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指引着一切。 在那之后,魔潮被平安度过,而洛伦与诺依之间的通讯也终于宣告恢复,两个文明在经历了艰难的磨炼之后终于迎来了宝贵的安宁,在安宁发展中,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社会,经济,文化,技术……在高文的见证与指引下,万事万物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化,洛伦人探索了海洋与天空,丈量了每一寸土地,踏遍了星球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向外太空发射了探测飞船,而与诺依人合作寻找那艘在数十年前于洛伦星附近解体的“观测者飞船”的计划也被摆上台面…… 高文见证着一切,指引着一切。 现在,他已经站在一座高台前。 这高台是忠诚的臣民为他而建,它巍峨华丽,极尽华美,长长的步道尽头是足以俯瞰整片大地的黄金之座,他站在高台前的台阶边缘,抬起头看着这座只为他一人准备的华丽宝座,陷入了静静的思索,而在那高台前的恢弘广场上,万民的欢呼正如海啸一般传来。 在沉思中,高文慢慢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扫过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看到城市各处张灯结彩,庆祝载人航天计划成功实现的标语随处可见,更可看到高文·塞西尔大帝的画像被挂在最高、最醒目的地方,画像下繁花似锦,万民簇拥。 他又看到远方的天空升起道道光流,光流穿过云层,直抵苍穹彼岸,那是母星屏障在大气层中投下的瑰丽投影,尽管魔潮已经结束,可这座屏障仍旧作为洛伦星最强大的防御设施被保留了下来,而那一道道光流,便是这座恢弘屏障时至今日仍然在稳定运行的表现。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传来:“老粽子,你想什么呢?今天是庆祝日!整个联盟可都等着你上台说几句场面话呢!” 和过去的许多次一样,高文这次仍旧没有提前感知到任何气息靠近,仿佛只是一恍惚间,琥珀的身影就直接从他身边冒了出来,他扭头看向这个脸上正露出灿烂笑容的小矮子,片刻后脸上也露出笑容:“怎么看着你比我还高兴?” “当然高兴啊,待会我可是要站在你旁边!”琥珀神采飞扬,“凡人有史以来最智慧的君主,比神明更加伟大的领袖,庇护尘世众生的救世主——你没看最近的报纸么?这些称号都写的哪都是了,而我还能在你旁边蹭个光,这换谁谁不高兴……” 高文静静听着,目光却只是在周围慢慢逡巡,他这异常的反应让琥珀忍不住好奇起来:“你找什么呢?” “找门。”高文笑着说道。 琥珀一脸错愕:“找门?找什么门?” “出去的门,”高文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已经找了半个世纪了。” 琥珀一脸困惑地看着他,高文却只是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看向了那座高台。 他步伐坚定地走了上去,琥珀在后面错愕地看着他,随后也迈步跟上。 在高台尽头,那华美王座的前方,高文停下了脚步,他低头俯瞰大地,看到大地上尽是赞颂膜拜自己的臣民,他抬头仰望天空,看到的是由自己亲手打造的穹顶,他在山呼海啸中回过头,看到那王座熠熠生辉,仿佛昭示着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最顶尖的权柄,最光辉的荣耀,以及近乎永恒的辉煌。 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催促着他靠近那王座,然后坐在王座上,成为臣民心目中的那个救世主,高文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这力量就来自广场上的山呼海啸。 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将目光落在高台下的某个地方,他听到琥珀的声音传来:“你又在找什么呢?” “路,而且好像找到了,”高文轻轻舒了口气,那压在身上的庞大力量已经越来越明显,但他心中反而轻松下来,他扭头看了琥珀一眼,脸上带着某种了然的微笑,“原来要到最后一步才会出现啊。” 琥珀挑了挑眉毛。 高文却没有在意她是什么反应,他只是转过身,把头探出去,看着高台正下方。 在那辉煌王座的阴影中,在山呼海啸的万民中间,在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注意,或者刻意不去注意的角落里,正静静地躺着一座坟茔,那坟墓已经打开,周围的鲜花则已然衰败。 在高文看到那坟墓的一瞬间,作用在他身上的庞大压力便立刻消散殆尽了,而那些从广场各处传来的欢呼声也刹那间变得模糊且遥远,就好像中间隔了一整个世界般微弱下来,高文在王座前注视着坟墓,突然若有所思。 “永恒的王座是神的特权,坟墓与死亡则是凡人的归宿……” 琥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之后便轻声开口:“看样子你从未迷惑过……但你确认那王座对你没有一点吸引力么?” 高文笑了笑:“……那玩意儿还不太配。” 话音落下,他已经向前一步。 他径直落向那神座之下的黑暗坟茔。 刹那间,这世间的一切都消散殆尽,恢弘的广场,欢呼的人群,天空中的流光溢彩全都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光影碎屑,一片光影流转中,唯有琥珀仍然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眨了眨眼,身躯开始变得巍峨威严,祂轻轻呼了口气,无尽的光影便尽数收拢在祂裙边。 这个世界终于只剩下一片混沌黑暗,夜女士抬起头看向远方,在那混沌黑暗的尽头,祂看到一片泛着朦胧光辉的虚影正在快速解体、消散,那是一个尚未成形的神祇,而现在,这稀薄的幻影正在被锚点发生器解体成为原始数据碎片。 夜女士收回目光,又看向高文刚才跳下去的方向,沉默良久,祂的声音才终于在黑暗中响起: “老粽子你还真不带犹豫的啊……” 第1561章 一场旅行的结束 在一片黑暗中,夜女士长久地伫立着,祂的目光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间与空间,始终落在之前那片辉煌光影渐渐消退的方向,尽管那“迈向星空之神”的幻象已经从深海中消失,可祂却一点都不敢放松下来,因为祂知道,在锚点发生器彻底完成注入流程之前,在所有的“锚”都抵达预设位置并彻底植根之前,这一切都不算尘埃落定。 但凡那“域外游荡者”心中对于永恒权柄和神明之力哪怕残存一丝一毫的眷恋和向往,这个流程都会被打断,即使程序已经走到最后一步,失败的可能性都仍旧存在。 但从始至终,深海中都再无涟漪,夜女士只是一个人静静地伫立着,一直伫立到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祂耳边:“注入流程结束,数据迁移完成。” …… “咔”的一声,铲子铲入了坚实的泥土,干燥开裂的土地与土中碎石被翻卷出来,又被扬到旁边,一个身披斗篷的娇小身影奋力忙碌着,手中铁铲一次次挥下,而在这娇小的身影旁边,另一个同样身披斗篷的佝偻身躯则正拄着另一把铲子抬起头来,眺望着远处雾蒙蒙的荒原。 一层朦胧混沌、晦暗未明的雾气笼罩在整个天地间,迷雾之中所能看到的唯有在视野中不断延伸的广袤旷野,那旷野上看不到任何屋舍墙垒,也没有车马旅人,只有一座又一座坟墓在一片荒芜中杂乱无章地排列着,那些坟墓皆无墓碑,坟前也看不到任何能代表墓主身份的标识,只在每一座墓前的泥土中插着一柄漆黑的长剑,而此时此刻,有为数不少的坟墓已经被人挖开。 那些被挖开的坟冢中都空空如也。 “咱们好像已经挖了很久了,”那个佝偻着躯体的老迈旅行者突然说道,他的嗓音听上去比从前更加苍老了一点,“你看,这里到处都是咱们挖开的坟墓,最初那座是在什么方向来着?” “都这么多年了,谁记得住啊,”正在奋力挥铲的娇小身影停了下来,一边直起身子擦擦额头上的汗一边随口答道,“反正我记得咱们刚开始挖的时候还是在城市旁边,那地方还没有这么浓的雾来着……到这儿已经连城市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出生就在这片无边的坟场中徘徊,”老迈的旅行者笑了起来,“我们起码已经在这挖了半个世纪,你自己好像都不清楚你那位朋友到底‘躺’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啊,”娇小的身影很坦然地说道,“我就是凭感觉挖,而且我觉得自己肯定能挖到——只要机缘到了就行。” 老迈的旅行者有些困惑:“机缘?机缘是什么意思?” “机缘……啊,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意思了,这好像就是我那朋友告诉我的词,”娇小的身影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说道,“他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还能创造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词汇,有很多词都精妙绝伦,用来描述事物时令人拍手称绝,但也有些词莫名其妙,哪怕解释再多遍也会让人感觉无法理解……比如‘电容器’,还有‘电梯’什么的。” “听上去简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词汇,”老迈的旅行者摇了摇头,“你那位朋友应该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大概吧,但我又不在意他是从哪来的,”娇小的身影耸了耸肩,随后再次举起了那把已经使用多年却仍旧锋利坚固的铁铲,“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继续开工吧,今天我一定要把这……” 一边说着,她手中的铲子已经落在泥土之间,“叮”的一声轻响以及手中传来的清晰反馈让她后面的话直接咽了回去,她惊讶地看着眼前已经被挖开一半的坟墓,片刻疑惑之后眸子中终于绽放出一丝兴奋的神采,她高兴地看向自己身旁的旅行伙伴,手中铲子已经再次扬起:“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有馅儿嘿!老爷子你也赶快来挖!要不赶不上开墓式了!” 两柄铲子立刻开始上下翻飞,坚实顽固的泥土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松散起来,泥土中的顽石也变成了一触即散的砂石团块,随后那泥土又渐渐褪去色彩,砂石团块变成了苍白的细沙,整片旷野的黑暗与薄雾都飞快退散,一座座坟茔化作了平缓起伏的沙海,两名旅行者却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他们只是飞快地向下挖着,直到一具黑沉沉的棺木进入他们的视线。 身材娇小的旅行者毫不犹豫地将铲子探向那棺木,就仿佛这个动作她已经演练了无数遍一般,她脸上带着兴奋的神采,声音听上去格外愉快:“我又把你挖出来啦!” …… 高文感觉自己在黑暗中沉沉浮浮,一种无法感知到外界、无法掌控身躯的奇妙感觉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迫挂在太空中当卫星的那段岁月,然而此刻这虚无感却又与那段日子有些许不同,在黑暗与空虚中,自有一种没来由的安心感充斥他的心智,让他心中所有的烦躁与不安尽数消散,而在这异样的平静状态下,他可以思考很多东西。 思考自己在太空中的岁月,思考自己在大地上行走的日子,思考自己的人生,思考自己身边每一个人,以及思考自己与夜女士的那番交谈,还有他在过去那“如梦似幻五十年”幻象中所经历的一切——回忆起那几乎以假乱真的幻象,他好像注意到了某些细节,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就是在这一笑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回来了——一并回归的还有作为人的五感六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漆黑冰冷的地方,被一层厚重的事物包裹,而在上方,还有“咚咚咚”的噪音不断传来,这异样又隐约有些既视感的环境让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推开头顶上的重物,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则骤然传入他耳中:“我又把你挖出来啦!” 下一秒,他正好将头上的重物推开,一阵疼痛则瞬间落在指尖,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下意识嚷了一句:“卧槽谁砸我手!” 天光大亮。 高文霍然坐起身来,而在他起身的一瞬间,那黑沉沉的棺木也在他身下瞬间崩解,化作普普通通的沙尘随风飘撒。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位于一片无边的灰白色沙漠中,远方依稀还可以看到一座巍峨巨城的剪影,天空则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阴霾,琥珀与莫迪尔则站在旁边,他们二人脸上带着某种迷茫困惑,似乎也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但眨眼间便又恢复清明,似乎所有的困惑都已从他们心中消散。 在这个极为短暂的瞬间,高文似乎看到他们身上披着怪异的黑斗篷,手中拿着铁铲,但他只不过眨了下眼,这些东西便如幻象般烟消云散了。 “老粽子,”琥珀回了回神,随后上前一步抓住高文的胳膊,使劲把后者从地上扶起来——以她的身高而言,这个过程多少有些滑稽且艰难,“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在到处挖坟……” “你那是梦么?你那是梦想成真!”高文仍然在适应着重新“回到身体”的感觉,闻言立刻瞪着眼睛,“刚才那下子就是你打的吧!” 琥珀一听这个连连摇头,然后抬手指着莫迪尔:“那是他打的!” “你以为我会信?我都感觉到你的气息在什么位置了!”高文瞪了这个暗影突击鹅一眼,他的手脚仍有些别扭,站起来的时候也有点晕眩,但这些不适感正在快速褪去,这也让他有气力跟对方调侃,“可别忘了,你的气息从来没有瞒过我的感知——自打从棺材出来那天起,我就把你的气息记住了!” 琥珀顿时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高文则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大冒险家,莫迪尔这时候也正好将目光投向这边。 “看样子夜女士给我们开了个‘玩笑’,”高文笑了起来,“不过看你的样子,你似乎很享受这趟旅程。” 莫迪尔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如每场酣畅淋漓的冒险之旅走到终末,他此刻一脸愉快:“当然,这太有意思了——我这一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冒险,但这样有趣的旅行还是第一次遇见!在虚与实的边境徘徊,在清醒和梦境间穿梭,在光与影构筑的迷宫中探索——最后又用如此奇妙的方式将您带回这个世界。作为一场冒险之旅的落幕,没有比这更棒的了!” 高文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在他开口之前,一阵风便突然从沙漠边缘席卷而来,风卷起了满天的沙尘,沙尘又在他们身后盘旋凝聚,下一秒,一个慵懒且威严的声音便从天空降下:“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大冒险家先生,很高兴看到你对我为你准备的这个‘故事’感到满意。” 高文三人立刻循声转身,他们看到原本空旷无物的沙漠中心不知何时已经伫立着一座气势恢宏、风格古朴的王座,而那如山岳又如乌云般的古神此刻正斜倚在王座的扶手上,天空的云层中垂下了视线,这目光首先落在莫迪尔身上,随后又落在高文身上:“锚定过程很顺利,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定且清醒。” 紧接着,不等高文开口,夜女士的目光又落在了琥珀身上:“很高兴看到你,我的……‘影子’。” 琥珀使劲仰着头,一边努力想要看清夜女士的面容一边忍不住惊呼:“天呐!你真高!” 随后她似乎又想说些什么,但在她开口之前,高文却突然碰了碰她的肩膀。 琥珀立刻闭上嘴,这时她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莫迪尔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这位大冒险家身上……正在褪去所有的色彩。 先是从头发,再到眉毛,然后是身上的衣物,皮肤,随身的手杖……仿佛一股无形的流水正冲刷着这位违逆时光的老人,流水所至之处,色彩尽数消退,只余下最纯粹的灰白。 那是与脚下这片暗影沙漠一样的灰白。 莫迪尔自己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他抬起手看了看,随着这个动作,便有无数沙尘从他身上落下,他整个人此刻都已经宛若一座沙尘塑像,每一次呼吸都是不断崩解的过程,但即便如此,他脸上还是露出一抹微笑:“这个……也挺不可思议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喂!老爷子你这……”琥珀被吓了一跳,她立刻下意识地想要维持住莫迪尔身上的暗影沙尘,但很快便发现这徒劳无功,于是立刻抬头看向了夜女士的方向,“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这……” “一切旅途都有终点,”然而莫迪尔的声音却打断了她,老法师一脸平静地摇了摇头,“在很多很多年前,我的旅途其实就已经抵达终点了,可我却在这终点前徘徊了几个世纪……” 莫迪尔话音落下,在夜女士的王座前,那本黑皮大书中也传来另一个与莫迪尔一样苍老的声音:“现在是时候为这场漫长的冒险画个句号了,一个好故事是需要结局的。” “是的,需要一个结局,”莫迪尔轻轻点了点头,迈步向着那王座的方向走去,“有的人会在结局加冕,有的人会在结局归隐,有的人在结局过上了平静而喜乐的日子,而一个四处冒险的糟老头子……在结局抵达了这个世界最古老的神明面前……” 莫迪尔慢慢抬起头,恍惚间,他似乎回忆起了某些泛黄的画面,那是六个世纪之前,他也曾站在这里,如此刻一般仰望古神,但下一瞬间,这记忆碎片便如风消散,只余下眼前清晰的画面—— 他看到那通往神座的台阶在视野中向上延伸,而一根高高的石柱则伫立在台阶前,石柱顶端的黑皮大书已经翻开,无风吹动,书页却自行翻动到了最后一页,那空白的纸页上不断浮现出一行行文字,黑色的字母书写着莫迪尔·维尔德的人生—— “在旅途的最终,大冒险家莫迪尔返回了夜女士的王座,六百年前,他在这王座前接过使命,要向世人传达一份警告,六百年后的今天,世界已然从那场灾难中脱身…… “这个世界仍然不安全,但对于大冒险家而言,他的任务完成了。 “于是他仰起头,注视着那古老的神祇,说道——” 莫迪尔仰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女士,消息传到了。” 夜女士低下头:“感谢您至今的努力,大冒险家先生。” 一阵风吹过王座,莫迪尔灰白色的身躯陡然间化作漫天沙尘,随后所有的沙尘都被席卷着飞向了王座前的那根石柱,石柱顶端的黑皮大书飞快翻动,沙尘流入它的每一页书页之间,在哗啦啦的翻动声中,这本书终于砰然合拢,黑沉沉的封皮上,古朴的字样渐渐浮现: 《莫迪尔游记》 第1562章 副君 《莫迪尔游记》静静地躺在石柱顶端,黑沉沉的封皮上除了一行标题之外再无别的装饰,夜女士的目光自云端垂下,久久地注视着这本与祂的庞然身躯比起来可以用微尘形容的书本,过了很久才轻声打破沉默:“……啊,他安静下来了,这么多年……我还有些不习惯。” “莫迪尔在从北港启程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会来,”高文直到这时候才开口说话,“我们曾提醒过他,与自己的‘另一个半身’直接接触极有可能导致他当前脆弱的平整状态被打破……” “是的,维尔德也知道,但大冒险家并不希望自己的旅途永远停滞在最后一步,”夜女士慢慢说道,“一场旅行应该有始有终,一次冒险应该有头有尾,他在六百年前上路,所期盼的便是历经冒险抵达终点的那一刻……我很为他高兴,因为他在这路上见证了许多风景,而这正是他最想要的。” 琥珀抬头看了看高文,又看看王座上的夜女士,憋了好几秒钟才无奈地一摊手:“你们说的都对,但回头还是得想想该怎么跟维多利亚交待,她老祖宗没了哎……” “维多利亚恐怕也有预料吧,”高文却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该有的道别都已经做过了,我想她会理解莫迪尔的选择的,至于我们……对莫迪尔最终得偿所愿这件事应该感到欣慰才对。” 说完之后,他便把视线投向了眼前的古神,之前在幻象中所经历的一切如今仍然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只不过在记忆重新归档之后,那几十年沧海桑田般的回忆如今已经宛若梦境般凸显出了不真实感,他定了定神,一脸认真地询问:“你给我经历的……是进行‘锚定’操作的必须流程?” “是的,”夜女士坦然回应,“锚定操作本就不是纯凭外力便可以完成的事情,这个过程中更需要你本人的配合,以及你坚定不移的心志——如果你自己都动摇了,那不管锚点发生器再怎么运转也是无济于事。坦白来讲,我对这个过程的顺利程度有些意外,我确实想过这个过程会成功,但我没想到你从头至尾都那么清醒和……坚定。” 说到这,夜女士停顿了一下,从天空垂下的视线显得有些好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意识自己正身处梦境的?” 高文迎着夜女士的目光,片刻之后转头看了琥珀一眼:“从最初我‘返回地表’,看到琥珀突然冒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情况有哪不对,尽管那时候我还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自己身边的世界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歪曲’,而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我身边那个琥珀也始终是最大的违和点。” 琥珀一头雾水地看着高文,又抬头看了看夜女士,满脑袋问号,她显然有很多疑问,但憋了半天还是给咽回去了。 王座上的夜女士则愈发好奇:“哦?我还以为这是整个梦境最精细、最谨慎的部分……为何反而成了最大的违和点?” “第一,琥珀虽然总是在暗影界里钻来钻去,但她的隐匿技巧其实根本瞒不过我的感知,”高文耸了耸肩,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我‘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正好是被她撬开了棺材盖导致我对她的气息格外敏感,但总之她在我这儿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气息未到人就突然冒出来’的情况。 “第二,琥珀虽然会称呼我为‘老粽子’,但那都是偶尔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或者四下无人跟我开玩笑的时候,并且开完这个玩笑之后她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么就抱着脑袋等敲——哪有大大咧咧张口就来的,她又不是瑞贝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琥珀竟然每天准点去军情局办公室处理文件,过了饭点还在审批报告!我在书桌上放了一盘瓜子,然后把琥珀和瓜子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三十分钟,开门之后瓜子竟然还在!这怎么可能是琥珀能干出来的事?三十分钟啊,别说瓜子了,正常情况下我开门慢一点她连盘子都能给顺回去……” 高文这边话音刚落,旁边的琥珀立刻就瞪起眼来——虽然她还是没搞明白高文跟夜女士在聊什么,但她起码能听明白这里面有对自己形象的抨击:“你这说的不对,我什么时候顺过盘子……” 高文压根没在意开始跳脚的琥珀,他只是一脸坦然地迎着夜女士的目光,直到后者在片刻沉默之后开口:“……看来我在扮演时确实有不少疏漏之处。” 高文扬了扬眉毛,脸上终于有一点惊讶:“所以那个‘琥珀’真的是你?!” 他这边惊讶着,心中已经开始飞快地倒腾那段“五十年”的记忆,并且一边倒腾一边算计自己在那梦境中都敲了“琥珀”多少次脑壳——虽然他当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处于一场幻象,但他那时候可没想到自己身边的琥珀竟然是夜女士亲自上阵……怪不得他在梦境中第一次敲琥珀脑壳的时候对方愣神了那么长时间! 夜女士仿佛是看出了高文眼神深处一瞬间的精彩变化,祂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那确实是我,为了确保整个注入流程的顺利,我必须亲自掌控那个‘梦境’的发展,虽然具体的过程跟我想象的有些许不同,但幸好最终一切顺利,你……不必在意幻象中发生的事情,对我而言那也算是一段有趣的经历,而且毕竟是邻居,相互帮忙算不得什么。” 高文越听越觉得有哪不对,总觉得眼前这位古神就快绷不住了似的,但他很快看了旁边的琥珀一眼,注意力便放在了自己更关心的事情上:“那既然现在所谓的‘锚定’流程已经顺利完成,有些问题是不是就能敞开谈了?你和琥珀之间,到底是……”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么?”不等高文说完,夜女士便带着笑意说道,“一次错误的复制,一份溢出数据,从某种意义上,琥珀可以算作是我的‘延伸’和‘副本’,尽管她如今已经是一个独立个体,但在更靠近‘源头’的地方,我们之间的联系从未切断。” 高文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那琥珀不断向你‘靠拢’的现象,以及她身上不断发生的变化……”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是一体的,她是自大河中分出的支流,在大地上流淌之后又回到作为母体的河道中,而随着时间推移,两条河道之间的泥土被不断冲刷销蚀,支流便会渐渐呈现出与主干合流的倾向……就像你们所担心的那样,她确实是在渐渐回归,在重新成为我的一部分,”夜女士平静地说着,但最后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已不必担心,这个过程不会继续下去了。” 高文听着对方前半段的解释,一颗心本来已经开始往上提,却没想到对方最后突然来了这么大的转折,顿时就睁大了眼睛,而比他反应更大的当然是旁边的琥珀,后者脱口而出:“啊?为什么?你把自己切了?!” 高文一听这熟悉的含沙量巨大的说话方式就觉得心中一宽,别的不说,果然这个一句话就能硌掉半口牙的琥珀才是他熟悉的那个暗影突击鹅嘛…… 夜女士却仿佛对琥珀这含沙量巨大且堪称冒犯的说话方式毫不在意,祂只是带着笑意看向了自己的“影子”,轻声提醒了一句:“你还记得那座被影子与迷雾笼罩的城,以及那些帮助过你,指引你前往城外的人么?” 琥珀怔了一下,突然间,纷繁庞杂的记忆便从她脑海深处涌了出来,她猛地回忆起了自己在进入这“暗影神国”之后所经历的事情,回忆起自己与高文失散之后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回忆起自己在游荡中踏入一座巨城,而那城仿佛故乡一般接纳了她这个“异乡人”,她回忆起了那些有着银白头发和苍白皮肤的古怪居民,以及那些奇奇怪怪的原住民…… 她在那城中生活了很多年,又从那座城踏上旅途,她是在城中重新找回了理智,又以那座城为起点出发去找到了高文…… 她错愕地抬起头,看到夜女士仍然在注视着自己,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熟悉,她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双眼。 “我为你打造了一个‘锚’,”她听到夜女士的声音自天空降下,却又好像是直接在自己意识深处传来,“仿照锚点发生器的原理,我为你编织了一个完整的‘信息循环’,并以千塔之城为模板,将暗影神国边境的那座城打造成了‘夜幕之城’,以此作为你的‘锚点发生器’。 “现在,你在这暗影国度中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根源’,你不必再从我这个源头中取水,也不再是一道支流,你是来自夜幕之城的琥珀,是居住在夜幕边境的‘神国副君’,你因自由的意愿在尘世间游历,而那座属于你的城市将在你离境的日子里由我代为管理。只要那座城仍存续一日,你就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散。” 听着夜女士这仿佛向尘世宣告般的话语,琥珀的眼睛却越睁越大,直到对方话音落下,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心情上的剧烈变化甚至让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你这……我这……谢谢啊?” 高文差点就绷不住了:“你憋了半天就憋出一个‘谢谢啊’,而且还是带疑问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啊!”琥珀眼睛瞪得老大,看了看高文又看看夜女士,终于勉强恢复了一点组织语言的能力,“你……您这意思是,以后我就没后顾之忧了?就可以想上哪浪上哪浪了?” “首先不要用敬语,我们本质同源,你的敬语会让我感觉很奇怪,其次——至少从‘回归主干’这一点上看,你已再无后顾之忧,你如今已经是一个完整且自洽的独立个体,无需再担心被源头同化了,”夜女士的语气很平和,但最后又变得有些古怪,“至于最后一点……我认为你上哪浪主要取决于你的实力。” 高文:“……” 琥珀:“……” 从一位古神口中听来如此清新而通俗的言语对高文而言还是颇有点冲击的,但冲击之余他更敏锐地注意到了另一个更大的事实—— “所以除了解除后顾之忧以外,她本人的实力没什么变化对吧?”高文眉毛跳了一下,目光扫过琥珀,“该打不过的还是打不过。” 夜女士沉默了两秒钟:“……我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因为锚定过程中每多一个环节,都会让系统复杂度成倍上升,让锚定成功率成倍下降。” “可你刚才说我是什么‘神国副君’来着啊!”琥珀紧接着也反应过来,这小矬子一脸错愕,“我刚才听到的时候还激动得跟什么似的,合着这个头衔还真就只是个头衔呗?这不行啊,我好歹多这么一个称号,出去之后实力不济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夜女士又沉默了两秒钟,给出个建议:“出去与人打架输了的时候,不要提自己是神国副君。” 琥珀:“……?” 这暗影突击鹅憋了半天,又冒出一句:“那跟狗打架还有输有赢呢……” “……你为什么要跟狗打架?” 琥珀:“……” “以后不要跟狗打架。”夜女士诚恳地建议着。 高文眼瞅着这话题在三五句话的功夫里竟然都歪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境地,终于忍不住了:“咳咳,我觉得我们不该在这时候讨论这些……” 紧接着他便看了琥珀一眼,后者在这一个眼神下顿时蔫吧下来不吭声了。 但高文却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姑娘并不是诚心在插科打诨或者故意想把话题往歪的方向引的,她只是过于兴奋,因为一个几乎会毁灭自身的危机已经化解,因为她长久以来最担心的事情如今被证实并不会发生,在陡然的放松之下她才会管不住嘴巴——毕竟,虽然琥珀平常表现的大大咧咧,但她也是会感受到压力的。 和她平日里完全不着调的表现比起来,这种程度的嘴瓢已经属于相当克制了。 真正值得高文惊愕的,是夜女士竟然能这么配合地跟着琥珀把话题歪成这样,这位在世人眼中神秘威严的古神相当轻松自然地就跟上了琥珀那九转十八弯的思路,俩人交谈起来顺畅的跟一个人似的(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这也没错),祂在这个过程中既不恼怒也不尴尬,这背后原因可太值得人深思了…… 所以高文就站在那深思了几秒钟,直到感觉到夜女士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那目光中越来越显得有压力,他才努力板着脸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琢磨,相当流畅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现在我自己身上的问题解决了,琥珀的问题解决了,莫迪尔也已经完成他的旅途,我们是不是该谈谈起航者的事情了?” “当然,”夜女士在云雾中露出一缕微笑,随后慢慢起身,“现在,你们已经有资格知道起航者留给这个世界的期许了。” 第1563章 最终的答案早已揭晓 伴随着夜女士从王座上起身,高文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发生了改变,这改变以王座为中心,在整个灰白色的沙漠中迅速蔓延,原本混沌但还算明亮的天空陡然间暗了下来,就仿佛夜幕正在降临,沙漠中的无形之风也静滞下来,所有的细沙尘埃皆匍匐于地面,远方那座“夜幕之城”在黑暗中也渐渐隐去了身形,短短几秒钟内,这广袤的暗影神国便只剩下最最纯粹单调的风景—— 沙漠,王座,以及王座前的古神与访客们。 夜女士站到了王座旁边,高文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那王座吸引,一抹流光迅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到那王座高耸的靠背突然微微荡漾起来,紧接着那原本只是由巨石雕琢而成的表面竟一下子变得如夜幕般深沉,化作了仿佛能吞噬、包容一切的黑暗——而考虑到这王座巍峨如山的规模,那黑暗简直是扑面而来! 紧接着,高文便看到那片黑暗中浮现出了星星点点的光彩……不只是王座上,就连这暗影神国的天空,也开始浮现出与王座上一样的星辉! 星图,规模庞大到令人震惊的星图,以夜女士的王座为中心开始向着整个暗影神国扩散,这片原本被灰白色天空笼罩的沙漠陡然间变得仿佛漂浮在无垠的太空中,夜幕笼罩了四野,群星充斥了视线,而在那满天繁星以及王座上的璀璨光华之间,又可看到一条条航线在星辰之间跳转,无数的标识在天体周围浮现,这些标识物中间又偶尔可看到细微的闪光缓缓移动,光芒明灭,万物变迁。 在这壮阔的星幕下,连往常最跳的琥珀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她瞪大眼睛仰望天空,过了好几秒钟才仿佛刚反应过来一样猛吸口气,而站在她旁边的高文虽不至于如此惊愕,却也愣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起航者交给夜女士保管的星图,是那星图的完整形态! 而且这星图是实时变化的,它不只是一份历史资料,更是由起航者设置在宇宙中的无数数据站点实时回传的监控影像! “这就是起航者留下的星图,”良久之后,高文终于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星图保管员么……我原本想象过你保管的星图是什么模样,但我没想到它会如此惊人……” “最初星图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规模并没有这么大,”夜女士平静淡然的声音从夜幕中传来,“但在过去的一百多万年中,新的数据不断传来,它也从最初的大小逐渐扩展到了如今规模——起航者不断在宇宙中远航,每到一个地方便会留下规模不等的哨站,这些自动哨站将数据传输至‘星图保管员’,实时勾勒着已知宇宙的图景,与此同时还会有一些自动探索的游荡机械在群星间跋涉,以星图保管员为中心向外扩展,最终形成的,就是你们看到的‘星图’。 “时至今日,起航者船团已经离开了这片宙域,来自母舰队的信号在十数万年前便已不再更新,而自动探索机群也在大约十万年前结束了任务。如今星图的规模已经不再扩大,但这上面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节点仍然在实时传回当地数据,所以你们所看到的……便是这片星空每分每秒的真实状态。” 高文静静地注视着头顶的星空,沉默不语了不知多久之后才突然开口:“对于一个刚刚踏入宇宙或者即将踏入宇宙的文明而言,这星图的价值简直难以估量……” “是的,难以估量的遗产,匍匐在重力场中的文明无法理解群星的价值,但只要他们开始仰望星空,自然会明白这东西的意义,”夜女士沉声说道,“而且这不仅仅是一份星图,更是一份导航授权……起航者不能对原始文明帮助太过,但仅仅是这些许帮助,便足以令一个蹒跚学步的文明相对顺利地离开摇篮。” “……所以接受这份传承的文明必须精挑细选,”高文仿佛明白了什么,“所以才需要重重考验,而且在成年之前不能有外力相助……” “外力相助将导致文明畸形发展,而在这个世界,一个文明畸形发展是最可怕的事情,”夜女士的目光落在了高文身上,“一个畸形发展的文明,催生出了畸形发展的神明,同时这个神明又接触到了星图中保存的知识,你可以想象这将导致多么可怕的灾难——要知道,在文明成年过程中诞生的神明,是不受‘母星信息闭环’这个牢笼的限制的。” 如一声洪钟在心中敲响,所有线索一下子联系起来,高文这时候才意识到夜女士费那么大功夫也要避免自己成为“迈向星空之神”,甚至亲自下场陪着自己完成半个世纪的幻象之旅到底是为了什么,意识到自己曾与怎样的恐怖命运擦肩,而与此同时,他又听到那位古神的声音继续从天空传来—— “起航者留给我的最后一句嘱托,便是关于星图的托付,他们告诉我,如果星图最终要交予即将成年的文明手中,那么接受传承的那个‘代表’必须非神,而且永远非神……” 高文眨了眨眼,他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所以如果我之前没能通过锚点发生器的绑定考验……” 夜女士沉默片刻,嗓音低缓:“很遗憾,如果你真的通不过,那我只能让你留在这里,因为你那时候已经接触到某些核心‘知识’,而你的成神概率又仍然存在,把你留在暗影神国,是我在计划失败之后确保事态可控的唯一选择。” 高文认真想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不是什么好手段,但确实合情合理。” “是啊,合情合理,但不是什么好手段,不过……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番准备派不上用场,”夜女士似乎笑了起来,“我相信你,我的邻居,你当然可以通过那所谓的‘考验’——虽然最终的顺利程度超过了我的预料,但哪怕是在最糟的预想中,我都从未真的认为你会失败。” 这次终于轮到高文有点惊讶了,他抬头看着那双于天空俯瞰的眼睛:“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这听着都像无条件的信赖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夜女士还没说什么,便听到旁边琥珀特别理所当然地来了一句:“这还用怀疑么,你这人心志强韧的跟什么似的,哨兵糊脸和逆潮砸在地上的时候都没见你眨过眼……” 高文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了旁边的暗影突击鹅一眼,却看到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在夜幕下闪闪发亮地盯着自己,她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自豪和信赖,就好像明明说的是高文,感到骄傲的却是她自己一般。 高文眨了眨眼,他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夜女士的声音再度传来:“无论如何,这一切顺利完成了。尽管如今的局面与起航者当年的规划并不一致,但终归有一个文明成长到了如今的高度。” “……起航者到底想要什么?”高文心中思绪很快收敛起来,他问出了自己从很久以前便非常在意的事情,“我是说,他们做了如此多的安排,留下如此多的馈赠,还设置了一个像你这样的星图保管员……这总该有个目的吧?可现在他们的船团已经永久离开这片宙域,那……” “起航者……希望这星空中可以有另外的‘起航者’,”夜女士轻声说道,“一个凭自身的力量成年,一个真正独立踏出摇篮,一个能够像他们一样从母星上起航的新文明。” 高文愣住了。 “另一个‘起航者’……这就是他们所有的心愿?”他惊愕地开口,“他们留下这么多安排,就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文明如他们一样从母星起航?等等,那这样的话他们船团中不是已经有很……” “被起航者船团带走的文明,永远不会真正成年,他们只是在一个更大的‘永恒摇篮’中踏上旅途罢了,”夜女士平静地说着,“起航者不会舍弃寻求帮助的族群,但那些被他们带走的文明哪怕过了成千上万年,也只能是船团中的‘旅客’,他们或许会变得先进,变得开化,变得能够如起航者一样驾驭战舰、驰骋星河,但他们的族群思潮中将永远留下一个没有完全斩断的枷锁。 “这思潮枷锁的存在就如一个永恒的阴影,在不断追逐着这些‘搭船客’,这个阴影让他们无法长时间脱离船团独自生存,而在这种阴影追逐下的搭船客们……不可能成为起航者。” 高文听着夜女士的言语,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心中已经有所明悟,而与此同时,在他内心深处,那个被称作“起航者”的、在世人心中留下厚厚神秘阴影的上古族群这时候也终于有了一点点清晰的轮廓,而在这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听到夜女士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位古老的神祇轻声念着一首短诗—— “……不要沉醉于这个虚幻的宁静长夜……夜幕终究会被打破…… “……不要沉溺于你们温暖的摇篮……摇篮总有一天会倾覆…… “……不要沉睡在心灵的庇护所中……心灵的庇护迟早会成为无法打破的枷锁…… “启程吧,在群星闪烁之前,启程吧,在长夜结束之前…… “再不快些出发,白昼就降临了……” 高文突然抬起头:“我听过这首诗,是在起航者留下的碎片中……” “这也是起航者留给这个世界的——但并非是如星图一般‘正式’的遗产,”夜女士慢慢说道,“这是起航者中的一位诗人在从苍穹站撤离之前最后一次回望这颗星球时所做,这首诗被苍穹站记录下来,又被传入了我的数据库中,你可以把这当成是一位诗人的有感而发,也可以看做是对这个世界的期许与提醒。” 琥珀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诗人?起航者中也有诗人?” “为什么没有呢?”夜女士笑了起来,“诗人,歌者,画家……文化与艺术是每一个文明都可享有的,起航者也只不过是一个在星海中遨游的文明罢了——他们是凡人,请时刻牢记这一点。” 高文则在一旁若有所思,在过去的很多年中,他都不止一次地回味过这首短诗,他曾对这首诗有过各种角度的理解,但随着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断加深,对魔潮与神灾的认知逐渐清晰,他对这首诗的认知已经与最初大不相同。 “我一开始以为这首诗所提到的种种只是在隐喻尘世间的分分合合或者某些黑暗教派的错误路线,但现在看来……这首诗中的每一句都在指向文明整体,以及群星之间,”他在思索中突然开口说道,“虚幻的宁静长夜指的其实是魔潮的间歇平静期,对么?” 在薄雾背后,夜女士轻轻点了点头。 “那温暖的摇篮……指的其实是环境适宜的母星,”高文紧接着又说道,“母星虽然安逸宜居,但区区一颗星球在宇宙中何其脆弱,永远困守母星的文明,在来自宇宙深处的天灾面前眨眼间便会倾覆,对么? “而至于心灵的庇护所……我一度以为这指的是某种精神麻醉回避现实的错误路线,但在了解了众神的秘密之后我才明白过来,这句指的其实正是‘思潮’本身!凡人依靠对众神的信仰来寻求庇护,而众神在凡人的思潮中诞生以庇护世界,这才是真正‘诞生自心灵的庇护所’,而这个庇护所迟早会成为心灵钢印,对么?” 夜女士轻声赞叹:“一切正如你说。” “魔潮平静期,成年的必要性,思潮的隐患……最终极的答案,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了,”高文终于轻轻呼了口气,尽管此刻得到这些答案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什么“指导意义”,但一种莫名的轻松感却在他内心深处油然而发,与此同时,他也颇多感慨,“只不过直到今天,我们才能从这些句子中读出它们真正的含义……” “起航者留下这首诗,本身也并非想要警示世人真相——归根结底,这也只是一位诗人回望漫漫长旅时的感慨罢了。” 高文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道:“那这首诗的最后部分又是什么意思?这是我目前唯一无法确定的……我猜测群星闪烁指的是魔潮降临的时刻,但为何要如此描述它?” 夜女士沉默了片刻,轻声作答:“魔潮本身无形无质,但当魔潮自恒星或气态巨行星周围掠过,所产生的可见光变化将是凡人在死亡前所见的最后一幕光景——由高能气团和魔力浪涌凝聚而成的‘虚天体’会在这个过程中‘映射’出魔潮的影子,那影子通常呈现出亮红色或橙黄色,这个过程还会伴随着剧烈的魔力释放。 “恒星或气态巨行星表面的这些光影变化只有在较近距离才能观测到,而剧烈的魔力释放却可以在几光年,甚至几百上千光年之外清晰观测,因此如果魔潮正朝着一个观测者直奔而来,那么他会首先用肉眼观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太阳’表面被血色覆盖,而此刻如果他使用魔力视界观测天空,则会看到天空中的每一颗星辰都在剧烈闪烁,当魔潮抵达峰值,这些剧烈的变化甚至会让整个夜空‘明亮起来’——当然,这是只有在魔力视界中才能看到的景色。 “考虑到魔潮在宇宙中传递的速度实际略慢于光速,而且它还有‘前颤’、‘余波’、‘边界干扰’这样的结构,因此上述一幕实际上会发生在末日前的某一刻。 “这就是‘群星闪烁’与‘白昼降临’的真正含义——这是无力抵御魔潮的凡人在灭绝前所能见到的最后一幕景色。” 第1564章 古神震惊 对于今日的洛伦联盟而言,当初起航者所留下的这首诗中能够揭示的真相其实大多已经是已知的情报,而这些情报并不再有什么警示和指引的意义,可从另一方面看,哪怕仅仅是终于知晓了这些古老留言的真正含义,对高文而言也有着非凡的意义。 这带给他一种时空循环之后终于来到正确的位点,百万年记忆传承之后终于触摸到先人思想的感慨——在一百八十七万年的漫长岁月之后,在一代又一代文明兴衰轮回之后,起航者留给这颗星球的最后一次回望终于有了解答,这份解答,或许就是一场探寻之旅的意义所在。 这让他不由得在心中再次感慨:这个世界所面临的终极问题,原来在一开始就有了答案。 而在这份慨叹之后,他立刻便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等等,如果这些都是魔潮抵达行星之前能够观察到的现象,那为什么对应的记录并没有流传下来?龙族和海妖理论上已经经历了至少十几次完整的魔潮周期才对……” “很简单,巨龙们是依靠神明庇护才能够抵御魔潮,当魔潮到来的时候,他们会返回大护盾并和龙神一样‘信息闭环’,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观察不到真实的星空,而你所提到的那些海妖们……”夜女士露出一丝微笑,“她们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观测魔力,而那首诗中提到的‘群星闪烁’是发生在魔力视界中的现象。” 高文反应过来,他在若有所思中轻声感慨:“难怪……活过魔潮的,从未看到过真实的星空,而看到那一幕的,根本来不及留下什么记录。” “其实也不算什么记录都没留下吧,”这时候旁边的琥珀突然插了个嘴,“至少‘太阳表面爆发赤斑’这件事是留在刚铎帝国的记录里的,我记得海妖那边也有对应的记载来着。” “这是可见光层面的变化,确实都留下了记录,”高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紧接着思维不由得开始发散,“要这么说,七百年前那次魔潮前颤到来时刚铎境内说不定也有人看到了‘群星闪烁’的景象,如果当时恰好有人抬头注视星空,而且开启了魔力视界的话……可惜的是那时候的观测记录并没能留存下来。 “不过白银帝国境内或许也有地方能观测到当时星空中的异象,理论上,这种发生在宇宙中的异常现象应该是全球可见才对,只是当年谁都没有对魔潮的正确认知,更没人能想到这在大地上蔓延的灾难竟然是源自太空的‘投射’,这方面的观测记录便始终未能进入后世学者的视线……回去之后可以让贝尔塞提娅调查一番。” 心中思路很快捋顺,高文也轻轻舒了口气,他喜欢这种纷繁情报最终严丝合缝、环环相扣的感觉,这会让他感到自己过往的努力皆有意义。 现在,起航者留下的短诗终于有了完整的解答,而刚铎时期学者们观测到的“太阳异象”也终于有了解释,顺着这个思路延伸下去,他甚至认为诺依人的“魔潮观测装置”的背后原理也极其符合这首诗的描述——基于魔潮在靠近大型高能天体时所产生的“扰动”,并对这种扰动进行观测,从本质上,这就是一种提前观察“群星闪烁”,并对其进行量化处理来分析魔潮的技术! 他抬起头,再一次仰望着那覆盖整个神国的星图,而这一次仰望中,他心中却多了很多不一样的感慨。 在那纷繁闪耀的星光中,在那彼此相连的航路以及边缘闪烁的航标中,他仿佛感受到了百万年前的那一抹“回望”,感受到了那份已经十分遥远的期许——起航者确实已经离开了,而且再也不会返航,这个宇宙却仍旧在它冰冷的规则中永恒运转,但在如此广袤的星空间,一定会有别的文明从自己的母星上起航,为这片黑暗带来片刻的温暖与火光,这烛火或许微弱,但却如薪火相传。 “在我看来,起航者的远征是一场孤独的旅程,他们致力于抵达宇宙的尽头,并将此作为他们族群的最后一场考验,而在这场看不到尽头的远征中,他们的船团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旅伴’,”夜女士的声音传入了高文耳中,“但起航者又始终满怀希望,他们从不自认孤独,恰恰相反,他们认为这漫漫征程中一直有后继者与他们作伴——那后继者就在他们身后,在他们曾探索过的、照拂过的一片片星河中,尽管那可能在很多年以后,但他们坚信一定会有新的成年者离开母星,成为下一个‘起航者船团’。 “这是某种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共同旅行’,踏上旅途的旅人们彼此并不能相见,甚至无从确定这条路上是不是真的存在除自己之外的族群,陪伴他们的只有先驱者留在路旁的道标与界碑,以及来自上古的、支离破碎的留言。 “星海很广阔,而文明生存艰难,进入太空的族群不免会被无穷无尽的孤独感侵彻、吞没,并被迫目睹一颗颗星球在魔潮之后残留的遍地坟冢,我想……起航者应该就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会在星空中留下无数的遗物,还有像我这样作为区域节点的‘星图管理员’,并尝试将一种薪火相传的理念留给那些即将在废墟和坟冢中诞生的‘后来者’,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并不孤单,在这横贯宇宙的漫漫长旅中,总有看不见的伙伴在和他们一同向前。” 高文静静地听着夜女士的话,他突然问了一句:“那你相信起航者的理念么?你认为这段旅途上真的已经有了那许多彼此无法相见,但已经扬帆起航的旅行者么?” “我不知道,”夜女士的声音很坦然,“我在这王座上坐了一百八十万年,并未在星图边界的航标转发站接收到任何来自新船团的导航申请,但即便如此,我仍然相信起航者的理念,我仍然相信在那些遥远的航道中,在我所无法感知的星河深处,存在着其他已经成年的文明,而他们正在起航者留下的古老信标间蹒跚跋涉——就如你们即将踏出的脚步一样。” “……古老的神明选择坚信未来,获得了人性的哨兵却绝望地放弃了等待,”高文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世事难料。” “哨兵是一个遗憾,尽管它曾尝试消灭这个世界,也曾将我视作死敌,但归根结底,是逆潮在一个错误的时间节点,以错误的方式赋予了它人性……如果它觉醒的过程可以再慢一点,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学习应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或许会有另一种结局吧。” 高文不置可否,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句:“听你的意思,除你之外应该还存在别的星图保管员?你知道他们的情况么?” “确实存在更多的星图保管员,因为即便是以起航者的能力,也难以建立起能够将整个宇宙同步覆盖的通讯和交通网道,星河之间的漫漫虚无会给系统造成惊人负载,所以星图保管员是分区域负责的,但你要说其他保管员的情报……很遗憾,我们之间并无直接通讯。我只能确定,其他的保管员仍然在坚守岗位。” 说到这,这位古老的神祇垂下了视线,某种饱含期许的目光落在高文身上:“他们在等着你们的造访。” “但这可能需要很多很多年,”高文坦然回应着这道视线,“即便我们从魔潮中生存下来,即便我们和比邻而居的诺依人都踏入了大宇航时代,我们的原始飞行器要发展到可以跨越星河的高度也得经历漫长的岁月。” 夜女士笑了起来:“和我们已经等待过的日子比起来,这只是弹指一挥间。” “……倒也是,”高文也笑了起来,他看着那伫立在星空下的王座,看到那王座边缘逸散出去的光辉仿佛与上空的星光连接到了一起,星光连接之处的导航信标熠熠生辉,“那现在洛伦文明算是接过了起航者的遗产么?就是你所提到的,所有信标的导航权限,以及整幅星图——对于一个尚未真正踏出母星的文明而言,这份遗产到的可是早了点。” “是的,早了点,”夜女士眨了眨眼睛,祂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愉快,“就在这一刻,我已经激活并开放了洛伦、诺依以及你们周围一定范围内所有信标的导航服务,这些老古董都不再年轻了,但对于这个阶段的凡人族群而言,它们仍可以服役漫长时间——可是正如你所说的,如果想真正享受这份遗产,凡人们最起码得有能力从自己的摇篮走到门边。” “……在成年之前把礼物摆出来,看得见却吃不着,”高文挑了挑眉毛,“这是某种激励?” “是的,某种激励——因为平安度过魔潮不一定需要踏入星空,从灭世危机中幸存下来的族群是有可能陷入安逸的新摇篮的,我想你应该也担心过这种事情,所以……现在我把礼物交到你手上了,就让这成为尘世众生继续前进的动力,不要让母星屏障成为这颗星球发展的终点。” 感受到夜女士这番安排的深意,高文轻轻点了点头,而就在他点头的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数据访问便叩响了他的思维线程——在苍穹站直接传来的数据通讯中,他“看”到了一个连接申请,稍一愣神之后,他允许了这个申请,下一秒,便有庞大的资料直接进入他的脑海! 在这瞬间的恍惚中,他发现自己已经置身群星,一种前所未有的广大视角覆盖了他所有的感官,他看到宇宙在自己眼前展开,而一颗颗星辰正在自己身边点亮,一条条航线,一个个信标,一个个他从未知晓其存在的古老空间设施正陈列在群星之间! 下一秒,他明白过来——这就是夜女士交到他手中的“礼物”。 片刻之后,数据传输结束,高文的心神也慢慢平静下来,他将意识从这“幻象”中抽离,便看到那一望无尽的灰白沙漠、笼罩沙漠的星空以及星空下的古老神祇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高文笑了起来——他已见证了群星,而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他胸膛中鼓动:“我见到它们了,我想……哪怕就是为了这一眼所见,我也得想办法把洛伦联盟送出母星才行。”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在自己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夜女士的目光便变得柔和了一点。 随后,这位古神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王座上,而在祂归位的瞬间,那覆盖神国的星图也瞬间收敛,无尽璀璨的光华在几秒钟内被收回王座,那混沌苍白的天空也再次出现在高文与琥珀面前,沙漠中的风重新开始了流动,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无尽荒漠与无形微风带给高文的却不再是荒芜疏离之感,而是带着某种莫名的亲切与……温暖。 这最重要的传承已经接过,不管是高文还是夜女士都仿佛卸去了一份重担,而在稍微放松下来之后,高文也终于找到机会确认另一件他早就想提的事情:“对了,还有件事我想跟你咨询。”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夜女士随口作答,并以一个略显慵懒的姿势靠在王座上——如果是之前刚见面那时候,高文从这位古神的姿态上只能看出无边的威严以及雍容,但这时候他已经能一眼看出来,这个“慵懒”的姿势其实就是平常琥珀摸鱼时候的“咸鱼瘫”,那气场简直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是体型放大了成千上万倍之后给人一种威严的错觉而已,“你想问什么?” 高文努力把对方的姿势跟自己记忆中的“咸鱼瘫”区分开,同时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开口:“是关于成年礼——我知道你做了一些安排,以确保在洛伦联盟启动母星屏障的时候不至于被神灾摧毁,在这方面,我们已经和众神取得了联络……” “啊,你们建立了联络么……”夜女士终于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从咸鱼瘫的角度看,就等于含盐量稍微降低了一点,“我倒是忽略了这件事,不过尽管很遗憾,我却不得不做此安排,而且这件事也已经得到了祂们的……” 高文赶紧摆了摆手:“不,我想说的是,首先我们很理解你的安排并对你的努力表示感谢,其次……我们稍微把这个‘成年计划’给优化了亿点点。” “优化?”夜女士终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显然,尽管祂能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尘世的变化,但对近期洛伦联盟与众神间的秘密行动,祂所掌握的情报仍有一定的滞后性,“你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我构思了一个‘诸神黄昏计划’,”高文斟酌了一下,将自己的办法娓娓道来,“我想向你确认一下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它的核心思路首先是……” 伴随着高文的娓娓道来,灰白沙漠中的无形之风不知为何渐渐停止了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这无边的暗影神国中终于回荡起夜之主宰对尘世众生的一声感叹:“……牛逼。” 古神震惊.jpg。 第1565章 你要向神明祷告么? 说真的,来到这儿之后高文听夜女士说了那么多远古密辛和沧海桑田,但那些加起来都没有这时候听到的一句“牛逼”振聋发聩——听着从天空降下的声音,他抬着头愣了半天都硬是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就给整不会了,最后还是琥珀思路灵活神经坚韧,这暗影突击鹅脸上露出笑容来,特自豪地拍拍胸口:“那是,我当时还帮着出主意来着……” “这不可能是你出的主意,”夜女士不等琥珀话音落下便开口打断,“因为这个思路我都想不到。” 琥珀:“……哦,忘了我和你其实是一个模板了……” 不过比起夜女士的感叹,高文这时候反而更惊讶一些,他看着眼前的古神,挑了挑眉毛:“你对此事真的一无所知?之前在那幻象中,你应该已经见到了这一计划的实施才对……哪怕不涉及前期谋划时的细节,起码这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 夜女士沉默了两秒钟,声音似乎有点尴尬:“……为了节约系统算力,所有涉及到‘已知事件’的东西我都给跳过了……” 高文:“……你还能跳过的?!我说呢那段时间的‘琥珀’怎么除了在办公室加班就是在房间睡觉,整天连人都看不到,合着在你那边都一路快进过去了——你这是节约系统算力还是摸鱼呢?” 夜女士想了想,语气低沉严肃:“是为了节约系统算力。” 高文的目光在琥珀身上停留片刻,又在夜女士身上看了半天,他这一次算是彻彻底底理解了夜女士跟琥珀之间的联系究竟有多深,而另一边,王座上的夜女士似乎也有点尴尬,此刻投下来的目光多少有点躲闪,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才补救似的说了一句:“我只是对你们惊人的想法表示赞叹。” 高文沉默了半天,最后嘴角抖了一下:“要实在绷不住……就别绷了,反正之前你还叫了我五十年老粽子……” 夜女士:“……好,老粽子。” 琥珀的眼神在高文和夜女士之间飞快跳转了好几遍,从刚才开始她就想问,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回头再跟你解释吧,过程有点复杂,”高文伸手按了按琥珀的脑袋,然后趁着话题还没有完全失控之前赶紧把正题拉了回来,“还是说一下我们的‘诸神黄昏计划’吧,女士,你认为这样做的可行性如何?” 王座上的古老神祇这一次沉默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祂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大规模的推演和模拟,以至于连沙漠尽头那些飞舞的沙尘都在空中静止了下来,直到几分钟后,沙尘重新飞舞,祂也才打破沉默:“我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从理论上……整个过程是没有问题的。” 尽管自己心中也有把握,而且来之前便进行过多次推演,可直到此刻从夜女士口中听来肯定的答复,高文才真正松了口气,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这个答案我就放心多了。” 王座上的夜女士却在这之后没再开口,祂似乎陷入了思考,很长时间不发一言,这让刚放松下来的高文不由得又紧张起来:“还有什么问题么?” “不……不是问题,我只是有些感慨,”夜女士轻轻摇了摇头,“一百多万年来,我看到无数文明起起伏伏,繁盛又衰亡,他们也曾抗争过,也曾有大智慧,也曾有伟大的人尝试寻找一条可以走通的路线,但从总体来看,这些文明始终都没有超出过我的计算,每一次,我几乎能在末日到来前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便预见到他们的失败,可唯有你们……你们有太多行动,都已经超出了系统模拟的边界。 “甚至哪怕是到了现在,到了距离末日只有不到一年的时候,在我已经亲自出手帮助这一季文明规划路线的情况下,你们仍然做出了如此令我惊愕的行动……和那些按照计算步入失败的先行文明比起来,这一季的尘世众生可真是一点都不安分。 “这都是你带来的变化么?我的邻居——是你让他们变得如此不可预料么?” 高文一时间没有说话,他陷入了认真的思索,但在一番沉思之后,他却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尽管如果没有我,这个世界的轨迹可能确实会发生一些变化,甚至可能真的会跨不过这场灾难,但我仍然不认为这个世界如今的发展变化皆是我在推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大概只是个占据份额比较大的变数,可若是你要问为何这一季文明会如此不可捉摸……” 他顿了顿,笑着摊开手:“那大概是因为每一个迈向成年的孩子就应该如此不安分吧。” “……在众神的椅子下面塞满炸弹,这一季的‘孩子’们也确实不安分的过头了,”夜女士也跟着笑了起来,而在这愉快的笑容中,祂微微调整了坐姿,终于发出一声轻叹,“好了,想说的话永远也不会说完,但一次相会总有结束的时候,那最重要的事情已经托付完毕,我想你们也是时候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毕竟这个世界还没有真正安全下来。” 听到夜女士的话,高文就知道这次特殊的“造访”已到了宣告结束的时候,尽管他觉得假以时日自已应该还能从这位古神口中探听到更多的秘密,但正如对方所言——这个世界还没有真正安全下来,他没有那无穷无尽的时间滞留在这里跟古神聊天。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但就在他准备告辞离开的前一刻,琥珀却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她似乎憋着什么话想问:“等……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 高文有些错愕地看着脸上表情异样的琥珀,但很快他便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随之变得深邃起来,夜女士则投下了好奇的视线:“哦?你还有什么问题?” “有一个声音!”琥珀大声说道,她似乎真的把这个问题憋了很久,而且这一次都是在万分犹豫之下才大着胆子问了出来,或许是心情过于激荡,她的脸色都微微有点泛红,“一直有一个声音,我一直以为那是你,因为那个声音自称是‘暗影女神’……祂与我交谈,偶尔教导我一些知识,可现在我知道了,那个声音并不是你……我……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琥珀话音落下,王座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而高文则轻轻吸了口气,心说果然是这件事——他几乎忘记了这至关重要的问题! 一直以来,琥珀都自称是“暗影神选”,她对此十分坚信,这并非源于她那惊人的暗影天赋,而是因为她真的可以在冥冥中听到一个自称“暗影女神”的声音! 那个声音指引了她很长时间,虽然最近似乎这种联系已经中断,但其在过去几十年的存在是无法否认的。在之前一段时间里,琥珀曾怀疑这个声音就是夜女士,但之后的线索证明,夜女士在那段时间里尚处于和逆潮之神僵持而受困的状态,那么……如果这个声音不是夜女士,又能是谁?! 这看上去似乎只是琥珀的“私人问题”,但如今知晓了琥珀的真实来历,知晓了她与夜女士之间的联系,这件事的性质可就不一般了。 而更让高文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一般的,是夜女士在听到琥珀的话之后突然陷入了反常的沉默,在这沉默中,甚至连暗影神国上空的苍白天空都突然暗淡下来,似乎整个神国都在琥珀的一句提问之后陷入了凝滞,这诡异的状态持续了整整半分钟,到琥珀与高文都忍不住想开口询问情况的时候,夜女士的声音才突然响起:“你竟然可以听到祂?” 高文猛然抬起了头,旁边的琥珀也瞬间瞪大眼睛:“你……你果然知道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知道,因为理论上……你所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从我这里‘泄露’到你那边的,原本应该只有我能听到祂才对,”夜女士的情绪似乎也不怎么平静,但好歹王座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渐渐恢复正常,“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情况……看来那几十万年的系统异常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锚点发生器的基础机能,竟会发生这种层面的交互渗透。” “所以……所以那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琥珀的话语这时候都有点不连贯,“为什么连你都称呼那个声音为‘祂’?” 夜女士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似乎就连祂这样的古神,在这个问题面前都需要很长时间来斟酌词汇,直到过了不知多久,祂才突然问了个仿佛不相干的问题:“你们觉得……这颗星球大不大?” “很大啊,”琥珀抓了抓头发,好像有点跟不上夜女士的思路,“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这颗星球上,而这颗星球上还有许多地方是我们没探索过的——不过要按老粽子的说法,这颗星球放在星河中也只不过是一粒沙尘那样不起眼的东西罢了,如果能踏入星际时代,那时候世界的广度将是星球上的人无法想象的……” “是啊,这颗星球很大,但在星河的尺度上,它如沙尘般不起眼——那么你们觉得星河的尺度就够大了吗?” 高文微微皱了皱眉:“星河之外尚有星河,遥远的星河在夜空中所见也不过是如普通繁星般的一个亮点,在整个宇宙的时空尺度面前,‘河系’也只能算作天文尺下的基本单位。” “是啊,整个宇宙的时空尺度就是如此惊人,”夜女士轻声感叹,紧接着话锋一转,“那么……你们觉得宇宙就足够大了么?” 这一次,琥珀是彻底不吭声了,她脸上只余下惊愕茫然。 可高文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异乡人”!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宇宙并非唯一。 他猜到了夜女士的言下之意。 “你所听到的那个声音,来自凡人所能认知的时空尺度之外,一个遥远而恢弘的世界秩序便伫立在这个时空尺度上,”夜女士的言语中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而起航者所追寻的终极目标,便是抵达这个时空尺度……超脱这个宇宙的界限。” 琥珀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有点结巴:“那……那照你这个说法,那个声音的主人真的可以被称作……” “神,”夜女士坦然答道,“若是不可知不可测的伟大者便为神明,那么祂就是真神,如果超出凡人心智的现象就算神迹,那么祂和祂所代表的那个时空尺度,对于我们这个宇宙的一切生灵而言都可算作神迹——我知道,你们对‘神’这个字眼有着自己的理解,但在我所描述的那个时空尺度面前,你们的所有认知都需要重新校准…… “是的,神是存在的,但却是在另一种规则下,另一种时空秩序下的存在,而那个秩序……离你们还太过遥远。” 琥珀眨了眨眼,她终于跟上了这些惊人的信息,并勉强在自己脑海中勾勒了一些印象出来,随后她便意识到了为何夜女士始终不曾向自己和高文透露这些事情,直到自己这边稀里糊涂地点破,祂才不得不开口告知。 她缩了缩脖子,措辞谨慎:“我们知道这些……太早了是么?” “……‘早’和‘晚’是个相对概念,有些文明从一开始便会与祂们接触,但有些文明……不适宜在祂们的庇护下成长,尤其是在成年的关键阶段,”夜女士轻声叹息着,“起航者离开之前教导了我这些古老的知识,而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知识建立的联系,我与那个时空尺度下的某个个体建立了连接,可我没想到这种联系还会进一步影响到你。” 琥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意外,连夜女士都不曾掌控的意外,在沉默了半天之后,她只能冒出一个问题来:“那为什么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听不到祂的声音了?” “我不确定,”夜女士微微摇了摇头,“但这或许与我的逐渐苏醒有关——你之所以能听到那个声音,甚至能与那个声音建立交谈,其原因是锚点发生器的底层故障导致我与你之间的‘交感串流’,而我在和逆潮的僵持中逐渐占据上风的过程中,这个底层故障应该已经被锚点发生器自行修复,传输到你那边的信号流自然也就中断了。” “啊……原来是这样……”琥珀终于明白过来,但她的声音却有点遗憾,“原来只是串流么……” 她停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那我以后还能听到祂的声音么?” 夜女士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轻轻点头:“……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 这句话之后,王座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琥珀与夜女士的交谈似乎告一段落了,然而高文却知道,这次意料之外的情报所引起的余波这才刚刚展开。 他现在必须思考这对整个世界而言意味着什么,对洛伦联盟而言意味着什么,对他,以及对这个世界上的众生而言,意味着什么。 一个更加广阔的时空尺度,一个对今日的洛伦联盟而言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的宏伟秩序,一幅提前揭开的巨幕,一个……尚无法触摸的幻象。 或许不只是幻象。 勇者与恶龙的故事中,世界总是如画卷般循序渐进地展开,英雄面前的道路总是从一个敌人指向另一个敌人,但遗憾的是,现实世界往往不会跟你循序渐进。 在不知多久的平静之后,有声音自天空降下,回荡在高文耳边: “那么你呢,我的邻居,你——要向真正的神明祷告么?” 现在,压力来到了高文这边。 第1566章 神之慨叹 当夜女士的话音落下时,那高耸的王座周围似乎便渐渐暗淡下来——一种仿佛夜幕即将降临般的无形压力在整个空间中弥漫着,从灰白色的天空顶点一直蔓延到了边境那座夜幕之城的巍峨尖顶之间,然而当高文真的抬头看向天空,却发现这种“暗淡”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那苍白的天光仍然笼罩着四野,夜女士自云层中垂下的视线则仍旧淡然。 而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仍然在他脑海中回荡。 “你要向真正的神明祈祷么?” 在短暂的恍惚与思考之后,他意识到夜女士这句话其实并非表面所言,这位古神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另一重含义——你们需要祂的拯救么? 高文沉默下来,这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原本已经准备离开这暗影神国,结束这次特殊的会面,但在几分钟后,他却突然席地坐了下来——就这么直接坐在夜女士的王座前,坐在那灰白色沙漠与巍峨斑驳祭坛的分界线上,他任由细细的沙尘在自己身边随风起伏,并慢慢抬起视线:“祈祷就能得救,存在这个选择,对吧?” “……求救者得救,自救者独行,”夜女士静静说道,“祂的力量尚无法完全进入这个世界,但如果只是带走一部分求救者,对那样的伟大存在而言却不困难,以目前的情况,祂不但可以带走你,还可以带走你所在意的每一个人,甚至……带走你的整个帝国也不是不行。 “另一方面,你也不必担心这需要付出什么额外的代价,如果你真的开始祈祷,祂便会降下恩典,而这个过程中不会有所谓的思潮枷锁,也不会有反噬之忧。” 高文思考了一下,又问道:“求救者得救,所以若仅从‘生存下来’的角度看,这与被起航者带走的区别并不大。” “区别很大,被起航者带走的族群,其上限便是起航者船团,而起航者自身是否能完成那最终试炼,是否能抵达那个更高的时空秩序尚是个未知数,但被‘祂’带走的人,将得到真正的安全与保障——至少在目前这一季文明的认知边界中,这‘安全’与‘保障’是没有近忧的。 “当然,新的上限仍旧存在,因为得救者如雏鸟,庇护者仍是神明,只不过这庇护的羽翼变得比从前更加强壮,也更加宽大,那个新的上限将远在如今尘世众生的认知之外,你们可能需要再发展几十代,上百代人,甚至更久的岁月之后才会意识到天花板的存在。” 夜女士停顿了几秒钟,她那垂下的目光中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对于连光速都还无法跨越的族群而言,时空秩序之外的边界与‘无限’并无分别,一个足够高远的屋顶,也可以被视作‘天空’,对你而言,这……其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高文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他再次陷入了思考中,并任由时间渐渐流逝,渐渐地,就连琥珀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尽管她不知道高文都在思考些什么,却也跟着他一同装模作样地思索着。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高文的身体才突然动了一下,仿佛一尊雕塑自沉睡中苏醒,细细的灰白色沙尘突然从他衣缝间掉落,他仿佛做了个重大的决定,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 “……哦?”夜女士的声音迟了很久,祂似乎有些惊讶,“你拒绝?” “是的。” “即使那是‘真神’?” “是的。” “我想听听你的理由,”夜女士的声音中多了一丝玩味,“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决定。” “我不知道我的理由是否足够充分,但我想……文明应该有自己的发展轨迹,”高文语速放的很慢,他似乎在仔细斟酌自己说出的每一个词汇,“这个世界已经在自己的轨迹中走到了今天,众生用自己的智慧与力量披荆斩棘,与神比肩,又用莫大的毅力和勇气站在了魔潮面前,准备面临文明存续之路上最大的一场挑战……女士,我们既已走到这一步,又何须再向一位全知全能的存在祈求庇护? “如果这个世界正处于数年前,甚至哪怕仅仅是两年前的状态,我恐怕都无法拒绝这份诱惑,因为那个时候的洛伦人还没有做好‘站起来’的准备,这个世界仍然在茫然混沌中徘徊,那时候世人迈出的每一步都在踏向风雨飘摇又迷茫的未来,而联盟又尚未成形,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度都在各自为战,我所顾及的,也仅有自己身边的追随者们,在那个时候寻求一位伟大存在的指引,而且又提前知道没有后顾之忧,倒确实是个无法拒绝的选项。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女士,这颗星球已经打点行装,做好了独自上路,独自生存的准备。” “而即便不考虑这些空泛的因素,我认为对于现阶段的联盟,甚至仅仅对于现阶段的塞西尔帝国而言,重新向信仰靠拢也并非好事——即便靠拢的是“真神”,也要考虑到短期内社会失控的可能,更要考虑长远的文明发展上限,或许你口中那位伟大的存在真的可以庇护苍生,甚至做的比起航者要好无数倍,但我真的很怀疑……在那样剧烈的社会动荡和文化变迁之后,被‘带走’的塞西尔帝国到底还是不是原本的塞西尔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女士,你刚才说,那位伟大存在的力量尚无法完全进入这个世界,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可以让那样的存在受到限制,但事实是祂只能选择性地带走一部分人,即便这‘部分人’甚至可以囊括我的整个帝国,可是剩下的呢?这颗星球上剩下的人怎么办? “甚至更远一点……还在等着盟友相助的诺依人呢?他们有这个机会么? “在这个关键节点上,我的抽身离开,意味着数以亿计,甚至几十亿的生灵被我甩入深渊……哪怕我们从未见过面,我也是对他们有责任的。 “女士,生存很重要,我承认这一点,但有时候我们做一些事情,为的不仅仅是生存——现在凡人已经选择要站起来走下去,我想我们也就不需要另一条路了。” 高文话音落下,轻轻舒了口气,他坦然地仰望着云层之上,夜女士则在云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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