谢周大人呢,今日多亏了周大人解围,不然我师父一顿骂是免不了的。” 满宝小声道:“是白大人解的围,该谢他才是。” “是,白大人要谢,但周大人也要谢的。” 满宝拎着药箱去长寿殿。 皇帝已经老实的穿好了衣服,鞋子也穿好了,正坐在桌子边和魏知下棋。 魏知这人一点儿都不知道让人,棋艺又比白善略好,因此皇帝下得很不开心。 看到周满,已经快要输的皇帝立即丢下手中的棋子,把一盘棋都给搞乱了,他对魏知道:“先让周卿给魏卿看一看吧。” 魏知看了一眼棋盘,也放下了棋子,对着周满微微一笑。 古忠立即带着内侍上前将棋盘收了,把桌子收拾出来。 满宝上前打开药箱,把脉枕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魏知将袖子往上拉了拉,便将手放在了脉枕上。 满宝的手指搭在他的脉上,垂下眼眸仔细的听脉。 半晌,她抬起头来问道:“大人平日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魏知笑着摇头,“并没有什么不适。” 满宝就看向他的脸色,眼底的青色,以及肩肘的垂度…… 满宝仔细的回想这一年多来见到的魏大人。 她记性素来好,又是太医,最擅观色,说起来,这一年多来魏大人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满宝的目光从他鬓角的白发中扫过,再看过他的脸色…… 魏知可比她先生小好些,但脸色的润泽和红光还比不上庄先生呢。 嗯,她家先生这几年身体似乎越来越好了,比之她小时候也不差,所以人的身体好奇怪,它可以未老先衰,也可以鹤发童颜。 皇帝在一旁等得焦急,但见周满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魏知,他便耐下性子等着。 等了半晌她也没动静,皇帝也忍不住扭头盯着魏知的脸看。 素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魏知一囧,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偏开目光,想要将手收回去,却被周满一用力压了下去,他只能老实的不动了。 皇帝看看魏知,又扭头看看周满,忍不住在心中嗤了一声,要不是魏知是个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他几乎要以为周满这么看着人家是看上他了呢。 皇帝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美少年养养眼,哦,不,是美青年,于是他扭头看向古忠,吩咐道:“白舍人还在长寿殿吧,把他叫来。” 魏知:…… 满宝总算回想到了上次大朝会见到的魏知,收回手后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魏大人,您是不是腰背酸疼,端坐着超过两刻钟就酸疼难忍?” 魏知微微一笑,正要说“不是”,满宝突然道:“魏大人,诊断是作为太医最基本的能力,我若是连这都说不准,那这太医也不用当了。” 所以您确定要害我不专业吗? 魏知被噎住。 满宝接着道:“您实话实说就好,我也好诊断。” 皇帝立即回神,和魏知道:“魏卿,朕是离不开你的,但不是以这种误诊之法,你如实告诉周满,不可讳疾忌医。” 他顿了顿后道:“这还是魏卿劝诫朕的话,你自己总要做到,不然何以劝诫朕呢?” 魏知最终叹息一声,和周满点头。 满宝立即追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也就身上酸疼些,除此外并无其他不适,”他见周满一脸不信,便保证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且我也未曾将此酸疼放在心中,年纪大了,人身上总是会有些毛病的。” 满宝干脆主动问起来,“您夜里睡得好吗?” 魏知:“……还好。” “一般夜里能睡几个时辰?嗯,昨晚几时入睡,几时起的,夜中可有起夜和醒来……” 问的那是仔仔细细,就跟刑部审讯犯人似的。 魏知嘴巴张了张,在皇帝的注视下还是老实的回答。 满宝从睡眠问到饮食,又问到白日的精力等,便大致有了成算。 一旁的皇帝沉默了。 魏知的日常其实和皇帝的差不多,不过皇帝偶尔还要去西内苑看看禁军,多少会动弹一下身体,加上他本性贪玩儿,总是见缝插针的玩一下,不似魏知,那简直是睡也在思考国事,醒也在想着国事。 正如周满所言,人的神便是精血,如此伤神,要说魏知没病皇帝都不信。 他从开春后一直忙碌到现今都想装病休息两日,以己度人,他觉得魏知也太累了。 满宝在心里将魏知的脉案又过了一遍,然后叹息道:“陛下和魏大人要怎么治?” 皇帝蹙眉看向她,“你是太医,反倒来问朕要怎么治?” 满宝又不是傻子,今天早上魏知瞪她,白善又替她解围,她便反应过来魏知怕是不愿休息养病,甚至皇帝也未必愿意,于是道:“作为太医,臣的建议就是静养,这二三年内慢慢调理,或许能治愈。” 魏知立即和皇帝道:“陛下,臣并未感觉不适。” 这就是他的态度了。 皇帝也沉思,半晌后看到奉旨前来的白善,于是起身道:“白舍人,你来的正好,今日让你见识一下魏大人的棋艺,来,你们来此下一盘。” 于是他让白善和魏知下棋,他领着周满走了。 魏知和白善:…… 这神来的一笔啊。 满宝却接受良好,拎着药箱就跟着皇帝走。 ※※※※※※※※※※※※※※※※※※※※ 作家的话 下午六点见 ☆.第2575章 偷吃 皇帝坐在榻上沉着脸不说话,满宝将药箱放在一旁便垂首恭立着。 皇帝自己安静的呆了一会儿,想完了自己的心事才抬起头来看向周满,问道:“魏大人的身体果真没别的法子了?” 满宝应了一声“是”,略一思索后道:“陛下,人的神思有限,心神大耗,若不能静心休养,这病是治不好的。”比如皇后。 皇后这两年身体比之前看着好了许多,但那只是因为带了手环,呼吸道上的疾病少了。 可身体还是虚弱,每隔一段时间,尤其是换季之时身体就会受不了寒暑的变化生病。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心神耗费过大,身体虚弱,这才比常人更爱生病。 只不过皇后和魏知二人,一个表现在外,一个却未曾有表现,所以皇后一直有用药调理,而魏知没有。 皇帝有些伤心道:“不论用什么药,朕都会使人去寻找。” “陛下,魏大人的病不能用重药,便是现在也应休养为主,再配以汤剂调理,等过一段时间应该改为蜜丸,这样药性弱一些,毒性也小。” 皇帝蹙眉,“好药也不能用?”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满宝道:“魏大人本就伤了根本,内里空虚,本就要慢慢温养,若是一下用了重药……” 就算是皇帝不太懂医理也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皇帝思索起来,“朕记得殷或的身体就素来不好,以前老谭太医也说他是底子不好,内里空虚。” “的确有相似之处,只不过魏大人是后天自己劳累所致,而殷或是天生,最根本的一点虽不一样,可病症却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早就传闻殷或会早夭,但他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是呀,那他活得多好呀,”满宝道:“他并无国事操劳,也不必忧心学业,累了休息,心情不好可以出去散心,日日蜜丸和药膳吃之,偶尔扎个针,陛下,魏大人除了最后两点还看做到,前面哪一样可以做到?” “这病最不能劳累,也最不能耗神,您和魏大人都不想休养,这就断了最基本的路了。” 殷或现在过得多爽啊,以前他就跟个工具人似的,全家的子嗣压力都压在他身上,因此他不管用多贵重的药效果都不怎么样,隔三差五的病倒,隔上一二年就要准备一副新的棺材冲喜。 但现在他六姐孩子都生了,直接姓殷,老夫人如今只关心他的身体,偶尔忧愁一下他不肯成亲,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逼他。 他又有了自己的宅子,一旬倒有大半时候是住在自己的县子府里,自在的很。 现在更好,直接从崇文馆里结业,他高兴了出去逛逛街,吃穿不愁,家里的金银随便他取用; 不高兴了还能去护国寺里找智忍大师论禅,也能叫上下衙的白善等人一起出去说说话,聊聊天,简直不要太自在。 魏知现在能做到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皇帝暂时还离不开魏知,魏知暂时也不想离开皇帝。 此时君臣两个倒像是要被强制分开的恋人一样恋恋不舍的看着彼此,最后皇帝还是下令让周满为魏知治疗,同时强制魏知休息两日。 他觉得他得问一问皇后的意见。 至于朝廷诸臣的意见,皇帝并不想问,甚至还要周满隐瞒魏知的病情,“出去后你就说自己诊错了,魏大人同朕一样只是中暑。” 又道:“他的脉案要做两份,另一份真实的与朕的放在一起。” 满宝愣了一下后躬身应下。 萧院正说过,现在太医署和太医院不一样了,太医署是朝廷的机构,因此不必听皇帝的,要就事论事; 但太医院却依旧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皇帝的命令就是最高的规矩,在他的命令下,一切规矩都可改。 满宝躬身退了出去,白善和魏大人早下完一盘棋了,俩人就放着下好的那盘棋在那里不动,直接坐着谈起国事来。 恰好,一个中书省,一个门下省,倒是配得很。 看到周满提着药箱出来,俩人的目光都看过去,白善下意识的站起来要迎上去,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顿了一下便不动声色的笑着走到一旁。 魏大人扫了他一眼,便问周满,“周大人,陛下呢?” 满宝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大事——忘了给皇帝药灸了。 她有些苦恼的道:“陛下在屋里呢,魏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魏大人从她的脸上收回目光,起身去找皇帝。 他一走,白善便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后问:“你用早食了?” 满宝一怔,这才觉得好饿,一时捂住肚子没说话。 白善就叹气,“这都是吃午食的时候了……” 所以你竟然连早食都没吃。 满宝小声道:“昨晚睡太晚了嘛,行宫里又凉爽,一不小心就起晚了……” 本来她是想打完五禽戏后用早饭的,谁知道皇帝会突然叫肚子疼? 白善只能叹气,他往里看了一眼,因为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因此他也不敢在此多话,但他左右看了看,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有点心,便溜溜达达的过去端了过来放在棋盘边上,捏了一块给她吃。 满宝看了一眼,是皇帝爱吃的蜜瓜,于是伸手接过,低头吃了。 盘子里的点心不多,都是皇帝平常爱吃的米糕和红豆糕,还配了一块绿豆糕,满宝都小口的吃了。 等皇帝和魏知谈完话出来时,就看到了俩人中间的空盘子。 白善和满宝立即起身行礼。 皇帝扫了他们一眼后道:“白舍人和周卿留下与我们用午食吧。” 俩人躬身应下,陪同皇帝去用午食。 皇帝常赐宴于臣子,不说魏知,满宝都不知陪皇帝吃过多少次饭了,因此一点儿也不紧张,白善进了翰林院后偶尔也有此机会,因此也从容。 四人坐下用饭,吃着吃着皇帝就开始叹气,脸色哀恸。 魏知脸色平淡的问道:“陛下是肚子还痛吗?” ※※※※※※※※※※※※※※※※※※※※ 作家的话 晚上九点见 ☆. 第2576章 无人能替 皇帝立即收了哀色,脸色都严肃了两分,“倒是不痛了,只是身上也不好受而已,心中更是难受。” 他道:“只要一想到爱卿身上的病痛,朕便食不下咽,恨不能以身替之。” 便是魏知心里知道这只不过是皇帝的甜言蜜语,但还是有些感动,于是不再刺他之前装肚子疼的事情。 皇帝却已经眼风扫过周满,满宝立即机警接口道:“暑热会胃口不好,继而也会影响肠胃,腹痛也是偶有症状。” 皇帝满意,魏知已经决定放过此事,自然不会再抓着不放,于是微微点头。 吃过饭,皇帝就指了魏知和周满道:“周卿与魏大人回去吧,给魏大人好好的看一看。” 满宝应下,起身拎了药箱道:“陛下,申时左右臣来给您药灸。” 魏知听了一愣,跟着周满出去后便问,“陛下真生病了?” 满宝点头,“魏大人,我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吗?” 魏知没有下定论,往后看了一眼,见白善也跟着告退出来,便笑道:“才吃过午食,你们也先回去休息吧。” 满宝也是这样想的,“半个时辰后我再去给您扎针。” 魏知见她没领悟自己的意思,正要解释,满宝已经道:“魏大人,下官是奉旨看病,您可不要讳疾忌医,不然,不仅陛下那里我不好交代,您将来又如何劝诫皇帝呢?” 魏知便没有再说话,率先下山去。 满宝和白善跟在后面。 白善伸手接过满宝手里的药箱,拎着与她并肩下去,长寿殿和他们住的地方也并不是很远,走过一条山道就能拐进那一群院落里。 满宝和魏大人住的并不远,中间就隔了两个院子。 以免他反悔,满宝都没回自己的院子,直接跟着他进了他住的地方。 魏知一脸无奈,只能随他们夫妻二人跟着进来。 他并没有带家眷过来,哦,魏玉是他小儿子,来倒是来了,只是和长豫公主住在另一处宫殿呢。 伺候魏知的老仆看到老爷带了客人回来,立即招呼着要人做菜,魏知叫住他道:“我们都在上面吃了,不必再做,泡壶茶来吧。” 老仆应下,躬身去泡茶。 进了屋里,魏知坐在椅子上,请俩人坐下,卷了袖子问周满,“现在看?” 其实已经不用看了,满宝早已心中有数,她跟着过来是为了和魏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治疗手段,以及给他扎一套针的。 但难得见他如此配合,于是满宝也不介意再次给他把脉,一边把脉一边谈一谈病情也不错。 满宝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魏知却在沉吟过后只说了一句话,“我只有两日的假期。” 满宝:…… 她不太理解,“魏大人何故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活着不好吗?” 看着有些迷茫的周满,魏知知道她这话不是驳斥他,而是真的好奇,于是笑道:“活着是很好,但也要看怎样活着。” 他道:“我暂且还不能离开朝堂,在这里活一月,可当我辞官后活上十年。” 满宝没说话。 收了手道:“这两日您先用汤剂,我会找萧院正为您调配蜜丸,先每三日一针,只是您也要注意休息,莫要过于伤神了。” 魏知笑着颔首。 满宝开了药方,却没有给魏知,反正药也是要在太医院抓的,所以她只给他看了一遍。 满宝带着药方回到太医院,将方子交给段医助,让他抓了药后给魏知送去,这才和白善回到自己的院子。 白善牵着她的手摇了摇,安慰她道:“魏大人且不伤心,怎么你还更加伤心呢?” “大夫看到病人如此不爱惜身体,总会伤心生气的。” 白善却道:“你是病人的大夫,魏大人是大晋的大夫,以己度人便知他为何不肯休养了。” 满宝蹙眉,“朝中能臣并不少。” “朝中能臣是不少,但魏大人也只有一个。”白善道:“认真算起来,现在朝中只有魏大人一个宰相,中书省和尚书省的首官都空置,一旦门下省首官空置出来,朝中争夺此位的人必定不少。” 凡在朝为官者,谁不想着封侯拜相呢? 尤其是文官吗,那更是以拜相为毕生追求。 满宝蹙眉道:“有陛下在,总不会混乱吧?” “倒不至于混乱,可接任之人未必有魏大人与陛下的这份默契,而且,”白善顿了顿后道:“满朝文武之中,敢真正直面陛下怒火坚持劝诫的也只魏大人一人而已。” 别看皇帝一犯错就有大臣弹劾,大家似乎都很清正廉洁,但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有魏知在,即便他们弹劾的不太对,皇帝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魏知是不会容许皇帝加罪于言官的,这样会让朝中官员心生忌惮,断绝言路。 “若是没有魏大人,陛下一怒,他们怕是也就趁势收了谏言,一次两次之后,陛下只会有恃无恐。” 白善在皇帝身边一年多了,每日做的最多的事除了给皇帝分折子,就是和起居郎坐在一边看着皇帝和诸位大臣议事,时不时的做些笔记以待皇帝询问。 对于众臣之态,他或许没有皇帝了解,但一定比一般的大臣看得更仔细,也更全面。 而且,“没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政治意图,”白善压低了声音道:“魏大人心里必定还有许多事想做,在那些事没做完前,他是不会想着离开朝堂的。” 满宝就道:“他不会有那个时间的。” 国家运转,并不能朝夕更改,也不是一二年能做成的事,以魏知的身体状况,再如此不知节制的劳累下去,不会有几年好活的。 白善便叹气道:“却也比直接离开的好,而且大晋此时还真离不开魏大人。” 皇帝也是这么和皇后说的,叹气道:“魏卿前段时间才悄悄的和朕商议着改革盐税,想要徐徐图之,却没想到他如今便生了重病。” “盐税要改,没有三五年不能成效,朕……离不开他呀。” 皇后轻声问道:“朝中何人能替之?” 皇帝摇头,“无人能替。” 有魏知风骨的,没有他这份能力,有他这份能力的,却没有他的风骨和威望,所以此事非他不行。 ※※※※※※※※※※※※※※※※※※※※ 作家的话 明天见 ☆.第2577章 诊不出 皇帝宣召萧院正过来给魏知看病,同时魏知休息两天。 韩尚书等人便结伴去看魏知,正巧遇上周满在给魏知扎针。 于是大家便扒拉在屏风前看着,哦,不,是商量一些国事。 满宝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收回目光继续。 韩尚书道:“今日陛下一早还嚷着要御驾亲征呢,魏大人何时能上朝?” 满宝从针袋中抽出一根长针来,用手指在魏知后背上确定了穴位便扎了下去。 韩尚书等人就眼睁睁的看到那长针没入魏知身体,齐齐打了一个抖。 魏知却没多少反应,趴在榻上道:“陛下也就喊喊,断不能御驾亲征的。” 他道:“区区一高句丽而已,派一员大将前去便可,何况还有新罗与我们夹击。” 李尚书道:“我等也是这个意思。” 几人还是没走,继续扒拉着屏风看魏知扎针,锲而不舍的打探道:“周大人,魏大人的病不打紧吧?” “不打紧,”满宝道:“这是体内暑热,加之劳累过度引起的,扎上两日针,以后再注意调养就行,跟陛下的病症差不多。” 韩尚书怀疑的看着她,“昨日周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满宝就叹气道:“怪我,也怪魏大人。” 趴着的魏知:…… 满宝给自己找理由道:“魏大人站着让我把脉,我一时把得不准,韩大人,陛下昨日已经骂我一通了,您可不要再提,不然过几日老唐大人来了我要不好过了。” 韩尚书几个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笑哈哈的应承道:“好说,好说。” 满宝见他们答应,便热情的道:“多谢几位大人顾念同僚之情,既然这样,不如我给你们也看看,或许身上有病痛的,我给你们扎几下?” 韩尚书立刻放开了屏风,站直了以后轻了一下嗓子道:“时候也不早了,李尚书,我们该去处理公务了吧?” “是,陛下晚上不是要设宴?得白天把公务处理好才是。” “我等也要去处理公务了,魏大人好好歇息。” 大家纷纷告辞。 老仆将人送出门去。 满宝松了一口气,魏知也松了一口气。 满宝转了转他背上的针,问道:“魏大人,这么粗糙的借口他们能信?” 魏知笑问,“借口很粗糙吗?” “那是自然,我便是诊错脉了,也不至于把暑热直接说成命不久矣的病症吧,我总觉得陛下给我找的这个借口不怎么样。” “那你还答应?” 满宝耸了耸肩膀道:“我没有别的更好的借口了嘛,萧院正在,或许能找出好理由来。” 萧院正已经在来行宫的路上了,只不过去宣召他的人是早上才出发的,快马加鞭过去,但叫上萧院正,他来到也就傍晚了。 宣召的人没说是给魏知看病,而是说皇帝身体不适,宣召萧院正去问诊。 皇帝可是才去行宫一天呢,吓得萧院正一个激灵,立即收拾了东西就跟着侍卫快马加鞭的往行宫赶。 快出京城的时候才想起来周满在行宫呢。 以周满现在的医术都需要这么焦急的跑来找他,萧院正更担心了。 于是不顾自己的老胳膊老腿,鞭子一挥就飞快的往行宫赶,于是他在申时左右就到了。 下马的时候,他两条腿都是打颤的。 将药箱抱在怀里,让两个侍卫架着胳膊就往行宫上面抬。 满宝此时才给皇帝药灸完,很是困倦的拎着药箱回自己的院子,就见萧院正被两个侍卫架着飞快的从山下上来,直接就越过她上长寿殿去,一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萧院正也看到了她,立即叫道:“停停停,且先停一停。” 两个侍卫停住,他放下脚站定,转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抬着头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周满。 萧院正皱皱眉,问道:“周太医,陛下生病你怎么不在身边照顾着?” 满宝合上了嘴巴,眷恋的看了一眼她的院子,然后扭头认命的提着药箱上去,“走吧,我们一起去见陛下。” 萧院正一看她这模样便放松了许多,看来皇帝没事儿。 他便一手抱着药箱,一手略微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官袍,与她一同去见皇帝。 于是在家里休养的魏知就被皇帝叫去下棋了,其实是把内侍宫女都给打发了让萧院正看诊。 萧院正仔细摸了摸脉,又看了看魏知的脸色,问了一些话,沉吟起来:“魏大人的确是劳累过度,精血虚耗过大,有些虚弱……” 但还不至于就命不久矣吧? 他不由看向周满。 满宝一脸的认真,并不知道萧院正没把出来这个命不久矣的脉象,还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出有效的建议。 萧院正与她合作多年,一对上她这目光就明白过来,于是道:“臣需要和周太医商议商议。” 这是重症,皇帝表示理解,于是挥手让俩人退下了,他留下魏知下棋。 萧院正跟着周满回到行宫的医所,郑太医正满行宫跑着给生病的贵人们问诊,因此并不在,只有段医助值守在此。 萧院正挥手让段医助退下,这才问周满,“你何以看出魏大人命不久矣的?” 满宝惊讶,“您看不出来?” 萧院正默默地看着她,满宝先是怀疑自己,“难道我诊错了?” “虽有些神疲气虚,但还不至于此吧?” 满宝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她两次摸到的脉象,如果一次错还有可能,但她两次都摸到了,于是摇头,“不对,我没有诊错。” 她道:“的确是神疲气绝之像,五脏六腑都有虚弱之势,长此以往,他……怕是没多少日子,只不过现在未曾表象出来的。” 满宝道:“这种疲劳过度少有严重的表象,一旦有了明显的表象,那就是已经回天乏术之时了。” 萧院正自己就是太医,更理解周满的意思,“你是说猝死和气绝之象?” 满宝点头。 萧院正脑海中就浮现魏知的脸色,半晌后叹气,“脸色是不太好,我回头再看看。” 虽然心里对周满的判断信服几分,但他依旧想要自己诊断出来,若是不成,怕是还得把刘太医他们请来会诊才行。 若是连病情都不能确定,这药就不好下了。 ※※※※※※※※※※※※※※※※※※※※ 作家的话 今天依旧要跑医院,笑哭,晚上八点见 ☆.第2578章 差一步 萧院正晚上单独拜访了一趟魏知,第二天就把刘太医给叫来了。 刘太医得出的结论与萧院正一样,都只得出疲劳过度,神疲气虚的病症。 于是萧院正沉思起来,便去求见皇帝,想要请他师父,已经致仕的老谭太医来看一看。 皇帝挑了挑眉,道:“魏大人也不愿意休息,明日就要上衙公办了。” 萧院正低头道:“正是因此才要确诊了病情才好定药方,若只是疲劳过度,只是减少一些公务,略休息几天便可。” 可要是真如周满所言,那就不是吃几天药就可以了的。 皇帝沉吟问道:“周满的医术已经在尔等之上了吗?” 萧院正低下头道:“陛下,周太医是个很有天赋的人,便是不看她治疗的病症,只看她编撰的医书便能看出来,若不是医术有大成者,便是有现成的医书在,也难以将它们融合归纳起来。” 萧院正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编撰一本书有多难,但周满能够举重若轻,便可见她的天赋和能力。 皇帝这才微微颔首,道:“朕身体有些不适,那便请老谭太医来行宫走一遭吧。” 老谭太医致仕多年,宫中很少会请他了,因此这一请便惊动了不少人。 不说京城的那些人,就是行宫里的人,后宫除了皇后,前面除了韩尚书几个外,所有人都以为是皇帝生病了,于是轻松的气氛顿时一肃,整个行宫比平日里安静了五分。 京城里的太子也吓了一跳,当即就起身,拎了马鞭就要去行宫,被郭詹事拦住,“殿下,送回来的折子上还是陛下的字迹,显然陛下还能批复折子,若是大病,陛下肯定不能再批复。” “您是监国,若无圣命,您是不能离开京城的。” 太子蹙眉,“父皇都生病了,你还管这许多?孤要是不问一问,回头父皇又要说孤不孝了。” “殿下不如上书问安。” 但太子还是心里焦急,他想去行宫里看一看情况,不亲自看见父皇,他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郭詹事拦住他低声道:“殿下,行宫那里有皇后娘娘和明达公主呢,不会有事的。” 太子抿了抿嘴,捏着马鞭没说话。 皇帝的健康情况对太子来说太重要了。 俩人正僵持不下,庄先生晃悠悠的路过,似乎是刚从外面进来要往崇文馆去。 郭詹事眯了眯眼,叫住庄先生问道:“庄侍讲,不知这几日可有收到周大人的家书?” 庄先生愣了一下后看到站在一旁的太子,略一思索便了然,他行了行礼后道:“未曾收到家书。” 郭詹事皱了皱眉,问道:“周大人一般多久会来家书?” 庄先生道:“只是去了雍州,并不远,况且家中无事,她若是没有增添的东西,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托付于家里,自然不会来家书。” 郭詹事和太子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起来。 庄先生行礼告退。 郭詹事看着他走远,不由看向太子,“殿下,此时除了殷礼,怕是没人能比周满更了解行宫那边的消息了,您此时不宜妄动,京城里您是监国,而行宫那边都是些老王爷,恭王并不在,您不用忧心。” 太子转身就走,“孤知道了。” 太子直接去找庄先生。 庄先生正在茶室里煮茶,看见太子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太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言道:“先生应该知道孤是为何而来的吧?” 庄先生便叹了一口气道:“殿下脾气太急了。” 太子有些烦躁道:“郭詹事误会了孤的意思,先生你也不知吗?孤……” “臣知道,”庄先生突然打断太子道:“臣知道陛下是父亲,您是儿子,此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担忧,殿下若是无动于衷,那才是大逆不道。” 太子心气这才平和了一些。 “但是殿下,您不仅是儿子,也是太子,”庄先生道:“臣想,陛下应该会更想您此时像一个太子多一些,因此就不能冲动行事了。” 太子皱眉。 庄先生笑着安抚他道:“陛下应该无事,不然随侍行宫的魏大人、李尚书不会一言也不传回来。” 魏知和李尚书都是坚定的嫡长制度的维护者,当年太子荒唐成那样,李尚书都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而魏知虽然未参与进太子和恭王的争斗中,却一直很反对皇帝过于宠爱恭王,只要有机会就想掰直皇帝的态度。 皇帝要是真的有事,这两位是一定会传信回京的。 如果消息是假的,庄先生更倾向于这是对太子的一个考验。 于是道:“殿下做好一国太子,一个儿子应该做的事就好。” 一国太子和一个儿子此时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 一是保证京城的安定,保证京城朝廷的安定;二就是赶紧派心腹去行宫里问候皇帝,您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要不要儿子去侍疾呀,儿子担心啊…… 于是太子在庄先生的指点下写了一封饱含深情担忧的问候信去给皇帝。 太子的信要比老谭太医晚一步到行宫。 他的信送上长寿殿时,皇帝正坐在魏知的院子里看着老谭太医给魏知问诊。 萧院正则领着周满和刘太医站在一旁看着。 老谭太医年纪很大了,两三年不见,胡子都白完了,白得特别的均匀好看,但光泽很不错,脸色也红润,惹得满宝看了他好几下。 老谭太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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