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火。他们将灯火光得更亮,更加肆意地燃放着花炮,将半边天映得通红。 祝缨守到子时就识趣回后衙了,顾同意犹未尽,跟着回去,问道:“老师不再看看么?” “我不回家必会有人奉承陪着,全城能好好睡的人就不多了,”祝缨说,“得识趣。” 顾同撇嘴道:“老师可也太难了。一年到头,就放肆一回又怎样?不比他们更配好好热闹热闹?” 祝缨道:“话里有话。” 顾同在县衙有房间,直到回了后衙见没有外人了,才说:“老师体贴,他们犹嫌不足,家里还拿赵苏说我呢。” 祝缨问道:“福禄县的财富,比府城如何?” “呃?” 祝缨道:“说实话。福禄县就算翻两番,能比得过府城吗?” 顾同摇头:“不如。” “翻八倍,比得过州城吗?” “恐怕也是不行的,”顾同又追了一句,“然而老师在这里励精图治,咱们一片欣欣向荣,可比他们有朝气得多了,迟早有一天会比他们强!” “迟要迟到多久呢?” “这个……”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钱财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呢?钱财数目不如,人才就数目更不如人家了,是也不是?六年养不出一个富庶的鱼米乡,就更加养出不源源不断的人才,堆不出来。” 祝缨摆了摆手,继续说:“人走茶凉、人亡政息可不是句玩笑话。咱们在这儿种麦子种橘子,来个刮地皮狠的,数着橘子数给你课重税,不用两年百姓就得被逼得把上好的果树砍了当劈柴烧。到时候这个地方怎么办?得有能为家乡说话的人。一地,只要能出一个官员,无论官职大小,才算说话有了声音。” 祝缨道:“我可不想白干一场,走了没几天自己的令就全被人取消了。福禄县要立起来,得有自己的人、自己的财。所以无论是你还是赵苏,我只好给你们寻一捷径,先出头再说。有人为家乡说话,能护家乡安宁,福禄县才能安心积聚财富,而不是只做个流放犯人的烟瘴之地。” 顾同用力点头:“老师是为本地长远福祉着想,并非是为着自己的政绩。” 祝缨道:“胡说!政绩我是一定要的!你以后为官,一定要记着我刚才说的话。” 顾同“嘿嘿”一笑:“嗯嗯,要的,要的!老师,那您得提防一下那些个私心太重的人!” 他一时情绪激荡,将自家长辈与姻亲卖了个干净:“他们还琢磨着把持同乡会馆呢!”同乡会馆数目有限,顾家也承担了一处,日子久了就越发显出会馆的好处来了,顾家是绝不想放手的。据顾同所知,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几家,而不得参与承担会馆的人心里也不能痛快,只怕又要生事。 顾同大力拆自家的台,道:“他们不是不懂‘义’,懂着懂着,看到了‘利’手就会自己动,您可千万别看着他们一时像模像样了,就觉得他们改好了,他们管不住自己的手。得您时不时管上一管。” 祝缨道:“知道了。” “咦?” “天不早啦,明天还要拜年呢,早点儿睡。”祝缨说。 顾同故意小声抱怨:“又不说明白了。” 祝缨也不理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踱回房里休息去了。 ———————— 顾同虽然小声抱怨,仍是相信老师是有办法的,他等着看自家祖父计较失败的笑话。 哪知整个新年祝缨都不曾提“把持同乡会馆”这件事儿,与此相反,她又新设了两处同乡会馆,再指派两家乡绅派出族人,拿着她的书信、名帖,再往两个地方设馆。 这两处便不在本州了,是在更往北的邻州的两个府。当地的知府一个是郑侯的旧人,一个是老乡陈峦介绍给他的人脉。 顾同眼珠子惊得快要掉了下来,心道:不能够呀!难道老师的办法就是每家给一个?这算什么解决把持同乡会馆的法子?这不得叫他们各计私利,把福禄县的局面给败坏了?就算是分好处,也不能这么个分法呀!分明是一盘散沙! 他找祝缨再次进言,祝缨道:“知道了。你来,有事要你去做。” ——他们的新刺史定了下来,原大理寺的少卿冷云! 冷云的任命在新年初七日之后头一道旨意中被确定了下来。 自从邸报上公布了消息,全州上下大小官员都在等着他到任,以为他能赶上安排春耕。唯有祝缨知道冷云是什么样的人,她盯着福禄县收麦子、又将麦种等加以回收,自顾自地又熟练地安排了自家春耕事物。依旧是由县衙做主,统筹全县之耕牛一类。收割宿麦、播种水稻都是大事,又人人忙碌,顾同也被她支使得团团转,暂时将同乡会馆都放到了脑后。 租金账册等都造好了,州城那里本州别驾发了公文来——新刺史快到了,各州、府官员齐聚本州边境迎接。 祝缨春耕之事已安排完毕,并无后顾之忧,安心带着项家兄妹等人前往边境,留下关丞与小吴等看家。 一行人走官道、住驿站,晓行夜宿,到了别驾公文上写的驿站地点时,已有一多半的本州官员到了,冷云还没到,别驾等人也还在路上。 又等一日,本州官员终于齐聚,别驾道:“冷刺史是贵胄公子,只怕比鲁刺史还要讲究些,大家不可轻视。” 京城必然是天下最讲究礼仪规矩的,诸位官员信实了别驾的话。大家才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一听到一个“鲁”字,个个头皮发紧,想一个鲁刺史都如此难缠,不知冷刺史又要怎么折磨大家了!冷刺史还年轻,更有精力! 大家提心吊胆绷紧了皮在驿馆等了一天,人没到,两天,人没到,已有人躁动不安了起来。他们中也有人做官稀里糊涂的,春耕并没有安排好,这个时候被叫了来,心里十分没底。本地的县令让人日日把公文送过来批阅,临时在驿馆安排了春耕。 足等了五天,冷云才慢腾腾地到了驿馆。 一个从未出过京的公子,让他跑两千来里地,着实为难他了。 冷云甚至不是坐在马上而是坐在车上的,两个小厮将他搀下车。祝缨定睛一看,只见冷云比上回见面时瘦了不少,人也尖出了小下巴,他脸色惨白、双目无神,走路有人搀着还有点鸭子样,一张脸上看不出喜怒。 祝缨心道:可真是吃了苦头了,也是真的不高兴了。 —————————— 冷云有着十几年做官的底子,也有些贵公子的礼仪,当面没有骂人、没有抱怨,说了一句:“大家辛苦啦。让诸位见笑了,我有些水土不服。” 别驾迎在最前,忙说:“大人舟车劳顿,还请安歇。”他不提早已准备好了接风酒,看冷云的样子也无法抱怨他到得晚。 冷云道:“别扫兴了,我知你们必有接风酒,我虽陪不得,总要与大家喝两杯的。” 他先去洗沐,换了新衣,强撑着三杯酒下肚便将酒杯一放,道一声:“失陪。”留下别驾等人吃席。 别人摸不着他的底,也不敢放开了享用,匆匆吃完别驾道:“都别回去了,陪着大人去州城。” 众官员无奈,只得肚里骂娘,赶紧回房休息,预备次日起个大早到冷刺史房门外候着听令。 原本几个邻县县令还与祝缨说起麦种的事儿,此时也都无心谈论了,祝缨也回了自己房里,将冷云的事儿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要吹灯,冷云却派了人来叫她。祝缨只得又重新穿戴,跟着来人去了冷云那里。 冷云没晾她,没让她在外面罚站也没站她在客厅里灌水,进了厅内只见冷云领口大开,大大咧咧地斜躺在榻上。 祝缨走上前恭恭敬敬一礼:“下官福禄县令祝缨拜见刺史大人。” “装不认得我呢?”冷云怪声怪气地说。 祝缨抬起头,微露惊讶:“您刚才那样,不是要装不认识我的?那可太好了!还以为您如今主政一方,要礼仪威严,那我可不能给您塌了场子。” 十几年了,冷云没能占到祝缨除“叔”之外的任何便宜。被祝缨一句话将他的不满浇了个八分。 冷云泄气地道:“算了,跟你怄气也没意思。” “怄气?” 冷云道:“阿,谁想过来这儿啊?我说你,瞧着还习惯了?” 冷云不痛快的原因找到了,祝缨道:“也不大习惯,朝廷下了令,陛下下了旨,总要设法习惯的。” 冷云厌厌地道:“能习惯了才怪!” “记得您还让我回京呢。您怎么想到来这儿的?” 冷云说到这个就来气:“那是我想来的吗?还不是他们!” 皇帝亲自下的旨,政事堂反对无效,冷云头一次觉得自己跟王云鹤是站在一起的,体味到了股肱之臣面对不听忠言劝谏的悲愤哀怨。 是的,他反悔了!郑熹的劝说当有效,但是随着准备事宜的进行,冷云越来越不耐烦,没赴任就这么麻烦了,到任得忙成什么样?冷云觉得自己干不来。但是皇帝和他爹娘不管这个,还是给他扔出了京。 他苦兮兮地上路,从京城到州城没有两千七百里那么远,冷云的感觉却比祝缨要糟糕许多。春寒料峭,他拖着行李一路南下,老婆孩子都不曾跟来,路上只有两个妾陪着。初时还觉得有点新鲜,时间长了便觉疲惫。 越走越暖和,他没有生病,却受了伤。他会骑马,却从没有骑过两千多里的路。他的大腿内侧毫不意外的就磨破了,只能乘车。□□上的疼痛加剧了他情绪的不满,终于发起了牢骚,想找个人出气。 祝缨听了一句“他们”将前因后果猜了个九分,她带着一点希望,问:“那您来之前去过户部等处,拿到了些本州各项的数目了吗?” 冷云皱眉:“我与他们聊过了,他们说,一切都好。” 祝缨一口气没提上来:“每个后任,都是要给前任填坑的,您事先没个数吗?”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第177章 主官 冷云口气漫不经心地:“哦?有什么数?” 祝缨眼皮一跳, 见他还是歪在榻上,手肘却撑起了一点,双肩也打开扳平了, 上半身变得平整板直, 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她正色道:“南方春耕更早, 往年这个时候鲁大人已然安排完了春耕,您现在……知道有多少地方春耕完了,多少地方还在临阵磨枪么?” “嗯?”冷云皱了皱眉。 他的样子还是很疲惫,一路过来没有跑回去,见了属下官员有特意摆谱,他已然是个比较合格的泥塑菩萨了。祝缨提到的这些,他确实不曾考虑到。 他挪动了一下身子,说话依旧不大有精神:“怎么说?你信里不是提到要知晓些户口数之类的么?怎么又还有这一出了?” 祝缨心中稍安,看来冷云并不全是个棒槌。她瞄了一眼冷云左右, 轻声问道:“大人,恕下官无礼了,刚才那几位先生,是不是大人带来的帮手?” 冷云长出一口气:“不能跟我讲, 非得跟他们讲了?” 祝缨轻笑一声,道:“怎么会?下官又不认识他们, 既是帮手, 有些事儿他们也就该知道。下官想偷懒, 一遍说完。” 冷云没有叫人,而是说:“你先说。” 祝缨手心里沁出点汗来,人也绷紧了一点, 她下意识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 人也跟着更加沉着了。她说:“下官不过是一个县令, 全州的事并不能尽知,但是下官经历过两次交接了,一次是离开大理寺,一次是到福禄县。这两次交接,余波至今未能全数平息呢。” 冷云的肩膀又塌回去一点,道:“是啊!老窦……” 一提窦大理他就有点牙疼,郑、窦交替,他也不幸成了池鱼。他更加和缓,声音也有点含糊了,说:“鲁刺史,有什么毛病么?” 祝缨双手一摊:“福禄县地处偏远能够知道得不多,才要提醒大人小心。” 冷云摸了摸下巴:“原来是这样!”他支使着小厮去把自己带的幕僚给“请”过来。冷云身边得用的仆人还是那么几位,与祝缨在京的时候也都是熟人,他们与祝缨这才对上了眼色。 冷云此来带了四、五位幕僚,冷侯知道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也给儿子准备好了帮手,保证他们能帮着儿子处理些日常事务,好让儿子安稳等着祝缨那儿出些成绩、给祝缨当个后盾,最后皆大欢喜。 其中领头的就两位,另三位是帮手的帮手。 祝缨此时却不想见冷云的帮手,也不想多操冷云的心了,偏偏冷云又改了主意像是要与她商议事的样子,她只得又老实坐好。 冷云一声戏谑的笑:“咱们私下说话,你这么着也太死板啦!啧啧,又不是在郑七面前。” 祝缨道:“大人再过几天再看,就知道下官已是十分亲切,与大人很不见外了。” “哦?” 两人交谈几句,幕僚们便在小厮的带领下过来了。冷云趿着鞋站了起来,道:“来,都认识一下。这是祝缨,你们应该都听说过的吧?三郎,这一位是薛先生,他于刑名的学问很是精通,这一位是董先生账目上是一把好手……”薛先生四十上下,董先生白须白发,年近六旬。 此外又有王、钱、关三位,也是各有一项能耐,或是于工程等有长处,或是通晓地理之类。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个个看着都很沉稳。 祝缨与他们都见了面,冷云道:“你们说说吧。” 董先生道:“大人,我等尚未见着本州的卷宗,一时还没有太详细的章程,还请祝大人赐教了。” 祝缨道:“我所知亦不多,京中户部、吏部等处,不知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说法?要细一些的。”她最后是问的冷云。 冷云道:“唔,真没有。户部倒是给我看了些数,却不让我抄录,也不能带别人来看。” 他还记得户口数、田亩数、一年的税赋数之类,但也没能将各府、县的各种数字全数记下。吏部他也见了,祝缨只要提一句吏部,冷云不懂、冷侯也懂了:地方官员的任命,乃是主官与吏部互动的结果。这其中又涉及中央与地方的人事任命管辖权限,总的来说,吏部做主。 但是一州刺史如果强势一些,又或者背景强硬一点、与吏部有渊源,也可以在局部将一些刺儿头给暗中替换掉。 冷云这样子掌控一州是很难的,想将全州官员大换几乎不可能,及时发现不好应付的下官,将最难弄的请走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这些话就不方便挑明了讲,祝缨就不细问。她问了冷云户口数之类,董先生记得比冷云还要清楚,都报给了祝缨。祝缨道:“董先生应该知道,账上有的都是虚的,库里有的才是实的。” 冷云摸了摸下巴:“我想起来了!哎哟,这个交接的时候,最容易平账了!怪不得你说要填坑!咱们当年查过多少这样的案子?” 薛先生听他们说了一阵才插言,道:“大人,还请大人暂时忍耐,到了刺史府办好交割再从容歇息。我等人生地不熟,祝大人在本地数年,在下也想请教请教,好好安置府里。” 冷云拍板,道:“就这么办!” 别驾本来就要所有人跟着回州城的,祝缨也推辞不得,道:“好。” 薛先生便从:“不知本州各府主官脾性如何?”开始一一向祝缨“请教”。 祝缨道:“我偏居一县,每年倒有两次要到刺史府来向鲁刺史汇报,也见过其中一些人,薛先生问的是哪些人?又要问什么事?太细的事儿或许不清楚,只好就见过的略说一说。大人,吏部没有给您详述么?” 冷云道:“他们就说个年龄、籍贯、履历老长也不给全,哪有你亲见来得可靠?” 祝缨又问冷云:“大人要问哪些人?” 冷云指着薛先生:“你们说。” 薛先生道:“本州的别驾……” 冷云来之前拿到过本州官员的名单,他实在背不下这一串名字和官职,薛先生都还背得下来。吏部、户部等向来不会特别主动要给一个赴任的官员担任当地的情报,县令这一级的最惨,甚至只能在考核的时候去吏部领一张文书——进皇城是要有门籍资格的,没有门籍,想再见吏部的大门都难,更何况仔细打听?能给个地址,大致上中下县的级别就差不多了。 至于州、府一级,管辖地方既大、品级又高些,尤其刺史赴任前得面圣,职责既大,朝廷也会让他们两眼一抹黑扎过去,多少会提供一些信息。信息有多具体,有多少实用的内容,就各凭本事了。 祝缨与薛先生两个互相套讯息,半天才说完。 董先生又问完粮纳税之事,祝缨道:“福禄县的逋租我已设法清了,旁的府县都好于福禄县。” 董先生又十分客气地问:“听闻祝大人种宿麦有成,不知有何见教?又有什么事是须得刺史府来办的呢?” 祝缨道:“是须得借冷大人的威望弹压各府县,依次排开才好。”她一个县令,没那个权柄协调这许多的势力。种麦名义上归她管,种麦之外如水利、劳力、畜力、种子等等,哪一样都能做出文章来。 须借刺史之势弹压、协调,否则她报可以种,别人尽可以说地气不同,种不了,暗中使个绊子。再有,遇到特别有上进心的地方官,火急火燎就自己也种了,再征了宿麦的税,捧着政绩走了,留下一个大破窟窿,每年租赋压在头上,就是祸害当地了。 冷云道:“不征税怎么行?” 祝缨道:“年景有丰歉,得种个几年,取个均值。否则也会误朝廷的事儿。” 董先生赶紧给冷云解释:“丰年税十石,歉收时减租或许只有五石,报的时候就要取均值。否则遇到灾年,大人去哪里寻这许多粮来上缴?” 冷云道:“那好吧,就这样。” 其余几个先生也陆续请教了些问题,问的时候也都回答祝缨提出的一些问题。祝缨因而将本州各府县官员的情况都粗略记了下来,又知道了本州的一些人口之类的情况,心道:这把我也不亏。冷刺史不甚理事,幕僚看着还算可靠,我只管这几天给他们讲解些本地情状,以后忙我自己的事就罢。 薛先生等人则想:怪不得他在京城能有能干的名声,君侯又叮嘱有来不及决断的事要与他商议,确实可靠!寻常县令哪能将一州的事儿这么留心呢? 彼此都还算满意,终于,几位幕僚一齐拱手,说祝缨辛苦。祝缨道:“不敢当。大人,在下告辞,也请大人早些歇息,明早还要赶路呢。” 冷云一直强打精神听着,见要结束才有了一点精神,道:“好!就这样!” 冷云身边的小厮抢上来送她出门,两人走了出去,小厮低声道:“三郎莫在意,我们郎君这一路是吃大苦头了的,这才有点小脾气。” 祝缨道:“我在大理寺那么些年,大人是如何待我的我心里有数。对了,这几位先生,都是什么来历?家乡何处?” 小厮低声一笑:“他们有本事是真有本事,却是有些毛病儿。薛先生您瞧着精明是吧?跟您说话有来有回的,可是下一回您要说一句:我考考你。他就萎了。” 这几位各有点小毛病,薛先生不能考试,凡考试必要闹肚子,这也不算什么,因为有赏识他的人完全可以举荐他做官。要命的是他听不得一个“考”字,做官也是要考核的。只要确认是他的上官,能有资格考他,正经“考”,他就头重脚轻,盗汗发昏。 董先生是出身是有瑕疵,手上本事虽硬,连像祁泰那样做个吏都做不了。 祝缨又问了各人家乡,对小厮道:“你快回去侍奉吧,别等会儿他找不着人。” ———————————— 祝缨见冷云的事儿瞒不了人,她很晚回来,第二天一早赶路,冷云还是乘车,祝缨等人都骑马跟着,便有同僚等驱马来与她并辔而行,探问些情况。 最先来的不是祝缨的上司,而是州府里的司法参军事康桦,祝缨与他多少有些情面,康桦曾受鲁刺史之命到过福禄县,试图保祝缨。 两人点点头,康桦道:“不愧是祝老弟你呀!与冷刺史也有旧么?” 祝缨轻描淡写地道:“我原本也是在大理寺的,康兄忘了。” “哦!是了是了!”康桦连忙说,“老弟你可算是熬出头了,苦尽甘来,我们却要重新摸一摸上司的脾性了。” “冷大人贵胄公子,待人并不严苛。” “听说,大人来头不小的?” “唔,那倒是,他是冷侯的公子。”祝缨也没办法夸冷云能力出众,一夸就得露馅儿,只得暗示康桦,别拿冷云耍着玩儿,人家后头还有人。 一路不断地有人过来询问,祝缨也都与他们小声交谈。到了晚间,又有薛先生等人拜访、议事。 薛、董二位单独来见祝缨的时候,与在冷云面前又是另一番模样。宾主坐定,祝缨命人奉茶,薛先生道:“昨日承蒙赐教获益匪浅,大人在福禄县,不好轻离,不知可否请赐一纸文章,将事务列明?方便我等有不明白处可以查阅?” 祝缨微笑道:“先生知道的,有些事儿不能落在纸上。否则我就是‘妄议’,诸位就是‘把持’,冷大人么……” 薛先生叹了一口气:“如此,也只得这样了。” 董先生捻须微笑:“宿麦的事儿,总是有个计划的吧?” 祝缨也笑道:“空中画饼罢了,连思城县有多少地我也是两眼一抹黑呢,如何谋划?董先生,这事儿咱们几个空说都是虚的,也是要当地官员报上实情才好说的。” 双方都笑得轻柔和缓,也都对对方更了解了一些。 那一边,别驾等人每天早早起来在冷云的屋外排着队恭候,吃饭的时候也要等冷云示下。冷云要开宴,大家就陪着,冷云要自己吃,他们才各自去吃。晚上睡觉前还要再问候一声,简直将冷云当成亲爹在问候。 冷云头一天嫌烦,觉得别扭,过不三天,便向小厮感叹:“这就是主政一方的威风啊!” 小厮凑趣捧他:“郎君本来就是主政一方!自带的威风!” 冷云心道:怪不得三郎说,他算亲切的。 又走了五天,越走越繁华了一点,冷云的精神也好了一点点,却又开始嫌热,好容易到了州城,他先住在驿馆,派人将刺史府里收拾妥当,次日才移居过去。 鲁刺史将刺史府整治得十分舒服,房舍一直都有维修,花木茂盛,一看令人心静。冷云也不免安静了一些,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个刺史,便将诸人齐聚一堂,道:“我初来乍到,一切还要托赖大人同心协力。” 别驾等人哼哼哈哈答应了,丝毫不敢怠慢。明明这几天看着冷云就是个普通的贵公子的样子,不见能力有多么的出众,他们也不敢大意。 康桦更是心想:祝缨那样一个人,跟鲁刺史也不客气的,在冷刺史面前却十分乖巧,可见冷刺史并不好惹。哪个上官到任的时候不说几句场面话?不讲几句“同心协力”呢? 他们都不将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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