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弥尔米娜斜了对方一眼,“你应该多看看网络里的留言,还有人对‘弥尔米娜’这个角色表白呢……” 阿莫恩想了想:“……那是真的令人敬佩。” 弥尔米娜:“……” 第1464章 进度节点 弥尔米娜其实并没有在意阿莫恩语气中的揶揄——她早已习惯了与这位自然之神相处的方式,想必对方也同样如此。 对于曾被困在神座上的“众神”而言,像这种吵架拌嘴的生活其实甚至算得上是某种恩赐。 但现在,这种日常生活恐怕不得不暂告中止了。 “在你这儿蹭住了这么长日子,现在突然要搬走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弥尔米娜有些感叹地说了一句,“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了。” “我知道,去先祖之峰是吧,”阿莫恩抬起眼皮看了这位“室友”一眼,“你真的决定要用自身为‘导管’来改造先祖之峰中的深蓝脉流,帮助凡人们建造那座‘起振焦点’?” “这是商讨之后最好的方案,成功率最高,实现难度最低,而且如果我亲自作为起振焦点的核心,整个系统的稳定度和可控程度都将得到保证,”弥尔米娜表情很认真,她已经收敛起了刚才那略有些慵懒的姿态,“我是执掌魔法奥秘的女神,这种事……本就是我擅长的领域。” “但这样一来你就会被困在那道裂隙上,”阿莫恩叹了口气,“我以为以你的性格绝不愿意再受这种束缚……” “只是暂时的——其实我对于这种‘等待’一向很有耐心,”弥尔米娜笑着摇了摇头,“而且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值得去做么?我会在那道裂隙上见证这个世界的未来,不论它最终得救还是最终走向末路,我都将亲眼见证并亲身经历,至于在那之后……无论如何我都将得到解脱。” “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羡慕你了,”阿莫恩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他抬头注视着弥尔米娜的眼睛,“不过有一件事我必须打听清楚——你真的确定你可以充当这个‘核心’么?深蓝网道的力量……即便神明也不敢轻易触及,更何况你如今的力量已经衰落许多,别忘了,自从切断锁链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魔法女神’了。” 弥尔米娜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之后她才缓慢且坚定地开口:“他们曾相信我执掌着魔法领域的一切权柄——即便如今我已不在那个神位上,我也一定可以做到他们曾坚信之事。” “诺依人也曾相信他们发射到太空中的神明可以完成那趟漫长的观测之旅,”阿莫恩摇了摇头,“在超出认知领域之后,凡人的‘坚信’与神明真正的力量便没有必然联系了。” “但我想那位诺依神明也不是因为观测任务有十足的成功把握才踏上旅途的,”弥尔米娜淡淡地笑着,“只是有些事情必须去做罢了。” “……好吧,反正是你拿的主意,更何况这事儿换我我也去,”阿莫恩发出一声叹息,紧接着换了个语气,“还是说点值得高兴的事吧,你应该会感兴趣……” “哦?我感兴趣的东西?”弥尔米娜有些惊讶地看了阿莫恩一眼,“是什么?” “我跟杜瓦尔特打听了一下,他说先祖之峰那边有网,”阿莫恩随口说道,“娜瑞提尔可以帮忙把信号投射到深蓝脉流里,毕竟那东西的性质本质上也是纯净的魔力流动……” “你不早说这个!” …… 一份关于《万法主宰》上映之后各方反应的内部报告送到了高文的书桌上,他将其从头至尾细细翻阅了整整两遍,脸上才露出一丝有些放松的微笑。 从表面看,这只是一部最新上映的魔影剧,最大的特殊之处也只不过是联合出品方中出现了帝国文宣部和神权理事会这两个不得了的名号,但知晓内情的人却很清楚这件事背后的复杂真相——隐藏在“娱乐”背后的,是神权理事会和帝国当局共同布局、共同执行的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思潮实验,也是最大胆的一次思潮实验。 帝国元首亲自授命,神权理事会高级顾问团和无数专家共同设计,甚至有一位“旧神”亲自参与,目的则是为了验收这数年来神权理事会的路线与成效,以及初步验证“最终秩序”的方向。 数个部门的无数双眼睛在紧盯着这部“魔影剧”放映之后产生的影响,这影响不仅局限于常规的“民间舆论”,也包括神明方面的反馈、设置在魔法女神周围的反神性屏障接收到的读数,以及设置在数个“信徒样本”周围的监控点所传回的监控报告——最后这一点尤为重要。 魔法女神的信仰松散浅薄,但即便如此,在庞大的法师基数下,她也是有那么几个虔诚信徒的,这种“虔诚信徒”没那么容易转变思想,因此这些年来一直是仲裁庭密切监控的对象,每个这样的“虔诚信徒”周围都会有神权理事会派出来的审判修士进行盯梢,与之类似的,在白银帝国和提丰也会有专门对自然之神和战神“信徒样本”进行监控的审判修士暗中活动。 这些审判修士对这些“虔诚信徒”个人的言行隐私并无兴趣,他们的任务,是监控“虔诚信徒”周边一定范围内的魔力波动和神术反应,并以此间接判断目标是否在深海中重新生成了指向神明的思潮投影,基于神术逆变阵原理制成的感应设备能有效分辨出普通人中的“圣灵感应者”,审判修士们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这是神权理事会仲裁庭最重要的日常工作之一——这方面的情报则一直是由高文亲自过目。 高文放下了手中的报告文件——文件所引用到的原始数据来自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军情局干员、仲裁庭审判修士、负责监控反神性屏障的监督者以及弥尔米娜本人,在凡人与神明的共同努力下,在过往时代被视作“凡人不可探知之理”的思潮起伏被汇总成了可以用理性来辩读的文字和数据,而这些数据所勾勒出的模型已经隐约符合了高文构想中的那个“最终秩序”。 他的目光扫过报告书末尾,上面的字母清晰锐利,打印出来的字体赏心悦目: “……当思潮中的神明投影被另一种投影模式‘覆盖’之后,神明的活动便不会再对尘世产生任何‘连接’……即便群体中仍残留有‘虔诚信徒’这样的锚点,他们个人的思维倾向也由于遭到上述‘覆盖’效应影响而无法再次指向神明…… “在一号样本群中的采样结果显示,在大部分人群对‘思潮概念’及‘神明诞生的原理’产生基本了解的同时,该样本群中的‘虔诚信徒’所释放出的指向性思潮反应便迅速降低,即便这些‘虔诚信徒’本人并未直接接触过《万法主宰》,也从未了解过该剧所传达出的信息,这一变化仍然十分显著……个体在深海中的思维投影会被群体投影覆盖,这是符合‘思潮’规律的……” 高文摸着下巴,在心中复盘着他构想中实现“最终秩序”所需的步骤——第一步,削弱神明与尘世众生之间的思潮连接,第二步,用基于理性的新思维方式来“覆盖”掉旧有的思潮投影,第三步,神人共存……目前看来,这些步骤是没问题的,只是不知道诺依人是否也是走的这几步。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应该向诺依人询问一下对方的宗教变迁和神话历史,当然也仅限于询问和参考——那是一个与洛伦截然不同的族群,双方从生理到心理模式都可能有巨大差异,而思潮变化这种东西极易受到族群行为模式的影响,诺依人当年走通的路……对洛伦而言不一定也适用。 与此同时,高文也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理论上《万法主宰》这部剧产生的影响其实不只局限于魔法女神的信仰领域,这部剧中所传达的“思潮”和“神明诞生”的概念是普适的,放在其他神明身上也通用,只要有足够多的受众接受了这部剧潜移默化的影响,那么对于众神以及教会的“思考”便注定会在民众中逐渐扩散,并渐渐影响到其他神明的信仰领域…… 再考虑到神权理事会过去几年来不间断的工作,许多教会或主动或被动地进行着内部的调整和转型……理论上,洛伦众神应该都已经开始受到思潮“松动”的影响。 甚至可以更乐观一点——某些神明的“神位”,恐怕已经被稍稍撬动了一些。 当然,这种“撬动”不会太多,毕竟不管神权理事会的工作再怎么顺利推进,不管高文摸索出来的这套方法再怎么科学高效,面对全世界范围内亿万众生所形成的群体思潮,这些小小的变化所能产生的影响都注定是有限的,并非所有神明都能像阿莫恩那样一脑袋莽在空间站上,或者像弥尔米娜那样愣把自己“饿”几千年来越狱成功,洛伦众神中大部分神明的神位都是异常稳固的。 但高文隐隐觉得,只要有了“撬动”的倾向……就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会引发某种连锁反应才对。 因为众神也是有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的,哪怕祂们在此前没有找到机会采取行动,可如今有了这个机会,祂们……或者至少是祂们中的一部分神明,应该会行动起来。 尝试与尘世建立联系,尝试配合凡人们的行动,尝试主动切断对信徒的反馈……不管是什么,采取行动这件事本身是必然会发生的。 高文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改造思潮的工程本身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数值可以参考,但作为整个计划的执棋者,他仍旧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某种“进度”的存在,而这一次进行的大规模思潮实验就将是这个进度表中最重要的一道刻度。 这是神权理事会开始运行以来,帝国官方第一次大规模、公开化地将“思潮”及其相关概念传输给大众,这是一次大型实验,也是对众神主动发出的一次“联络信号”。 众神会对此做出回应么?还是说……在这个实验开始之前,祂们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呢? 不论答案如何,有一点高文已经可以确定——弥尔米娜在先祖之峰的行动将是安全可控的,“思潮实验”的初衷虽然并非为了验证这一点,但这份实验报告仍然来的恰到好处,它可以打消自己的很多疑虑。 轻轻呼了口气,高文暂时将眼前的报告放到一边,又随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被画上神秘花纹的打印纸。 这并非是某个部门提交上来的文件,而只是一份手绘图,是高文自己画出来的。 宽阔平整的纸面上,精细的笔触描绘着大量弯弯曲曲、相互连接、仿佛符文却又似是而非的纹路,这些纹路带着某种不属于这个文明纪元的古老神秘之感,几乎填满了整张纸面,却还剩下最后一小部分还没画完。 高文盯着这纸上的东西看了片刻,随手拿起旁边的钢笔,开始继续绘制那没画完的部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气息突然出现在旁边,紧接着琥珀的脑袋便从书桌前冒了出来,她从暗影裂隙里钻出小半个身子,一边好奇地看着高文正在绘制的东西一边开口问道:“又画什么呢……这啥玩意儿啊?看着也不像是符文设计图或者机械图纸啊……” 高文早已习惯了琥珀的神出鬼没,听到对方的话头也没抬:“这是之前尼古拉斯他们在那个‘暗影大厅’中看到的东西,是‘锚点发生器’表面覆盖的图案,我这两天在凭借记忆把它们全部还原出来。” 琥珀顿时目瞪口呆,愕然了好几秒钟之后才发出一声怪叫:“妈哎……真亏你能轻描淡写地把这种事说出来!这种我看一眼都头晕眼花的玩意儿你是凭借记忆画出来的?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么?!” “我只是恰好记忆力超群罢了,”高文这时候又画完一笔,才抬头瞥了琥珀一眼,“你要么就进来,要么就回暗影界里,别光一个脑袋连着肩膀漂浮在我桌子前面行么?看着怪惊悚的。” “哦哦,我钻一半给忘了。”琥珀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拍了拍脑袋,紧接着便连蹦带跳地从暗影裂隙里钻了出来,然后又回头很仔细地用手把暗影裂隙拽到一起按压平整——其实平常她也没这个多余的步骤,今天这显然是心血来潮,而这一幕让高文的眼皮立刻跳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高文神色怪异地盯着眼前这个暗影突击鹅,“你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么?!” “别在意别在意。”琥珀一边摆手一边凑了过去,这时候高文已经重新低下头去开始勾勒纸上的最后几道线条,而随着整个图案的逐渐完整,琥珀突然感觉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弯弯曲曲的纹路给吸引了一瞬间。 下一秒,她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第1465章 历史漩涡 琥珀感觉自己突然间坠入了一个旋涡,这旋涡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她所看到的只有不断旋转的光影,这些光影混混沌沌地纠缠在一起,仿佛一大堆褪了色又缠绕在一起的丝带,它们环绕在自己身边飞快旋转,其景状如浪涛呼啸,耳畔却又寂静无声。 在这庞大的异象面前,寂静无声反而变成了最值得恐惧的一点,任何一个正常心智的生物突然落入这样的静谧旋涡中恐怕都会感受到巨大的精神压力,然而奇怪的是……琥珀一点都不害怕。 她觉得自己应该害怕才对,她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平常咋咋呼呼的外表下,她其实一向很怂。 可是在这个不断旋转又寂静无声的旋涡中,她丝毫没有恐惧,反而有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感。 她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看着周围那些在无声中飞快旋转飞掠的光影,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这是什么状态,也不知道高文是否已经发现自己的异常,一种奇怪的、超然的“心境”似乎悄然覆盖了她原本的性格,然而她自己又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清醒冷静,这感觉很奇怪……她仍然是自己,但她又好像不再是自己了。 光影飞掠中,她突然注意到那些缠绕褪色的“丝带”中好像出现了一些依稀可辨的“风景”,这让她下意识地集中起了视线,而随着视线集中的瞬间,那些在她身旁环绕飞舞的“旋涡”竟突然间减缓下来,这让她一下子看清了那些光影的细节—— 她看到了一道道仿佛裂隙般的窗口,而在这些被拉长的、扭曲的“窗口”外面,赫然是无数光怪陆离的……风景。 这些构成漩涡的……竟然是无数变形的“画框”,画框中凝固着不知来自何处、不知来自何时的景象,琥珀惊讶地注视着这些正在缓慢从自己眼前划过的光影,她看到那里面凝固着陌生的山川河流,陌生的天空与大海,还有从未见过的城镇,穿着奇装异服的、甚至连容貌体态都显得十分怪异的“异人”。 在好奇中,她终于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触碰了其中一道光影——那光影中凝固着一座陌生城市的街头风景,在褪色的、黄昏般的凝固画面中,可以看到无数盛装出行的人群以及巨大建筑顶端悬挂的旗帜和彩带,远方还依稀可以看到某种伫立在大地上的塔状建筑。 在琥珀的手指触碰到这光影裂隙的瞬间,裂隙中那凝固在某个古老时代中的风景突然间恢复了色彩,街头人群开始欢呼庆祝,巨大建筑上空的旗帜迎风飞舞,楼梯上镶嵌的、仿佛水晶玻璃般的巨大平面上开始播放某种……“节目”,庞杂的信息瞬间涌入了琥珀的脑海,那是无数人的思想、无数人的交谈,在这风暴般涌来的信息中,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些简短的词句—— “载人探测飞船将于今日……这一天将被历史铭记,我们的领袖发表重要讲话……巴克罗姆共和国会在群星间留下自己的第一个脚印……佩提亚女王向我们发来贺电……” 琥珀的手指如触电般收回,一种巨大的紧张感让她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而随着“连接”的中断,那风暴般涌入脑海的信息也戛然而止,她感受着头脑中有大量无法处理或来不及处理的碎片正在飞快消散,然而她刚才听到的那只言片语仍旧清晰地留在脑海,提醒着自己刚才一切并非虚幻。 又过了两三秒,她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猛然间收回手指——在那最后的瞬间,在那画面远处的巨大塔状建筑发出了轰鸣声,它开始渐渐升上天空,而几乎与此同时,一种庞大的恐惧和疯狂便充斥了她的感知,这种恐惧和疯狂仿佛是和那道光影一同被凝固在古老历史中的“残响”,它的本体或许已经随着岁月消散,可它留下的气息却被历史记录了下来。 琥珀觉得自己“预感”到了那股令人恐惧的气息,所以才会在这气息真正降临之前收回手指。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海中波澜起伏,她看向眼前那道仍然在缓缓移动的光影裂隙,看到裂隙中所凝固的景象再次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黄昏般褪色的画面中,某个时代的城市街头挤满了盛装出行的人群,楼宇上的旗帜在风中静止,远方大地上的巨塔巍峨挺立,所有人的面孔都凝聚在自信而灿烂的一刻,凝聚在某个恐怖末日降临前的几分钟内。 褪了色的历史幻象中,记录着某个古老岁月中的一次夭折——不知为何,琥珀心中突然产生了这样的了悟,即便她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什么情况。 一点冰凉的触感突然从脸上传来,琥珀下意识地蹭了蹭脸颊,这才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几滴眼泪——与自身意志无关,不知为何流下的眼泪。 “这真是奇了怪了……我这怎么……”她喃喃自语着,在困惑中擦掉了脸上的眼泪,随后又在困惑中看向了周围那些正在缓慢移动的光影裂隙,一幕幕不知何时凝固在此的景象缓缓从视野中划过,突然间,又有新的光影裂隙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犹豫中,琥珀再次伸出手指,触碰了那一幕与其他裂隙都截然不同的光影——那道狭窄拉伸的画框中,呈现出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起伏的浪涛声鼓动着耳膜,这道裂隙竟直接将琥珀的心智拉到了某个历史夹缝中的时间节点“现场”,她愕然地看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尽汪洋上空,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消融在天地之间,只有视野悬浮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又看到远方有一座规模巨大的岛屿,岛屿边缘高耸嶙峋的峭壁在阳光下泛着光辉,细碎的海浪拍击在岸边的礁石上,散作一片灿烂的银光。 下一秒,就在琥珀心头还疑惑着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的时候,某种恐怖的轰鸣声和心中突然泛起的心悸便打断了她所有的思路,她下意识循声望去,便看到此生前所未见的恐怖一幕扑面而来——一座规模几乎相当于尘世黎明号数倍大小的巍峨巨舰撕裂了天空,裹挟着炙热的火焰与缠绕的雷霆自云端坠落,厚重的云层在那巨舰周围蒸发退散,恐怖的风暴在高空降临,海水在沸腾,天地在震颤,远方那座巨大岛屿边缘的海岸线也仿佛被无形的重力场冲击,高耸巍峨的海岸峭壁眨眼间分崩离析! 琥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恐怖的庞然大物朝自己坠落下来,在巨大的惊愕和恐惧中甚至失去了移动视线的能力,而就在这时,她又隐隐约约地看到那正在下坠的巨舰边缘出现了一些细小的东西——那是“人”,远远看去像是海妖一样的身影,这些身影从飞船中脱离并坠向大海,却又在真正落入海中之前便在空中砰然爆炸成满天的水花。 成千上万的海妖在空中解体,化作这片即将沸腾的大海上的一道狂风暴雨,她们的母舰则狠狠地撞击了远方那座岛屿,巨浪腾空,冲击波甚至撕裂了海床,撞碎了元素界的壁垒…… 然而琥珀已经看不到这一切了,她的心智从这道历史夹缝中被“甩”了出去,她再度回到了那个旋涡中,而且旋涡亦再次失去了控制,狂乱的光影在她眼前飞快旋转飞掠着,这一次不管她再怎么集中精神都无法让它们减缓下来,而在这不受控制的坠落过程中,她又一次次与那些光影接触,短暂的触碰中,无数错乱纷繁的信息如狂风中的落叶般掠过她的感知。 有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在进入她的脑海,其中有交错闪烁的画面,也有不知何人的交谈与低语—— 她看到了燃烧的城市,不可名状的增生之物从类似教堂的建筑中如泥浆般涌出,吞噬着沿途的一切生灵,人群在尖叫中成为血肉的食粮,辉煌的王国一夜间坠入深渊; 她看到了巨龙掠过天空,以冷漠的目光俯瞰大地,那些巨龙强大却又充满暮气,绝非今日正在竭尽全力重建家园的“联盟子民”; 她还看到平原上匍匐的人群,他们在恐惧中挖去了自己的双眼,弄聋了自己的耳朵,他们在大地上号哭祈求,祈求某种只有他们自己能看到的灾难可以饶恕自己,然而下一秒,无形之物便吞噬了这些哀求的人们,让他们化作苍白的碎屑随风散去。 随后,她看到了巨龙与逆潮帝国的战争,看到了塔尔隆德大护盾的建立,看到夜空中群星闪烁,无数辉煌的闪光在太空中流向远方,巨大的船团剪影在黎明前夕启程离开这颗星球…… 在这个过程中,无数人祈祷、祝福、哭泣、欢笑,无数的阴谋、赞美、誓言、诅咒充斥着她的耳朵。 琥珀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正在坠入这颗星球的“历史”——她越往漩涡的深处走去,便越是在前往这历史的起点,前往那一百多万年前的古老岁月。 与此同时,她又在恍惚间有所了悟:这是某种……从上古时代持续至今的观察,是某个古老存在的记忆,她并非走在真实的时间隧道中,而是走在某个被记录下来的“存储介质”里,她所看到的,都是已经发生过且无可更改,同时又在这个世界留下重要痕迹的瞬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知晓了这一切,但她就是知道,就好像这一切本就是她应该知道的一般。 而现在,她已经渐渐抵达了这历史轨迹的最深处——那不断旋转、仿佛无穷无尽的旋涡是有尽头的,她可以看到那些错乱旋转的光影正在渐渐变得稀疏且“平滑”,如果说这是一个极深极深的水池,那么现在她恐怕就要触底了。 琥珀的心情渐渐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历史之底”看到什么样的景象,她知道那一定是这整个旋涡中最重要的瞬间,甚至可能是这个世界诸多被遗忘的历史中最至关重要的片段,她期待,好奇,但又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许恐惧……没来由的恐惧。 下一秒,她眼前飞掠而过的幻象中突然出现了一幕古老的星空,在那繁星照耀之下,是战火中的大地,而在璀璨繁星之间,是无数庞大物体突然进入实体宇宙时爆发出的闪光,那怪异的闪光连绵成片,每一次闪光中都可以看到有庞大的飞船或别的什么东西所勾勒出的巨大阴影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飞船,巨大、威严而又古老壮丽的飞船。 琥珀突然反应过来:她看到了起航者船团。 她看到了起航者船团降临这颗星球的一瞬间。 然而下一秒,这一幕幻象便飞快地掠过了她的视线。 琥珀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没察觉到有哪不对,但紧接着她便反应过来——她还在不断朝着这段“历史漩涡”的深处下坠,她还没有真正“触底”,她正在前往一个比起航者降临这颗星球更加古老、更加不为人知的时间节点!! 她还以为这段历史记忆的起点会是起航者的降临——在她的惯性印象中,这世界上延续至今的所有“事件线”中应该都不存在比起航者降临这件事更加古老的事件才对,然而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正在前往比这个古老事件还要早的某个时刻! 下一秒,她眼中纷繁旋转的旋涡骤然间静止下来,最后一道光影裂隙掠过了她的视线。 她到这时候才终于触底了——触底发生在起航者降临这颗星球前夕的某一天。 视野中一片黑暗,那道光影裂隙中竟然没有记录任何可以被人理解的画面,琥珀只感觉自己浸没在一片混沌虚无之中,而在这虚无深处,无数吵杂的声音渐渐浮现上来。 她听到了嘶吼声,狂乱的呢喃声,某种远超人类理解的强大存在濒临疯狂时发出的咆哮声,她还听到了祈祷与哀求,以及某些庞然巨物倒塌撕裂的巨响。 在这混乱的声响中,突然有清晰且理智的声音传到她耳边:“……无可挽回了……” 琥珀使劲瞪大双眼,黑暗中,她好像看到了许多巨大伟岸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她自己的身影也好像变得和这些身影一样高大伟岸,这些古老的伟大存在正在与自己交谈,又好像是在各自自言自语—— “无可挽回了……” “……濒临失控……恶意已充斥整个……” “这是我们第一次交谈,恐怕也会是最后一次……” “接受吧,接受这个结局……” “至少他们能活下来……这恐怕已经是我们最后能为这个世界做的事情。” “那个年轻的极地文明怎么办,他们封闭了一切……” “他们自有他们的命运。” 那些充斥在四周的自言自语声突然停了下来,琥珀茫然地四顾着,直到……她听到“自己”在开口说话。 “……释放信号吧,向他们宣示我们的存在。” 第1466章 答案 这是琥珀在“旋涡之底”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现在,这道由无数光影交叠扭曲而成的旋涡已经在她周围彻底凝固下来,混沌的黑暗在漩涡之外笼罩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她已经在这历史记忆中触底,而在这旋涡的底部,是一层模模糊糊却又不可逾越的障碍,她尝试着向那旋涡更深处移动,尝试着去看清那道模糊障碍背面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那应当是一个比旋涡之底更加古老的时间点,应当是那些体型巨大的古老存在进行最后一次交谈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她尽全力贴在那层如雾似幻却又不可逾越的屏障前,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交错的、灰白色的光影,然而当她再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自己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的吸引力骤然从身后传来。 “哎妈……”琥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被那道庞大的吸引力强行拽离这道旋涡,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这旋涡本身对她的排斥,她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在飞速移动中渐渐虚化,又在虚化中渐渐归于黑暗,这个过程可能持续了数小时,也可能只有一个瞬间。 琥珀发现自己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撕裂,就仿佛她已经活过了比文明记叙还要悠久的岁月,以至于无法再精确判断这些“短暂时间”中的差别,然而还不等她仔细体会这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便飞速地从她灵魂中剥离了,她再次恢复了正常的对于时间的感知,也再次感觉到……现实世界的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 她猛然间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站在铺着蓝色天鹅绒地毯的房间中,高文正坐在书桌前,他手中拿着钢笔,正准备补完纸上的最后一道线条。 她感觉自己在某个异象中起伏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然而现实世界中只过了一瞬间,这个瞬间甚至短暂到了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程度。琥珀眨眨眼睛,在异象中起伏沉沦的经历与眼前这仿佛从未中断的现实景象产生了某种撕裂感,这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而就在这时,本应对刚才那个瞬间毫无察觉的高文却突然抬起头来,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定定地落在琥珀身上。 在琥珀开口之前,他便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刚才发生什么了?” 注意到琥珀脸上表情怪异,似乎茫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高文才紧接着补充道:“我刚才感觉到你的气息……有一个非常非常短暂的波动,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持续时间不到百分之一秒,但我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现在看你的表情……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近一段时间以来,琥珀身边总是被异常现象纠缠,高文对此始终很在意,因此哪怕只是察觉到了一点点异常,他也会立刻注意到并确认对方的状态,现在看来……异常现象果然再次出现了。 “我刚才……我刚才看着你画的这些花纹,突然间好像被‘送’到了某个地方,”琥珀这时候才缓过神来,心中那种诡异的撕裂感虽然仍在,可与高文的交谈却在迅速将她的心智重新拉回到“现实世界”,这让她的状态飞快好转,语言也流畅起来,“我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光影漩涡,那旋涡中都是古老的历史瞬间,我在里面不断下坠……” 琥珀开始仔细描述自己刚才那番异常经历,高文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他凝神听着,同时随手将那还差最后一笔就要画完的图案翻过来倒扣在桌面。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肃然,眉头一点点紧皱着,当听到琥珀提起那艘在大海上坠落的庞大星舰时他便一度想要打断对方的叙述,但最后他还是保持着安静,让琥珀一口气把自己在旋涡中所见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然后我就被拽回来了……说是拽回来也不太准确,我感觉到两股力量,一股力量在把我拉回到现实世界,一股力量则来自那道旋涡,它在把我‘推’出去,”琥珀说完之后口干舌燥,随手拿起高文桌子上的水杯便顿顿顿灌下去一半,“其实我原本还打算留在那个‘底层’仔细观察观察的,我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我应该能看到那层屏障对面的东西,但刚看到一点就被打断了……” “被打断不一定是坏事,你的心智如果真的沉入了那最深的地方或许会有危险,”高文极其郑重地开口,他的目光注视着琥珀的双眼,在片刻思考之后才沉声继续说道,“所以……你看到了起航者降临在这颗星球上的景象,甚至看到了起航者降临之前的某个时刻。” 琥珀立刻点了点头:“应该没错,而且那些围绕在我身边说话的巨大生物……我怀疑就是那个时候的上古众神!” 高文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紧绷,心中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如果琥珀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如果她所听到的那些交谈所透露出的信息如他猜想的一般,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出错……那么现在,一个彻底颠覆性的真相砸在了他的眼前! 他过去多年来对起航者,对上古众神的理解和猜想都将在这个真相面前遭到巨大冲击,他在这方面的认知必将进行巨大的修正,历史……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在起航者降临这颗星球之前,濒临疯狂的洛伦上古众神曾进行过一次短暂的交谈,祂们不知用什么办法突破了神祇之间无法交流的规则屏障,并在那次交谈中做出了能够影响整个世界命运走向的决定,他们……向外释放了一个“信号”,向某一群存在“宣示了自己的存在”。 他们把信号发给了谁?他们把自己的坐标暴露给了什么人?这答案恐怕已经十分明显……在那道历史漩涡的底部,琥珀已经亲眼见证了上古众神亲自选择的命运。 一直以来,高文都以为起航者是偶然路过这颗星球,并恰巧遇到这颗星球的众神已经进入疯狂最后阶段,恰巧所有的上古神明都无法挽救,才不得不摧毁整个上古神系并带走这颗星球上除了巨龙之外的其他族群,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一切全是巧合,但现在看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起航者根本就是上古众神自己召唤过来的!这是一场……集体自杀。 琥珀看着高文的脸色急剧变化,她当然能猜到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事实上她自己在捋清了那些线索之后心中也是同样的惊涛骇浪,她不由得开口:“你说……如果我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是不是就意味着一百八十多万年前的洛伦众神主动向外发出了某种‘呼叫’?他们呼叫的是起航者舰队?” “那可能是他们当时最后的选择——末日已不可避免,神灾不受神明自身控制,在最后的清醒时间内,他们能做的只有通过自杀来保存那一季文明最后的幸存者,毕竟濒临疯狂的神明是救不回来的,凡人却还有救……”高文嗓音低沉,慢慢说着自己推测出的结论,但说是推测,这恐怕已经是当年的真相,“而作为一颗星球上最强大的存在,他们连自杀都很难,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起航者。” “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起航者的?”琥珀瞪大了眼睛,“他们又怎么知道起航者一定会收到信号赶过来的?那时候的洛伦肯定还没有跟起航者船团接触过啊……” “我不知道,或许那时候起航者船团就在附近,而当时的洛伦文明已经发展到了可以进行深空观测的高度,或许起航者船团会在自己的航向上进行某种广播,而洛伦上古众神收到了这些信息,”高文摇了摇头,“无凭无据的猜测要多少有多少,神明居于深海,而在深海中,整个宇宙的信息都以某种形式产生着映射,神明本身虽然受困于思潮,却也可以通过深海中的映射知晓某些凡人无法知晓的事情,而起航者船团……那支可以屠灭众神的舰队,在深海中的‘投影’恐怕足以传播到数十个星球,只是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这片宙域,这一点我们已经无从验证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有证据的那部分……是洛伦上古众神自己召唤了起航者舰队,这个事实太有冲击性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对上古历史的很多猜测恐怕都要做出调整,尤其是起航者对洛伦上古众神的态度……” 他眉头紧皱,不断推翻又重塑着自己印象中的一切。 起航者对洛伦上古众神的杀戮是真实存在的,但他们的态度不是出于仇视的赶尽杀绝……上古众神在召唤起航者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他们清醒的最后阶段,当起航者降临的时候,众神显然就已经彻底疯了……众神之间也不是完全无法相互交流,有某种办法可以突破这种障碍,洛伦上古众神就是用这种办法完成了对自身命运的密谋…… 这一系列情报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起航者对当年的洛伦众神并没有真正的敌意!那场被简短战报记录下来的、看起来冰冷无情的“猎杀战役”,本质上其实是一场交易! 高文看了一眼桌上那张被倒扣起来的纸,他想到了苍穹站中记录的“星图保管员”,想到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个推测…… 如果起航者与洛伦众神之间的关系真如此刻他所理解的那样,那么这个推测就终于可以成立了。 一旁的琥珀这时候也陷入了深思,并在思考之后突然念叨了一句:“这么重要的历史真相……塔尔隆德的巨龙们竟然一无所知,连恩雅女士也不知情?他们好像一直以为起航者是突然降临的……” “恩雅女士对起航者的降临真相不知情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早在起航者降临之前,塔尔隆德就进入了对外封闭、信仰闭环的状态,巨龙们为了防止自己的神明陷入失控,通过有意识的思潮引导‘封装’了他们的众神,这是一种全方位的屏蔽,”高文一边思索一边分析着,“而且还有一点,塔尔隆德的巨龙文明……” 他抬起头,看着琥珀的眼睛。 “别忘了你在旋涡之底听到的那些话,尽管现在巨龙国度是我们这颗星球上最古老的文明,但在起航者降临的那个年代,他们还是个‘年轻的极地文明’,那时候的塔尔隆德在洛伦先民面前或许只是个闭塞又落后的冰原部落……” 琥珀慢慢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我这是惯性思维了,觉得那么强大的塔尔隆德文明在上古时代应该也很强大,却忘了巨龙也是从原始社会一点点发展起来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也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严肃又有点紧张的模样:“现在的关键是,我看到的那些‘记录’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是谁留下的?是为什么留下的?而且更重要的……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了高文放在桌上的那张纸上:“……一切都是在我看到这些花纹之后……” 高文随手把这张纸又拿远了一些:“知道这玩意儿诡异那你还看。” 一边说着,他又摇了摇头,许多线索已经在他脑海中连接起来,结论其实已经非常明显,只是琥珀这个“局中人”显然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 “这些花纹,来自苍穹站中的‘锚点发生器’,与那个神秘的‘星图保管员’紧密相连,”他慢慢说道,让头脑中的诸多线索彼此相连,“星图保管员承担着某种观测和等待的使命,记录这颗星球上的重要历史节点就是ta的职责,而这个‘星图保管员’似乎并非起航者,而是一个被起航者‘招募’或‘转化’的存在; “你在‘旋涡之底’看到的最初始的历史片段发生在起航者降临之前,这说明留下这段历史纪录的个体曾生存在那个时代; “你当时的视角是站在一群疑似上古众神的巨大身影之间,而且你这个视角所属之人还曾开口讲话,因此这个个体……应该是洛伦的上古众神之一; “在那些已经消逝于古老岁月的上古众神中,唯有一个存在最为特殊,祂从那场上古猎杀中存活了下来,并且一直隐藏在众生视线之外,祂执掌着暗影力量,苍穹站中存放‘锚点发生器’的大厅中也充斥着暗影之力……” 高文停了下来,静静注视着琥珀的眼睛:“这样一来,你和这一切就有了恰到好处的联系。” 琥珀这时候也慢慢把所有线索都联系了起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惊叹:“……妈耶。” “还记得你在旋涡之底尝试透过那层‘屏障’观察对面时看到的最后一幕么?”高文轻轻舒了口气,“你看到一片灰白色的交错光影。” 第1467章 琥珀的“来源” 书房中安静下来,琥珀一时间有点沉默——她已经完全理解了高文的推测,而且不得不承认,这恐怕已经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只是作为这场漩涡的“当事人”,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之后,她才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高文的眼睛:“你是从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 “事实上……在尼古拉斯他们发现那个暗影大厅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高文想了想,坦然相告,“最初我从那间大厅里盘踞的暗影力量联想到了你身上,但你是‘星图保管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你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在被刚铎人改造成人造人之前的‘生活经历’了。 “而在那之后,我便怀疑到了夜女士身上——一个和你有着神秘联系的上古神明。从起航者年代存活至今,隐藏在世界深处,执掌暗影权柄,而且还和逆潮进行着长期对抗……种种线索都令人生疑,再加上尼古拉斯他们探索暗影大厅时你身上产生的异常反应,我便隐隐约约觉得……夜女士恐怕才是一切的答案。” 琥珀下意识开口:“你那时候就想到了……那为什么……” “因为缺了个最关键的‘解释’,这导致我的猜测和我们一直以来所‘掌握’的情报存在完全矛盾的地方,”高文摇了摇头,“起航者几乎杀光了上古众神,在他们留下的记录中,甚至还专门有派出舰队继续追杀夜女士的信息,龙族那边的记录也能证实这一点,一直以来,种种证据都表明起航者和上古众神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这个大前提不被推翻,你怎么敢相信被起航者追杀到最后一刻的夜女士竟然会是苍穹站的星图保管员,甚至还拥有着不低的权限?” 琥珀瞬间明白过来:“所以我刚才在‘旋涡之底’看到的就是那个最关键的解释……” “是的,如果起航者和上古众神之间的‘战争’本质是一场交易,如果是上古众神主动召唤了起航者船团,而二者之间其实根本没有仇恨……那么一切就都说得清楚了。” 高文点着头说道,紧接着心中又有些感叹:说到底,龙族的记录没错,他得到的那些“战场日志”也没错,一百八十多万年前的那场弑神战役……其实真的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尽管最初是上古众神亲手召唤了起航者船团,但当后者降临在这颗星球上的时候,曾发出信号的众神已经在等待过程中彻底陷入了疯狂状态,而在这种失控状态下……他们才与自己亲手召唤的舰队展开了死战。 起航者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忠实地履行了交易的内容。 以上这些其实仍然算是高文根据现有情报推测出来的结论,但所有关键的矛盾点都已得到解释,所有现存的线索皆可连接起来,所有的证据都相互印证——因此即便是推测出来的结论,恐怕也已经无限接近当年的真相了。 现在他只剩下最后一点小小的困惑:在现有的情报中,暗影女神“夜女士”在弑神战役的最后阶段明显也是疯狂失控的,祂在恶战中逃离了战场,以至于当初起航者还不得不派出舰队去追杀这位失控的神祇,可最终……这个失控的神却变成了苍穹站的“星图保管员”,这中间存在一个尚需解释的空白。 在夜女士逃离神战战场、起航者派出猎杀部队到夜女士成为“星图保管员”之间的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祂当年其实并没有彻底陷入疯狂,所以在最后阶段被起航者救了回来?难道是起航者有某种可以让失控神明恢复的手段?难道那个所谓的“锚点发生器”不光有维持神明存在的功能,还能辅助稳定神明的精神状态? 可能的解释太多了,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而比起夜女士当年的经历以及祂现在的状态,此刻高文更关注的——或者说他当前有能力去关注的,还是琥珀这边的情况。 琥珀,刚铎帝国的“人造人36号”,灵魂来自暗影领域的“暗影住民”,与夜女士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甚至能够部分窃取夜女士的权柄,会对锚点发生器的状态变化产生反应,而且在看到锚点发生器上记录的纹路之后还陷入了疑似“古神记忆”的旋涡中…… 她在外还是那个吵吵闹闹又怂又跳的模样,但在高文的认知中,她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暗影突击鹅了——她是个摊上大事儿的暗影突击鹅。 “现在身体有什么异常反应么?”高文注意观察着琥珀的状态,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变化,十分谨慎地问道。 “没有,”琥珀老老实实地回答,“除了刚才从旋涡里出来的时候有点迷糊之外,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吧,虽然我这段时间是遇上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儿,但这些异象对我本人好像都没有造成伤害,我有一种感觉,夜女士的力量对我是完全没有敌意的……” “没有敌意不等于没有危险,现在没有造成伤害不等于将来也永远安全,”高文眉头紧皱,表情严肃的吓人,“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定位夜女士的位置,之前理事会专家组那边尝试用暗影沙尘和暗影裂隙来间接寻找夜女士的神国,这方面的尝试也失败了……我们得做些新的尝试,即便找不到夜女士,至少也要对你做一些防护。” 琥珀愣愣地看着高文:“新的尝试?你打算干啥?” “比如先绕着皇家区和行政区修两个反神性屏障,”高文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这或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你和那些不可名状、不受控制的力量过度接触。” 琥珀怔了片刻,眼睛瞪得老大:“……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好吧,可能是夸张了点,而且你总有外出行动的时候,”高文想了想,只能摇摇头,“那比较可行的方案就是把防护措施带在身上了。” “把防护措施带在身上?”琥珀语气中带着疑惑,“难不成你让我背着一套反神性屏障出门?跟那帮重装白骑士一样?” 高文抬眼扫了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半精灵一眼,心想就以这家伙的小身板,怕是再来十八道手术改造都不一定能套上白骑士那套装备,他摆了摆手:“我指的是深海护符、神性感知护符这样的防护手段——这些东西虽然简单,但效果是有保障的。回头你找提尔一趟,让她亲自给你制作一个深海护符,就带在身上不要取下来了。” “虽然我还是觉得你有点过于紧张……不过好吧,做一些防护心里也确实能踏实一点,”琥珀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去找提尔,但愿她这时候醒着。” 一边说着她一边又忍不住好奇地探着头往高文的书桌上看了一眼——那张被倒扣起来的纸似乎对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尽管知道那张纸上的图案有着古怪,她却还是总想多看一眼。 就好像那里面藏着她很重要的东西似的。 然而高文直接将这张纸收了起来:“你还是不要接触这东西了,在尼古拉斯那边对暗影大厅和锚点发生器的研究有更多进展之前,你应该和这方面的东西保持距离。” 琥珀只能略有点遗憾地作罢,随后转身钻回了暗影裂隙里面——接下来她要去找提尔,如果对方这时候保持着清醒的话,得找她弄个定制版的深海护符出来。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这种东西只要材料、工序、符文精度等方面达到标准,那不管是工厂里生产出来的还是手工搓出来的效果其实都没太大差别,但实际上海妖亲自加工的深海护符在抵御神性侵蚀、保护灵魂稳定方面的效果还就是比工厂产品要好那么一点点,高文把这一点点差别背后的原理解释为“深海谐神也算神,搓个东西带特效很正常”,但琥珀却更喜欢时下流行的另一种解释: 手工打造的东西,有灵魂。 书房中安静下来,在琥珀离开之后,高文在书桌前面又寻思了很长时间,随后他才拿出了那张被自己收起来的纸,展开之后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纹路图案。 图案最角落有一处不太明显的空白,他还差最后一笔没有画完——只要加上这一笔,他就把锚点发生器表面那仿佛图腾浮雕般的花纹给补充完整了。 他长时间地注视着这图案,却无法像琥珀那样从中感受到任何特殊的力量,但他隐隐约约觉得,如果自己补上了这最后一笔,或许会带来某些变化。 他拿起了手边的钢笔,但只是让笔尖停留在纸上几毫米的地方,他想到了刚才琥珀在旋涡中所看到的那些景象,想到了关于“星图保管员”与“夜女士”之间关联的线索,最后,他想到的却是琥珀和夜女士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 目前已知的情报可以佐证,夜女士极有可能就是起航者留下的“星图保管员”,而琥珀则可以“借用”夜女士的权柄,“窃取”来自神国的暗影沙尘,甚至通过锚点发生器表面的图腾花纹,她还可以看到那些极有可能是夜女士留下的“观测记录”——这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有些联系”来解释了。 而高文还清楚地记得,在锚点发生器的日志中曾提到这么一句话: 若锚点发生器失焦或进入某种二级状态,则星图保管员的数据会发生错误复制及溢出现象。 而导致锚点发生器失焦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哨兵系统和“星图保管员”之间发生数据接触。 哨兵系统运行于深海,原本是不会和位于物质世界的苍穹站产生交流的,但有一样东西恐怕已经让这两者产生了联系——多年前的逆潮污染。 它先尝试感染苍穹,在暗影大厅遭到阻击之后又尝试去污染哨兵,在这个过程中,哨兵和星图保管员之间的数据隔离恐怕已经被污染“击穿”! 也就是说,锚点发生器日志中所提到的“保管员数据错误复制及溢出”现象应该已经发生了,而这……会不会就是琥珀的“来源”? 一个在暗影界中游荡的灵魂,一个从星图保管员的原始数据中分裂出来的“错误副本”,没有记忆,没有力量,稀里糊涂地被刚铎年代的魔导师们捕获,塞进了人造人的躯体里面……这个流程大概是成立的。 当年刚铎帝国在暗影要塞里制造了几十个人造人(考虑到整个项目的流程和存在其他设施的可能性,这个数字应该还会更多),最终却只有琥珀这个个体存活下来,这可以用运气解释,但更大的可能是……“人造人36号”体内的灵魂很特殊,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个普通的暗影住民! 高文轻轻呼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而这些在刚才他就想到了,只是没有当着琥珀的面说出来。 对于暗影突击鹅而言,这阵子遇到的刺激性的真相已经够多了,最好还是让她缓一缓——循序渐进的大新闻能有效锻炼神经,可一口气全砸过来的大新闻就很容易让人“嘎”一下抽过去了。 而且其实也不用高文刻意帮她分析,回头琥珀自己慢慢应该也会想到这些,虽然她平常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怎么可靠的样子,但实际上机智的一比,这一点高文还是了解的。 心中念头转瞬而过,高文手中的笔已经稳稳落下,勾勒上了那复杂图案中的最后一条曲线。 所有的纹路终于被连接成为一个整体,完整地呈现出了锚点发生器表面的图案——但是并没有异象发生。 高文皱着眉看着被自己补充完整的玄奥图案,总觉得这东西不该如此平平淡淡,他盯着这图案看了半天,似乎想从中看出一些超自然的痕迹出来,可是既没有看到扭曲的光影也没有听到在耳畔响起的声音,他的直觉判断似乎出错了——可是从另一方面,没有异象却又让他松了口气。 他只是有点遗憾。 在桌前愣了几秒种后,高文站起身来,他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去关上了书房的大门,回到桌前之后又盯着桌上那张描绘着无数玄奥线条的纸,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弯下腰来戳了戳那上面的图案:“……有人没?夜女士?”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琥珀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老粽子你干嘛呢?” 高文抬头一看,就看到琥珀正保持着一条腿探进来的姿势蹲在窗台上。 这鹅看向这边的目光充满震惊。 “我刚才没找着提尔,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上哪了……要不你继续忙?” 第1468章 大迁徙 书房中的空气有些凝固,高文与琥珀隔着窗户就这么对峙着,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这样僵持了几秒种后,琥珀才终于把另一条腿也迈了进来,然后整个人就这么在窗台上坐着,一脸认真地看着高文:“你应该不会灭我口吧?” 说真的,高文觉得这是对方有史以来给自己提的最靠谱的一次建议…… 但他还是保持着板着脸的模样瞪了琥珀一眼,一边顺手把那张纸收起来一边咬着后槽牙:“我这是出于谨慎和严谨的态度进行测试——还有,我哪知道提尔上哪了,外面这么冷,八成是跑什么地方冬眠去了,你去花园的水池子里或者白水河旁边找找。” “好嘞!”琥珀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随后整个人直接朝着窗户外面倒翻出去,一道游动的光影随之在空气中张开,下一秒,她便直接从窗台上跃入了暗影裂隙中。 高文默默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认真思考了一下在窗台上安置反步兵地雷的可行性,随后发出一声叹息——得亏他自制力比较强,否则这会二楼的地板应该已经被他用脚指头抠漏了……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抓在手里的那张纸,那张纸上玄奥复杂的图案清晰锐利地映入眼中,看上去仍旧没有任何发生异象的征兆。 犹豫两三秒之后,高文随手一扬,纸张顷刻间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化作灰烬随风飘散,他则哭笑不得地自嘲着摇了摇头:“我刚才脑子里想啥呢……” …… 琥珀穿行在由黑白灰三色构筑而成的暗影世界中,心情颇为愉快。 在外人面前总是威严沉稳的“高文·塞西尔大帝”也会有私下里逗趣的一面,普通人永远也想象不到他们的皇帝陛下在日常生活中其实是个会讲冷笑话、会吐槽各种事情、会不动声色捉弄人的闷骚,但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她跟在高文身边已经好几年了,帮这位“开拓之君”处理了数不清的麻烦事,也见证了这位“开拓之君”许许多多有趣的地方,她早已不会因为高文偶尔出乎意料的言行或“小乐趣”而大惊小怪,“高文大帝”在外人眼里仿佛一个钢铁浇筑的英雄符号或帝国象征,但在她眼里,其实一直都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从某种方面看,在“把高文·塞西尔当做一个普通人来看待”这件事上,琥珀甚至比瑞贝卡和赫蒂做的还要好——毕竟虽然那两位和高文的关系同样亲密,却多多少少还有一层血缘上的束缚感。 不过即便平常就有这样的认知,今天看到高文戳着一张画满了奇怪花纹的纸尝试跟夜女士联络的景象仍然让琥珀大受震撼。 她觉得这需要非常卓越的创造力——反正以她的创造力是想不到还能这么干。 越过一条歪斜褪色的街道之后,琥珀慢慢停了下来,她在这寂静无声的暗影界中轻轻呼了口气,带着愉快的笑容伸了个懒腰,慢慢朝着白水河岸的方向溜达起来——反正这时候也没什么事干。 她抬起头,入目所见的是习以为常的风景,也是只有她这个特殊的“暗影大师”才能当成日常的风景—— 她看到那没有星辰日月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空洞的灰白色,巨幕般覆盖着这个寂静空洞的世界,目力所及的地方,是以歪曲堆叠的投影形态排列出去的房屋和长街,眼前的道路如一条不断向上翘起的坡道般向天空延伸着,又在远方呈现出支离破碎的姿态,道路两旁的房屋歪歪斜斜,楼体搭着楼体,墙壁纵横覆盖。 不远处的路口旁有一座商店,那商店的二楼却整个横了过来,又从呈直角状的墙壁外面延伸出一条如空中长桥般的楼体,连接着远方的帝国学院,而在这座严重歪曲的建筑投影旁边,还可以看到一株异常高大的“植物”——说是植物,但那很可能只是一根路灯,其漆黑的剪影笔直地指向天空,并在十几米高的地方分出了无数影影绰绰的枝丫,其上方又有凌乱破碎的光影静静盘旋。 这就是现世界中的塞西尔城在暗影界中的投影模样,光怪陆离,奇奇怪怪。 有序合理的物质世界会在暗影界中形成这样异常的投影,就仿佛透过一层不平整的水晶去观察另一边的事物,所能看到的皆是这种不正常的景象,那些费尽力气才能窥见一丝暗影风光的法师们认为这相当骇人,但琥珀却早就看习惯了。 而且非要说的话……幽影界那些漂浮在高空的不可名状之影、违背几何常识的混沌巨物不比这暗影界还混乱?可现在她去幽影庭院那边串门就跟回家似的,隔三岔五还去自然之神的小院里偷西红柿吃——这世界上或许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不可名状之境”,问题只不过是世人的认知有限罢了。 这暗影界中错乱的投影……或许迟早有一天也是可以被解释清楚的。 琥珀脑海里转着有的没的的念头,一边信步走过歪曲倾斜的街道,她的手指拂过旁边某座建筑物冰冷粗糙的墙面,看到那墙面上还挂着某个店家的招牌,招牌上的字迹却模糊到完全看不清楚。 现阶段,没有人能解释清楚现世界到暗影界的投影规则到底是什么,连琥珀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点,在无人工干预的情况下,现世界的东西在暗影界所呈现出的形态多多少少都有点随机性,学者们研究了这么多年,唯一能确定的也就是携带强大魔力的事物可以在暗影界中形成较为“准确”的投影,而且魔力反应越强,这种准确性也就越高。 或许就如魔法女神弥尔米娜的研究那样,魔力是这个宇宙中唯一在任何界域都能维持稳定的“标准尺度”与“基础框架”。 但魔法女神也只能解释跟魔法有关的部分,至于暗影界背后真正的运行机制是什么……那大概就只有夜女士才知道了——可夜女士这时候又在哪里呢? 琥珀脑海中闪过了今天在高文书房中所看到的那些“图案”,她并没有高文那样变态的记忆能力,那些被铭刻在起航者空间站中的图腾花纹其实已经回忆不清楚了,但当时看到那些花纹时感受到的奇妙的“吸引”感……那种感觉她到现在还很清楚。 那就好像是一种来自远方的呼唤,又好像是她自己发自内心的亲近与向往,解释不清楚,但确实存在。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应该回应这个呼唤,所有的直觉和本能都告诉她,这个呼唤温和无害,甚至连她自己内心深处……也觉得应该回应这个呼唤,无论如何,这至少能让她搞明白自己跟那位“夜女士”到底有什么关联,搞明白那位“夜女士”到底有什么打算。 而现在阻止她回应这呼唤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哪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么个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啊!这又不是魔网上的身份认证码,你知道对面号码是多少直接呼过去就联系上了…… 琥珀郁闷地扯了扯嘴角,心说这时候就看出来魔导时代和神话时代的区别了,魔导时代有人跟你说“有事常联系”的时候通常会顺便给你留个通讯号码,再不济也留个门牌号啥的,神话时代一旦你感觉“有个声音在呼唤我”那基本上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找一万个占卜大师来参考意见他们也只会告诉你“命运的契机到来之时自会揭晓”——那帮神仙连个邮编跟地址都不留的。 但这也没办法,琥珀心中叹息着——夜女士那毕竟是一百八十七万年前的人物,她联络自己应该确实是没办法留个魔网号码……老粽子有句话怎么说的,这事儿只能靠“悟性”。 但琥珀觉得自己天生就没什么悟性,而且她怀疑高文其实也没什么悟性——否则他不至于趁着书房没人偷偷戳一张纸上的鬼画符还尝试跟夜女士搭上话…… 异样的气息突然出现在感知中,琥珀瞬间收敛起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她抬头看向气息传来的方向,看到黑白灰三色分明的街道投影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晃动的身影。 那些身影有着高且瘦的外形,浑身被飘忽不定的布条缠绕着形成了人形的躯干和四肢,在那纠缠又松垮的布条之间,则没有任何血肉皮肤,有的只是如烟雾般缓缓起伏、无形流淌的厚重阴影,就如一个个空洞的躯壳,游荡在这光怪陆离的暗影界中。 “暗影住民?”琥珀惊讶地看着那些正朝这边游荡过来的“原住民”,“这地方怎么冒出暗影住民来了,这里应该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吧……” 暗影住民在暗影界中游荡,在普通人看来神出鬼没且极度危险,但琥珀却跟这些“亲戚”打交道不少,她知道这些看似“随机刷新”的暗影住民其实是有一定活动范围的,而且通常会沿着固定的路线游荡,这些神秘且混沌的生物极少会出现在这些固定区域之外,除非是受到了外界因素的激怒——比如某个隔三岔五就跑到他们群落中骚扰的大冒险家…… 在白水河附近所对应的暗影界投影区域,这些“原住民”从未出现过,此刻看到这些晃动的身影,琥珀显得格外惊讶,且一下子表情变得颇为慎重。 但她并没有躲开,而是看着坦然地站在路边看着那几个身影慢慢朝自己走近。 她的一头黑色长发如烟雾般飘荡在身后的空气中,尖尖的耳朵在空气中微微抖动,琥珀色且微微泛起金光的双眼紧盯着这些沉默寡言又古怪的“同胞”。 暗影住民对闯入此地的物质世界居民而言异常危险且凶暴,但琥珀不必担心这点——这些混沌神秘的生物仍将她这个“人造人”当同胞看待,至少不会出手攻击。 那几个身影终于靠近了,按照经验,他们即便不出手攻击,也不会主动理会琥珀这个在他们感知中“奇奇怪怪的同族”,然而令琥珀意外的是,其中一个身影竟突然停了下来,那缠绕着符文布条的空洞面孔慢慢转向这边。 一种低沉含糊的咕哝声传入耳中,琥珀微微有些发怔。 她能够听懂对方的咕哝,这个暗影居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快醒了,为何还在此处?” “你什么意思?什么快醒了?”琥珀瞪大眼睛,忍不住大声问道,“我不在这里该在哪?” 那主动出声的暗影住民却只是默默地用他那空洞骇人的面孔注视着琥珀,直到后者开始感觉身上发毛的时候才一边转过身子一边低声咕哝着:“ta会来找你的,梦有结束的时候。” 说完这话,这个生物便径直向着远方那片扭曲破碎的道路走去,丝毫没有在意琥珀在后面继续的询问和呼叫。 琥珀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这个生物走远,她本能地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但就在想要迈步的一瞬间,她硬生生收住了自己的脚步。 她感觉到了气息在靠近,一种异样的紧张感浮上心头。 她循着感觉看向了气息传来的方向,下一秒便慢慢睁大了眼睛,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出现在刚才那几个暗影住民来时的方向,他们起初还只是街道尽头的几小群,可几乎眨眼间便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而在琥珀的感知中……更加庞大的气息仍然在不断靠近! “我去,这……”她惊愕地念叨了一句,紧接着便突然跑向附近的建筑物,她的身影在那些歪斜的外墙和高耸堆叠的楼梯之间飞速跳跃、窜动,没过一会便爬到了这处投影城区的高处,而在这里,她能够俯瞰到几乎整个塞西尔城。 在城市的南部,在那些身影出现的方向上,她看到了根本数不过来的暗影住民! 他们从各个方向游荡过来,又在这座投影之城中汇聚成了一股看不到边际的潮水,他们沉默无声地挪动着脚步,没有实体的身躯仿佛幽魂般飘过城市街头——刚才琥珀接触到的那几个身影只不过是这支庞大队伍中的几个“排头兵”,真正的大部队……正在不断向着北方移动! 琥珀站在一座由数个建筑物堆叠而成的“高楼”顶部,在看到那支不断靠近的庞大队伍之后她瞬间便把身体隐藏到了一处突出楼体的装饰物后,巨大的紧张感和压迫感攥住了她的心脏——尽管她没有从那支队伍中感受到任何敌意,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可哪怕仅仅是看着这支完全由暗影住民组成的“大军”,她这个“暗影大师”都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琥珀低声咕哝着,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排解着心中的紧张感,“暗影住民大迁徙不成……他们该不会注意到这边吧?” 下一秒,十二万六千道视线同时落在了她的藏身之处。 第1469章 异常 正在城市投影中静默前行的庞大队伍突然抬起了视线,数不清的“目光”一瞬间落在了琥珀藏身的地方——尽管暗影住民根本没有五官,尽管他们脸上根本没有“眼睛”,然而在那些缠绕着绷带的无形云雾抬头的瞬间,琥珀仍然百分之百地可以肯定——他们正在注视着自己。 这一瞬间,琥珀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心跳都停了半拍。 她这辈子只遇上过一次如此惊悚、如此令自己心肺骤停的事儿——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夜晚,她哆哆嗦嗦地窝在一个古墓里,看着一个睡了七百年的老粽子掀开自己的棺材盖…… 那一次都没此刻这般惊悚刺激! 然而下一秒,她便注意到那些暗影住民只是将视线投向这边而已,这庞大的“迁徙队伍”丝毫没有停下来,他们仍然沉默地前行着,仿佛在完成某种使命般不断向着北方移动,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目光”又始终没有离开她所在的方位。 他们就这样前行着,沉默着,注视着,无数道视线在沉默中落在琥珀身上,渐渐地,琥珀开始意识到这沉默的注视和继续前行竟比刚才所有的目光都突然转过来的那一瞬间还要诡异惊悚。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慢慢从藏身之处站了起来——那些集中过来的视线说明她在这儿隐藏身形根本没有意义。她站在高楼的边缘,静静俯瞰着正在从下方缓慢“迁徙”的庞大队伍,双方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交汇——他们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琥珀也没有收回视线。 琥珀想了想,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拉开一道暗影裂隙回到现世界的冲动,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在那种庞大而可怕的诡异感、压迫感稍微退去之后,她吸了口气,抬头看向脚下这支“暗影大军”来时的方向,脚步一点,便向着附近的另一座建筑物顶端跃去。 她想看看这么数量庞大的暗影住民到底是从哪来的,探查情报并及时汇报……这是她的使命。 尽管眼前的景象诡异,令人不安,但至少有一点仍然没变:暗影住民并不会攻击自己,这些混沌而可疑的“同胞”只是一如既往的“可疑”而已,只要确认了这一点,她便稍稍放心下来。 琥珀的身影开始在连续不断的建筑物投影之间移动,如敏捷的燕雀般在那些歪曲的墙壁、卷曲的屋顶和破碎漂浮的瓦片之间穿梭跳跃,暗影如云雾般萦绕在她身后,支撑着她的身体以完全违反重力的方式越过天空,并在她身后留下了一连串淡淡的轨迹虚影。 在她脚下,由暗影住民组成的“大军”亦不断转移着视线,在持续不断的行进中注视着那个正越过天空的身影,这一幕寂静而诡谲——可琥珀强行无视了这些视线带给自己的沉重压力,她强迫着自己不要去在意那支大军,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投向了城市之外的广袤郊区。 不知过了多久,她越过了城市的边界,在这片歪曲的投影尽头,是塞西尔城外一望无边的旷野田园,广袤的大地上,她所看到的仍然是数不清的暗影住民,看不到源头,看不到终点,他们似乎是从一个更加遥远的地方汇聚而来,持续进行着神秘的“行军”。 琥珀怀疑哪怕她再沿着这支大军的来源方向追查整整一天,也看不到这支大军的起点……她甚至怀疑整个暗影界所有的暗影住民都已经汇聚起来,在朝着某个目标前行。 这一幕,宛若……“朝圣”一般。 琥珀终于摇了摇头,转身撕开一道暗影裂隙,暗影裂隙对面呈现出的是现世界的风景——继续追踪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当务之急是回去汇报自己的发现。 她没有选择通过暗影界中的“捷径”返回塞西尔宫,是因为担心在那支“大军”面前撕开通往塞西尔宫的“通道”会引发不可预料的麻烦,毕竟……她其实也不怎么了解自己那些沉默诡异的“同胞”们。 …… 细碎的海浪拍击着下方黑色的海岸礁岩,海水在拍击声中化作白色的泡沫,又在渐渐下沉的阳光中被染上一层橘红色的光彩,陡峭的临海峭壁伫立在海浪之上,迎着海风带来的侵蚀,整个峭壁都呈现出斑驳剥落的状态。 而就在这看上去仿佛不怎么安稳可靠的峭壁顶部,却又排列着鳞次栉比的房屋与风格阴沉的高塔,那是与洛伦诸国都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其修长的屋脊、暗色的墙壁和被刻意凸显的尖顶结构都仿佛带着某种神秘质感。 一名留着黑色披肩发、脸颊下方有着一道隐约伤疤的年轻女子站在这座“海岸峭壁之城”的边缘,静静地俯瞰着正在峭壁下方的海岸线上拍击的碎浪,仿佛正陷入沉思,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收回视线,目光看向城市内的街区。 作为军情局的资深干员,“雀蜂”已经以外国商人的身份在这座名叫普兰德尔的紫罗兰城市中活动了一年半的时间,尽管始终找不到前往内陆地区的办法,但至少在这边境之城里,她已经熟悉了当地的一切风土人情,熟悉了这座位于峭壁之上的城市——但不知为何,最近她却越来越觉得这座城市正带给自己一种诡异的陌生感。 城市仍然是原来的城市,建筑仍然是原来的建筑,居住在这座城中的本地人也没什么变化,可所有与“城市之外”有关的,尤其是与“内陆地区”有关的信息却都在过去的半个月到一个月里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而察觉到这种改变的……似乎只有她这样的“外来人”。 雀蜂轻轻吸了口气,转身向着内部街区的方向走去,那些风格阴沉怪异的房屋与高塔沐浴在黄昏时分的夕阳余晖中,建筑物瘦长的剪影让她不由得联想到透过栅栏或门窗的夹缝所看到的、光怪陆离的光影幻象,不知为何,这些平日里看习惯的城市风景竟给了她一种幻梦般的不真实感。 街道上有路人朝自己靠近,是熟识的本地人,雀蜂脸上露出微笑,神态自若地上前打着招呼:“托里格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芙罗拉小姐——虽然现在已经快到晚上了,”被称作托里格的本地人笑着回应着,他口中的“芙罗拉”正是雀蜂在这座城市中行动时所用的化名,“你又去海岸那边看风景了?” “黄昏时的碎浪海岸非常美丽,尤其是从普兰德尔的高墙之外向下俯瞰时,”雀蜂随口说道,“我故乡看不到这样的风景,那里离海很远,只有一条河从门前流过。” “我记得是叫白水河是吧?”托里格热情地回应着,他似乎对眼前的“芙罗拉小姐”颇有好感,能与对方在路边交谈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说真的,我对海那边的洛伦大陆也很向往,我在这座城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异乡的风景……” “我的故乡没有开阔的大海和海岸线上的峭壁,却有茂密无边的森林和在城市外起伏的群山——托里格先生,如果你真的有兴趣的话,不如试着去向领主大人申请一下?”雀蜂嘴角翘了起来,悄然引导着话题的走向,“现在普兰德尔和北港之间的贸易已经成为常态,也有越来越多的紫罗兰人成为往返海峡之间的商人,你经常在商会那边帮忙,让商会的克林先生帮忙开个证明文件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找领主申请一下?”托里格愣了一下,仿佛一时间思路有些中断,但一两秒钟之后他便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我可不认为自己能通过领主的审核,他一向不太喜欢像我这样的‘内城人’去当商人,你是知道的,内城人最好的选择是成为法师或炼金师,这是我们血脉中的责任,像我这样跑到商会里帮忙其实就已经在引起家中长辈的不满了……” 雀蜂静静注视着托里格的眼睛,片刻后突然问道:“说起来,领主已经很长时间不曾露面了,我记得……有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有这么长时间了么?”托里格迷茫地眨着眼,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便正常起来,带着淡淡的笑容,“这也正常,领主一向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像他那样的高阶法师总会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魔法研究上。” “这倒也是,”雀蜂笑了起来,就好像刚才真的只是随口谈论起一些小事,非常自然地又换了个话题,“天气越来越冷了啊,你叔叔那边都还好么?我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过,你叔叔每年冬天都会犯胃病,我这边正好准备从北港进一批药材……” “我叔叔?”托里格困惑地眨了眨眼,从刚才开始他便接连陷入这样的困惑,而现在这种困惑状态似乎终于影响到了他外在的言行:他说话的语速开始变得很慢,似乎每一句话背后都有着生锈的齿轮在艰难旋转,“我叔叔……芙罗拉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托勒叔叔啊,你忘记了么?”雀蜂一边关注着托里格的表情变化一边用很自然的语气问道,“他不是住在靠近内陆的帕兰桑托城么?你们时常书信联系——你跟他关系很好,我记得去年冬天他还专程从帕兰桑托过来看你,我当时也跟他见了一面……” 托里格迷茫地看着雀蜂,他在认真听着眼前这位脸上虽有伤疤却仍富有魅力的黑发女孩跟自己说的每一个字,然而这每一个字却都在他脑海中形成了光怪陆离的幻象,并在盘旋缠绕中重组成了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渐渐在他的思绪中堆积、异变…… 但突然间,托里格脸上的迷茫消失了,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就仿佛思维重启,他的嘴角翘了起来,带着正常自然的笑容说道:“领主一向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像他那样的高阶法师总会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魔法研究上……” 雀蜂静静注视着这个在普兰德尔本地土生土长的青年,注视着对方自然的笑容。 她知道,眼前这真的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但不完全是。 “这倒也是,”年轻的黑发女孩笑了起来,紧接着摆手道别,“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店里去接班。再见,托里格先生——我们谈的很愉快。” “当然,芙罗拉小姐,我也……我也很愉快,”托里格赶忙回应,他的语气有点紧张,在看到眼前的黑发女孩即将走开的一瞬间他还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那个……明天中午能一起吃个饭么?我准备了上好的松纹奶酪,那是这座城里最好的奶酪工坊做出来的……” “抱歉,我明天还有安排,”雀蜂带着歉意摇了摇头,“不过下次有机会我会主动拜访的。” 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走向通往内部街区的坡道,而在转过身去的一瞬间,她脸上淡淡的笑容便微微收敛起来,转而浮现出一丝谨慎严肃的模样。 普兰德尔根本不出产松纹奶酪,松纹奶酪是内陆城市帕兰桑托的特产。 新的设定被改变了,这座城市与“紫罗兰内陆”的“切割”正在越发明显…… 雀蜂没有再在城市边界区域停留,她快速穿过了那些边界区的街道和一座座熟悉的店铺,在夜幕彻底降临前进入了普兰德尔的内部街区。 道路两旁的魔法路灯渐渐明亮起来,柔和的光辉正在驱散城市中的黑暗,随着进入内部街区,路上所见的行人也在变多,来来往往的人群驱散了夜幕降临所带来的寒冷、孤寂感。 雀蜂放慢了脚步,也如普通的市民般走过城市里宽阔整齐的街道,从她面前路过的行人穿着紫罗兰王国风格的服饰,那些以暗色为主色调的外套、罩衫显得深沉优雅,同时又萦绕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一如这个神秘的隐世国度给洛伦大陆的其他国家留下的印象一般,路旁带有铁艺雕花的魔法路灯洒下温暖的浅黄色光芒,在路上行人的脚下留下深浅不一的投影。 街道两旁,临界商店的橱窗中也点亮了灯光,偶尔有店铺门被人推开,清脆的铜铃声叮当作响。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入夜街景,雀蜂在这里活动了一年半,也看了一年半,早已习惯。 但不知为何,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却总是不断地从心底冒出来,哪怕是看着这样再正常不过的景色,她也觉得自己所见的一切都好像被罩上了一层可疑的纱幔,觉得这整座城市都在“欺骗”自己一般。 如果说过去一段时间以来她在这里所发现的异常情况都是依靠线索、情报的汇总推理所得出的结论,那么此刻……她好像正在直接“触碰”到这座滨海之城的异常。 或者换种说法:异常早已发生,只是被隐藏了起来,它一直积蓄到今天,终于到了某种不得不与现实世界发生冲突的临界点。 第1470章 超凡异象 带有黑色铁艺雕花的路灯洒下了温暖的淡黄色灯光,雀蜂的身影如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叶般飘过人群,没有在行人间留下任何涟漪。 她来到了位于街区尽头的一间店铺前,这店铺外悬挂着外国商人在紫罗兰开设商铺时必须挂出来的“三塔”徽记,展示橱窗中可以看到各种各样来自海峡对岸的新奇杂货,此刻店铺门上正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暂停营业”的字样。 雀蜂的视线在那“暂停营业”的木牌上停留了一秒钟,随后推门进入。 店铺中空空荡荡,由于暂停营业的关系,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穿着暗色外套的年轻男人坐在柜台后面收拾着杂物。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这年轻的男人抬起头,发现是雀蜂之后他好像松了口气,微微点头致意。 “怎么这时候突然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雀蜂快步来到柜台旁边,压低声音说道,“还有,‘店长’呢?” “店长去了北城区,”年轻男人不动声色地关注着门口附近的动静,一边低声随口说道,“今天接到了局座传来的指令,紫罗兰王国已被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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