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蓑衣斗笠,不要命地冲进崩裂的水浪,只能听见一层层水浪呼啸。 洪水正以势不可当的速度,冲毁了泥瓦房。 庄河紧张地握起了拳头,前后看了看,拳头隔着裤腰带触碰到了凸起的几颗碎银子,他拧着眉,犹豫三下还是没逃命,朝着姜璃的方向跑去—— “姜姑娘!不要再往前了!” 只见不远处纤细的身影被一层层水浪拍过,最终沉没无影。 “姜姑娘,姜——”姑娘二字没出口,巨浪拍在庄河全身,他被迫逐波沉浮,张不开嘴,双手摆动极力朝上游去。 亥时三刻。 因白日的辛劳,百姓早早歇下,偶有起夜者例如周三,走出房门,经过了亲爹的灵堂仍是迷迷糊糊,忽听一声轰然巨响,不同于雷声的寻常,倒像是…… 像是不远处的山被水冲垮了一般! 声音如山崩地裂震耳。 周三蓦然清醒,朝远方望去,那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他转身去寻灵堂外挂着的白灯笼,取下灯笼,高高抬起,试图照亮远方的情形,仍是没看清远处,白色黑字的灯笼倒是照亮了他自己的脸。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执着地眺望着,耳边风声愈发急促,只听啪的一声,迎面什么腥臭之物拍打在脸上。 他刚要骂人,“狗杂——咕噜噜噜”难听的杂种之声淹没在了水中。 毫不设防,被水浪一层层翻涌,转成各种姿态。 水里什么都有,瓦砾木材鱼虾稻草尸体,周三被拍晕在水里终是沉了下去,成为洪水的一份子,冲垮自家房屋。 睡梦中的周三媳妇孩子,也没有醒来的机会。 躺在棺材里的老人,因为棺材的坚硬和重量,被压在底下,留了完整的全尸。 “洪水来啦!快跑啊!”没睡的百姓赤脚跑在街上,边喊边跑。 “往上坡跑!” 街上人越来越多。 倒是有觉浅的听见了,顾不得穿衣,此刻起身跑出去,开门的瞬间,洪水正好到了家门外,朝着家门扑进去毁灭一切生机。 彼时,周二老爷一家还围着灯盏,看周韬的来信呢。 儿媳妇来来回回瞧了三遍,骄傲道:“我儿子就是有本事,又被上峰夸了呢,爹,再这么发展下去,我们才该是周家本家,长房那几个都不成器,哪有我们韬儿有本事,文武全才。” “就是就是,”儿子也在一旁附和,“韬儿还年轻,将来指不准还能当个大官,我们也能跟着去京城过好日子,唯一就是他这个媳妇娶得不好。” 儿媳妇冷哼,“我找着机会,非得让韬儿休了她不可,门不当户不对的,当初也没经过我们同意,要我说,他们就不算正经夫妻!最多算个妾!” 突然,外面传来邻里逃命哭喊的声音,说什么有些听不清,被磅礴大雨盖住了。 夫妇俩犹疑地出去看了眼,“不好,出事了,爹!快跑!” 周二老爷一把老骨头,迷茫地站起来,拄着拐杖跟上去瞧瞧,略有耳背的耳朵这才听见路人喊的是什么。 洪水来了,崩裂的房梁,狂风暴雨洪灾呼啸,卷来泥沙与碎石,周边此起彼伏绝望的哭喊。 “儿啊!”听声音,就知道,这是被子女抛下的老人。 “三郎——”这是被丈夫抛弃的妻子。 “别撞我!啊!”慌不择路的人撞在一起,耽误了时间,难得不火爆地骂人。 “呜呜,爹,娘……”这是被放弃的幼童,或许是父母来不及带走太多孩子。 周二老爷跑到门口,发现儿子儿媳已经跑远了,他心中一阵凄凉,顷刻间就释怀了,停在原地,跑不动就等死。 正等死,突然一阵凌空起,一把老骨头被返回来的儿子扛起来跑,震动得让老骨头差点散架,眩晕下吐出一口白沫。 儿子体力不佳,能扛起他已是不易,此刻还粗声抱怨着,“爹,你倒是跑啊,还站在原地,怕我死不了是不是!” 周二老爷心里酸楚又是动容,“你放我下去,我死了就死了,你们跑就是了,管我做什么!” 儿子不听,扛着继续跑,最终还是没跑到高处。 凄厉的惨叫会戛然而止,但洪水不会,它只是尽情地肆虐。 知府府衙在上游,新知府刚锻炼完身体,准备洗洗睡下。 听到消息时,城内已经浮尸遍野,下游商铺全部不能幸免,淡黄色的水漫过所有宅屋的一层,百姓的房子多是平房,故,都毁了。 唯有部分百姓跑得快,跑上了高处,留了条命,但也流离失所,或痛失亲朋。 新知府跪坐在地,崩溃地失去反应,脑子里迅速在想,怎么办,怎么办—— “姜大人呢!他修的呀!他得负责啊!” 新知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面容狰狞地抓住师爷的袍子。 师爷也是急得团团转,“没人听到姜大人的消息啊,姜大人一直在桥上,也是凶多吉少了吧!大人,为今之计是要快点将百姓转移到安全地方!” “去营帐啊!昨天就让他们去!他们非不愿意!”新知府拍着大腿站起来,差点要哭出来,“这下好了吧,都别活了!找不到姜大人,就去找钦差啊,卢钦差今夜在哪里!” 第286章 裴如衍半夜被宣召 卢钦差正在上奏。 洪水这事,纸包不住火,肯定是要尽快报到京城的,钦差作为督办造桥修坝的官员,桥塌了,也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与其等知府上奏,还不如自己先一步承认失察的错误。 卢钦差的奏疏与知府的奏疏,前后寄出。 八百里加急,本该沿途换官差和战马的,根本不敢休息,为了节省时间,中途只换了一匹马。 从亥时到丑时末,短短两个半时辰,两封奏疏同时抵达京城。 “八百里加急,扬州急报——” 宵禁的京城里,高亢的呼喊划破了夜的宁静。 在大晋,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分不同旗帜,红色为战报,黄色为州府急报。 火光锃亮的城楼上,护城军远远看见来者打着黄色旗帜,护城军赶紧打开城门,将急报交接,再由护城军快马加鞭送进宫中。 原先那匹八百里加急的战马,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报——” 粗犷的男声,带着穿云裂石的紧迫,甚至吵醒了临近宫闱的宅院。 宫门开启,两份急报送入皇城深处。 养心殿燃起一排烛光,里面传来一阵哐当响声。 不出一刻钟,老太监神色肃穆,领了口谕脚步匆匆地走出—— “宣,李丞相、二皇子、辅国公主觐见!” “宣,镇国公、京机卫指挥使平阳侯觐见!” “宣吏部尚书、吏部右侍郎、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工部左右侍郎觐见!” “宣御史中丞姜大人觐见!” 底下的十几个小黄门,领了旨意,每人带着几个小宫人,去各家宣旨。 他们低着头,有个别,在心中腹诽,喊这么多大臣,不如提前朝会好了。 * 消息传到宁国公府的时候,沈桑宁睡得正香,睡着睡着又窝到了裴如衍的怀里。 “世子,出事了!” 夫妻俩同时惊醒,只听房外陈书道:“小黄门已经在前厅了,属下用银子询问了,扬州出事了!姜大人疑似因公殉职,尸骨还未寻得,洪水已经淹了一座城,陛下宣世子入宫。” 沈桑宁唰地坐起身,面色如纸,手肘颤抖。 怎么会这样?前世八月十四的水灾,今生没有发生,她自然觉得已经安全了,而今日是八月十五! 变了,日期变了,水灾却还是来了。 “姜璃如何?”她一边和裴如衍一起起身,一边问外头。 陈书迟疑,“没人说,应是没事的吧。” 没有关于姜璃的坏消息,勉强算一个好消息,沈桑宁抓着裴如衍。 这个时候召见裴如衍,要么是为了修河筑堤,要么是为了赈灾,要么是为了查水患根源。 “明明堤坝已经筑造好了,姜太爷是有修河经验的,却落得这样结局,此事必然有人从中捣鬼,而姜家也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沈桑宁心神不宁地嘱咐,“姜大人脾气执拗,他万一意气用事,恐怕会如了幕后者的意,阿衍,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看顾他些好吗?” 她不知皇帝有没有召见姜大人,但等会儿天就要亮了,就算现在不召见,待会儿还是要上早朝。 沈桑宁替裴如衍系腰带的手腕,因不安微微颤动,裴如衍理好领口,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夫人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点头,紧抿着唇,没再说更多的。 但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她忧虑着姜璃的安危,忧虑着扬州目前情形,忧虑着裴如衍被召入宫的原由,和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裴如衍单手拿着官帽,另一只手从抽屉拿出一封空白信塞在沈桑宁手里,“劳烦夫人替我书信一封去金陵,让谢霖去扬州。” 他顿了顿,眉梢眼尾都是严肃,“央央,别怪我这个时候还在动心思,时局就是如此,虽残忍了些,但这也是谢霖的机会。” 扬州与金陵很近,谢霖虽没有圣命,但作为宗室,自己请命赈灾合情合理,毕竟靠的近,没人比他更合适。 眼下,是谢霖提高民心和圣心的机会。 沈桑宁接过信纸,裴如衍转身步入庭院。 绯红的官服慢慢融于夜色下,他不曾回头,边走,边戴上官帽。 他忘了关门,沈桑宁捏着信纸,看着他消失,小院里的凉风吹了进来,紫灵匆匆赶来—— “少夫人,您还要接着睡么?” 沈桑宁摇头,走到书桌前,提笔给谢霖写信。 以裴如衍的名义,但是她的字迹。 谢霖此人,虽有时候不着调,但在正事上的能力,沈桑宁没有怀疑过,毕竟前世也有过交集。 何况裴如衍能选择这位表弟,也代表信任。 沈桑宁相信裴如衍,因此相信谢霖,不过在信的末位处,她夹带了点私货。 “吾妻之友,姜氏之女姜璃,此行与其祖父一同治河,表弟若有机会,请帮忙看顾一二,不胜感激。” “扬州之危,若安置百姓的银两有所短缺,吾妻有财,尽可开口。” ——裴如衍,妻代笔。 沈桑宁写完,将信封封好,交由陈武,找裴如衍养的心腹快马加鞭送去金陵。 然后她也没闲着,出了府去,将存在钱庄的银票、酒楼和绣衣阁能够提取出来的银钱归拢到一起,放在盒子里拿回来。 治河是极其耗钱的,先前让姜太爷去治河,国库就已经出了好大一笔官银,这次整个扬州沦陷,不仅要重修河堤,还得安置百姓,重建扬州城,这开销…… 前世好像是国库出了一半,剩下一半让富商们捐款了。 但是要从富商口袋里掏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自古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为末,捐款反而要冲头一个,谁能愿意。 沈桑宁愿意,上天给了赚钱的能力,自然也该做些贡献。 可惜自己现钱不多,因为先前还让紫苏带走不少钱出去开拓。 沈桑宁看着硬凑出来的二十万两,陷入沉思。 这里头还包含了裴如衍的私房钱。 天还未亮。 被宣的官员陆陆续续抵达御书房,御书房内气氛凝固,宫人们大气不敢喘一个。 裴如衍不是第一个到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左边站着上峰吏部尚书,右边站着自家舅舅平阳侯。 皇帝不说话,没人说话,众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晋元帝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冷着脸,看着姗姗来迟的二皇子。 第287章 世子接下赈灾任务 谢玄看着还没睡醒,双眼一点戾气都没有,不论谁对上他的眼睛,仿佛都能被他的睡意感染。 脚步还没站稳,迎面飞来一本奏折直接拍在脸上。 “还没睡醒就滚回去!” 晋元帝的怒声如重锤,谢玄一下就清醒了。 “父皇恕罪,儿臣醒了。” 谢玄惶恐地悄悄往上首瞧一眼,弯腰去捡奏折,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递回去,奈何晋元帝不接,他硬着头皮将奏折放在御案上,然后退回去,站在舅舅李丞相身边。 众臣噤声,被宣召的大臣们多是紫色官袍,按大晋的官员服制,正三品及三品以上为紫袍,三品下,五品上为红袍,五品下七品上为绿袍,七品下,如下县县令为蓝袍。 正一品文官为紫袍加玉,正一品武官为紫袍加金。 御书房内,只有李丞相和镇国公为紫玉紫金,只有裴如衍和工部左右侍郎还是红袍。 晋元帝懒得再看谢玄,反而朝站在最后头的姜御史望去。 姜御史双眸无神,黑紫的唇色没有半点生机与活力,面庞都是哀戚沉重。 晋元帝看了眼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转而望向户部尚书,“国库还有多少银子。” “陛下,这些年来为减少各地流民,花销不少,虽无大战,但边境诸国屡屡试探,一日不可放下戒备,几十万战士驻守边境,每年所需军饷就是一笔极大的开支,何况自您登基以来,兴建书院商街,又取消了夜市,还将税率减半,国库能攒下来的银钱实在不多啊!”户部尚书拱起双手,和往常一样的开场词。 这段话,在场众人在朝会上都不知听过几遍了。 晋元帝只问,“你又说没钱,那朕问你,扬州百姓要怎么办?” 户部尚书低垂着头,面如菜色,“陛下,扬州修堤筑桥的三十万两官银,当初已经拨给姜老太爷了,如今横遭此灾,姜家该全权负责。” 姜御史抬了头,张嘴想说什么,但李丞相没给这个机会,抢先一步道—— “官银交到了姜家手里,姜太爷这差事却没办好,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此事是该由姜家负责,总不能让国库白白损失了那么大一笔吧。” 期间,谢玄拧了拧眉,小幅度地伸手扯扯李丞相紫色的手肘,但对方仿佛毫无察觉,还是一副要姜家负责到底的态度。 晋元帝忽然笑了下,“哦?”一个字的反问,透着权威与压迫,“爱卿要姜家如何负责?” 李丞相继续道:“一场雨就让桥堤尽毁,可见姜太爷在其中贪了不少,自然是要姜家交出贪墨的官银,再让姜家人继续修桥。” 贪墨两字,压得姜御史喘不过气来,朝前走两步,悲愤道:“李丞相,你莫要含血喷人!我父亲和女儿生死未卜,你一句贪墨,连证据都不用吗?!” 李丞相半扭头,朝后看,“姜大人,你激动什么,现在是在就事论事,这官银确确实实交到了姜太爷的手上,不管姜太爷是贪墨还是能力不行,导致的扬州水灾,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难道你姜家不该负责吗?” “我——”姜御史向来是弹劾别人,生平少有词穷之际,这会儿被气得涨红脸。 李丞相透出不易察觉的一抹冷笑,正要回头,忽听另一道年轻有力的男声响起—— “李丞相莫要急于给姜太爷扣下贪墨的帽子,此事还未调查清楚。” 突然开口的,是裴如衍。 他站于两个紫袍中间,忽视了两边投来的目光。 李丞相的冷笑收了起来,反驳道:“这帽子还需要扣吗?就算姜家没有贪墨,也是失察渎职!扬州百姓的苦难是姜家造成的,难道裴侍郎觉得姜家无罪吗?” 不,姜家一定有罪,只是罪大和罪小的区别。 若此时裴如衍回答无罪,那就是偏袒姜家,若回答有罪,就落了下乘。 李丞相看他面色凝重,以为他进退两难,自以为占了口风上乘,却听他根本不接茬,反而语气古怪地问—— “李丞相为何急于给姜家定罪?您口口声声是扬州百姓的苦难,难道您不知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中?姜家有无罪,是该查明,但当务之急,是为扬州解困,就算今日丞相与御史争论半宿,扬州之难能因此解决吗?” 李丞相一时答不上来,以至于落了下乘,他面色一僵,左手不自觉地摩挲着玉带钩,眼底是克制的不满。 是他疏漏了,自以为给对方下了个语言圈套,于是步步紧逼,殊不知落入了对方设下的陷阱里。 对方言之凿凿地将百姓当做挡箭牌,诉说着天下大义,几句话就将话题从姜家转到了扬州百姓身上。 可是姜家的罪,就不定了吗? 不,要定,但不是现在了,现在若再提,真显得李丞相格局小了。 所以即便不满,李丞相也不能说裴如衍不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晋元帝默不作声,坐在上首,扣着玉扳指,视线扫过底下一众人。 底下的臣子并不是按照官品大小站位的。 就这一刻,两个派别的人物泾渭分明,比如裴如衍和平阳侯挨得很近,但平阳侯和李丞相就隔得较远,仿佛站一起互相会嫌弃。 李丞相说不过裴如衍,当下的一瞬间,人的表情不会骗人,平阳侯、吏部尚书、镇国公甚至辅国公主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浮现出小幅度的嗤笑、冷笑、嘲讽。 这些臣子们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是因为从没站在皇帝的角度向下看过。 晋元帝收敛眸中深意,看向样貌气质出挑,连说话都顺心意的裴如衍,“裴爱卿觉得,扬州之难要如何解?” 裴如衍拱手,沉稳有力地回道:“以微臣之见,眼下的重中之重,是筹款。” “筹款?”晋元帝面色稍霁,因为裴如衍说到了他的心上。 裴如衍继续道:“安抚百姓、重建扬州城,所需银两不是修筑河道的三十万两所能解决的,国库空虚,唯有筹款能解燃眉之急。” 户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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