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能挡下敌人的大部分攻击,即便守城部队伤亡不断,大部分法师们也能依靠大护盾做到自保,但如今大护盾已经消失,一旦神降术的效果再结束,脆弱的法师们恐怕会立即伤亡惨重。 在身后的内城区中,那个藉由神降术来到人世间的光辉巨人已经开始暗淡,围绕在王都周围的碑状壁垒也出现了虚幻动摇的迹象,这些现象都说明一件事:神术的力量就要结束了。 柏德文·法兰克林的声音从威尔士身后传来:“陛下,已经收集全城火油,可支持战斗两天以上。” 威尔士转过头,看到那位西境公爵已经不复平日里的整洁外表,他的作战法袍多处破损,身上随处可见烟熏火燎和污渍的痕迹,疲惫的神色深深印在其脸上。 但即便如此,这位公爵仍然维持着游刃有余的沉稳和儒雅中透着威严的气度,就仿佛这些特质已经深深印在其血脉中一般。 新国王轻轻呼了口气:“好,有了火油,我们至少能打退一到两波攻击……” 那些怪物怕火,这是之前南部几道防线上的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而在正常情况下,战场上的大规模火焰都要依靠法师来制造——但如果没了法师,或者法师的力量不再足以维持整个防线的火力呢? 用麻绳浸满火油缠绕在石弹上,点燃之后就可以代替被魔法烈焰引燃的石球,把火油倒下城墙,照样可以在城下燃起不亚于灼热之地的熊熊火墙,在没有魔法力量支援的情况下,还是有一些替代的办法的。 “塞西尔军团到什么地方了?” “最后一次收到消息是昨夜,他们已经越过谷地回廊的河道,正在加速向这边赶来。” 随着那支援军越来越近,传讯法术已经能够建立较为稳定的连接,柏德文·法兰克林开始能够收到维多利亚发出的清晰信息,稳定通讯的建立极大鼓舞了所有的守城部队,这也是防御能坚持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威尔士短暂思索了一下,抬头看向城墙上的法师们。 “让法师们撤下来。”新国王言简意赅地说道。 “陛下?” “不能让王国最优秀的学者们全都死在这里,”威尔士飞快地说道,“在没有大护盾保护,又是这种正面集群作战的情况下,这些已经过于疲惫的法师很难起到作用,他们活下来,比在这里死掉要有价值的多。西北角的城门现在应该还畅通吧?” “畅通。” 圣苏尼尔外围了数不清的晶簇怪物,但并非整个城市已经被围死,如今王都西北方向的城门仍然可以通行,来自西境军团、数量有限的支援就是从这道门进入城内的。 “准备安排学者们撤离,这些法师也包括在内,”威尔士的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从西北角送出城。” “陛下,”柏德文忍不住开口,“这恐怕会引起动摇……” “只要我还没撤,防线就不会动摇,”威尔士打断了西境公爵,“而且我不是要这些法师逃亡——我是要他们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这座城市会守住的,披甲执剑者会守住它,但在守住之后,我们还需要执纸笔的人来重建它。” “……是,陛下。” 西境公爵离开了,去执行国王的命令,威尔士的注意力则重新放在城墙附近,放在那些随时可能熄灭的圣光壁垒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视线突然若有所感地投向天空。 几个小小的黑点不知何时出现在远方的云层之间,在灿烂而且愈发明亮的朝阳照耀下,那几个黑点正在急速靠近圣苏尼尔。 几分钟后,当那几个黑点开始降低高度,威尔士才终于借助超凡者的视觉依稀看出了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几只狮鹫簇拥着一只巨鹰。 威尔士睁大眼睛看着它们,看着它们以近乎自杀式俯冲的方式冲向王都,而随着它们的飞行高度不断降低,平原上聚集的晶簇军团也终于有了反应——尽管处于狂乱状态,那些怪物还是对闯入它们“空中领域”的不速之客发动了本能的攻击,一道道电弧从地面迸向天空,交叉着编织成了一张闪耀的巨网,而在这张巨网的边缘,巨鹰和狮鹫们如舞蹈般越过了云端,越过了圣苏尼尔的城墙。 它们从高空扔下了一些东西。 那些东西在半空中弹开,舒展,随风飘扬,同时有着鲜明的色彩,威尔士很快便看清了那些飘荡下来的、仿佛布料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是塞西尔的旗帜。 国王慢慢张大了眼睛,随后突然笑了起来。 那位开国英雄比约定的早到了一天。 伴随着大量塞西尔旗帜在高空舒展开来并随风飘落,内城区圣光大教堂那响彻全城的钟声也渐渐微弱下去。 神降术的效果结束了。 漂浮在城市上空的光铸巨人怦然破碎,化为无数散乱的圣光逸散在空气中,保护着王都的圣光壁垒也寸寸龟裂,短时间内便消失不见。 整个平原上的晶簇怪物都躁动起来。 塞西尔的旗帜随风飘落,在陡然提振的士气中,威尔士长剑指向天空: “为了安苏!!” 圣苏尼尔,呐喊声震慑云端。 戈尔贡河畔,炮火轰鸣。 三艘内河战舰沿着河岸一字排开,其余炮艇和小型炮舰罗列河上,大大小小的近防炮和轻型主炮瞄准了河道东岸,魔力闪光不断,整个滩地炮火连天。 开拓者号的舰桥上,拜伦的大嗓门几乎和外面的炮火一样响: “火力压制火力压制,迅速清空登陆场!” “后续货舰跟上,都跟上!” “快快快,放出跳板,放出跳板!把地面部队放下去!!” 在炮舰的掩护下,整个东岸地区盘踞的晶簇怪物被迅速清除着,装甲货舰则一艘接一艘地靠近了适宜登陆的河滩,用坚固钢铁框架和厚重钢板制成的跳板在机械装置的作用下延伸到河岸上,早已整装待发的坦克和多功能战车一辆接一辆驶上地面,迅速在陆地上建立起了推进式的防线。 而伴随着坦克炮的轰鸣声响起,陆战部队也冲上了河岸。 开拓者号舰桥上,高文眼前的魔网终端机上正浮现出索尼娅的影像:“……刚刚飞越圣苏尼尔……已经投下信号……他们仍然在坚守……” 高文回头看向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拜伦:“从这个位置能打到圣苏尼尔么?” “超出理论射程了——但可以开一炮试试,”拜伦的大嗓门再次响起,“不保证精确度的话,射角合适我就能把炮弹打到圣苏尼尔南边的平原上,但具体落哪没人知道,反正肯定打不到王都。” “开炮吧,”高文微微点头,“告诉那些怪物,我们到了。” “听见了么!小伙子们!”拜伦满面红光,挥舞着胳膊转向自己的船员们,“给主炮上过载,干XX的一炮!!” 第0640章 退去的危机 一种异样的尖锐呼啸声隐隐约约传来,在片刻的延迟之后,威尔士听到南方的平原上有雷鸣般的巨响响起。 这是在此前的战斗中从未出现过的声音,是那些晶簇巨人未曾制造过的动静。 他抬起头,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团巨大的烟尘腾空而起,而在烟尘腾起的区域附近,晶簇大军似乎陷入了混乱。 据说塞西尔人制造出的魔法武器可以远在十几公里之外发动袭击,将威力强大的爆炸装置投射到准确的位置,在“天火”降临之前,那种尖锐的呼啸声便是其最显著的特征。 援军正在进入战场——但他们还很远。 所有的圣光壁垒已经全部破碎,空气中逸散的光芒微粒飘飘扬扬地洒落在城墙上,伴随着光粒的洒落,来自晶簇军团的电弧开始扫射失去一切保护的城墙,铠甲破裂的骑士们提着巨盾迈步向前,填补着城墙上的缺口,而浑身浴血的士兵则操纵着所有的投石机——不管是否还有魔力相助——开始进行这最后的反击。 巨日的光辉穿透云层,洒下一片灿烂光华,云端之间倾泻而下的朝霞为这古老的王都镀上了一层金芒,一切的一切——染血的旗帜,破裂的盔甲,闪烁寒光的长枪,巨大的投石机和弩炮,以及包围王都的晶簇狂潮,都在这阳光下泛起了光潮。 “我们的援军已经开始进攻了!!”城墙上,一名浑身浴血的骑士高高举起了安苏的王旗,一边奋力挥舞一边高声吼叫,“坚持住最后……” 一道锐利的水晶尖刺从城墙边缘飞来,贯穿了这名骑士的胸口,墙垛上,一个狰狞而肿胀的怪物正在继续向上攀登。 威尔士长剑挥过,无形的冲击波切断了那怪物的身体,他接过那即将坠落的王旗,高高举起:“坚守防线!!” “坚守防线!!” “坚守防线!!” 越来越多的呼啸声从远方传来,南方的平原尽头开始浮现出更多的冲击云团,可是这围城之战的战场是如此广阔,无边无际的晶簇怪物几乎覆盖了整个圣苏尼尔平原区,以至于即便援军抵达战场,也可能需要数个小时才能推进到城墙附近,而缺乏理智的晶簇军团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不会停止进攻。 高文和拜伦也都很清楚这一点。 装甲狮鹫从天空掠过,带来了王都防线上最新的情报,开拓者号的舰桥——同时也是这次作战的指挥中心内,拜伦正在分析前线的情况:“……圣苏尼尔大护盾已经崩溃了,索尼娅观察到的那层圣光屏障也崩溃了,现在他们在依靠附魔城墙和骑士、士兵们维持防御。敌人最密集的区域是王都的东墙壁垒附近,但它在开拓者号的主炮覆盖范围之外。” 高文看着眼前的作战地图,脑海中却在浮现出卫星的俯瞰图像:“在圣苏尼尔正南方到戈尔贡河之间轰炸出一条进攻路线,地面部队由此入场,随后在东墙壁垒南部构筑火炮阵地,舰队和地面部队的火力配合可以把那些怪物分隔开,只要能顶住它们的反扑,战场就被控制住了。” “但那些怪物的反扑力度可能会非常猛烈……毕竟现在它们连最基本的‘止损’概念都已经丧失,不到死光是不会停止的。” “这正是我们的目的——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削减圣苏尼尔附近的晶簇军团数量,只要它们在区域范围内的数量优势丧失,它们对王都的威胁就会迅速降低——圣苏尼尔的城墙是具备自我修复能力的,只要承受的损伤低于其修复速度,它就安全了,”高文不紧不慢地说道,“而至于地面部队能不能在此之前顶住压力……你应该相信装甲集群的力量,当火力优势足够,数量就会毫无意义——而且我还会亲自指挥地面部队,不必担心。” “……我明白了,我会确保这边的火力支援,保证您这一路畅通。” 十分钟后,高文离开舰桥,准备上岸。 他走向开拓者号的船舷,琥珀的身影则在他身旁浮现出来:“哎,哎,你还真率军冲锋啊——” 高文头也不回:“怎么,有问题?” “你别忘了你上辈子怎么死的,今天这场景跟故事里描述的你战死那天的情况太像了,你就没个心理阴影么,”琥珀持续不断地BB着,“还是说你之前自称对这件事有心理阴影是假的喽……” 高文终于回头看了琥珀一眼,随口说道:“那你跟过来的主要目的是等我死了之后再表演一遍当场挖坟么?” “……那倒不是,我这不名义上还是你的近卫嘛……” “那就别废话了,安静跟上——这种战场,很需要你这样敏锐又擅长保命的侦察兵。” “哦——那你也千万别死,你死了我回去跟赫蒂瑞贝卡她们解释不清楚……” “闭嘴。” 当钢铁履带开始碾压大地,战车部队伴随着机械震颤驶向战场,高文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 琥珀没有在他身旁,但他能感知到,那个半精灵的气息就在附近百米范围内游荡——她正穿梭在现世界和暗影界之间的夹缝中,观察着附近的环境,观察着暗影界中是否有晶簇巨人活动之后留下的能量残响,以确认敌人可能的动向。 天空,装甲狮鹫和巨鹰骑士们正在侦查整个战场,一边引导着地面部队前进,一边为戈尔贡河上的舰队提供火力指引。 戈尔贡河上,以开拓者号为首的战舰正在微调自己的主炮,即将发动下一轮火力支援。 坐在指挥车中的高文微微呼了口气。 琥珀说错了一件事——七百年前,当他这具身体战死的时候,情况和今日怎么可能一样。 …… 炮火轰鸣声中,地面部队依照计划推进到了圣苏尼尔东南部的一处高地上,在坦克集群的优势火力面前,晶簇军团依靠庞大数量建立起来的优势就如高文所言那样荡然无存——晶簇怪物们在本能驱使下发动着持续不断的反扑,但最终都被铺天盖地的炮弹和燃烧烈焰葬送在焦黑的战场上,而一个长程火炮阵地则被迅速建立起来,开始压制圣苏尼尔东南部的区域。 从戈尔贡河延伸出来的火炮支援,再加上地面部队建立的高地火力点,塞西尔军团就如一把炽热的军刀般斜斜地切入战场,它撕裂了晶簇军团的阵地,开始给这头已经失控的毁灭怪物放血。 威尔士注意到了战场上的微妙变化。 比他预料的更快,晶簇军团对王都的进攻减弱了。 奋战中的士兵们或许无暇顾及战场整体的变化,能力有限的骑士们也只能关注自己所负责的城墙,但时刻注意着整个防线所有状况的威尔士却没有错过这局面的微小改变——来自晶簇军团的进攻密度正在降低,南部城墙部分区域的附魔墙垒已经不再持续崩解,甚至转入了修复和损坏相持的状态。 那些怪物的数量在减少,它们的进攻重点也在渐渐转移。 威尔士把目光投向南方的平原,但他还是看不到塞西尔军团具体的位置——他能看到的,还是只有连续不断的烟尘和爆炸闪光,那些爆炸闪光距离城墙已经不算太远,但发动攻击的人仍然遥不可见。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些爆炸的威力真的很惊人,山崩地摧,毫不夸张。 塞西尔人就这样利用强大的远程力量完成了对战场的切割,而从远方那些战斗迹象判断,他们在执行这种切割的过程中必然还进行了非常大胆的转移和推进。 援军确实还很远,但他们的力量已经跨越空间的阻隔,投射到王都的防线上。 天空中,塞西尔人的装甲狮鹫和巨鹰第三次掠过了战场,而那些飞行单位的行动显然与地面上的战斗息息相关。 威尔士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关于南境的情报——关于他们使用的魔导武装,关于王国军在南境采购的武器,关于那场南境统合战争中的一些细节。 有很多东西是从情报里看不出来的,只有亲身接触过——哪怕是远远地接触,才能意识到这些情报背后的真相。 威尔士曾经长时间地思考关于南境的一切,但其中涉及到军事领域的情报始终谜团重重,他尽己所能,利用自己在情报分析方面的天赋,勾勒出了那支军团的一部分面貌,但始终由于缺乏关键信息而未能完成最后的汇总,此时此刻,在亲眼见到一些东西之后,他脑海中的迷雾才豁然开朗。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作战方式……优势的远程武器,密集进攻,快速转移,长距离穿插……而这同时还需要大军团的配合以及信息的高速传递……应该不是传讯术,传讯术要求太高……是维多利亚大公提过的‘魔网通讯’?另外他们肯定还建立了一个效率更高的指挥体系,来控制这分布在整个战场上的大量单位……会是什么样的?” 威尔士的目光望着远方,他发现自己实在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东西,他想不明白塞西尔人是怎么做到维持这么大规模的远程通讯的,想不到他们的指挥体系是怎么运转,想不到他们的后勤、装备、兵员质量到底是如何打造,而在发现自己有如此多的东西连想象都难以想象之后,这位安苏新王反而笑了起来。 在圣苏尼尔城中进行的“工厂改革”终究只是拙劣的模仿,西境和王室直属封地试行的城镇管理方案也只学到了皮毛,去年轰轰烈烈折腾了大半年的改革活动最终无疾而终,是改革派本身的缺陷和守旧派的顽固阻挠共同导致了这一切的流产,但是最终,新时代还是来了。 “陛下,敌人的进攻正在减弱,”柏德文·法兰克林公爵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位西境公爵眼睛里带着血丝,但语气仍然沉稳有力,“塞西尔人占领了东墙壁垒南部的高地,那些晶簇怪物的进攻被阻断了。” 威尔士微微点头:“圣苏尼尔存活下来了。” “是的,王都存活下来了。”西境公爵说道。 “我应该为迎接塞西尔公爵做好准备。” 柏德文·法兰克林静静地看着威尔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没有质疑,他似乎已经从这些日子里新国王的诸多举动中猜到了些许端倪,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多说。 第0641章 局面 当日傍晚,塞西尔军团地面部队在圣苏尼尔南部平原上建立了第二个火炮阵地,初步完成了对王都正面防线上的火力覆盖。 战斗仍未结束,仍然有大量晶簇巨人在南部以及东部地区活动,在毁灭本能的驱使下,这些怪物将持续对魔力反应和生命反应密集的区域发动进攻——在这一点上,这些神孽造物与刚铎废土中那些彻底变异的畸变体有着相似之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圣苏尼尔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 在之后的二十个小时内,高文没有让地面部队盲目扩大阵地,而是在维持火力优势的情况下持续削减王都南部开阔地区的晶簇军团数量,同时呼叫戈尔贡河上的装甲货舰将一批工兵派到了战场上。 在优势火力的掩护下,在大量工程用魔导装置的辅助下,工兵队伍连夜在战场南部设置了第一批拦截网和临时工事,在第七日正午之前,携带单兵燃烧器的魔能战斗兵团以七人班组为单位被派到了这些工事里,而在一些关键位置,则由战斗力更加强大、携带重型燃烧器的白骑士进行驻守。 这道防线将用来拦截从圣灵平原蔓延过来的晶簇巨人,交叉布设的喷火碉堡和铁丝网、拦截桩是对抗那些怪物集团冲锋的最有力武器——而在这场战役结束之前,工兵队伍还会继续工作下去,拦截工事和火力碉堡将布满平原,直到运输舰队所携带的各类物资消耗过半,随后地面部队将转入保守作战,等待菲利普的主力部队北上会师。 圣苏尼尔高耸的城墙上,终于获得喘息机会的骑士和战士们正倚靠着墙垛抓紧时间休息,防线崩溃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但现在也远没有到可以放松下来的地步,仍然有相当数量的晶簇怪物在城墙外面游荡,在那些怪物彻底被消灭之前,没人敢离开防线。 一只披着蓝底金边王室纹章的狮鹫腾空而起,在将士们纷纷抬头观望的注视中离开了圣苏尼尔,飞向南方。 城墙上的无数双视线注视着那位勇敢挑战天空的狮鹫骑士,一些正在靠墙休息的战士们甚至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们注视着那猛禽飞越西墙壁垒,飞越王都南部的磨坊镇废墟和乌鸦台地,一两道从地面射向天空的奥术电弧划破空气,落在那狮鹫骑士身后很远的地方——最终,狮鹫平安地飞越了战场。 威尔士注视着狮鹫离去,轻轻呼了口气。 自王都被围困以来,这是第一个成功飞出去执行侦察任务的狮鹫骑士——在此之前,已经有几十个训练有素的狮鹫骑士丧命在密集的奥术电弧中,基本上都是刚一离开屏障便会被击落,如今虽然晶簇怪物的数量已经锐减,但想必那位骑士飞越城墙时仍然付出了莫大的勇气。 愿他安然返回。 …… 王都南部,塞西尔军团地面部队建立的营地内,高文遥遥注视着已经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王都高墙。 在营地之外的远方,在两处火力高地的方向,接连不断的尖啸声仍然在不断传来,而炮弹落地爆炸的声音则从更加遥远的方向响起,似乎一刻都不曾停息。 一阵隐隐约约的冰寒气息从身后传来,高文转过头,看到维多利亚正向自己走来。 这位女公爵是随着第二批登陆部队一同来到前线的,但她和她的山地兵团在“塞西尔式”的战线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武之地,因此她在这里的主要作用是作为顾问——高文虽然有卫星地图辅助,但卫星视角的分辨率和细节分析能力终究有限,他本人则几乎不了解王都周围的详细情况,维多利亚的存在可以缓解这个问题——第二个火力高地的位置其实就是参考了这位女公爵提供的情报之后选定的。 “正面战场上的敌方主力已经不再构成威胁,”高文对这位北境守护者点点头,淡然说道,“我们下一步的目标是封锁南部和东部的道口,阻断那些怪物的后续。” 维多利亚长久以来仿佛冰封一般的面容在此刻也难免出现松动,这位总是不苟言笑的女公爵在高文面前似乎放下了什么包袱,她长长地呼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微笑:“您拯救了这个王国。” “但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高文随口说道,“危机还远没有解除呢。” 他这句话有两重意思,其一是指圣灵平原上的晶簇军团还远远没有被全部消灭,其二则是指万物终亡会还在圣灵平原深处制造了一个惊天的危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维多利亚当然只知道第一重含义,她轻轻点了点头:“如您所言,我们还不能松懈……保下王都只是第一步。” “保下王都啊……”高文轻声说道,视线再次望向北方,望向了圣苏尼尔的高墙壁垒,“已经这么近了。” 维多利亚也顺着高文的视线转头——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寒光烁烁的加速轨道炮,扫过那些整装待发的战车和兵团,扫过营地上空迎风飞扬的塞西尔旗帜,最后才顺着所有这些事物的延伸线,落在远处的王都城墙上。 在远方两处高地火炮轰鸣的背景中,高文身边却突然安静下来。 圣苏尼尔确实是守下来了,但它作为王都的机能已经名存实亡,不管是它的武装力量,还是它的统治体系,都是如此。 而一个无比强大的塞西尔军团此刻就驻扎在城外,军团的主人还刚刚完成了拯救王国的壮举。 这一刻,维多利亚脑海中却想到了一百年前那场改变了安苏命运的雾月内乱,想到了维尔德家族百年前的家主兵临王都城下的那一天。 “塞西尔公爵,您……” 高文没有让维多利亚说下去:“你猜威尔士现在在想什么?” “……我已经有些猜不到他的行动了,”维多利亚微微摇了摇头,“现在想来,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没看透过他。” …… 派往南部的狮鹫返回了。 狮鹫骑士看到了令人惊异的景象,带回了最新的情报,那位骑士穷尽了词汇来描述他所看到的东西——轰隆作响的战车,喷射火焰的士兵,难以理解的战争机器,以及它们可怕的威力。 威尔士在城墙上听完了这些情报,全程不发一言。 塞西尔军团已经实质上控制整个地区,他们的力量可以推平这片战场…… 或许是时候面对人生最艰难的抉择了。 威尔士离开了城墙。 加冕七日以来,国王第一次返回了白银堡。 金橡木厅中的贵族会议再一次召开。 援军已经抵达,危机已经解除,尽管城外仍然有小股敌人徘徊,但笼罩这座城市多日的阴霾已经渐渐消散,除了圣光大教堂仍然维持着门户紧闭的状态之外,王都的内城区几乎已经笼罩在一片轻松愉快的氛围之中,而作为上层社会的主人,王都贵族们对这气氛的反应尤为明显—— 很多在几日前还惶恐不可终日的面孔如今正喜笑颜开,很多在不久前还盘算着举家逃亡的人此刻正穿着华服,披着绶带——这些曾经的逃亡派,在国王加冕时才转换风向的投机者们,如今正言笑晏晏地聚集在金橡木厅中,愉快地谈论着光明的未来。 现在,他们都是捍卫圣苏尼尔的有功之臣了。 当威尔士进入金橡木厅的时候,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派轻松愉悦的氛围。 “陛下,历史将会铭记这一天,”一位戴着白色发套的男性贵族站了起来,对国王鞠躬致敬,“事实证明,伟大的血脉自会彰显。” 威尔士没有回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向自己的王座。 发言的那位贵族,七天前便把自己值钱的家当都装了车,甚至送到了西侧的城门边,但他敏锐地注意到了白银堡内的变化,于是又把马车和仆人都紧急召了回来。 坐在长桌西侧的几个人,摇摆不定的骑墙派,国王加冕之前便准备着逃亡,国王加冕的当天却都第一时间宣誓效忠。 数百年来,贵族们便是如此精明地活着,精明地计较着得失,精明地维护着自己的利益,精明地选择着队伍,精明地调整着自己的阵营,以及投资的方向。 王国几经动荡,社会起起伏伏,即便国王的血脉也免不了遭遇像雾月内乱那样的灭顶之灾,但唯有精明的贵族们,永远在这飘摇动荡的世间准确把握着方向,除了少数失足坠落者之外,他们大部分都是永恒的获利者。 就像今天。 威尔士在王座上坐了下来,染血的铠甲发出冷冰冰的撞击声。 很多道视线随即落在他身上。 “塞西尔军团已经在城南建立阵地,”威尔士慢慢说道,“距王都只有一日路程。” 大厅中响起了一些低声议论,一些人的神色显露出严肃,一些人看向威尔士的视线则变得复杂起来。 贵族腐朽,但不愚蠢。 几乎每一个人都瞬间意识到了眼下这个局面的风险——对王室而言的风险。 王都已经支离破碎,王室势力名存实亡,骑士团在守城战中伤亡惨重,南部直属封地大半沦陷。 而一支强大的公国军团现在就驻扎在城外。 军团的主人不是王室派。 又是一个力挽狂澜的护国公爵,又是一个近似“雾月内乱”的局面。 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停了下来,他们开始在内心中盘算着今后王国的势力平衡,盘算着各自下一轮“投资”的方式和角度,而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国王,在很多人的眼中都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普通贵族们能够在游戏中选择自己的位置,国王却不能。 威尔士把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毕竟,这些人现在是捍卫圣苏尼尔的有功之臣了。 但至少,作为国王,他还有发布命令的权力。 “在塞西尔公入城之前,我们需要确保南城墙附近的安全,”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威尔士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先生们,这事关圣苏尼尔诸多姓氏的体面。” 不管局势如何,至少他这句话引起了现场所有人的共鸣。 “我们将组织兵力,夺回南城墙外的两处据点,以作为迎接塞西尔公爵的‘礼物’,”威尔士继续说道,“一处是磨坊镇,一处是更南边的乌鸦台地。” 短暂安静之后,大厅中响起了许多表示赞同的声音。 因为这两处区域都很靠近城墙,哨兵们早已看见,这两个地区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敌人的。 它们是“确保体面”最好的道具。 第0642章 礼物和选择 第八日的清晨来临了。 在国王的命令下,圣苏尼尔城内尚且保存一定战斗能力的部队被迅速组织起来,去执行守城战至今的第一次反攻。 奉命出发的部队分为两支,一支是效忠于国王的王室骑士团,一支是由王都各贵族的子弟和私兵组成的混合骑士团,两支队伍在朝霞满天的时刻先后穿过城门,看上去风格却截然不同—— 王室骑士团的人数稀少,存活下来尚有战力的人数只有原本的四成,他们披挂着已经伤痕累累的甲胄,武器上的血迹甚至还没来得及擦掉,他们就仿佛一群铁锈色的战争雕塑,沉默地越过城门,杀气内敛却秩序井然。 和他们比起来,另一支队伍则显得喧闹而张扬,五花八门的彩色旗帜飘扬在这支队伍上空,穿着鲜亮盔甲、脸色红润饱满的贵族子弟骑士们骑在高头大马上,它就仿佛一支盛装出行的剧团,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非凡,而在一个个旗帜不同的队伍之间,还可以看到有镶着彩色花边的纹章旗高高飘扬,那更是彰显贵族亲征的炫耀手段—— 他们当然要炫耀一番,因为接下来的“战斗”将是几乎毫无风险的一场表演,就如每年秋冬季节的狩猎一样,身世显赫的人手持附魔好的弓箭,在骑士们的严密护卫下去猎杀一群已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不管过程如何,只要最终箭矢插在野兽身上,拉弓射箭的人就能赢得一个“勇武”的名头,而现在,他们就是要去拿取这个勇武的名头。 毕竟,投机者们也知道自己的污点,尤其是那些曾经做好了转移财物的准备,最后赶着国王加冕才宣誓效忠的人,他们迫切需要一些“战果”来妆点他们的门面。 这战果不是给国王看的,而是给高文·塞西尔大公看的。 那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公爵,此刻更是以武力力挽狂澜,这样一位公爵在进入王都之后必然会关注之前那场守城战中各方的表现,因此及时为自己积累一些战功就是在接下来的政治投资中积累资源——任何一个有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安苏的局势将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彻底洗牌,东境、北境都将衰落,甚至西境也已经伤筋动骨,唯有南境,才是真正的胜利者,就和一百年前的雾月内乱结束之后,以“摄政”之名掌控安苏的维尔德家族一样。 而至于国王……可怜的国王,他的王权恐怕在高文·塞西尔公爵入城的那一刻就会抵达终点。 盛装出行的王都贵族尤瑞尔伯爵抬起头回望了一眼,看着圣苏尼尔高大的城墙上飘动的王旗,他忍不住摇着头,用富有北方上流社会特色的咏叹调感叹着:“真是可怜,国王仅仅自由了八天。” 另一人在旁边随声附和:“是啊,挣脱了维尔德,迎来了塞西尔……几年前谁能想到这一点?” 尤瑞尔伯爵矜持地微笑了起来:“我曾购买过南境大量炼金药剂和魔导武装,作为他的重要客户,想必高文·塞西尔大公对我会有一些印象。” “当然,我的朋友,你投资的眼光一向令人钦佩……” …… 威尔士站在城墙上,注视着那支盛装出行的队伍向“乌鸦台地”的方向行进,很长时间都不发一言。 柏德文公爵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陛下。” “你看,多光鲜的一支队伍啊,”威尔士抬了抬头,用下巴指着那支正在前进的队伍,“铠甲是全新的,战马没有丝毫伤痕,旗帜都好像刚从仓库里拿出来一样。柏德文卿,你说他们之前都藏在什么地方?” “……藏在那些人肮脏的肚肠里。” 威尔士惊讶地转头看了一眼:“……你竟然是会骂人的。” “仅在必要的时候,”柏德文大公淡淡地说道,“比起这个,陛下,您确认您的选择是有必要的么?” “我亲眼见到了你和维多利亚大公的努力,亲眼见到了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对立和分裂,我见过领主如何增加财富,蚕食自由民的耕地,也见过所谓的‘工厂改革’是怎样变成圈地占地的新借口,并让平民更加流离失所。我熟知这个王国的上层社会运转的一切规则,而在这个规则中,我发现了一个真相……” 柏德文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国王。 “我们的改革没有成功,是因为我们豁出去的还不够多,安苏想要的繁荣富强,不在谈判桌上。” 说完这句话,威尔士突然笑了起来:“而且我真的特别好奇,那位开国英雄在这样的难题面前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我布置了这样一个舞台,到底能不能让他也手足无措一次……” …… 来自二号高地的炮火声渐渐平息,指挥所中,关于前线战况的情报不断被汇总到高文面前。 总体而言,战局在按照预定计划发展,当那些晶簇巨人变成狂乱的怪物之后,塞西尔军团要考虑的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一些——缺乏指挥和战术的怪物自然也缺乏变化,制定好的战术只要不出现大的纰漏就基本上能符合推演,而随着各级指挥官以及士兵们越来越适应这片战场,局势已经可以说不会再有大的变化。 地图桌旁边的魔网终端上空,菲利普的半身像正浮现在全息投影上:“……已经靠近谷地回廊,我们最快明天就可以抵达圣苏尼尔地区……” “很好,”高文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中不无赞许——原定的汇合时间其实是在三天后,但菲利普带领的地面主力部队却硬生生提前了两天,这进一步确保了战局的天平向己方倾斜,“不过你们怎么会这么快?” “敌人的反击力度比预想的小,似乎大量原本在平原中部地区游荡的怪物都已经被吸引到圣苏尼尔地区了,”菲利普解释道,“不过我们仍然沿途布设了足够的火力封锁点,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高文点点头,随后又和菲利普交流了几句关于战局的情报,接着结束了通讯。 南北封锁线终于就要合拢了。 他微微呼了口气,心中感到些许放松,接着转过头,想要和身旁的维多利亚讨论一下接下来进入王都的安排,但还没开口,他便听到了琥珀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说你是送信的你就是送信的啊——送信你还隐个身,就你这点本事你还隐个身?!” 高文有些好奇地抬起头,便看到琥珀正拖着一个人向这边走来,而那个被她拽着胳膊满脸尴尬的,是一个身穿黑色轻质皮甲,面容有些熟悉的年轻男子。 站在旁边的维多利亚第一眼认出了那男子的身份:“暗鸦?” 高文这才恍然间记起对方的身份——这可是老朋友了。 一个不会双手大剑旋风斩的皇家影卫。 “我在营地外面抓到他的,他鬼鬼祟祟地潜行过来,被我一脚踹出暗影界了,”琥珀把暗鸦往高文面前一推,叉着腰仰着头说道,“他说他是来送信的。” “暗鸦,你来送什么信?”维多利亚立刻皱起眉,问着眼前的皇家影卫。 暗鸦先是看了维多利亚一眼,又无奈地看了旁边的琥珀一眼,最后在高文面前低下头,恭敬地说道:“我有一封来自国王的亲笔信,交给高文·塞西尔公爵。” 一边说着,这位皇家影卫一边从贴身处摸出了一封信函,交到眼前的高文手上。 高文接过了那封带有安苏王室火漆印章的信函,好奇着里面是怎样的内容——虽然此刻圣苏尼尔南部战场基本上已经肃清,但一名皇家影卫孤身跨越战区来到塞西尔人的营地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紧急情况,竟需要安苏的新国王用这种方式联系自己? 他拆开了信函,看到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乌鸦台地已被腐化污染,请塞西尔公爵协助清剿——威尔士·摩恩。” 高文的目光凝滞下来,在长达数秒钟的沉默之后,他慢慢把信纸放下,看向眼前的皇家影卫:“除此之外,你的国王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有一句话转告您,”暗鸦复述着威尔士·摩恩的话语,“他说他把一个线团放在了那里。” “……” 维多利亚看到了那信函中的内容,听到了暗鸦的话,她并不知道所谓的“线团”是什么意思,然而仅凭猜测和直觉,她已然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威尔士在做什么。 她猛然看向高文:“塞西尔公爵……” “你们的国王,给我出了个难题啊。”高文轻声感叹着,再次看了手上的信函一眼。 这封信可没有什么“阅后即焚”的封印,它仍然完完整整地躺在高文手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清晰锐利。 这是一个难题,或许同时也是一次观察,在这张薄薄的信纸背后,高文仿佛看到了威尔士·摩恩的眼睛。 那双眼睛满是审视。 琥珀也看到了那信函的内容,片刻的反应之后,这鹅发出一声惊呼:“……妈呀。” 紧接着她便说道:“你小心啊,这说不定是个阴谋,他骗你呢,你管这叫什么来着……借刀什么什么的……” “事实上,我并不介意这是不是个阴谋,”高文看向琥珀,“但我也确实需要确定一下乌鸦台地的情况——去通知金娜,让她升空一趟。” 接着他又看向神色复杂的维多利亚:“我们在这里等一下。”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来自狮鹫骑士的空中侦察画面很快便被传到了指挥所。 装甲狮鹫在乌鸦台地上空掠过,一片色彩鲜明的旗帜和徽记在画面中迎风舞动。 高文和维多利亚站在魔网终端前,看着那上面呈现出的全息影像,高文轻声问道:“认识么?” 恍惚间,维多利亚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少女时代,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站在父亲身旁时才有的紧张和畏惧,高文一个简短的小问题都让她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才回答道:“认识。” “你的评价是什么?” “……塞西尔公爵,您在做一个可怕的决定,它会……” 高文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的评价是什么?” 维多利亚脑海中突然再度浮现出了不久前曾回忆起的那一幕,回忆起了父亲曾经问过自己的那个问题: “……如果修剪,施肥,浇水,施药都不管用,你该怎么做?”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张开的时候,那个冰冷的冰雪大公仿佛又回来了。 “应该全部铲掉。” “很好。” 高文点了点头,转向附近的指令员。 “乌鸦台地被污染了,净化它。” 第0643章 国王的代价 当塞西尔人的装甲狮鹫从天空掠过时,尤瑞尔伯爵尚有闲情逸致观赏乌鸦台地的景色——这座曾经设有数座哨塔和一个小型堡垒的高地是圣苏尼尔的卫戍据点之一,但此刻已经被战火所毁,零落的残垣断壁间只能看到守军仓皇撤退之后留下的旗帜装备以及晶簇巨人四分五裂的尸体,崭新的旗帜此刻正飘扬在这些残破的废墟之间,带着一种奇妙的对比之美。 清凉的风吹了过来,风中有一些战场上的怪味,尤瑞尔伯爵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之前几天真是艰难——但好在那艰难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我们没遇上什么抵抗,这地方只有几个重伤垂死的怪物而已,”一位子爵在旁边说道,“这些成果恐怕不太够吧?” “没关系,我们可以把这些现成的残骸收拢收拢,”尤瑞尔伯爵随口说道,“我们的国王接下来应该会很忙,想必不会有时间分辨这些小事。” “我们的新国王啊……”旁边的子爵轻笑着说道,然后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奇怪,那几只狮鹫怎么一直在这附近徘徊?” “那应该是塞西尔人的狮鹫,”尤瑞尔伯爵抬头看向天空,“他们是来和我们打招呼的么?” 装甲狮鹫又在乌鸦台地上空盘旋了一会,随后突然一抖翅膀,斜斜地向着远方飞去。 尤瑞尔伯爵眯起眼睛,片刻之后,一种不安终于从他心底浮现出来。 他想到了被国王处死的路克雷伯爵。 “这是个陷阱——” 尤瑞尔伯爵惊声怒吼,然而一种尖锐的啸叫声已经从远方传来…… 乌鸦台地笼罩在一片天崩地裂般的爆炸中,闪光不断,云雾腾空而起。 威尔士站在圣苏尼尔的城墙上,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良久才轻声说道:“他真果断。” 而除他之外的人,那些站在城墙上,知道乌鸦台地上有什么的人,那些支持国王的贵族子弟,守城的将士,还有其他因为种种原因被威尔士留下来的人,他们全都带着震惊和恐惧注视着远方那恐怖的一幕。 人群惊呼起来,城墙上一片混乱,有人飞奔向国王的方向,想要请求进一步的命令,威尔士却扬起手中长剑,加持着魔力的声音响彻城墙:“安静——内廷贵族,留守卫队,随我出城,去迎接塞西尔公爵。” “陛下!”一名内廷贵族惊呼出声,“绝对不可!他们刚刚轰击了乌鸦台地,他们刚刚杀死了……” “他们知道乌鸦台地上有贵族骑士团么?”威尔士平静地问道,“他们知道我在白银堡里下的命令么?” “陛下,这……” “这或许是个可怕的误会,因此更需要当面澄清,”威尔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不管怎么说,塞西尔人拯救了王都,扫清了平原上的怪物。他们的军团就在城外,我们必须去见。” 国王的最后一句话侧面点醒了在场的所有人,那些陷入惊愕恐惧中的内廷贵族意识到了真正的主动权到底在谁手里——而那些更聪明的,则突然从威尔士反常的态度中隐隐察觉了些许事实,嗅到了一个可怕的、发生在阳光下的血腥真相,在短暂的茫然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没有更多选择。 不管发生在乌鸦台地上的炮击背后到底真相如何,他们现在都必须按照国王的命令出城迎接塞西尔军团了。 …… “会面的地点在磨坊镇,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维多利亚结束了和柏德文公爵的魔法传讯,转头看向高文说道,“威尔士和内廷贵族们已经出发了。” 高文点点头:“我们也出发。” 他这平静的态度甚至让维多利亚都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恐惧,后者忍不住说道:“您不担心那是个陷阱么?” “担心,所以我会带一个坦克营去——但我觉得多半用不上。威尔士是个聪明人,柏德文·法兰克林更是如此。” 维多利亚错愕了一下,随后视线扫过了站在不远处的暗鸦。 这场发生在阳光下的可怕事件,便是依靠这位皇家影卫传递的一纸信函完成的,起初维多利亚曾想过,为什么柏德文没有直接通过魔法传讯联系自己,毕竟自己已经到了圣苏尼尔地区,到了魔法传讯能够联络的范围,但很快她便想明白了——那位西境守护很了解她,柏德文知道,她断然不会同意这个大胆而极端的“阴谋”,提前联系只能让她出手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执掌安苏商业的柏德文公爵,行事准则或许也如一个商人吧……精确计算了对这个国家而言最大的利益,然后为了实现它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始终困于安苏陈腐的贵族藩篱中的维多利亚大概是永远无法模仿的。 高文已经迈步向着指挥所外走去,维多利亚也很快重整精神,迈步跟了上去,但在上车之前,这位北境女公爵突然发现现场少了个人:“那位琥珀小姐去哪了?” 高文走向停在营地内的魔导车,随口说道:“她去调查一些东西。” 营地深处,一座被士兵严密把守的营房内,一台魔网终端机正嗡嗡运行着,与终端机相连的打印装置正不断吐出一张又一张的白纸,纸张上印着大量文字,以及一幅幅黑白的画面和细致的手绘徽记。 琥珀坐在魔网终端机旁,一边翻动着打印出来的纸张一边浮现出古怪的笑意——那笑意中带着三分满意和七分嘲讽。 “还真多啊……也真亏那个威尔士能在被这么一群人拖后腿的情况下把城守到今天……” …… 塞西尔军团分出了一支卫队,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前往圣苏尼尔城外的磨坊镇废墟,而在他们抵达之前,威尔士已经抵达此地。 这座几乎仅剩下残垣断壁的废墟已经没有任何占领和修缮的必要,晶簇巨人的军团踏平了它,拆毁了它几乎所有的建筑和围墙,看上去似乎唯有彻底推平重建才是处理它最好的手段。 被派到这里的王室骑士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清除掉了废墟附近游荡的零星怪物,然后把安苏旗帜插在了一片残砖碎瓦上。 当乌鸦台地的方向传来隆隆炮响的时候,骑士团便沉默地驻扎在这里,他们已经接到命令,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擅离此地,而如果乌鸦台地无事发生……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截杀返回的贵族。 安苏的旗帜飘扬在化为废墟的小镇边上,破碎的砖瓦和坍塌的围墙在阳光下泛着凄凉的气息,一支沉默的骑士团守卫着这片破砖烂瓦,威尔士·摩恩带领着效忠于自己的、存活下来的贵族和士兵们站在镇外,注视着那些狰狞怪异的钢铁战争机器驶进了这片开阔地。 在看到那些转动的履带、浮动着护盾光辉的钢铁装甲、在阳光下闪烁寒光的轨道炮口时,威尔士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周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并听到了好几声喉头鼓动的声音。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在看到那些战车的时候也难免情绪震荡。 被战车护卫在中间的那辆魔导车打开了车门,高文从里面走了出来,紧接着出现的,还有身穿一袭白色长裙,面容冷漠疏离的北境女公爵维多利亚。 威尔士身旁的贵族和骑士们略略骚动起来,但没有人产生更大的动静,维多利亚则只是静静地站在高文侧后方,即便她很清楚,在高文炮击乌鸦台地之后自己还站在对方身边意味着什么。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兑现自己当初对高文的承诺。 现场的气氛微妙而紧张,一种难言的尴尬沉默笼罩着所有人,高文当然能感到这股特殊的气氛,但他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坦然走向眼前的安苏新王:“我们总算平安见面了,国王陛下——但这里的气氛似乎不是很好?” “因为我们可能需要澄清一个可怕的误会,”威尔士迎着高文的视线,并在对方开口之前,在旁边有别的贵族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我们需要谈谈,塞西尔公爵。” 高文注视威尔士片刻,点了点头:“当然。” 小镇已经被摧毁,但要找到一个能够给国王和公爵商谈事务的房间并不困难,一座坚固的小教堂是这里唯一一座还没有坍塌的建筑物,在简单的清理之后,小教堂变成了两人交谈的场所。 除了高文和威尔士两人之外,所有人都被挡在了教堂外面,包括跟随国王而来的贵族与护卫们,也包括塞西尔军团的指挥官以及跟着高文一同过来的维多利亚。 伤痕累累的教堂木门吱嘎合拢,一道阳光透过破裂的彩色水晶窗照进了教堂内,在崩塌破碎的神像和布道台前,高文与威尔士相对而立。 高文看了看周围环境:“没有想到我们第一次认真交谈会是在这种地方。” “这里比白银堡干净一些,”威尔士笑着说道,“至少这里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但外面的眼睛可不少,”高文说道,“我很好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您呢?您有考虑过假如这是一个陷阱,假如我只是想置您于不义境地而蛊惑您炮轰乌鸦台地,假如我只是想以此清除异己,守住王位的话,您考虑过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么?” “没什么可考虑的,”高文注视着威尔士,“因为刀枪出政权。” 威尔士略有些愕然地看了高文一会,他怔了两秒钟,然后突然间大笑起来。 这位新国王在废弃的小教堂中放声大笑,笑的毫无贵族风度,毫无遮掩拘束,甚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他前半辈子都从未开怀地大笑一次,全都积攒到今天一起笑了出来似的,直到几分钟后,这笑声才渐渐止息下来,他慢慢直起腰,用力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仍然残留着笑容:“对啊,对啊……您果然是这样的人……” “我们那一代,都是这样的人,”高文不自觉带入了高文·塞西尔的记忆,感叹着说道,“那么你呢,你又有什么决定。” “您知道么,在过去的将近一年里,圣灵平原和北境、西境地区一直在推行各种各样的改革,我们尝试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威尔士已经平静下来,慢慢说道,“新式的工厂,城镇管理,新的军队操典,甚至是新式学校,新的自由民制度……这一切都在挑战旧的秩序,但维多利亚和柏德文两位公爵却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推行它们,因为我们都相信,这些事物可以让安苏重新强大……” 一阵隐隐约约的吵杂声从教堂外传来,听上去还很远,但好像越来越近。 威尔士转头看了教堂紧闭的大门一眼,回过头继续说道:“但最后,几乎所有的改革都失败了……工厂变成了聚敛土地的新手段,军队操典几乎没有成效,新制度得不到推广,学校……学校压根就没建起来。唯一的变化是王都贵族分成了针锋相对的改革派和保守派,争吵不断,内耗不断…… “但是您知道么,这并不是安苏唯一一次为变革而努力。 “在您复活之前,早在十几年间,甚至几十年间,我们就努力了很多次——当然,那时候我远离白银堡,严格来讲,是我的父王和几位护国公爵努力了很多次。 “塞拉斯·罗伦公爵带来过参考自提丰的改制方案。 “我的父王曾考虑过建立议会。 “前任北境公爵推行过《王国宪法》。 “柏德文大公推行过新的商业政策。 “全部失败了。” 教堂外的吵杂声变得愈发明显,但这并未能影响高文和威尔士的交谈,高文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其中一部分。” “我离开了白银堡,但我关注着这一切,”威尔士继续说道,“从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在思考,思考到底是什么阻碍了王国向着更好的方向转变——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智慧之人么?但提丰施行新政之前,他们的学者和顾问并不比安苏多;是我们缺乏开明的贵族?但国王和每一个护国公爵都是改革派,贵族体系中支持改革的人也一直存在;我们缺钱?缺粮?缺时间?但事实上,安苏起步时和提丰开始改革时并没有相差太多。 “那我们究竟缺了什么? “在和提丰进行比对的过程中,我隐隐约约找到了一些关键,而在南境崛起之后,在我们效仿您的新秩序进行了更加激烈的改革,遇上了更加激烈的反弹和矛盾之后,我想我搞明白了…… “问题出在以国王为首,以分封领主制度为骨架,以土地和农奴为血肉的整个安苏体系上。 “我不认同埃德蒙和罗伦公爵的做法,但现在我不得不说……他们帮了我一个忙。 “塞西尔公爵,您知道如果想让变革从上而下地进行,最困难的部分是什么吗?” 威尔士面带微笑,静静地注视着高文。 但在高文开口之前,他已经自己说出了答案。 “那就是推翻自己。” 威尔士大踏步地走向教堂大门,在外面的吵杂声已经演变成一片怒吼和呼喊的时候,他将大门一把推开。 第0644章 人心 小教堂外,人群已经聚集起来,一个突然传扬开的消息动摇了所有人,贵族与士兵们无不感到惊愕,即便是那些已经提前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些真相的人,也在得知事情的细节之后错愕万分—— 国王为了铲除曾经反对过自己的那些贵族,为了栽赃嫁祸给高文·塞西尔公爵,为了确保自己的王权,为了避免塞西尔家族回归王国权力中心,竟一手导演了乌鸦台地上那场耸人听闻的杀戮。 这不是传言,而是有着切实的证据和证人——一封本应被销毁的密信被人搜了出来,几个不甘沉默的内廷近侍也站出来指证国王的罪过,小教堂外,身材发福的巴林伯爵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一纸信函:“这是一场阴谋!国王用假消息欺骗塞西尔公爵,让公爵误以为乌鸦台地被怪物攻占,国王杀了上百个贵族和他们的骑士,只因为这些人曾经反对过他!!” 教堂周围的骑士们骚动起来,骚动又渐渐演化为越来越大声的叫嚷,一部分处于震惊和后怕中的内廷贵族也很快加入到了声讨的浪潮里,人群中只有寥寥几人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另有一小部分贵族则满脸茫然错愕,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立场,仿佛突然搞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更多的人被鼓动起来,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我们支持的国王原来竟是个暴君?!” “他今天能杀一百个反对他的贵族,明天就能杀了我们!!” “他本身就是踩着鲜血加冕的!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 人群中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一开始呼喊的人只是一小部分,但不知怎么就迅速感染了几乎整个人群,有人高叫着要国王从教堂里出来,还有些感到被背叛的人则愤怒地注视着那扇门,如果不是还有最后一支卫队守在教堂门口,这些人甚至可能会冲进教堂里去。 然后,教堂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威尔士·摩恩出现在这些人面前。 “国王出来了!”“他出来了……” 人群在骚动中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但紧接着又涌上前来,一片吵吵杂杂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叫嚷着要让国王解释那封信上的内容,巴林伯爵站在最前面,挥舞着手中的信纸,大声说道:“陛下!请您解释一下这一切——为什么您要写信告诉塞西尔公爵,说乌鸦台地被怪物攻占了?!” 这位身材胖胖的伯爵脸庞涨得通红,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在榨干全身的力气。 威尔士默默地看了巴林伯爵几秒钟,在周围人群安静下来之后才清晰地说道:“我只是清除了王国的蛀虫而已。” 这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人群顿时哗然。 而在哗然声几乎到达顶峰的时候,人群突然再次安静下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教堂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高文走出大门,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威尔士身旁。 “坦白来讲,从走出坟墓那天算起,我在这个时代遇到了不少人,有人尝试做我的对手,有人自认为是我的对手,有人是我的盟友,还有人以为自己是我的盟友,”高文看了身旁的国王一眼,“但只有你,既非对手也非盟友的人,是目前为止第一个真正让我感到惊愕,甚至有些猝不及防的。” “那这可是我最大的荣幸,”威尔士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接下来您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谴责我吧。” 没有人听清高文和威尔士之间的低声交谈,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两个人有所交流,一名身披宝蓝色外套的贵族高声叫道:“塞西尔公爵,您被这个‘国王’蒙骗了!他想置您于不义之境!” 高文看了高声喊叫的那位贵族一眼,很小声地对威尔士说道:“这个人对你很忠诚。” 然后在威尔士开口回应之前,他又说道:“可惜你安排的这个舞台不太符合我的风格。” 威尔士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但在他想要说些什么之前,高文已经上前一步,对那些聚集起来的贵族和士兵们说道:“不用怀疑了,我知道乌鸦台地上有什么。” 小教堂前的广场上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惊愕地忘记了出声,一些人在片刻后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而另一些人却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了四周—— 塞西尔军团的士兵和战车们就聚集在空地周围,那些冰冷的战争机器们正冷漠地关注着这一切,无悲无喜,纪律井然。 “那封信是真的,我对乌鸦台地的轰炸也是真的,但在我们讨论这件事正义与否之前,我有些东西想让诸位看看。” 高文一边说着,一边向旁边伸出手,人们这才注意到有一个身穿黑色贴身皮甲的矮个子半精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这令人惊叹的隐匿技巧先是让在场的超凡者们惊讶了一下,紧接着他们便看到这个半精灵将一叠印有字迹和图案的纸递到了高文手上。 高文接过琥珀递来的打印件,先是随手翻了翻,随后念到:“尤瑞尔伯爵,王室直封贵族,封地位于圣苏尼尔西部,于上月58日策划叛逃,一度打包了十二辆马车的财物,其中包括利用职务之便窃取的、本应作为城防物资的三辆马车和数匹战马……后因察觉到王室骑士团的异常调动,紧急取消逃亡。 “霍迪科尔子爵,内廷贵族,同样策划叛逃,且通过贿赂守卫的方式转移了大量属于王室的财物……同样因为消息灵通,紧急取消逃亡,之后又积极效忠新王,以此来掩饰曾犯的罪。 “巴尔格子爵及其兄弟,尝试从北城门叛逃,为此不惜杀死了一名反对叛逃的、试图向白银堡报信的正直骑士,并将其伪装成失足坠落。 “这一份更加厉害,尝试叛逃的霍普金娜女伯爵,我这里甚至有她乘车匆匆驶向北城门的魔法留影——” 高文扬起一页纸,上面清晰地呈现出了一辆抹去徽记的贵族马车驶向城门的图像,图像上一个脸型瘦长的女人正探出头紧张地看着街道,而马车后面的背景则是圣苏尼尔人人熟知的北部城墙。 “我这里还有很多资料,很多很多。” 高文的声音把广场上很多陷入呆滞的人惊醒过来,而在惊醒之后,几乎每一个人都突然感到了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气正在从心底蔓延。 公爵注视着所有人——即便他远在南境,他的视线也早已覆盖了北方的王都。 这些资料,这些文字和图片,它们呈现的视角令人不安,它们拥有的细节令人恐惧,一时之间,广场上的贵族们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完全是无遮无挡地在塞西尔的眼皮子底下生活着,每一场宴会上的宾客,每一个门廊下的守卫,每一个从路边经过的行人,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瞬间,都有一双属于塞西尔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但高文自己知道,他远没有做到这一点,尽管经过两年以上的经营,军情局确实是在圣苏尼尔城内设置了许多站点和密探,但他对王都的“监控”仍然是相当有限的,只不过那些试图叛逃的贵族们实在是不够走运,亦或者是只在意白银堡的关注,而忽略了那些路边随处可见的平民和街角小巷窗口后面的视线,结果很多都露出了马脚。 另一方面,他手中的资料也是半真半假——但这种时候,又有谁在意呢? “国难之时,尝试叛逃,且卷走军需物资,破坏城防布置,甚至谋杀守城将士,这是严重的叛国行为,”高文放下手中资料,语气平静地说道,“发生在乌鸦台地上的事情,只是一次执法。” 这就是高文的风格——下令炮轰乌鸦台地的是他,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就是要铲除那些贵族,同样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就如他在南境做的事情,在关于传统贵族的事务上,他既不迂回,也不伪装。 毕竟,他所推行的秩序和旧有的贵族秩序之间存在的不是“偏差”,而是针锋相对的对抗,既然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相容,倒不如做的直接一点。 毕竟,他并不需要在旧贵族的群体中为自己“留下退路”,反而要小心如果今天配合了这场骗局,未来的某一天这份虚伪就会变成人民眼中的污点。 “我说完了,”他淡然说道,“谁要发言?” 教堂广场上一片安静,但这安静却不仅仅是紧张畏惧导致的,更有一种矛盾和纠结的心态困扰着每一个人,除却那些立场可能比较简单的士兵和低级骑士之外,在场那些稍有爵位的贵族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艰难: 叛国者可恶至极,这一点没有疑问,此刻站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是真正捍卫过王都,对那些逃亡派感到不齿的主战派,在看到那些证据之后,他们当然对乌鸦台地上发生的事情感到了一定程度的认可。 但高文·塞西尔的手段又令他们感到不安,那一阵炮响让所有人都深深忌惮。 国王确实是清除了王国的“蛀虫”,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国王也确实是用了这种手段来铲除异己,不管塞西尔公爵是不是知道乌鸦台地上的真相,国王的那封信都是真的,动机也是真的…… 巨大的矛盾感和近乎荒谬的分裂感让所有人都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哪一个都不应该支持,但他们总得支持一个…… 这样令人难以忍受的安静持续了整整数分钟,才突然被人打破。 聚拢在小教堂前的人突然从两边散开,身披公爵大氅,气质儒雅的柏德文·法兰克林公爵站了出来。 这位公爵手中托着一样在旁人看来莫名其妙的事物——那是一块秘银制成的金属板。 看到那块金属板之后,高文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他只是微微偏头看了旁边的维多利亚一眼,在那位北境女公爵复杂的视线中,他看到了一丝凝重,紧接着那丝凝重又变成了释然。 柏德文·法兰克林托着秘银板来到高文和威尔士面前,在与威尔士交换了一个深沉的眼神之后,他转过身,看向广场上的人群: “无论如何,国王借助塞西尔公爵之手铲除异己的行为是确凿无疑的,他的动机中蕴藏着极大的私心和对权力的可怕滥用,这毋庸置疑的事实证明了一件事:威尔士·摩恩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当我们的国王,他应下台,退位让贤。 “塞西尔公爵对乌鸦台地的轰击是铲除叛国者的雷霆手段,他远离王都权力中心,不存在铲除政见不合者的动机,这决定虽然有过于冷酷之嫌,但却是在国难危急状态下的正常决断——这是我的判断。” 在高文身后,身影隐藏在众人视线之外的琥珀轻声嘀咕了一句:“真是荒谬啊……” 高文轻声回应:“没错,就是很荒谬。” 柏德文的话存在太多可供争论的点,仿佛是刻意放大了一方的过错,又故意忽略了另一方的可怕行为本身,明明真正开炮的是高文,最终却要让所有人都无视这一点。 但最荒谬的是,柏德文的话音落下之后,广场上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 人们短暂沉默了一下,然后互相交换着视线,在某种无言的默契之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点起头来。 柏德文回过身,看着威尔士的眼睛:“陛下,对这个结论,您有意见么?” 威尔士露出了放松的笑容,事情终于又回到了他计划中的方向上。 “我没有意见。” “那么,请您让出王位,陛下。” 第0645章 王旗的终结 高文曾经猜到了威尔士并不贪恋那个王位,但说实话,他并没有想到对方会做的如此彻底,会走的如此极端。 他不仅仅推翻了自己,更破坏了安苏传承七百年的贵族规则——国王是领主的领主,领主是国王的延伸。 作为破坏这个规则的人,他引导着满心怒火的贵族将自己推翻下台,而当他下台之后,安苏的国王—贵族结构也将裂开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这个体系将变得易于摧毁,且难以复原。 有人看出了这一点,但他们选择沉默,有人没看出这一点,他们正沉浸在推翻了一个国王所带来的异样激情中,还有一些更机敏的人,他们注意到了现场涌动的暗潮和不远处塞西尔人的钢铁战车。 新时代来了——守旧派曾拒绝过这个新时代,但新时代还是来了。 碾过来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威尔士坦然地摘下了自己的王冠,而直到他将王冠交到身旁的侍从手中,现场的贵族和士兵们才反应过来,并产生了一点点骚动——人们似乎此刻才产生了一点真实感,真真切切地确认这位仅仅在王位上待了八天的国王解除了自己的王权,而在确认这件事之后,有人不知所措起来。 国王下台了……那新王呢? 柏德文·法兰克林没有沉默太久,在骚动蔓延之前,他上前一步,抬起了手中那块秘银板。 “既然时机已经成熟,我将向诸位公布一条仅在护国公爵和王室之间传承的特殊法律,这条法律由开国先君查理一世及最初的护国公爵共同制定,并以秘银契约的形式分为数份,封存在四境,我和维多利亚·维尔德女大公皆可证明此法律的真实有效。 “此为紧急继承法案,内容如下——” 随着这条被尘封了七百年的秘密条例被公布出来,现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超出了几乎所有人的预料。 一双双惊愕的眼睛在空气中交换着视线,边缘的人群难以抑制地窃窃私语起来,位于中心的贵族们则反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有人露出沉思的表情,有人却是若有所悟,但竟没有一个人出声质疑。 因为识时务一向是贵族的美德之一,以他们的敏锐,早已意识到今天注定会变天。 “今日,摩恩血脉已无直系可用继承人,诸旁系分支皆难承王冠之重,安苏王权空悬,而第一开国公爵仍在人世,依照此紧急继承法案,高文·塞西尔大公将自动成为新王。 “塞西尔公爵,您可以接过这份誓约了。” 柏德文将手中托举的秘银板送到高文面前,双眼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开国公爵。 广场上的一双双眼睛也抬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幕的中心。 高文笑了笑,将手伸向那份秘银誓约:“确实,这个国家现在需要一个保护者和统治者,否则它大概挺不过今年冬天……” 听着这句话,广场上的贵族们露出了意义复杂的笑容,随后他们一个个地微微低下头颅,掩饰住眼神中的所有变化,做好了为新王喝彩的准备。 高文的手在秘银誓约上轻轻拂过。 “但我并不打算接过查理传承下来的王冠。” 坚固的秘银金属板悄无声息地化为细灰,随风飘散。 柏德文公爵脸上的平静被打破,他惊愕而意外地看着这一切,甚至就连旁边的维多利亚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震惊之色,只有站在高文侧后方的威尔士表情仍旧淡然,嘴角则隐藏着难以察觉的微笑。 广场上的贵族们低着头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柏德文公爵下令欢呼的信号,他们困惑地抬起头来,才终于看到了那些粉末随风飘散的最后一幕,于是低声的惊呼不断。 高文搓了搓手,清除掉指尖最后一点秘银粉末,转过头看向广场: “安苏的王权终结了,以摩恩开始,以摩恩结束,它会体面地落幕,而不是尴尬地强行延续下去——安苏的最后一任国王守住了这个国家,我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一点。 “这片土地将会延续下去,这场灾难会结束,焚毁的土地上会长出新芽来,但‘安苏’已经成为一个历史,一个崭新的国家会在此建立,以保护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一点。 “我承诺这个过程将是平稳且安定的,这片土地最终将繁荣且富强,绝不至于陷入混乱和衰退,我也承诺,一切破坏秩序的行为都将得到严惩,此举是为了保护所有人的安全和权益。 “这不是一个建议,而是一个通知,我已经明确告知现场所有人。接下来反对者出列,向前一步。” 整个广场上落针可闻,唯有塞西尔军团的战车和魔能战斗兵在旁边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无悲无喜,纪律井然。 在令人难以忍受的、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的死寂之后,维多利亚突然轻声说道:“我支持。” 柏德文公爵看了北境女公爵一眼。 南境是塞西尔的领土,东境已经名存实亡,北境已经表态效忠,圣灵平原大半土地已处于塞西尔军团实际控制下,而王都就在那些战争机器的射程内。 支不支持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了,更何况高文·塞西尔原本就已经具备了继承王权的资格,如今他所做的,只是在这个资格上更进一步而已。 “我支持。”西境大公上前半步,沉声说道。 高文对两位守护公爵点点头,视线扫过广场上的人群,露出一丝微笑:“很好,无人反对,那我也必将兑现我的承诺。” 接着他又说道:“既然我们将展开一段新的历史,那么我们要做的事情就多多了——请尽快整理行装,返回王都,我将和两位守护公爵一同探讨如何尽快恢复秩序,如何尽快制定国家的框架,如何尽快恢复生产。另外,这场危机还远没有结束,这一点相信作为主战派的诸位也能明白,我们还没有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高文在最后用近在眼前的危机稍稍提醒了一下那些正陷入茫然失措状态的王都贵族们,他确信这样可以让这些人暂时振奋起精神,以减少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混乱。 这场戏剧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展开,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浩浩荡荡的队伍重新整顿起来,在渐渐下沉的夕阳中,前往王都。 塞西尔军团入城了。 威武而令人敬畏的战车履带碾压着圣苏尼尔古老的石板路面,全副武装的魔能战斗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列队行进,又有肩扛战锤的白骑士走在队列前方,圣光浮动,旗帜飘扬。 刚刚从生死危机中幸存下来的市民们走到了街道两旁,他们簇拥着入城的队伍,带着好奇和敬畏行礼致敬,有人被那些发出怪响的坦克吓到,脸色苍白地匍匐在地,更有面黄肌瘦的平民和农奴跪在路旁,仿佛随时准备亲吻魔能战斗兵的靴子和踩过的脚印。 他们麻木而热情,喜悦又恐惧。 琥珀和高文一同站在战车内,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琥珀踩了凳子)。 看着道路两旁的场面,看到那些匍匐在地的人,半精灵小姐忍不住皱起眉:“你将来会让这些人都站起来的,是吧?” “当然,就像我在南境做的那样。” “我知道,我只是再确认一遍……”琥珀轻声说道,“我就是觉得有点慌……你竟然真的走这一步了……虽然此前政务厅那边也确实做了预案,各部门也做了准备,但恐怕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高文看了略有点萌圈的半精灵一眼,忍不住笑了笑:“我说过,我会打到王都的。” 队伍后方,威尔士·摩恩回过头,回望了圣苏尼尔巍峨的城墙一眼。 在那座浸染了无数鲜血,经历了无数次攻击,骑士和战士们以生命捍卫过的城墙上,一面蓝底金边的安苏王旗正在缓缓降下。 在那里执行降旗的人是王室骑士团团长科恩·罗伦——这是塞西尔公爵留给摩恩王室的体面。 在威尔士身边,身材壮硕须发灰白的克伦威尔·白山伯爵同样回望着正在降下的王旗,看着那面旗帜在夕阳中被染上一层朦胧的辉光,看着它彻底消失在城墙上,白山伯爵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陛下啊,王旗降下去了,我……” “我已经不是国王了,”威尔士出声纠正道,“一面新的旗帜会升起来的。白山伯爵,挺起胸膛吧,你和你的家族效忠的是这个国家,而这个国家并没有倒下。” 拥有矮人血统,在安苏诸多贵族中极为特殊的克伦威尔·白山伯爵轻轻吸了口气:“向您致敬。” 安苏的王旗降下了,代表塞西尔的旗帜开始飘扬在圣苏尼尔的城墙上,尽管新国家的框架还未建立,权力交割等诸多事务还未真正开始,但仅仅旗帜的变换便足以传达出很多信息。 白银堡最高的一座尖塔上,一个身穿淡紫色纱裙,脸上罩着半透明面纱的身影正静静地俯视着这座“古老”的人类王城,俯视着远方旗帜的变更。 片刻之后,梅莉塔·珀尼亚按了按耳边,淡金色的通讯界面随即浮现在她眼前。 “安苏王权更替了,高文·塞西尔将成为这个国家的新主人,但他似乎并未选择继承安苏国王的头衔,而是更激进地想要建立一个新的国家。” 通讯界面上的线条抖动着,略带干扰音的沙沙声从中传来:“……王权更替在预期内……只不过他没有继承王位而是选择终结安苏王权倒是令人意外,但也能理解。这个人类王国已经彻底洗牌,在一张白纸上作画总比在一张陈旧的油画上修修改改要容易的多……” 梅莉塔眨眨眼:“我上次的报告……怎么样了?” 通讯界面对面的声音安静了两秒,才带着一丝叹息说道:“评议团最终决定接受你的说法,不追究你的擅自行动,但评议长有句话让我私下里提醒你。” 梅莉塔顿时紧张起来:“不会要扣我工钱吧?!” “……评议长希望你下次钻漏洞的时候不要这么明目张胆,起码把理由描述的圆润一点,‘承接货运业务不算插手战争,因为收了运费’这种话直接写在报告里让大家都很难办,你还是个蛋的时候真的没被人摔地上过?” “最后一句话也是评议长说的?” “是我说的。” 梅莉塔呼了口气,拍拍胸口:“哦那还好……” 通讯器对面似乎立刻就传来了一大串塔尔隆德粗口,但梅莉塔·珀尼亚已经屏蔽了这些对自己不利的话,她抬起头,看了正在渐渐靠近白银堡的队伍一眼,又看了不远处仍然被圣光笼罩,看上去一切如常的大教堂一眼,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届的人类……变数真是太多了…… “但若是你们能借助这些变数挣脱桎梏,倒也不错。” 第0646章 交谈 王旗已落,但这只是个开始,新秩序的建立并不容易,在一切稳定下来之前,有无数的事情需要人去处理——对高文而言,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所要面对的阻力已经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瓦解,安苏在这场灾难中遭遇了一次彻底的清洗,他面对的是一片待建的废墟,也只是一片待建的废墟。 而且他还得到了两位守护公爵的支持,以及王都残余家族的支持——至少是明面上的支持。 圣苏尼尔南部和东部区域的战斗还没有彻底结束,机械部队和野战碉堡已经将那些区域切割成大量死线禁区,从圣灵平原游荡过来的晶簇怪物就像走入粉碎机一般不断在那些封锁线上化为灰烬。 停靠在戈尔贡河畔的舰队已经完成火力支援任务,除开拓者号以及数艘小型炮舰停留在圣苏尼尔附近待命之外,另外两艘主力战舰此时已带领着剩下的战舰撤离,它们将回到戈尔贡河道上,继续执行对河道的封锁任务,以防止晶簇怪物中的漏网之鱼进入平原西部。 那些装甲货舰也跟着离开了,但并不是一去不回——它们将在接下来一段时间维持圣苏尼尔和平原南部之间的运输线,以确保王都这边的物资供应。 大战之后的圣苏尼尔物资匮乏,尤其急缺各类医疗物资,如果不能及时恢复王都各类必需品的供给,那这座城市很可能在胜利之后反而陷入自毁,这在历史上是有不止一次教训的。 进城之后,高文首先下令打开了白银堡的粮仓,进行了全城的开仓放粮,同时派出了大量传令兵,在城内各处宣读安民告示,又让白骑士走上街头,让他们免费为市民治愈疾病,以初步安定民心——他并没有急于对那些已经失势的贵族进行封锁和抄家,因为这会导致不必要的恐慌和高压,但他第一时间替换了城市所有的卫队,让士兵驻扎进了所有城区。 在这个过程中,琥珀也及时调动了城内的军情局干员们,这些从很久以前便在这座城市扎根的特工在暗中行动,挖出了一大批打算趁乱获利的宵小之徒,并不断向军方提供城内基层的情报,让负责维持秩序的军官们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在这些卓有成效的手段下,圣苏尼尔的气氛在短时间内便初步平稳下来,居民的紧张情绪仍在,但至少还维持着正常的生活秩序,城市机能也初步得到回复——毕竟这个时代传统城市的管理机构也没多少复杂机能,塞西尔军团驾轻就熟的“战时军管”流程用来平复这座城市的秩序已经绰绰有余。 白银堡内,一间铺着暗蓝色地毯,陈设着华贵书架和精致银烛台的书房内,高文正站在水晶窗后,注视着城堡前那片有着喷泉和大片草坪的开阔地——两辆战锤·I型主战坦克和两辆钢铁大使多功能战车停在典雅的花坛旁,一队全副武装的魔能战斗兵正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喷泉前走过,四名身披重铠,手持机械动力战锤的白骑士站在远处,看上去充满警惕。 古典的王家城堡和现代化魔导机械部队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同一幅画面中,带着某种幻想般的割裂感,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我没想到你们可以如此游刃有余地接收一座王都,并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它的秩序,”中年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上去你们非常熟练,甚至提前演练过?” 高文转过身,看着威尔士·摩恩走到书桌旁:“并未演练过,但塞西尔军团对大部分情况都有预案,照章行事就足以应对这座城市。至于熟练……我们在南境确实接收了不少城市。” “这座城市是一个更大的泥潭,虽然我的提醒可能有些多余,但还是希望您能小心应对,”威尔士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您可以试试这里的红茶——这是白银堡里为数不多的好东西。” 高文坦然接受了威尔士的好意,并随口说道:“听上去你对白银堡没什么好印象。” “我不喜欢发霉的地方,而这里是整个王国发霉最严重的房子,我曾经离开这里二十年,回来之后却发现这里没有一点变化,”威尔士笑了笑,“幸好,我不用继续在这里住着了。” “后悔这个决定么?”高文看了他一眼,“其实你选了一条对自己最不利的路线——你没必要用身败名裂的方式离开王位,我自会清算那些贵族,而你可以平稳地交接权力,甚至还有可能留下个‘英雄国王’的称号。现在这个局面,即便我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你的名誉,你也仍然是因污点而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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