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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会产生一个很致命的时间差…… “铁王座-零号现在在什么地方?!” 副官略一思索:“最后一次通讯时正在进入卡隆谷地。” “他们的速度还能加快么?” 副官皱了皱眉:“这可能会对动力脊造成很大负担……之后应该需要一定程度的调整和维修。” “没关系,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它可以安安稳稳地停在帕拉梅尔高地,不用像上次一样引着个暴怒的神明跨过整个平原,魔导技师们有时间慢慢修复它,”马里兰飞快地说道,“对菲利普将军发信,请他再加快一些速度……只要铁王座能够及时抵达,提丰人将不足为惧。” “是,将军!”副官高声领命。 马里兰深吸了一口气,秋日风雨欲来的寒风穿过窗户,吹进房间,在这蕴含着潮湿泥土气息的风中,他轻声自言自语着:“下雨吧……” 雨似乎就要下起来了,但又好像还在被云纠缠,铁王座深沉漆黑的装甲车头劈开湿润的空气,在风中越过了东境最后一个行省的边界线,轨道两旁的树木和石块在车窗外飞快地后退着,而伴随着冷风一同抵达的,还有来自长风要塞的紧急通讯。 “提丰人已经开始进军,长风要塞局势危急。” 菲利普大踏步来到了铁王座的中央控制台前,询问着操纵主动力脊的技术军士:“速度还能提高么?” “已经最快了,将军,”技术军士高声答道,“动力脊满载,所有斥力单元都已经激活了。” “我们需要再快一点,”菲利普沉声说道,“我授权你过载主动力脊——另外,把护盾的能量全部转移到推进单元上。” 一个转折点正在临近,菲利普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它的出现。 这个转折点就是提丰人的军团级冲锋和铁王座的炮击哪一个能先抵达前线。 在这个时代,在常规的要塞攻防战中,战争是漫长且迟缓的,一支传统军队往往需要经年累月的围攻才能决定一座要塞的存亡归属,这在旧安苏王国内部的几乎所有贵族战争中都是常态,但东境那些留守要塞的老兵提醒过,提丰的超凡者军团已经改变了这种战争规则—— 提丰人将超凡者视作职业化的士兵,甚至从六岁就开始培养那些有基础天赋的儿童,这些量产化的超凡者天赋很差,放在传统法师眼中或许甚至不够格当个学徒,但提丰人却把他们集中起来,让他们十几年如一日地掌握那么一两种能力,最终训练出了特殊的超凡者军团——那些士兵可能只懂得一个技能,只会骑士冲锋或者一道闪电箭,但他们成千上万地集结起来,便诞生了被称作“军团级法术”的可怕力量。 在摒弃了超凡者无谓的“骄傲”以及旧式的“正统学派”束缚之后,这些专为战争而生的职业士兵或战斗法师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不亚于塞西尔魔导兵团的力量,他们大军团集结起来,一旦蓄积起力量,就能短时间决定一场要塞攻防战的胜败。 提丰人的这项关键改革执行了十余年,鉴于量产超凡者的成长周期,几个王牌骑士团和法师团直到最近几年才完成最终组建。在几年前的第一次接触中,当时的东境兵团就险些吃了大亏——如果不是提丰人对于军团级法术的掌握还不够熟练,再加上当时的塞拉斯·罗伦公爵反应及时,恐怕长风要塞早已沦陷了。 但当时的安苏王国仍然沉沦在歌舞升平中,沉沦在虚假糜烂的和平假象里——他们落后了整整一个时代,东境的危机却没有把他们惊醒,南境的炮声也没有把他们打醒。 如今提丰人已经重新集结起了他们的超凡者军团,当年交手中暴露出来的短板和缺陷应该已经得到弥补,但昔日的安苏王国也已经脱胎换骨——新生的帝国军团或许稚嫩,但只要时间上赶得及,长风要塞就顶得住。 如果长风要塞首先在提丰人的军团级法术打击下失去战斗力,那么铁王座即便抵达帕拉梅尔高地也无法独自支撑下来,如果铁王座首先抵达炮击位置,那么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提丰超凡军团就将遭到重创。 两个国家纠缠了这么久,转折点就被压缩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了。 技术军士把手伸向了控制台下面的一个隐藏机关,转动钥匙之后,控制台上一块原本锁定的盖板“啪嗒”弹了起来。 一个醒目的大红按钮出现在盖板下的凹槽中,按钮上只有几个单词:全系统过载。 大红按钮被用力拍下,极其短暂的延迟之后,整辆列车瞬间一震,所有的机械装置都发出了低沉的嘶吼,所有的魔力单元的嗡嗡声都变得响亮高亢起来。 铁王座两侧下方的装甲板在机械结构的推动下张开了一道道缝隙,暗淡的红光在缝隙中浮现,动力脊过载产生的热量扭曲着列车附近的空气,用于紧急冷却的储备水被注入了动力脊和机械装置之间的沟槽中,大量热气呼啸着冲出轨道,铁王座-零号庞大的车身则在蒸汽中再一次加速,急速冲向东境边界…… 风变大了,湿冷的空气卷起了先导骑士手中的燕尾旗,纵使有微风护盾或气息防护的效果阻拦着周围的寒风,那不断在耳旁呼啸的风声仍然足以让人心情烦躁起来。 安德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已经在视线中的帕拉梅尔高地,沉默地带领着队伍继续向前。 一点非常轻微的声响从头盔上传来,伴随着某种轻轻的“敲打”。 安德莎伸出手,看着一滴水珠在手甲表面绽放,她的脸色和眼神都瞬间阴郁下来。 “下雨了,将军。” 一旁的副官低声说道。 “我看到了……” 安德莎沉闷地说道,越来越多的雨滴连成雨线,在她视线中变得密集起来。 众神似乎要站在塞西尔人那一边了。 但安德莎只是面无表情地扬起长剑,向前挥下:“继续前进!” 雨会减慢骑士团前进的速度,即便他们是帝国精锐,即便超凡者能很大程度地无视天气影响,这种“迟缓”也是存在的,区别只在于程度。 冬狼军团第一骑士团在雨中沉默地前进着,所有将士都忠实执行了来自指挥官的命令,空中盘旋的狮鹫骑士降低了高度,尽可能为地面部队提供着有效的视野与预警,但随着雨势越变越大,周围光线越发昏暗,天空的浓云中开始酝酿闪电,狮鹫骑士们的高度一降再降,到最后已经几乎是在骑士们的头顶不远处盘旋。 这样的跋涉又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安德莎已经开始怀疑那些塞西尔人压根不存在的时候,她突然听到空中的狮鹫发出了一阵嘹亮而极具穿透力的鸣叫—— 远处的高地上有亮光一闪。 “防御!” 安德莎第一时间高声喊道,而几乎是同时,所有骑士都拔出长剑竖在面前,魔力激荡,一道道浅白色的光环扩散开来,并转瞬间形成了笼罩在队伍上方的护盾——片刻延迟之后,某种肉眼很难捕捉的武器便落在了那层护盾上面。 轰然一声巨响,塞西尔人的武器制造出了强大的爆炸,一些骑士略微骚动了一下,但那层凝实的护盾岿然不动。 安德莎握紧了长剑,护身灵气激荡着,做好了引导军团级法术应对敌人的准备,但像情报中提到的那种连绵不断的轰击并未到来。 “维持防御姿态,继续前进!” 骑士团持剑在手,在指挥官的命令下继续沉默地向前推进,而在片刻之后,那种伴随着爆鸣和尖啸声的攻击再一次到来了。 这一次,安德莎和她的士兵们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年轻的狼将军甚至泛起一阵喜悦—— 她赌对了! 骑士团的速度渐渐开始加快,而在发出第三次攻击之后,塞西尔人的阵地上就再也没有动静传来。 安德莎一马当先,带领着整个队伍以小跑的速度跨过了到目标阵地之间的最后一段距离阻碍,伴随着一阵阵军马的嘶鸣,那片经过平整和加固修筑的土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原本阵地上的塞西尔人已经全部撤离,只留下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台地,以及一大堆来不及撤走的杂物和被苫布遮盖起来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个阵地是假的!”副官高声喊道,“将军,您判断对了!” 骑士们面面相觑,紧接着鼓噪起来,有人开始带着钦佩和敬意高喊起安德莎的名字,并准备上前接收塞西尔人的阵地和那些没来得及撤走的物资——对手撤离的显然非常匆忙,那些传言中的、沉重的魔导武装不可能全都带走,他们留在这里的东西,将是提丰帝国宝贵的情报来源。 但安德莎突然扬起手,大声喝止了部下们的行动:“先别靠近!” 喝止部下之后,女骑士翻身下马,随手旋转了一下手中长剑,紧接着突然扬起长剑,向前挥去—— 长剑表面浮动起一层耀眼的辉光,挥舞中化为一道威力强大的冲击波,扫过了远处的一片杂物堆栈。 震耳欲聋的爆炸立刻以那些杂物为中心,沿着周围的壕沟和苫布覆盖物爆发开来。 安德莎不知道塞西尔人的魔导装备有多少花样,有多少型号。 但警惕战场上的魔法陷阱是每一个军人必须具备的素质。 安德莎和副官发动的护身灵气挡住了些许四散崩落的爆炸碎片,附近的骑士们则略略后退了半步,有人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安德莎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永远不要小瞧敌人,哪怕你们每次喝酒吹牛的时候都在嘲讽他们。” 说完这句话,她随手甩了甩长剑,对身旁的随军法师点点头:“给铁河骑士团发信号吧——塞西尔人制造的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第0694章 与刀锋擦肩 一团耀眼的白色光球划破黑暗,在风雨中冲向天空,在阴沉沉的乌云背景中怦然炸裂,化为一团在极远处都清晰可见的明亮光团。 帕拉梅尔高地西北部,被地势和树林遮掩起来的一片阵地中央,一台庞大而充满压迫力的战争机器正静静地蛰伏在轨道上,密集的雨帘泼洒冲刷着它黑沉沉的装甲板,提丰人的信号弹打出的闪光照耀在湿漉漉的钢板表面,泛起一片浮光。 铁王座关闭了车体外部的所有主要灯光,各车厢的窗口也升起了不透光的护板,在一片昏暗中,只有寥寥几处微弱的信号灯在车体表面闪烁着,这微弱的光辉被雨幕和昏暗的天色笼罩着,朦朦胧胧,百米外便几乎难以察觉。 装甲列车战术段内,一名指挥官来到菲利普面前:“提丰人的先导骑士团打信号了。” “他们在给后方待命的超凡者军团打信号,”菲利普平静地说道,“通知武库段做好准备,所有主炮指向长风要塞东部平原。” “是,将军。” 菲利普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全息投影,在发出幽幽蓝光的水晶上空,浮现出的是外部监视器传来的列车外景象。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发阴沉,寒风裹挟着雨幕,泼洒在这片靠近边境的土地上。 感谢这场雨,铁王座早在半个小时前便抵达了帕拉梅尔高地西北的预定位置,随后便进入静默状态,一直等到现在。 在风雨中,夜幕已经渐渐降临。 现在,就等提丰人的超凡者军团进入缓冲平原了——不管他们是铁河骑士团还是黑钢骑士团,只要进入集群冲锋状态,他们就必然无暇撑起护盾,无暇抵挡来自铁王座的主炮轰击,四门要塞级主炮的轰炸再加上长风要塞目前装备的轻型、中型魔导炮的火力,任何军团都只能倒在冲锋的路上。 “可惜,这场雨也影响了我们的侦察,”一名军官在旁感叹着,“装甲狮鹫无法在这种天气升空,否则我们就能更清楚地把握提丰人的动向了。” “提丰人比我们受的影响更大——我们至少还有长风防线上的哨塔,他们却只有无法升空的狮鹫,”菲利普说道,“耐心等待长风要塞的信号吧,别想那么多。”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菲利普在听到部下的感叹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些思绪起伏。 装甲狮鹫是在传统兵种和魔导装备之间的折中方案,然而狮鹫本身的限制已经提前决定了这个折中方案的极限,圣灵平原的战争已经证明了空中力量的重大作用,据说现在魔导技术研究所那边一直在研究完全基于现代技术的飞行器……也不知道那飞行器走出实验室还需要多长时间…… 冬狼堡西部的三角平原上,远方升起的魔法光焰照亮了骑士们被雨淋湿的盔甲和武器,在光芒渐起渐灭的变化中,铁河骑士团的团长摩格洛克伯爵翻身上马,盔甲撞击声是这沉默的骑士团中唯一的声响。 静静注视着远方天际的魔法光焰在云层之间弥散开来,摩格洛克伯爵慢慢举起手中长剑,号令声响彻整个骑士团:“全体都有——第三队形,缓步加速,前进!” 整个骑士团没有一人发出声响,但所有的骑士和他们胯下的战马都在同一时间响应了命令,伴随着马蹄踩踏大地的隆隆声响起,数千骑士形成的方阵开始起步向前。 黑暗昏沉的天光下,沉默的骑士们仿佛排列整齐的六千尊雕塑,沿着一个方向开始缓缓加速,精良钢铁附魔打造的盔甲在雨幕中泛着一种深沉的色泽,阴沉如墨,唯有闪电划过天空的时候,这些覆盖在血肉上的钢铁才会泛起一片有别于泥土和水潭的反光,仿佛铁河涌动,静谧庄严。 而随着骑士团的整体加速,无处不在的魔力流动陡然加快,庞大的能量被这数千名从小一起接受训练,接受教育,共同生活的骑士们引导着,一点点在阵列上空凝聚成模模糊糊的高能云团,云团前端遥遥指向长风要塞。 在骑士团后方,第二支部队也开始向前移动,这是一支没有穿戴任何金属盔甲的军队,但他们每个人眼中闪烁的魔法灵光却让任何人都不会轻视他们在战场上的作用,这支队伍皆身披蓝黑色短袍,腰间佩戴法师短剑与量产魔典,手执橡木短杖,数面黑色旗帜在其阵列上空迎着风雨鼓动不休。 帕林·冬堡伯爵身披繁星法袍,高高举起手中法杖:“黑旗魔导师团,前进!” 和很多人印象中在战场上行动迟缓的法师不同,提丰帝国的战斗法师们也是要接受相当程度骑术训练的——此外还有护身剑术与一定程度的体能训练。这是因为士兵化的战斗法师往往只掌握有限的一到三种作战法术,额外的训练是让他们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必要保障。 在这些训练的基础上,骑术精湛的魔法师团完全可以做到和骑士团一同行动——除非后者发动冲锋,否则魔法师团将始终保持和骑士团同步作战,形成不间断的远程支援。 安德莎看不到铁河骑士团的动向,但她知道,当信号打上去之后,铁河骑士团和黑旗魔法师团必然已经出发了。 长风要塞的塞西尔人或许已经收到帝国进军的情报,但他们准备怎么应对即将到来的军团级法术打击呢? 曾经坚若钢铁的东境军团已经不在了,狡诈的塞拉斯·罗伦据说失踪在圣灵平原的战场上,仅凭一批立足未稳的塞西尔士兵,肯定是守不住长风要塞的……如果他们能守住,也大可不必在要塞周围设置这么多假阵地来故弄玄虚了。 安德莎挥手荡开周围的雨线,对自己手下的顾问能够及时发现塞西尔阵地的异常感到发自内心的庆幸,否则帝国的将士们恐怕到现在还被那些虚张声势的把戏蒙在鼓里,帝国也将错失一举打开安苏……塞西尔门户的最好机会…… 但就在她如此感叹的时候,一股突然涌起的疑惑却让这位年轻的狼将军皱了皱眉。 虚假的阵地不可能真的守住边疆,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能明白,塞西尔人肯定也能明白。 他们制造这些假阵地显然不是用来抵挡提丰的,而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极有可能就意味着塞西尔人真的有援军——他们不是真的空虚,而是援军需要时间才能抵达边境。 从长风要塞第一次反常“增兵”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那么……塞西尔人是否其实已经拖够了时间,自己拆破他们的一重假象之后……后面隐藏的会不会是另外一重假象?! 很多时候,敏锐的思想只需要打开一个口子,自然而然就能将很多容易被忽略的线索串联起来,安德莎觉得自己是思虑过多,有点过于紧张,然而一旦开始朝着阴谋的方向考虑,她就发现自己的想法根本就停不下来。 从塞西尔人接管长风要塞之后,事情就一直充满诡异,这片广阔的对峙地带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渐渐超出了传统战争规则划定出的框架,她突然觉得自己必须多想一步……要知道,在长风要塞和冬狼堡之间,可是从来都不怎么讲骑士守则的! 一道惊雷突然在天空炸响,明亮的电光划过长空,照亮了周围高低起伏的石块和植被,安德莎突然间回忆起了之前发现的那处假阵地,回忆起了那处假阵地的一个细节—— 塞西尔人应该只在每个假阵地留下了非常有限的士兵,用来充当观察哨和“演员”,那么少的士兵,被部署在和长风要塞有较远距离的帕拉梅尔高地,在面对一个整编骑士团的时候不可能没有丝毫慌乱,哪怕他们真的意志坚如钢铁,他们也至少要为自己的安全考虑考虑——除非他们压根没打算活着撤离,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就不会离开阵地,而是会用阵地上那些爆炸物和提丰骑士们同归于尽才对! 但事实上,那些塞西尔士兵是在对提丰骑士团进行了三次攻击之后才从容不迫离开阵地的——当时已经到了骑士团可以进行短冲锋的距离。 如此从容,必然是有着退路,那退路不可能是遥远的长风要塞,也不可能是帕拉梅尔高地上的其他防御阵地——即便那些阵地里有一两处是真的,也挡不住一整个冬狼骑士团的冲击。 他们的退路,是一个作战能力接近长风要塞的、能够确保短时间内消灭一整个提丰骑士团的战斗集团,而且这个战斗集团一定就在帕拉梅尔高地附近! 安德莎瞬间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回身下令:“狮鹫骑士,升空!!” 旁边的副官被吓了一跳:“将军?” “塞西尔人可能在这附近藏了能够远程攻击的大量部队……这场雨影响了我们的视线!!” 副官被安德莎的眼神震慑,紧接着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几乎毫无迟疑,他便下令目前状态最好的狮鹫骑士立刻升空。 在这恶劣的天气下,狮鹫本能地拒绝着靠近云层的指令,骑手不得不将一根注有药剂的空心针管刺入狮鹫的后颈,以魔药和特殊的咒文强行驱使狮鹫逆着风雨飞向天空,安德莎仰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体型庞大的猛禽在昏暗的天色中越飞越远,渐渐成为一个模糊朦胧的黑点,而在这之后她并没有等多久,狮鹫骑士很快便返回了地面。 魔药中毒的狮鹫跌跌撞撞地落在地上,身着轻甲的骑士从坐骑背上跳了下来:“将军!西北方向!有一个非常巨大的、怪模怪样的东西!像是塞西尔人卖给我们的‘列车’,但很巨大,很古怪!” 安德莎的心一沉,在问明白那东西的方位之后,之前糟糕的预感彻底变成了现实。 让大部队原地待命,她带着一部分精锐将士来到了狮鹫骑士指出的一处安全观察位置,看到了隐藏在树林和巨石之间的战争机器。 那庞大的钢铁怪物静静地蛰伏在轨道上,全身披挂着令人畏惧的装甲,无数大大小小的魔法武器将其武装的令人胆寒。 而最令人胆寒的,是这钢铁怪物首尾两端的巨大魔导炮——安德莎此前没有亲眼见过那东西,但她在报告里看过,在一些珍贵的、情报人员冒死送出来的魔法影像中看过,她知道那东西能用来干什么。 能撬开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 而那些武器现在就静静地指着长风防线的方向——铁河骑士团和黑旗魔导师团正在一无所知地向它的打击范围前进! 安德莎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令人恐惧的战争机器仅仅早到了半个小时而已。 算上铁河骑士团发动攻击的时间差以及铁王座炮击准备的时间差,她和那个能够决定提丰与塞西尔命运的转折点,仅仅差了不到一小时。 “……将军,这是一个陷阱!”副官在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必须破坏掉这东西……” “已经不可能了,除非我们有大型攻城机械或者半个魔法师团……”安德莎咬紧了牙关,随后猛然抬起头,看向东部平原的方向。 副官以及几名随行部下也看向了同样的方向,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了安德莎这一望的含义。 必须立刻让后面的部队停下来。 安德莎抬起手,就要下令打出信号。 但她停了下来——因为她意识到,一旦信号打出去,就意味着自己这支部队会暴露在那静默的战争机器眼前。 那战争机器应该知道有一支提丰部队就在附近,但它和它里面的人还不知道这个陷阱已经暴露,它还在蛰伏着,冬狼第一骑士团还有撤离的机会。 然而等到冬狼骑士团撤离到安全距离之后,恐怕铁河骑士团已经进入塞西尔人这个陷阱的攻击范围了。 安德莎不敢等到那时候再打信号,她不敢赌—— 没人知道那战争机器的攻击范围有多远,但从其部署位置以及关于塞西尔魔导武器的情报推断,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铁河骑士团的行军速度很快,这时候恐怕已经进入长风平原,她必须在几分钟内让那支部队以及后方的魔法师团停下来。 所以在这里必须有一个人脱离大部队去发信号,骑士团其他人则迅速转移位置——帕拉梅尔高地范围很大,此刻又视线极差,那战争机器应该只能锁定发信号的人,无法锁定已经转移位置的大部队。 这是损失最小的方案。 在安德莎的短暂犹豫中,一名身穿短法师袍的士兵已经从后面走了上来。 “将军,我留下发信号,请您尽快撤离。” 安德莎盯着这个站出来的士兵,而后者坦然回应:“将军,我是专门发送信号的辅助法师,我只会各种各样的魔光术,发送信号就是我的职责。” 在片刻对峙之后,安德莎沉声开口:“……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艾利克·尤莱亚,”法师士兵挺起胸,“来自恩奇霍克郡。” 安德莎深吸口气,上前一步,用力按住了士兵的肩膀:“艾利克,帝国将善待你的家族。” “在您手下服役是我的荣幸!” 安德莎点点头,随即下令:“其他人,立即随我转移!” 两分钟后,整个冬狼第一骑士团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帕拉梅尔高地。 而在骑士团离开这片区域之后不久,一道闪光从队伍后方传来。 安德莎回过头,看到一个明亮的红色光球从远处升起,在高空炸裂成为一团刺眼而明亮的血色光焰。 陷阱,撤离。 短短几秒钟的延迟之后,刺耳的尖啸声和爆炸覆盖了光球升起的位置。 安苏738年,塞西尔元年,丰收之月35日。 长风防线上的每一个人都和刀锋擦肩而过。 第0695章 历史在前进 当信号弹突然从高地四号阵地附近升起的时候,菲利普就意识到情况超出了控制。 战场,是由无数偶然和必然,无数计划和意外组成的。 铁王座上训练有素的职业士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反应,位于武库段和战术段的小型副炮几秒钟内便粗略瞄准了信号弹升起的方向,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炮火轰鸣——轨道炮弹在空中划过淡绿色的轨迹,随后在高地上爆发出强烈的光焰,照亮了风雨中阴沉昏暗的荒原,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轮炮火反制只是在计划失败的情况下尽可能挽回一些战果而已。 已经打出去的信号弹是拦不住的——在昏沉沉的天幕中,那明亮的血色光芒照耀着整个高地以及高地附近的大片平原,长风防线上的提丰主力部队肯定已经看到它了。 急促的副炮轰击只持续了三十秒,菲利普便下令全车停止攻击——作为一个已经不再青涩的将领,他知道帕拉梅尔高地上的那一拨提丰部队多半已经在信号弹升起之前就转移了,炮火覆盖的位置,留下的应该只是少数敢死队员。 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个勇敢的信号兵而已。 “将军,要不要让狮鹫强行升空侦查一下?”铁王座的副军士长谨慎问道,“或者派一批钢铁游骑兵……” 听着部下的建议,菲利普心中却微微叹息。 他知道,恐怕已经晚了……敌人的指挥官是个棘手的家伙,谨慎理智,而且恐怕已经对塞西尔的装备和战斗方式有一定了解,他们不会在附近逗留,他也知道,在当前天气条件下狮鹫骑士和地面部队的侦查能力会被削弱到什么程度,这时候敌人多半已经远离铁王座,要在整个帕拉梅尔地区搜索一支潜入雨幕的骑士团无异于大海捞针。 毕竟,和规模庞大还带着醒目轨道的装甲列车比起来,松散行动且能够借助树木掩护的人可难找多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出于谨慎下令放出了狮鹫骑士——狮鹫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拒绝升空,骑手费了很大力气才让坐骑进行了一次低空盘旋,做了一次聊胜于无的侦查,而结果正如菲利普预料的:敌人已经不见踪影。 得知这一情况,年轻的陆军统帅表情平静,转身对身旁的炮术长下令:“所有副炮,指向第四、第六、第七区域以及东北部路口,自由轰击十分钟。” “是,将军。” 铁王座的魔力单元再次运转起来,嗡嗡声和机械装置运行的噪声中,副炮炮台轮番开火的轰鸣在战术段车厢内低沉回荡,菲利普下令打开了一侧的车窗装甲,在昏昏沉沉的闪光和风雨中,他凝神望向远方。 在今夜,塞西尔的魔导军团遇上了迄今为止最值得警惕的敌人,在那片昏沉的雨幕中,菲利普看到了帝国真正的对手。 在今天之前,塞西尔军团面对过形形色色的对手,旧贵族的私兵一触即溃,传统的骑士勇敢却已然迟暮,邪教徒制造出来的军团强大无比,但最终也只能成为炮下糜粉,哪怕是人造的神明,也只是强大的怪物,终究会落入人造的陷阱…… 直到今天,一场风雨中的交锋,所有人都与刀锋擦肩而过——两方锋刃互相划过喉咙,差之毫厘,在无数意外和偶然堆积而成的交手中,在塞西尔军团借助天时和情报优势构筑出一个近乎完美的陷阱之后,提丰人近乎安然无恙地退出了战场。 血流成河的鏖战并未爆发,但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 雷鸣般的爆炸声从远近不同的方位传来,划破天空的亮线坠落在帕拉梅尔高地上,爆炸的闪光在雨夜中不断升起又熄灭,大地在震颤,空气在颤抖,这仿佛一整个魔法师团饱和轰炸般的声势令人心惊胆战,耳朵里嗡嗡作响。 冬狼第一骑士团在风雨中迅速转移着位置,在各处亮起的爆炸闪光与天空的闪电轮番炸裂,一次次照亮骑士们被雨打湿的刀剑和盔甲,在每一副头盔下面,都有着一双略带紧张的眼睛。 但骑士团仍然秩序井然,在指挥官的带领下以最小的动静执行着最快的转移。 安德莎骑在马上,看到爆炸的闪光从附近骤然闪现,紧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塞西尔人发动了可怕的攻击,攻击的强度证明了她此前判断的正确——那个钢铁怪物的力量非同小可,仅凭一支常规骑士团根本无法正面对抗,战略转移是保全自身的唯一选择。 或许只有整编的魔法师团和做好准备的铁河骑士团才能对抗那种程度的怪物。 年轻的狼将军回头看了一眼,红色的魔法信号已经在云端消散,黑沉沉的雨幕深处,只有一道道亮线不断划破天空。 她心中其实松了一口气。 敌人的攻击虽然猛烈,但从其四处分布的情况就可以判断他们在这雨夜中也没有超出提丰的侦查手段,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这支骑士团的位置,现在进行的盲目打击只是在碰运气而已。 这场曾经拖延冬狼骑士团行动的大雨,如今反而成了安德莎和她的将士们在炮击中的保护伞。 接下来,她和冬狼第一骑士团能否安然脱离这片雨夜,也就只能和塞西尔人一样期待运气了。 愿天佑提丰。 年轻的狼将军抬起头,看着雨线在昏暗中不断下落,轻声自言自语:“希望雨不要停……” 在旁边随行的副官听到了安德莎的自言自语,却没听清内容,下意识地问道:“将军?” “没什么,”安德莎摇了摇头,最后一次回望那钢铁怪物停靠的方向,随后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副官,“那个腐朽衰弱的王国已经是个历史了,新生的塞西尔帝国,是个强敌。” 在今夜,帝国的精锐军团遇上了迄今为止最值得警惕的敌人,在那片昏沉的雨幕中,安德莎看到了帝国真正的对手。 …… 提丰人的部队退去了,在即将进入长风要塞防御区的时候突然停下,然后原地折返。 全副武装的马里兰离开城堡,来到了长风要塞朝向提丰一侧的城墙上,看着黑沉沉的平原久久不语。 铁王座的暴露是个意外,战场本身就是个从不缺乏意外的地方,但据菲利普将军所说,铁王座之所以暴露,可能与提丰方面的指挥官谨慎之下进行针对性侦查有关——这让马里兰忍不住联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欺骗战术”被识破的情况。 他轻轻笑了起来,摇着头:“那个‘小狼’……不负盛名啊。” “将军,”副官佩恩来到城墙上,来到马里兰身旁,“铁王座传来信息,他们已经停止炮击,初步判断应该并没有留下那支提丰部队。” “……这一次,命运眷顾了提丰人,”马里兰沉默片刻,平静地说道,“将情报汇总传给陛下,之后的局势如何发展……就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了。” “是,将军。” 雨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伴随着阵阵清爽但寒冷的秋风吹过城墙,天空的乌云悄然散开,这场从下午持续到夜晚的剧目随着风雨一同散场,星光从云层缝隙间洒向大地,清冷寒凉。 “真是一场好雨啊……”马里兰低声说道,“来的恰到好处,停的恰到好处。” …… 来自东境边关的情报第一时间被传到了圣苏尼尔,在白银堡的书房中,高文召集了自己的三位大执政官。 “我们的边境安全了,至少东边是这样,”高文开门见山地说道,“铁王座已经抵达边境,在一场戏剧化的较量之后,提丰人已经退回他们的防线。” “这是详细情报。”琥珀的身影从高文身旁浮现出来,她手中拿着几份复印好的文件,并将其逐一分发到三位大执政官手中。 维多利亚拿过情报之后首先匆匆扫了一遍,虽然情报上用的语言非常简洁,但已经足够说明所发生的一切,在粗略浏览之后,这位冰雪公爵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机会和所有人擦肩而过。” “这很公平,”柏德文·法兰克林放下手中的打印纸,“不管怎么说,提丰人意识到了长风要塞防线已经重新建立,他们应该会安静下来。” 高文摇摇头,提醒道:“是暂时安静下来——进入工业时代的帝国是不存在‘温和克制’这一品格的,但现在至少是战是和已经不再由他们自己说了算了。赫蒂,你想说什么?” 从刚才开始就不发一言的赫蒂抬起头,看着高文:“先祖,诺里斯部长已经带领农业部专家组进入圣灵平原污染区,评估那里的农业重建方案——从长远角度考虑,我们真的需要休养生息。” 面对赫蒂认真又略带严肃的眼神,高文点了点头:“没错,我们确实需要休养生息……尤其是农业的重建。” 局势看上去很顺利,帝国已经建立,加冕仪式极大鼓舞了社会各阶层的士气,王都秩序得到平复,各地贵族纷纷签字表示支持改制,强大的塞西尔战争机器在边境上阻止了提丰人的阴谋,甚至一度居于优势——这一切仿佛能令人产生错觉,一个激进的乐观主义者甚至可能会觉得塞西尔帝国已经是个强大的巨人,做好了横扫天下的准备,但这间房间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种“顺利”只是表象而已。 是连番的胜利鼓舞了人心,是暂时的利益重分配掩盖了内部的空虚,表象之下的事实是圣灵平原产粮区半数被毁,大量难民需要安置,战后的城市和乡村需要重建…… 如果说之前的战争是让这个古老沉沦的王国浴火重生,削去了腐肉,那么现在的塞西尔帝国需要的不是横扫天下,而是让那些被削掉腐肉的地方长出新肉来。 其中粮食是重中之重——根据刚刚完成的紧急统计,目前塞西尔帝国除了南境和西境之外,基本上处处缺粮,全国储备粮即便都调动起来,也只能勉强坚持到下一个收获季,为了防止出现大规模的饥荒,柏德文公爵已经开始和西边的奥古雷部族国接洽,商谈购买粮食的事宜,在这种局面下,帝国必须休养生息。 “我也赞同赫蒂大执政官的意见,不过问题的关键是提丰那边会有什么反应,”柏德文公爵首先肯定了赫蒂,紧接着又皱起眉,“长风防线上发生的‘较量’已经非常接近开战,只是没有真的变成军团混战而已,所有人都在悬崖边走了一圈……这一圈,可是怎么解释都行的。” “主动靠近军事防区的是他们,从大义上,提丰人并不占据优势,而我们的劣势则在于未能留下那支部队,手头没有足够的证据,这是眼前的局面,而对于两国而言,只要证据不充分,就能赖掉一切,”高文说道,“另一方面,从开战意愿来看,提丰那边在今天之后应该更愿意坐下来和我们好好谈谈……今天的提丰,局势已经不同以往了。” 赫蒂皱了皱眉:“是因为他们的工业和经济转型?” 高文看了赫蒂一眼,眼神略有赞许:“没错,他们有了一块新的‘蛋糕’,现在那些因改制而受损的中小贵族正在忙着重新分配利益,提丰内部最大的压力之一已经暂时缓和,在他们遇上下一个瓶颈之前,罗塞塔·奥古斯都没必要继续执着地推动战争,他当前的重点,应该是控制好工业和经济转型的进程,防止他的帝国在这个过程中失控……” “那么……”柏德文·法兰克林捏了捏鬓角,“陛下,我们应该给提丰一个信号。” “当然,”高文笑了起来,看向赫蒂,“立刻通知帕德里克,给提丰下一批新的订单。然后……我们耐心等待罗塞塔·奥古斯都的回应就好。” 第0696章 敌人 一道冷风吹进黑曜石宫,身材高大的裴迪南·温德尔大公步履如风地走过长长的廊道,侍从们敬畏地退在两旁,鞠躬致意目送这位帝国首席大臣走向皇帝的书房,并暗自猜测着这位“狼公爵”被紧急召至宫廷的原因。 裴迪南一路没有丝毫耽搁,径直来到了皇帝所在的房间,在侍从开门之后,他看到那位帝国统治者已经坐在书桌后等着自己。 “陛下,”裴迪南走进书房,在书桌前鞠躬致意,“我来了。” “这是安德莎传来的急讯,”罗塞塔·奥古斯都的面孔仿佛石雕般平静,深邃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将一份由传讯官抄录来的报告在书桌上推了推,语气一片平淡,“我们踏错一步。” 通过国内的传讯塔接力传递,来自冬狼堡的消息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黑曜石宫。 裴迪南隐隐意识到了情报的内容,他上前两步,拿起报告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脸色随着视线移动而一点点阴沉下来。 几分钟后,这位狼公爵抬起头,眉头紧皱:“陛下……” “塞西尔人很狡诈,而且他们安排了一个非常难缠的优秀指挥官来坐镇长风要塞,他们的诡计瞒过了所有人,包括我——现在,我们已经错失机会,按照安德莎的报告,一个强大的、用魔导技术驱动的机动要塞已经抵达帕拉梅尔地区,和长风要塞相互支援,而且有大量部队随那座要塞一同抵达边境,”罗塞塔平静地说道,“第一次较量,塞西尔人表现出了超过我们预期的实力。” “我应承担一定责任,”裴迪南公爵沉声说道,“我误判了形势……” “你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责任,而且误判形势的人不止你一个,”罗塞塔打断了裴迪南公爵的话,“现在并非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该为之后的事情考虑了。” “……塞西尔人在这次事件中也错失了一个重创我们的机会,而且从另一方面,他们现在应该也并不希望一场战争,”裴迪南思索着说道,“经历了一场内战和一场天灾,再加上新的皇室和国家体系刚刚建立,他们现在最急需的应该是和平休养。” 罗塞塔微微点头,认可了裴迪南的判断,但他又皱起眉,严肃地说道:“放任他们休养生息也是一重危险。” “是啊,”裴迪南语气深沉,“塞西尔人……他们已经展现出了强大的发展能力,不管是他们的军队,还是他们的经济和社会,那个高文·塞西尔打造的新秩序都显示出格外可怕的潜力,如果真的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塞西尔帝国恐怕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无法控制的巨兽……” 这位老公爵的语气中带着感叹,他研究了大半辈子的安苏,最终看着安苏在内外交困和重重阴谋的侵蚀下分崩离析,然而谁也没想到安苏的废墟上竟又站起来一个塞西尔,这个新生的帝国比之前那个腐朽的王国更加棘手,也更加危险,原先准备焚毁王国的火焰,到头来竟好像成了让巨人浴火重生的祭典——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丰失去了扼杀这个新生国度的唯一机会。 但不管是罗塞塔还是裴迪南,对此都只是感叹,而不会有太多的懊恼和抱怨。 当时代发生变革的时候,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有再多的抱怨都只是浪费时间,塞西尔帝国确实在发展,但提丰……也不是原地踏步的。 在错失战争良机之后,与其指望对手停下,倒不如让自己走的更快,好为将来的再次冲突做好准备。 “如果我估计没错,高文·塞西尔应该很快就会通过他的‘商业外交’对我们释放信号,他有很大概率选择和平,而我只能接受——也乐于接受,”几分钟后,罗塞塔打破沉默说道,“我们要做好准备,迎接新的对峙局面。” 一方需要休养生息,一方正在关键的变革时期,两个帝国在悬崖边上转了一圈,命运使然也罢,刻意引导也好,它们都恰好进入了需要“和平”的阶段,在可以预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塞西尔和提丰恐怕都很难再打起来,而一种和战争不同的“对峙”,或许会成为两国今后的常态。 罗塞塔已经预见了这种对峙的大概形态,并打算为将来做一些准备。 在短暂思考之后,他看向裴迪南:“赛文公爵的经济政策可以全面展开了,让资金进一步流动起来,让小贵族和商人们去推动工厂,我们的魔导工业已经比塞西尔人落后一步,不能继续落后下去; “帝国工造协会的规模还要扩大,对技术人才,我们要尽一切可能去招揽和扶持。我准备增设‘特等勋爵’的爵位和数个种类的勋章,那些格外杰出的学者和工匠,哪怕他们是贫民出身,也将得到封爵和授勋的机会; “议会那里为了争论平民能不能阅读和贵族子弟一样的教材已经吵闹了好几个月,现在这些争执必须立刻停止…… “我们和大陆南部的商业活动……讨论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继续推动了。参考现在和塞西尔人建立的贸易模式,和高岭王国,和精灵们,把生意做起来。这件事交给霍尔马克伯爵去做,他了解大陆南部的情况。” 裴迪南抬起眉毛:“和大陆南部的贸易……之前不是搁置了么?” “精灵对我们在大陆南部的砍伐行为很不满,连带影响了我们和高岭王国的关系,但现在……我们必须把南边的商路打开,”罗塞塔不容置疑地说道,“魔导工业的发展正在缓解之前新政造成的压力,但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必须卖掉才能变成收益,否则那些投资工厂的贵族和商人必然会再次变得不安定——除了和塞西尔帝国的商路之外,我们必须找到更多的市场。” “我明白了,”裴迪南点点头,“那么您希望霍尔马克伯爵做出多大的让步?” “提丰可以停止在大陆南部争议林区的所有砍伐行动,可以停止在蓝岩丘陵的拓荒推进……”罗塞塔显然早在今天之前就思考过这些,“甚至,我们可以承认高岭王国册封的‘蓝岩伯爵’,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必须开放通商城市,必须开放蓝岩地区到先祖林地的三条大道。” 裴迪南在听到罗塞塔所提出的让步条件之后露出了一瞬间的愕然,但仅仅两三秒的沉吟之后,这位老公爵便低下头:“我明白了。” “除此之外,让安德莎近期回一趟奥尔德南,她是目前唯一一个正面、近距离接触过塞西尔魔导军团的人,有很多事情,我希望和她当面谈谈。边境上的防御问题由你来安排。 “命令冬狼军团在冬狼堡防线增筑堡垒,你曾提出的‘边境轮换’和‘新兵垦荒’的方案很好,现在我要用上——帝国新组建的兵团以及受训新兵三年一轮换,协助冬狼军团驻守西北防线,我不要求他们能打进长风要塞去,但他们必须给塞西尔人造成足够的压力。” 裴迪南立刻便理解了这位提丰统治者后面一番安排的用意—— 不能让塞西尔人安安静静地埋头发展,不能让他们从长风要塞腾出手来。 和大灾之后的塞西尔比起来,提丰帝国有着多得多的预备兵员以及建设物资,塞西尔人这一次在边境上修筑了十八个假阵地假碉堡,而提丰,能在边境上一口气修二十八个真的。 不管是长风要塞的守军,还是那个不知怎么造出来的战争机器,都必须被牢牢地拖在边境上,甚至要把塞西尔人国内的大量预备兵员,也都拖在那道漫长的边境线上。 在做完这一番安排之后,罗塞塔·奥古斯都长长地呼了口气。 裴迪南公爵抬起头,他看到了这位提丰统治者的表情——损失了一个如此令人扼腕的机会,迎来了一个如此令人警惕的敌人之后,在这位提丰统治者脸上,他看到的却是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以及十足的斗志和愉快。 这表情让裴迪南感到意外,他已经有很多年没从罗塞塔·奥古斯都脸上看到类似的神色了,他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看到对方露出这般模样,还是在对方加冕之后不久,决定改组贵族议事团的时候。 “塞西尔真是个强敌,是吧,裴迪南卿?”罗塞塔高兴地说道,“就像当年的马利克亲王,还有法布罗公爵和科尔曼罗尼公爵……或许比他们还强一些?” “是比他们更强一些,”短暂的错愕之后,裴迪南终于露出笑容来,“毕竟当年的‘三人乱党’只是想要您一个人的命而已。” 罗塞塔略微一怔,紧接着便愉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 一阵嘹亮的汽笛声响彻码头,圣苏尼尔城的港口上,准备前往南方的魔导战舰“开拓者号”正缓缓离开河岸,魔能引擎有力的运转声以及压水装置的低沉轰鸣渐渐高亢,战舰两侧后方仿佛机械双翼般的魔能翼板在齿轮和杠杆的作用下一点点张开,看上去威严雄壮,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河岸旁聚集的市民和士兵们欢呼起来,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们在高高的屋顶和河堤上大呼小叫,而在码头广场上,一身盛装前来送行的维多利亚和柏德文两位公爵则在侍从的陪伴下静静伫立着,目送着魔导战舰离开的方向,许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魔导战舰开始缓缓加速,随行护卫的舰船也进入了预定的护航位置,圣苏尼尔巍峨的城墙在视线中一点点缩小,并终于被平原上起伏的丘陵和树林遮掩起来,直到再也看不到之后,高文才从舷窗外收回视线。 “终于要回去了,”在高文旁边,琥珀使劲伸了个懒腰,语气夸张地说道,“我都快忘了南境长什么样了!” “你才离开不到半年,不要说的好像离开了半辈子一样,”高文侧头瞥了这个半精灵一眼,“而且说起和南境的联络,你这个军情局长怕是比谁都频繁吧?” 琥珀撇撇嘴,转头看着旁边的黑发侍女:“你可要小心了,玛姬小姐,咱们的皇帝陛下可是个能从石头里攥出水的人物,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安排成堆的差使,而且还不给涨工钱……” 玛姬站在这艘新锐机械战舰上,此刻正透过水晶玻璃覆盖的舷窗出神地观望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河岸,这不可思议的魔导造物令她深深着迷和好奇,也让她不禁对瑞贝卡所描述的“先进的魔导技术”产生了一丝期待,她是如此出神,以至于压根没听到琥珀在说什么,反应也慢了半拍:“啊?抱歉,我没听清……” “你不用在意她,她只是过于兴奋,这种时候说的多半是废话,”高文挥了下手,随后认真打量了眼前的黑龙女仆一眼,“不过我是真没想到,瑞贝卡竟然成功把你从维多利亚那里‘借’了过来,她刚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又闯了什么祸。” 玛姬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瑞贝卡那冒冒失失的一句“你变一个给我看看”,她微微笑了一下:“瑞贝卡殿下的真诚和她掌握的不可思议的知识打动了我,至于女主人……在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会尊重我的意见。” “看样子你和维多利亚之间的关系还有很多秘密,但请放心,我不会打听的,”高文笑着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希望你能喜欢南境的生活。” 玛姬慢慢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是的,我非常期待。” 第0697章 焚烧之后 清爽的风吹过茫茫荒原,卷动着干燥的沙尘和干枯的落叶草屑,荒废的土地上,曾经用来灌溉的沟渠已经因上游中断而干涸,一片坍塌倾颓的围墙倒在泥土中,被发黄的杂草覆盖大半。 一座被废弃的老磨坊孤零零地立在路边,从磨坊上脱落的巨大风车叶片就仿佛某种残肢断臂般凄惨地搭在一段半坍塌的红砖墙上,磨坊周围随处可见焚烧和爆炸物袭击过后的痕迹,一个被烧焦的路牌歪歪斜斜地立在磨房前的十字路口上,路牌上模模糊糊的字迹隐约可见: “长尾林地-卡布雷镇” 一只粗糙且骨节粗大的手拂过路牌,擦下一层焦黑的灰烬。 诺里斯看了看手上沾染的黑色灰烬,随后搓搓手指,看向不远处那废弃的老旧磨坊。 一阵秋风吹来,风中裹挟的寒冷空气灌入了诺里斯已经不再健康的肺部,他忍不住弯下腰,连续咳嗽起来。 几个随行的年轻人即刻上前,有人搀扶住了身体略有些摇晃的农业部长:“部长,您没事吧?” “没什么,岁数大了,这个季节的风对我可不怎么友好,”诺里斯摆摆手,拒绝了部下兼学徒的搀扶,视线慢慢从磨坊方向收回,“我听说过这个地方……据说长尾林地附近最肥沃的土地就在这里……” “都荒废了,”一名年轻官员叹息着说道,“部队打到这里的时候整个长尾林地已经被晶簇军团占领,收拢起来的幸存者不足百人,为了彻底清除那些怪物,士兵们执行完轰炸之后又焚烧了所有城镇,包括城镇周边的聚居点。” “荒废……荒废并不可怕,荒废的土地还是能救回来的,”诺里斯慢慢说道,看向不远处杂草遍布的农田,“怕的是还有残留下来的污染。我们去那边看看。” 随行的年轻官员转过头,吩咐几辆魔导车停在路边待命,随后迈步跟上了诺里斯的步伐。 曾经肥沃的田地经历了荒废,长出杂草之后又遭遇了一轮轰炸和焚烧,焚烧之后又随着几场风雨长出新的杂草,如今从远处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农田的模样,诺里斯在一道勉强还能分辨的垄沟旁蹲下身子,伸手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微微搓动。 混杂着草木灰的黑色土壤带着一丝潮湿粘连的质感,随着手指搓动落向地面。 “多好的土啊……”诺里斯伸出手,让随行人员看着他手中残留的泥土,“南边哪有这么好的土地?” 感叹之后,他拍了拍手,开始吩咐采样人员收集当地的泥土样本,一名随行书记官则拿出随身携带的资料夹,找到了对应的报告:“这里以及周边田地是‘绒莎草庄园’的一部分,属于卡布雷子爵私产,但整个卡布雷镇具体有多少人口已经很难统计,只能粗略估计在三百户左右——不包括较为偏远的村庄和一处矿山。” 一名身穿野外工作服,胸口佩戴着帝国制式藤环德鲁伊徽章的年轻技术员一边检查土质一边说道:“这里的土壤看上去仍然很健康,而且很肥沃,和之前发现的两处污染区比起来情况要好得多……” “暂时标成绿色吧,”诺里斯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在下一个播种季之前,要尽可能地收集能够复耕的土地资料,也不能忘了对严重污染区的标记……” “是,部长。等一下我们要不要……” 一名随行的农业部官员回应着,但他的话刚说到一半,站在旁边土埂上警戒的护卫便突然冲着不远处呵斥了一声:“什么人?出来!!” 几双眼睛顿时望向了护卫呵斥的方向,诺里斯抬起眼皮,看到不远处那座废弃的磨坊里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在护卫第二次喊话之后,那两个躲藏在磨坊里的人影终于从废弃建筑物内走了出来。 是一男一女两人,看不出多大岁数,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头发和脸上都脏兮兮的,他们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向这边走来,带着谦卑和惊惧,仿佛生怕一步走错就被眼前的几个“大人物”给抓起来。 诺里斯脸上的表情在看到那对男女之后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他回忆起几年前的自己……那谦卑畏缩的姿态曾经在他骨子里刻了几十年,他真的太熟悉不过了。 “幸存者?这个区域竟然还有幸存者?”一名年轻书记员惊讶地低呼起来。 诺里斯皱了皱眉,在那两个人走近之后才开口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一直躲在这?” “老爷,我们是……是从南边的镇子跑回来的……我们之前躲出去了,打了仗,后来这边打完了,才回来。” 那个驼背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说一边不断用手揪着自己衣服上的线头,他的话有些颠三倒四稀里糊涂,但诺里斯很快就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这两人并不是一直躲在磨坊里的,他们应该是在之前刚出事的时候就跟着大家逃了出来,然后幸运地活着跑出了这片地狱,这小半年里多半是在庞贝或斯科德兰地区流浪逃荒,现在大概是听到北方安全的消息,才又跑了回来。 类似的情况在这片广袤的地区并不少见——那场灾难中的幸存者虽少,但总是有人能逃出生天的。 这些人中的一部分被南境派出来的队伍收容保护了起来,一部分或许已经在南方找到长久安身的地方,还有一部分……他们难以放弃耕耘了几代的土地,难以放弃唯一熟悉的家乡,或者在南边实在找不到活路,于是他们又跑了回来,在这片已经变成战火废土的土地上游荡着。 如果放着不管,这些人中的大部分迟早会死于饥寒和疾病,或死于野兽之口,剩下的则有可能变成圣灵平原东部地区的流寇盗匪,这片荒废的土地将成为一片规模惊人的无法地带。 但帝国不会放着不管,诺里斯和他带领的工作组,以及另外几支向着不同方向进发的队伍,他们的任务就是重建这座“帝国粮仓”。 “我不是什么老爷,我叫诺里斯,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来重建这地方的,”摇摇头,把繁杂的思绪甩出脑海,诺里斯对眼前的男女说道,“这里现在还不适宜安家,你们可以先到东南边的安置区……” 那个头发脏兮兮的女人好像没听明白诺里斯后面的话,而是瞪大了眼睛:“陛下?哪个陛下?弗朗西斯陛下不是已经不在了么?” 诺里斯一下子愕然。 在中部地区这些逃亡的贫民中间,消息竟然迟滞落后到这种地步,他们不但不知道帝国的成立,甚至恐怕连内战是否真的结束了都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逃荒的?又和文明世界隔绝了多久? 在先进繁华的塞西尔城生活了数年,诺里斯再一次看到了这熟悉的贫困,熟悉的落后,以至于一时间忘记了开口,倒是站在他旁边的德鲁伊技师忍不住说道:“是高文·塞西尔陛下,他已经是皇帝了。” 那对男女愣了半天,才终于连连惊呼。 “你们先去东南边的安置区吧,”诺里斯再次对他们说道,“我们有车,可以带你们去,还有一些逃难出来的难民都在那边暂时安家。你们留在这地方太危险,这里现在可没法住人。” 那对男女终于搞明白了诺里斯的意思,他们犹豫纠结起来,但在看到诺里斯周围的随行和护卫之后又露出紧张畏惧的模样,然而诺里斯除了宽慰之外却想不到该怎么跟这两人解释一切——他只能做出一些保证,让随行人员拿出一点食物,又强调了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才让他们放心下来。 但在跟着士兵离开之前,那个驼背的男人突然又张了张嘴,一边揪着衣服上的线头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我们还有东西……能一起拿着么?” 诺里斯点点头:“可以,但别太多,车子装不下。” 男人顿时千恩万谢,然后飞快地跑回了废磨坊,片刻之后,他便推着一辆破破烂烂,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小推车走了出来——那推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破旧的罐子盆子和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堆积在一起,还留了一个能供人坐着的位置。 这就是这对男女全部的家当了——诺里斯几乎可以想象,他们是怎么推着这辆小车逃离这里,在南边的村镇之间流浪,然后又推着这辆小车回到这个地方的。 “就这些,就这些,”男人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不多的。” 准备护送这对男女前往安置营地的士兵看了一眼那车上的东西,本来想说这些破烂大可以扔掉,反正安置营地会给难民发一套生活必需品,但最终这位士兵还是没这么说,而是叹了口气:“唉……东西可以带上,这辆推车不行,装不到我们的车上。” “老……老爷,”那男人一下子慌了神,“我可以推着车子跟在你们后面的!我跑得很快!” 士兵摇摇头:“不行,你不知道……” 诺里斯打断了士兵:“把这辆小车绑到车顶上吧。” 士兵露出为难的模样:“……大人,这……” “按我说的办吧,”诺里斯摇摇头,“这是他们现在最宝贵的东西。” “是,大人。” “老爷,您真是个好人!”那个头发脏兮兮的女人赶紧说道,“您一看就是善良的贵族老爷!” “我不是老爷,更不是贵族老爷,叫我先生就可以,”诺里斯再次纠正了一遍,随后摆摆手,“走吧,跟着这个士兵一起,我们的车子在路边等着。一会别被车子吓到了。” 那对男女慌忙应承着,但刚跟着士兵走了几步,驼背的男人又忍不住回过头:“老爷……先生,您说这地方真的还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么?” “……会比之前变得更好,”诺里斯看着那双浑浊却又满怀期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正是陛下交给我的使命。” “那……我们到时候能回来吧?”男人一边观察着旁边士兵的脸色,一边飞快地说道,“我们家在镇子里,那边还有……” 他的话没说完,旁边的女人似乎偷偷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诺里斯猜测着那没说完的半句话会是什么内容——一罐麦子?一盒面粉?一把镰刀?亦或是几个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币? 他没有问,只是用力点了一下头:“会回来的——这是陛下给我的命令。” 驼背的男人笑了起来:“啊,那看来塞西尔陛下真是个好人。” 他们离开了。 良久之后,诺里斯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们的路还很长。” “是啊,部长。” “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诺里斯转过身,他看向那片广袤的、历经战火焚烧的沃土,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就像陛下说的……这片焚烧之后的土地上,终究是会长出新芽的。” 第0698章 赶不走的“住客” 穿着崭新的靴子和笔挺的制服,佩戴着气派又漂亮的胸章和袖标,典狱长马克西林昂着头走在监狱内的走廊上,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把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胡须修剪的恰到好处,一路走来带着矜持的微笑,钥匙和警棍挂在腰带上,撞的叮当作响。 这是一座新修的监狱,和城里的“政务厅”一样崭新,监狱内有着宽阔明亮的走廊和坚固漂亮的牢房,马克西林每天的任务之一就是带着两名狱警巡逻这里面的所有走廊和房间,以确保没有犯人越狱、自残、破坏监禁设施以及私下斗殴的情况,这是一项颇为枯燥的工作,但对于本身就喜欢规律和秩序的马克西林而言,这项工作正和自己的胃口。 常规管制区的情况一切正常,关在这里面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偷小摸的蟊贼和醉酒闹事的莽汉,这些人有的甚至不值得被关进监狱里,只不过是治安厅的临时牢房位置有限才送进这里暂时关押几天,他们既不敢和看管人员对着干,又基本上不会再私下斗殴来延长自己那点羁押时间,对这个区域的巡逻一向是最轻松惬意的。 走过常规管制区之后,马克西林带着两名狱警走向超凡收容区,在通往地下的楼梯前,这位典狱长看了一眼旁边墙壁上正在正常工作的热力交换器和通风装置。 确认一切正常之后,马克西林忍不住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可真是个好时代……坐牢都这么舒服了。” 走下一段阶梯,穿过一道栅栏门之后,就是一扇沉重的合金闸门,来到这道闸门前,马克西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腰带和制服,表情略微变得严肃起来。 闸门后面就是监狱的深层,专门用于关押超凡者罪犯的房间。 从这个区域开始,前方到处都是检测魔力波动的感应符文和报警装置,牢房也远比其他区域坚固,而且还设置了很多专门用于反制施法者的机关和陷阱,虽然自从这个区域建成以来还未发生过超凡者暴动的情况,但曾经在战场上面对过超凡者的马克西林还是会本能地提高警惕,认真起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靠下的伤疤,那是曾经被超凡者的炙热刀锋划开的伤口,回忆了一下那种灼痛之后,他打开了腰部的护盾发生器,并按动警棍后部的机关,确保“魔法反制”随时处于待击发状态。 两名随行狱警也检查了自身装备,随后一左一右上前,将两把钥匙同时贴在闸门两侧。 伴随着机械装置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沉重的闸门在马克西林面前缓缓打开。 这位典狱长微微回头,对部下吩咐了一句:“检查防护。” 两名预警分别前去查看防护符文的完整,马克西林则走过闸门,打量了里面一眼。 用于收容超凡者的房间明显比外面的普通牢房要少很多,总共只有四个单独关押的小房间,而此时整个区域里更是只有两名囚犯: 左边第一个房间里是昨天刚关进来的,一位莽撞的奥术师,在严重醉酒之后一发奥术飞弹打死了邻居家的狗——原因是他误以为那只狗对他发起了神圣决斗。这糟糕的举动导致他在依法赔偿之后还必须在这里住上一周,但马克西林怀疑这一周里起码一半的时间都会被那位奥术师用来醒酒。 这是个值得警惕和小心的家伙,毕竟他还醉着——说不准他就会把前来查房的看管人员当成另一个决斗者,也来上一发奥术飞弹。 右边第二间房间的“住客”则已经在这里待了挺长时间,是一位来路不明的德鲁伊,因为无证施法和偷渡罪行被关了进来,在马克西林眼中,这位沉默寡言的德鲁伊倒是个更“安全”一点的家伙,虽然他的气质有些阴沉。 确认那位醉酒的奥术师还在说胡话之后,马克西林径直来到那个名叫“巴德·温德尔”的德鲁伊牢房外,用警棍敲了敲镶嵌有导魔材料的合金栅栏:“嗨,查房的时候到了。” 小小的牢房中,穿着灰白色囚衣的中年男人背对着牢房门坐在床铺上,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他胳膊动了动,头也不回地说道:“等会,我就快把这道题解出来了。” “……哈,你倒真是和住进自己家一样,”马克西林又气又笑,“我就不该给你找一套数学课本来解闷——你看看你都在墙上画了些什么!” 小小的牢房内,几乎所有的墙壁和地面都被画上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和符号,还有一些即兴创作的诗歌和短句,可谓是热闹非凡——在牢房的墙壁上写写画画可以说是很多囚犯的“保留爱好”,看管人员也一向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马克西林是真的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在墙壁上写下两面墙的方程组和长短句的,这实在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囚犯。 曾经做过一小段时间骑士学徒的马克西林是识字的,但那个巴德在墙上写的东西还是超出了他的理解,他只是本能地判断出里面那个囚犯恐怕有些来头,但超凡者又有几个没来头呢? 牢房内,坐在床铺上的巴德终于解完了他的方程,这个胡子头发乱糟糟的中年人站起身,一边把手里的草稿纸和笔放下一边说道:“放心,先生,之后我会自己擦掉的。” “你当然会擦掉——因为你还要写新的方程呢!”马克西林瞪了里面的巴德一眼,“我来是想通知你,你的羁押时间又到了,明天你就可以走,出去之后赶快找政务厅去办一个迁移人口登……” 典狱长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看到牢房里的巴德顺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小块偷偷藏起来的干硬面饼,并甩手扔向栅栏外不远处的墙面——在令人惊叹的腕力下,小块面饼仿佛石弹般打中墙面,后者荡漾开一层防护光膜,紧接着便有警报声响了起来…… 马克西林以及两名刚刚走进来的狱警根本来不及阻拦。 “该死!你不能每次都用这种方法延长羁押时间!”马克西林顿时气的大叫起来,“这是监狱,不是让你一天天续住的旅店!你到底听没……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去把那该死的警报关掉!” 两个预警慌慌张张地跑去关掉了警报,那个醉酒的奥术师则在不远处的房间里大声说起胡话,牢房里的巴德对马克西林耸耸肩:“在这儿住着挺好的,我哪也不去。” “下次我要把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搜一遍,你的笔和你的面饼,我都要拿走,”马克西林气恼地说道,“我看你还怎么捣乱。” 巴德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我可不是个虚弱的法师——我用鼻屎也能触发警报。” 马克西林:“……” 这位典狱长一时间竟想不出该怎么应对这无懈可击的回答,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可恶的德鲁伊又慢慢走回了床铺,像个准备去冬眠的动物一般慢慢躺下去,慢慢盖上被子,旁若无人的令人牙根发痒。 “你是在浪费帝国的金钱!”马克西林终于忍不住喊道,“听着,我回去就向治安总局和政务厅汇报,这个漏洞很快就会被补上,你不可能永远在这里混吃混喝!” 从床铺上传来了巴德的声音:“我相信您的尽责,先生——但在那之前,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马克西林最后还是带着恼怒离开了,就像之前的两次一样。 沉重的合金闸门伴随着机械装置的运转声一点点闭合,收容区内再一次安静下来,邻近牢房里那个醉汉含混不清的咕哝声也渐渐低沉之后,躺在床上的巴德·温德尔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慢慢把眼睛闭上。 这么多年来,这是唯一能让他安然睡觉的地方。 马克西林结束了对整个监狱的巡逻,带着三分气恼回到了办公室里。 作为一个从骑士学徒起步,参加了第一代塞西尔战斗兵团,经历过所有领地保卫战和南境统合战争,已经适应了“每一个普通人都在努力”这一基础环境的人,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个超凡者甘愿沉沦成那副模样。 几分钟后,这位典狱官拿起了桌上纸笔,埋头开始写一份报告。 别的不说,起码要想办法把那个巴德·温德尔从牢房里弄出去——否则按照那家伙赖着不走的势头,他怕是要比自己这个典狱官在这座监狱里待的更久了! …… “这是诺里斯从圣灵平原传来的最新报告,先祖,请您过目。” 塞西尔城,高文的书房内,赫蒂将一份厚厚的报告放到了书桌上,并简要转述着报告中的内容。 “农业部和‘圣灵平原重建临时办公室’派出的调查人员已经进入丰饶林地南部,对沿途的城镇和农田进行了粗略的统计和评估。工作组认为污染最严重的区域还在更北方,应该是在巨石城和索林堡一带,而在目前发现的区域中,一年内可复耕的田地超过百分之五十,诺里斯还特别强调,这些能够复耕的土地不但污染轻微,而且由于经过了草木焚烧和休养,来年甚至可能会更肥沃。” “这是难得的好消息,”高文舒展开眉头,“晶簇污染被阻止的很及时,晶尘和伴生瘟疫还没来得及浸入土壤太多,土地能够直接复耕,明年的粮荒危机就能解决大半了。” “现在的关键是城镇、道路、水源等基础设施的荒废,”赫蒂点点头,“所有原本的居住区都是晶簇巨人肆虐最严重的地区,遭到了炮火的集中轰炸和彻底焚烧,基础设施被摧毁的非常彻底,单纯依靠政务厅组织队伍去进行重建之后再组织人口回迁恐怕会很慢,而且消耗也会很大——甚至不一定来得及把那些还未完全荒废的农田重新耕作起来。” 高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圣灵平原太大了,哪怕只有平原东部地区,面积也几乎相当于半个南境……” “诺里斯对此提出了一个建议。” “哦?”高文扬起眉毛,“什么建议?” 赫蒂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诺里斯在污染较为轻微的地区遇到了许多复归的逃难者,都是曾经逃离污染区,游离在我们的管制之外,最后又听说战争结束想要回归故土的难民,经过询问,再加上平原南部、西部以及东境关隘的粗略统计,这些人可能占据原本平原东部总人口的十分之一左右——这比我们想象得多。” 高文眨了眨眼。 灾难之后,有大量背井离乡的难民在圣灵平原游荡,这是高文一开始就预料到会发生的事情——“塞西尔秩序”确实高效严密,能够有效管理人口和救助难民,但前提是要花大代价建立起有效的行政机构,而圣灵平原终究不是南境,依靠有限的收容安置队伍和临时政务厅的救助力度,是不可能做到管理周密的,这必然会导致大量流民的出现。 十分之一啊…… 这个数字触目惊心,曾经繁荣的圣灵平原东部地区,现在是真的十室九空了。 但至少还有一室不空。 “这些游荡的流民需要安置,而且他们无组织地在污染区游荡非常危险,诺里斯建议我们组建‘联合重建团’,以最高政务厅牵头,以新兵建设兵团和官方的拓荒团为核心,设置数个重建队伍,然后通过各种途径吸引、收拢、招募那些流民,也鼓励那些有意归乡的、已经在外地暂时安家的人加入队伍,回来重建家园…… “流民们只需要最基础的生存保障,而我们不但可以给他们生存保障,还可以发给他们建设工具、提供指导,在重回家园和领取土地的动力下,响应者应该会很多。把当初建设新塞西尔的经验用上,再组织一批需要历练的年轻书记官和政务厅新人,再加上作为核心的建设兵团,重建团的规模就足以在更多的土地彻底荒废之前把它们从野草和豺狼手中夺回来。” “把土地从野草和豺狼手中夺回来……这可以作为不错的宣传符号,”高文点点头,在对这些提案满意之余,更欣慰于像诺里斯那样的政务厅官员在这些年的成长,“诺里斯的方案就到这里了么?” 赫蒂点点头:“是的。” “那我再补充一下——重建团在重建城镇和社会秩序之后,可以就地扎根设立政务厅,并同步完成交通、通信、商业的建设和成网。” 圣灵平原的东部已经是一张白纸,高文现在要用完整的塞西尔秩序直接将其覆盖,待那片废土重建之日,圣灵平原东部这块肥沃的土地,就会成为一片和南境一样的“新土”,而这片新土从磐石要塞由南向北,可以直接连通旧王都圣苏尼尔,也可以通向北境,通向东境…… 曾经被焚烧殆尽的废土,终究会长出新芽来,褪尽腐肉之后新生的血肉,将比从前更加健康和强壮。 第0699章 关于货币 带着忐忑和一丝好奇,玛姬在瑞贝卡的带领下来到了被称作“魔导技术研究所”的大型建筑物前。 据说,这里是塞西尔魔导技术的最高研究中心。 据说,那些不可思议的,能发挥出巨大力量和作用的,被昔日王都法师协会的成员们称作“运气无法解释的完美符文”的魔导装置,有一大半都诞生在这座研究中心及其附属的设施内。 玛姬曾跟着维多利亚造访过南境,但当时的她并没有机会来参观这座技术圣殿,而今日她却被邀请到这里,成为了某个伟大项目的一员,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命运的奇妙安排,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玛姬忍不住打量着视线中的一切: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格外新鲜。 魔导技术研究所并不像她所熟悉的王都法师协会(那是她能想到的性质和眼前这座圣殿最接近的设施)那般富丽堂皇,装饰奢华,但这座数层楼高的大型建筑自有一种独特的美丽和庄严,它由一座主楼和三座附属建筑构成,主楼的根基有着整齐排列的立柱支撑,而附属建筑的顶部则分别有着三个简洁有力的单词: 好奇;严谨;坚持。 这或许可以说明塞西尔的学者们对于研究的部分态度。 “这三个词是卡迈尔大师提出来的,据说是当年刚铎帝国的学者们所恪守的守则,祖先大人觉得很有道理,就让我们把这三个词挂在了研究所的楼顶上,”瑞贝卡在旁边开心地说道,“对世界保持好奇,在好奇中发现未知;面对未知保持严谨,在严谨中找到研究的方向;在研究时持之以恒,在坚持中验证成果……” 这位帝国公主的语气轻快,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她终于有机会抛弃了那些看上去华丽却行动不便的宫廷长裙,重新换上了便于活动的简便衣裙,玛姬发现她在离开白银堡来到这座研究设施之后,才真正开心了起来。 这位“公主殿下”是属于这里的。 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玛姬跟在喋喋不休的瑞贝卡身旁,随着一群在研究所工作的男男女女,走进了那座神秘的大楼。 踏入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魔晶石灯照亮了这里,一道道走廊和楼梯通往研究所的不同地方,而在大厅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位于中央的一座雕像。 那不是玛姬所熟知的任何一位英雄或神明,也不是塞西尔帝国现任的帝王,那只是一个看上去样貌平平无奇、穿着朴素法袍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他们站在这座知识和技术的圣殿中心,被一束专门的魔晶石灯光照亮,男人的视线温柔而平静,仿佛注视着走入这里的每一个人,而每一个进入研究所的魔导技师或符文师们,也会首先来到那雕像前,深深地鞠躬之后再离开。 玛姬讶异地看着那雕像,忍不住问道:“他们是谁?” “是现代魔导技术的奠基人和他的女儿安妮。”瑞贝卡收敛起了所有的嬉笑,带着玛姬第一次看见的认真表情说道,随后她也来到那雕像前,深深地鞠躬致意。 玛姬有些不知所措,但也跟着行了礼,随后她看到了那雕像下面基座上的文字:致开拓者。 “他没有名字么?”玛姬惊讶而好奇地问道。 “没有……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位野法师,可能曾经在王都法师协会停留,”瑞贝卡遗憾地说道,“但我们查遍了王都法师协会的资料,也没找到这位野法师的名字……他可能只是某个大魔法师的助手,也可能名字已经被协会彻底抹去。你知道的,在传统法师圈子里,脱离自己的传承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名字会从所有的案卷资料中除掉,而圣苏尼尔的法师们在守城战中死了将近四分之一,或许最后一个知道他真名的人也死在城墙上了。” 玛姬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瑞贝卡已经重新露出笑容来,她灿烂地微笑着,面对着雕像中的男人:“不过没关系,他的造物没有被人遗忘,只要我们继续努力,‘魔网’就会被所有人记住。” 玛姬怔住了,眼神深处却若有所思,瑞贝卡则已经迈开脚步,向不远处的楼梯走去:“跟上来跟上来,我还要介绍你认识好多人呢……” …… 市中心,“领主府”前的广场上,一队哨兵守卫着通向府邸的大道,大道路口前的哨卡旁,几名工人正在忙碌。 一位身材矮壮的工人在提升机的帮助下来到了悬挂路牌的金属灯柱上端,在魔导终端的辅助下拆掉固定标牌的几个铆钉,一番晃动之后,他摘下了那个写有“塞西尔领主府邸”的金属标牌,递到旁边同事的手上。 一个新的标牌被拿过来,安装在灯柱侧面的钢制骨架上,标牌上是崭新的单词:塞西尔宫。 悬挂路牌的灯柱旁,一名魔导技师抬头仰望着标牌上的单词,忍不住摇着头说道:“这可真是简洁明了的名字……” “陛下起名字的时候一向喜欢简洁明了,魔导力量推动的车就叫魔导车,钢铁铺成的能量轨道就叫铁路,能广播信号的塔就叫广播塔,”另一位同行的魔导师笑了起来,“反正我是习惯了。” “那你解释解释‘魔力电容器’里的电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 “先祖,新的路标、地图的改动都已经完成了,”书房内,赫蒂对高文汇报道,“关于塞西尔领主府更名为‘塞西尔宫’的消息很快就会出现在近期的报纸和广播节目中。” “那就好,”高文呼了口气,又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倒是有点尴尬,我之前竟险些忘了这个细节……看到‘领主府’的路牌之后才想起来这座府邸的名字必须改一改,幸好政务厅的筹备委员会还记着这件事。” “考虑到所有细节是筹备委员会的基本工作,而您的宝贵精力是要放在更大的事情上的,”赫蒂很认真地说道,“但话又说回来……‘塞西尔宫’这个名字确实是挺没特色的。” 高文哭笑不得地看了赫蒂一眼。 这位“大执政官”一向是个沉稳严肃的人,但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也偶尔会变成跟老祖宗敞开心扉逗闷子的晚辈,除了用各种各样的计谋骗假期之外,找机会吐槽高文创造出来的一些新名词和没人能听懂的梗也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这一点高文挺熟悉,但有时候也挺无奈。 “我是想不出来别的名字了——总不能也给咱们家的房子外面贴一层银箔然后给起个名字叫‘新白银堡’吧,”他笑着摇了摇头,“名称只是个代号,让人能一下子听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行,哪怕乍听上去没什么特色,过个几年大家熟悉了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其实塞西尔宫没什么不好,”赫蒂嘴角微微翘起,“不过戈登在前天会议的时候提了一点——这座‘宫殿’是不是需要扩建,或干脆重建一次?虽然它还很够用,但作为一座宫殿,它的规模实在有些不相称……” 高文摇摇头:“不必了,你也说过,这座府邸还很够用,没有扩建的必要。它的规模在我看来已经很大,单论占地面积不亚于一座小城堡,而且它还很新,如果只是为了气派就重建一次,是在浪费宝贵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圣灵平原那么多城市和道路还没重建起来呢。” “您果然会这么说,”赫蒂无奈地说道,“但就一个帝国而言,皇室的宫殿不仅仅是个居住的地方,也是用于皇室办公、用于一部分政府机能运转的功能设施,更是显示国家实力和威严的象征符号,这一点您也要考虑。” 这次高文认真想了一下,一边思索一边慢慢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随着最高政务厅的规模扩大,管理帝国运行的机构重组,有一部分办公室是要转移到这边的……但这并不是立即就会执行的事情,即使执行了也不会立即超出这座府邸的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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