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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秩序的影响巨大。” “残余反抗分子肯定会有,这方面会有军队进行护卫和清剿,”高文点点头,“号召力问题也确实存在,所以我已经让拜伦和菲利普先把战俘营那边的贵族和骑士俘虏先押送回来了,我会和那些人好好‘谈谈’,在他们‘配合’之后,我们也可以更方便地从各地招募知识分子并加以培养,人手缺口也就可以缓解了。” 高文正在摧毁南境的旧贵族体系,但就如之前他便意识到的——不管愿不愿意承认,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知识分子和上层人才都集中在贵族及其附庸之间,要想建立新秩序,尤其是在短时间内建立新秩序,他还是要想办法从这些人身上借力才行。 所以他要摧毁旧贵族的体系,却不得不保留——至少是保留愿意配合、愿意接受改造的一部分贵族及其附庸们,让他们所掌握的资源派上用场。 第0406章 巨变 尽管高文刚刚提出自己的人口迁移计划以及南境重塑计划时震撼到了现场的所有人,但随着讨论愈发深入,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以及必要性渐渐变得明晰,那种初次听闻所产生的不可思议之感退去了,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开始集中到那些实施细节上来。 “……诸位,我们要明确一点,人口迁移是一个长期的计划,城市、道路、政务厅的建设同样如此,它需要三到五年才能彻底完成,所以我们必须让这一切平稳进行,”在解答了政务厅各个官员的大部分疑问之后,高文表情严肃地环视着现场的所有人说道,“第一步,我们要选择一些试点——最初执行人口迁移的将是霍斯曼领,我们的军团现在正驻扎在那附近,战争胜负的消息已经传遍那片土地,而且卡洛夫·霍斯曼伯爵已经确认死亡,接下来‘接收部队’将进入霍斯曼地区,用交涉——或者炮弹打开霍斯曼城堡的大门,随后宣布领主更替和新法令的消息。 “鉴于霍斯曼地区的地理位置和发展现状,我计划将那里半数的农奴和奴隶迁入塞西尔地区,并将霍斯曼本地的所有零散人口向城市迁移,以霍斯曼旧城为基础建立新城市。” 高文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旁边的赫蒂隐约能猜到自家先祖这番安排背后的思虑。 选择已经确认死亡的卡洛夫·霍斯曼伯爵的领地来作为计划试点,一方面是这样的领地反抗力度最小,执行计划更为容易,另一方面这其实是在给那些还活着的贵族们一个最后的机会——至今仍有二十多个南境贵族和他们的骑士随从们被关押在战俘营里,自己的先祖显然希望榨掉这些贵族最后的价值——他们残存的号召力,依附于他们的知识分子团体,以及他们在普通民众中的象征意义。 这些价值让那些贵族可以在战俘营里活下去,但他们的选择将决定他们是否能活着从战俘营出去,而霍斯曼领这个“试点”,就是他们做出选择的倒计时。 在倒计时结束之前,先祖暂时还不会动他们的土地,这是为了维持南境数百万民众的稳定,毕竟土地贵族制度在这里施行了七百年,突然间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领主都被一夜杀尽恐怕会让所有人都陷入恐惧——哪怕这样做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但在倒计时结束之后,自己这位看似平和实则铁腕的先祖恐怕就不得不让南境除塞西尔势力圈之外的所有土地都变成“无主之地”了。 “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看到现场没有人再开口提问之后,高文轻轻敲了敲桌子问道。 “……关于人口迁移过程中新城市的建设,”开口的是赫蒂,她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尴尬,“我们恐怕暂时没有多余的魔网基板可用了,基础魔导材料的供应量也是个问题——今年春季的预算都给了北岸开拓区和西部新城区,还有相当大量的魔导材料用在了忤逆要塞的建设上……” 赫蒂越说越没底气,并偷偷看了高文的脸色一眼:这方面的预算是她制定的,但也交给过高文审核,很显然,在预算做出来的时候压根没人想过要在塞西尔之外的地区建立魔导工业城市的问题。 但在听到赫蒂的话之后,高文的表情却毫不在意:“这方面不用担心。” 赫蒂愣了一下:“先祖您另有安排?” 高文忍不住笑了起来:“在我所选定的几个区域,有现成的魔网——用不着我们建设,派几个魔导技师过去检查一下接口状况,然后直接上设备就行。” 赫蒂大概是今天开会脑筋运转过度了,以至于刚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这时候高文一提醒她就猛然醒悟:“啊——您把魔网……” “感谢友邻推广,南境遍地魔网,”高文一边说着一边颇为感慨地摇摇头,“他们只知道用魔网照明、给法师塔供能、给矿山机器供能,哪里知道通用能源的价值……啊,说到矿山设备,我们连矿山设备都可以暂时用当地的,虽然都是塞西尔领卖过去的老型号了,但建设初期使用绰绰有余。” 高文说到这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当然,那帮旧贵族建设魔网的时候都只想着自己的庄园和城堡,他们铺设魔网的范围都不太大,将来咱们用的时候肯定要扩建一番,但好在现在我们有魔能方尖碑技术,可以远程输送魔力,魔网范围的限制不是那么严重——你回去之后找机械制造所下个订单,优先生产一批魔能方尖碑出来。” 听到高文的安排,赫蒂心中完全松了口气,而在想到南境各地那些正在运转的魔网之后,她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高文看到赫蒂的笑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会议室中的每一个政务厅官员都看到了领主的微笑,他们想到了过去半年里南境大大小小的贵族砸锅卖铁建设魔网、购买矿山设备的事情,也纷纷露出微笑。 会心,而且默契。 会议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然而在千里之外的王都,在圣苏尼尔辉煌古老的白银堡内,空气中只有低沉和压抑。 一袭白色的长裙仿佛风雪般卷过白银堡长长的走廊,北地女公爵维多利亚·维尔德和数名随从飞快地从走廊中穿过,这位总是气质清冷、缺乏表情的女公爵今日甚至显得比往常还要冰冷,但在她那匆匆的脚步间不断飞扬起来的细碎雪花却显示着这位女公爵心情的不平静,这种行色匆匆的情况可不常出现在她身上。 她走进了城堡顶层的“金蔷薇厅”,在这间小小的、仅供王国最顶层的权力者们议事的小厅中,她看到了气质儒雅有书卷气息、穿着一身暗色外套的柏德文·法兰克林公爵。 这位中年绅士般的西境公爵正站在窗边,低头俯视着城堡内部的中庭空地,听到维多利亚进门的动静之后他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但很快便又把头转了回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白银堡内部的中庭空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片被火烧过、被践踏破坏过的痕迹,那痕迹很新,就像是前几天才留下的一样。 那当然是前几天才留下的——那是杀死城堡中叛乱者时留下的痕迹。 数日前,白银堡中突然发生骚乱,有死士纵火焚毁了弗朗西斯二世的书房和埃德蒙王子的寝室,这场混乱很快便被城堡里的超凡强者联手压制,但死士最后的反扑却在中庭留下了那些刺眼的痕迹。 而在城堡之外,在圣苏尼尔城的各处,过去几天里也发生了大大小小十几次的破坏行动,破坏者似乎只为了搅乱王都的秩序,从纵火到毒杀无所不用其极,虽然每一次破坏行动的嫌疑人都很快被抓到并处死,但这种破坏本身却让柏德文公爵心烦意乱,并隐隐意识到了巨大的阴云正在这个王国上空聚集。 现在,维多利亚来了,如此匆忙地来了——这位女公爵恐怕带来了更糟糕的消息。 那个在两天前传入白银堡的传言,恐怕是真的。 “已经确认了,消息是真的,”果然,北境的女公爵语速很快地说道,“弗朗西斯二世死在长风要塞,塞拉斯·罗伦和埃德蒙宣称国王是死在王都派来的刺客手中,他们鼓动了东境几乎所有的贵族,并已经起兵进攻圣灵平原——在圣灵平原和东境的交界地区,已经发生了数次小规模的试探战斗。”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原本消息应该更早传来的,但我设置在东境地区的眼线都被拔除了,魔法传讯也受到了干扰……塞拉斯·罗伦和埃德蒙看来为这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 柏德文·法兰克林闭上眼睛,身体忍不住轻微摇晃了一下。 直到两分钟后,这位西境公爵才终于睁开眼,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就如我们预料的那样,王都的小小骚乱都只不过是前奏。一场耸人听闻的阴谋,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消息很快会传开,埃德蒙·摩恩恐怕不只是准备了那些不起眼的破坏行动……我怀疑王都贵族中还有他的人,会在消息传到王都之后开始活动,煽动、诱导贵族们的情绪,让他们相信东境传来的那些恶意中伤之语,”维多利亚·维尔德继续说道,她在此刻冷静的不可思议,“我们要在这之前采取行动。” “我们没办法在那些人开始行动之前揪出他们,而在消息开始流传之后,我们再对那些人动手就反而会让情况更糟,”柏德文·法兰克林皱起眉来,“唯一的办法,是在这之前由我们先发出消息……” 北境女公爵和西境公爵一时间沉默下来,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之后,维多利亚·维尔德罕见地叹了口气。 “公布吧,”她说道,“公布出去……埃德蒙·摩恩王子弑父弑君,塞拉斯·罗伦起兵反叛……以维护王国秩序,为国王复仇的名义,我们要和东境开战了。” 柏德文·法兰克林沉默着点了点头,几秒种后,他发出一声长叹:“我们的国王说他会把和平带回来——他没回来,和平也没回来。” 这是安苏736年,火月第二周的最后一天。 在这一天,安苏的第二次内战正式爆发了。 第0407章 黑暗 信息的传递,殊为不易。 当长风要塞的一场大火烧起来时,远在王都的两位公爵还在专注于维持王都的秩序,当东境公爵和埃德蒙王子的军队集结起来,进攻圣灵平原边界土地时,圣苏尼尔城的主事者也没有得到丝毫消息,直到从平原边界冒死突围的狮鹫信使飞进王都,这场关系到王国未来的巨变才真正呈现在白银堡中的主事者面前——然而直到这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南境同时也在发生着一场巨变,这场巨变更加影响着王国的未来。 但遥远的南境和王都之间并非没有丝毫联系——在白银堡外,圣苏尼尔城内,蛰伏着来自塞西尔的眼线。 皇冠街四号,已经成为王都法师圈和学者圈集会所的塞西尔家族官邸内,一位头戴毛料软帽的学者礼貌地站起身,对眼前的法师学徒行了一礼,随后在侍从的引导下离开了房间,“女巫”吉普莉看着这位完成登记的王都法师起身离开之后才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活动着略有点僵硬的肩膀。 坐在如此宽阔明亮的房间里,穿着裁剪得体的昂贵衣裙,以公爵代理人的身份和王都的学者见面,如此体面的工作是“女巫”吉普莉从未想象过的,但直到真的坐在这个位置之后,她才知道这样看上去光鲜体面的工作背后也殊为不易,要和王都那些见多识广的聪明人打交道本身就是个考验,她还要在这个过程中以军情局干员的身份收集情报,传送出去,这期间的艰辛一点都不比她当年在街头依靠花言巧语从过路的冒险者兜里骗钱容易。 房门推开,穿着一身骑士常服的“快腿”皮尔斯走了进来,看到房间里只有吉普莉一人之后,这个年轻男人点点头:“最后一个登记的离开了?” “是的,今天最后一个,”吉普莉一边捶着肩膀一边说道,“比昨天还多了几个人……” “王都的局势正在变得紧张,从城堡里出来的士兵和骑士正在挨家挨户地检查可疑分子,前些日子甚至在富人区都发生了一起火灾,人心浮动,”皮尔斯在桌子旁找地方坐下,说着最近城里的变化,“也是托这方面的福,我们的招募变得更容易了——塞西尔公爵的雇佣证明可以让他们合法地在这个时期离开城市。” “明天或后天就可以凑够一百人,我们就能再送过去一批了,”吉普莉翻看了一下桌上的登记簿,随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同伴,“另外,本土传来命令,让我们在送去最后一批人之后停止所有公开的招募活动,仅在暗处保持和王都法师圈的联系,收集情报等候命令。” 皮尔斯心中一时间有些好奇远在南方的领主是怎么知道王都局势变化的——因为这部分情报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但在军情局接受的训练让他没有质疑命令,而是直接点点头:“我明白了,明天我会去各个协会取消委托。” “也是时候停止公开活动了……”吉普莉轻声叹了口气,“城里的局势正在恶化,有叛逆者隐藏在王都里,白银堡里的人恐怕很快就会下令封锁整个圣苏尼尔,我们是依靠公爵的庇护才能始终自由活动,但接下来一段时间还是尽量不要继续挑战白银堡敏感脆弱的神经比较好……” “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皮尔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出身贫民窟的他,第一次开始感叹这种原本和他的生活应该没有丝毫交集的事情,“这个国家可真是越来越乱了……” “眼前的混乱都只是暂时的,公爵终将为这个国家带来繁荣和秩序,”吉普莉抬起眼皮,看着皮尔斯说道,“这种繁荣和秩序是超脱于这个时代的产物,但我们在有生之年或许就能看到。” “这好像是桑提斯先生感叹过的话,”皮尔斯笑了起来,“虽然听起来过于乐观了,但我觉得有道理。” …… 如果说在塞西尔领看到的是繁荣和秩序,那么在贵族军队肆虐过的地方,所能看到的便只有衰败和混乱。 卡洛尔领西南,康思科地区,一座小小的村落几乎被夷为平地,在村庄的废墟边缘,一支小规模的武装队伍正从旁经过。 这支队伍纪律井然,队伍上方飘扬着黑红两色的旗帜,旗帜上印有塞西尔家族的徽记。队伍中有一半人是身穿明亮盔甲、背着战斗背包的塞西尔战斗兵,另一半人则是身穿轻质护甲、套着罩衫、看起来不太像是士兵的非战斗人员,后者的罩衫上印有红色的三角形标志,这个标志在安苏传统中一向是医师、药剂师一类职业的标记。 莱特·艾维肯走在队伍中,他是队伍里唯一一个身穿全身重甲,身份却是医师的人——他的医师标记印在胸甲上,那个醒目的红色三角形标志让他在队伍里显得格外显眼。 当然,比红色标志更显眼的,还是他那比强壮士兵都高出一头的体型。 此刻,这位强壮而高大的牧师兼战地医师看着眼前的废墟,在沉默了数秒钟后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视线中所有的建筑物都已经倒塌毁坏,村中储存粮食的仓库被劫掠一空之后纵火焚烧,水井也被填埋起来,牛羊牲畜被饥饿的贵族兵宰杀充饥,来不及带走的就和粮仓、房屋一样被付之一炬,而在某些地方,莱特还能看到一些令人不快的暗红血迹。 这个村庄被摧毁了,被战争摧毁,但摧毁它的却不是作为“敌人”的塞西尔人,而是这个村庄名义上的庇护者,名义上的主人——康思科地区的骑士们,以及和康思科子爵结盟的贵族联军。 从碎石岭前线溃逃的贵族联军摧毁了这个地方——就像他们沿途摧毁的其他地方一样。 贵族是掠夺的代名词,战争之中尤其如此,但莱特仍然会为自己的所见所闻感到震惊,他没有想到贵族联军在溃败时进行的掠夺和破坏会比他们进军时造成的破坏更加触目惊心,甚至触目惊心到了让他忍不住怀疑那些溃逃的贵族兵到底是人,还是一群扒皮剥骨的白蚁。 站在莱特身边的是一个塞西尔老兵,这位在队伍中担任小队指挥官的老兵见惯了战场,也了解传统贵族军队的那一套,他摇着头,对莱特解释道:“他们在进军的时候还会有些秩序——起码那时候,他们还在以土地和领民的保护者自居,他们途径村庄城镇的时候会征敛很多粮食和财物,但至少不会进行破坏,可是一旦溃逃,他们就成了豺狼……跟塞西尔的军队不一样,那些贵族兵是压根不把‘掠夺’当成什么犯罪行径的,也不会因为拿了老百姓的几个面包就被吊起来鞭打,他们为了填饱肚子什么都敢干,甚至为了防止粮食和房屋落在追兵手里,他们到一个地方就会烧毁一个地方……” “难道他们连自己的土地都不放过么?”莱特忍不住打断了老兵的话,“那些溃逃的贵族……他们真的会下令摧毁自己领地上的村庄?” “为什么不会?”老兵叹了口气,“反正他们败了,按照贵族战争的规矩,胜利者总是要掠夺一番的——他们觉得即便自己不把村子里的粮食都抢走、把房子都烧毁,追兵也会这么干,与其让敌人得手,不如自己亲自动手,而且这样一来他们还能抢回一部分粮食……他们可不觉得这样赔本。” “……” 莱特沉默了,战争中的黑暗和罪恶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来自相对富裕稳定的圣灵平原,即便在传教过程中也见识过一些野蛮贵族的卑鄙行径,但像这次这种规模的、真正的战争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贵族们在溃败逃亡的过程中所做的事,大大超出他的预料。 但他并不是一个天真的人——尽管很多人在知道他遵循古典圣光美德的行为之后都说他天真,但他知道自己并非如此。他因战争中的残酷黑暗而震惊,但他并不会因此就天真地认为不该有这场战争,更不会认为是塞西尔的胜利导致了眼前这些悲剧。 他知道人类的贪婪,知道贵族的贪婪,在看过报纸上的评论分析之后,他就知道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而不管战争胜负如何,那些贪婪残暴的贵族和他们的军队都会做差不多的事情——掠夺和破坏总会发生,不同之处仅在于会在哪里发生。 而且他也知道,塞西尔军队已经在尽可能避免这些破坏的蔓延——大部队追击的时候一直在尽量把敌人往荒原之类的地方驱赶,如果实在接近了城镇,也会尽量在他们造成破坏之前追上去进行猛攻,将其驱离,毕竟,保护那些城镇村庄也是在保护塞西尔未来的财产。 可是不管怎么努力,战场上总是充满变数,充满不可控的。 所以莱特只能沉默地看着,随后低下头,默默地为那些遭逢灾难的人进行祈祷。 圣光之主不会回应他的祈祷,但他也不期待有什么东西回应自己的祈祷。 指挥官看了这位牧师出身的战地医师一眼,没有打扰后者的祷告,而是开始对士兵们分派任务:“你们两个,去附近找找还有没有人家,打听一下有没有逃难幸存的人,想办法找出来。你,还有你们三个,找找附近有没有丢弃尸体的地方,把尸体集中起来烧掉。其他人跟我来,找找看还有什么东西是可用的。” 第0408章 村民 莱特慢慢行走在那些倒塌毁坏的废墟之间,来自南方的风吹过原野,吹过被践踏毁坏的麦田,吹进这片满目疮痍的地方,风中已经没有了血腥和焚烧的气味,而是带着一种湿润和清甜——这预示着一场夏雨可能很快就会到来。 降雨之后,草木将会重新萌发,毁坏的田地中也会长出新的嫩芽,大自然总是会比人类更快地恢复生机,而这座被贵族溃兵纵火焚烧的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重建。 这支小小的队伍并不是为打扫战场而来的,莱特和他的新战友们只是奉命从康德地区前往霍斯曼战俘营,去替换那边的医务人员,路过这片废墟是个偶然,队伍并不会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莱特知道这点,但他还是希望为这座村子举行一次小小的净化仪式——也算是尽一尽他作为牧师的责任。 在征得小队指挥官的同意之后,他来到了村子废墟中央,这里有一座倒塌的长屋,可能是村里人集会的地方,屋子已经被烧毁了,烧焦的木板和房梁就像一团错乱的枯枝般掩埋在破碎的泥土和碎石之间,用于支撑屋顶的细梁则好像瘦骨嶙峋的怪异肢体般指着湛蓝的天空。 而在屋子旁边,就是被填埋的水井。 莱特从废墟里找出一块还算规整的瓦片,并把它放在水井旁边,他在瓦片里倒上些清水,又在瓦片旁边放了几朵小小的野花,随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截已经只剩下拇指长的白色蜡烛,把它放在瓦片后面,以象征圣光。 等布置好这一切之后,他在蜡烛上方轻轻搓了搓手指。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就连一星半点的圣光都没有出现。 莱特默默地收回手,从怀里摸出引火器——一个小巧的魔法装置,用两片刻画有火元素符文的铜片和一小颗储魔水晶制成——他把引火器靠近蜡烛,按动开关,符文铜片前端随即冒出红光,引燃了烛芯。 “愿圣光庇护你们前进的路……不再受困于寒冷和黑暗……愿你们的灵魂安宁……从此再无饥饿和苦难……” 莱特轻声念完祷词,随后俯下身熄灭蜡烛,但在把蜡烛收起来之前,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水井旁的杂草之间静静地躺着一样熟悉的事物。 那是一枚铁质的徽章,只有榛子大小,它上面有着圆环和光束的符号,边缘则可以看到用于穿皮带或丝线的铁环——这是一枚圣光徽章,是挂在教廷骑士的胸甲上的。 莱特捡起了那枚徽章,静静地看着它上面代表圣光教会的徽记。 他突然想起了,贵族联军中有来自圣灵平原的牧师、神官,甚至教廷骑士支援。 他转过身,看着那座被焚烧过的长屋,在长屋的废墟之中,他终于隐隐约约感应到了那一丝残存的魔力波动,那是圣光留下的气息。 那枚遗落的圣光徽记被莱特捏在手中,一点点扭曲、卷折起来。 而在这时,一阵非常细微的声响突然传入这位牧师耳中,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很短暂、很轻微的声音,就像一根小树枝落在地上一般,一只轻盈的兔子从草地上跑过的声音都说不定比那更加明显,但莱特还是注意到了这异样的声响,他立刻循声寻找起来——在那座倒塌毁坏的长屋旁边,他来来回回找了很多遍。 最终,他终于发现了一个被泥土碎石和烧焦的木头覆盖起来的盖板,以及固定在盖板上的一个铁环。 莱特随手把几块较大的石头和木头扔到一边,然后一只手抓住了盖板上的铁环,用力一拉,便把盖板掀开来——在盖板下面的黑暗之中,他看到了十几双饱含惊恐的眼睛。 “这里有幸存者!” 士兵们很快便聚拢过来,而在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之后,地窖里那些惊恐的平民也终于别无选择地走了出来,莱特在旁边数了数,男女老少一共有十七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因多日不见阳光而憔悴异常,他们可能从贵族兵离开之后就一直躲在地窖里,此刻虚弱的就连站着都很费劲,只能互相倚靠着聚成了一小堆,用恐惧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陌生士兵们。 一名战斗兵从打开的地窖口跳下去,片刻之后这名士兵顺着梯子爬了上来:“下面还有三个——已经死了,需要人帮忙去抬上来。” 小队指挥官吩咐别的士兵下去帮忙,他则来到那些幸存者面前:“你们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就剩下你们了?” 幸存者们带着惊惶的表情面面相觑,有人连连摇头,有人迟疑着点头,有人则只是呆愣愣地站着,仿佛压根没听懂指挥官的话。 “先去取一些食物和水来,”指挥官叹了口气,扭头吩咐身边的人,“别拿肉干,他们可能会把自己噎死。” 食物很快就被拿了过来,然而那十几个人却只是满怀戒备和疑惑地看着,他们吞咽着口水,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直到士兵们把食物塞进他们手里,他们才确定这些东西真是给自己吃的。 第一个人把食物塞进嘴里之后,其他人也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莱特可以感受到,随着食物咽进肚里,这些人对眼前的士兵们也终于少了那么一丝丝戒备。 尽管他们仍然很紧张。 “你们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在那些人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莱特才走到他们中间,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道,“你们一直躲在地窖里?村子里还有别的地窖么?” 几个村民有点畏惧地看着莱特魁梧的身材,但终于还是有一个人开口了:“我们是……没别人了……” 然后这个开口的人指了指身后的地窖,又指了指周围的人:“就我们这些。” “我们是高文·塞西尔公爵的军队,”小队指挥官在旁边说道,“不用害怕,你们已经安全了。” 然而村民们就好像没听懂一样对小队指挥官的话全然没有反应,并畏惧地看着那些士兵腰间佩戴的熔切剑。 “塞西尔的军队跟别的军队不一样,我们不抢粮食,”小队指挥官当然知道这些村民在畏惧什么,“是谁烧毁了村子?康思科子爵的骑士?卡洛尔子爵的人?还是别的贵族?” 村民们在听到这些名号的时候不禁发起抖来,却没有一个人胆敢正面回答小队指挥官的问题,仿佛生怕在这里开口之后转日便会被吊死在绞刑架上一般,但几秒种后,还是有个清脆的声音冒冒失失地开口了:“是套着白袍的骑士……” 开口的是个小孩子,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女孩,但她刚说到一半,旁边的大人便飞快地捂住了这孩子的嘴,让她剩下的话只能变成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莱特在这个孩子面前蹲下身,并挥手让旁边的大人让开,他看着这孩子的眼睛——那是一双格外明亮的大眼睛,尽管小女孩长得一点都不漂亮,粗糙干燥的皮肤上甚至还有大片的雀斑,仿佛杂草一样干枯杂乱的头发也遮住了她的四分之一张脸,但那双从乱糟糟的头发后面露出来的大眼睛却让人印象格外深刻。 莱特看着那双眼睛,一字一顿地问:“白袍的骑士——他们是不是教会的骑士?” 小女孩先是愣愣地摇了摇头,接着又迟疑着点点头:“我不知道……但他们身边还有牧师……” 幸存者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低声抽泣起来:“我们交了粮食的……都交了粮食的……” 莱特知道这看似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交了粮食——在贵族联军起兵出征的时候,想必每一片领地上的平民都为此捐出了粮食财物充当军粮,贵族们会以“我们出兵是为了保护你们”为由来征收这些东西,而很多平民也会轻易地相信这些说法(因为即便不信也毫无意义,话语权都在领主手里),恐怕直到从前线溃败的贵族兵来劫掠村子,纵火焚烧房屋的时候,他们也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甚至到了现在,看到塞西尔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很少有人会想到眼前这些“异乡人”就是之前跟领主老爷打仗的人,或者哪怕想到了,他们也对此不会有任何反应,他们只会哀叹自己的不幸,并畏惧贵族老爷、骑士老爷以及士兵们手中的刀剑和法杖,而在这之上的、更加复杂的利益关系,是他们想不明白的。 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之前“交了粮食”。 看似愚昧,但愚昧的背后是无知,无知的背后是麻木。 前去村子周边查探情况的士兵回来了,他们在村外不远处的一处土坑里发现了几十尸体。 如此多的尸体想要在短时间内彻底焚化并不容易,队伍携带的油料不够,附近也找不到足够的助燃物,小队指挥官只能下令把那些尸体留在土坑,就地掩埋——连同从地窖里找到的三具尸体一起。 等到这些事情做完之后,莱特找到了指挥官:“我想把那十几个人带到塞西尔——至少送到前线营地那边,那里有人可以把他们护送到南边去。” 莱特放不下那十几个幸存者——他们的家园已经被摧毁了,也没有食物和药品,而且现在正是夏初,回复精神的荒原狼和其他猛兽正在荒野中游荡,没有村庄围栏和房屋、灯火的保护,十几个手无寸铁的村民在荒野中恐怕活不过三天,这里毕竟不是塞西尔,荒野中的危险是很大的。 “我们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报道,这是军队的纪律,”指挥官当然理解莱特的心思,但他必须强调这其中隐含的问题,“那些平民太虚弱了,短时间内没有赶路的力气,带上他们,我们肯定会延误。” 莱特无从反驳,但小队指挥官在顿了两三秒之后便接着说道:“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下几个士兵,我带着医护团先去营地那边报到,你们带着这些人在后面跟上——这是符合纪律的。” “好,我没问题,”莱特很痛快地答应下来,随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另外我有个建议,队长——像这样受到贵族溃兵劫掠,幸存者躲藏起来或者逃散的村镇恐怕不止一个,我们应该把情况报告上去,然后尽量找到这些地方,多救一些人。” “放心吧,”小队指挥官点了点头,“我会报告上去的。” 第0409章 夜幕 夜幕降临了。 毁坏的村庄废墟中燃起了熊熊的篝火,篝火的燃料是在废墟间收集的木炭和从附近找到的柴草,温暖的火焰驱散了这个时节夜幕下的寒气,明亮的火光则是让幸存者免遭豺狼侵袭的保障。 在熊熊燃烧的篝火周围,十七个幸存下来的村民聚集在一起,他们在温暖的篝火旁伸展开腿脚,烘烤着僵硬的关节,驱散着多日在地窖中积累下来的寒气,而数名全副武装的塞西尔士兵则守在篝火周围,借着火焰烘烤着各自携带的面饼和肉干。 莱特完成了夜间的简短祷告,拿着一块面饼来到那些村民之间,村民们稍稍骚动了一下,但在白天的接触之后,他们已经发现这个看似吓人的大个子其实是这群陌生士兵里最温和好说话的一个,他们很快便安静下来,并给莱特留出了一个烤火的地方。 “咱们在这里休息一晚,暖暖身子,填饱肚子,明天就出发,”莱特对村民们说着,也不管他们能听懂多少或者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咱们往西南边走,那里有塞西尔的前线营地,有人可以把你们护送到安全的南方。” 幸存者们盯着火焰,盯着自己的手脚,或者时不时用树枝拨弄一下眼前的火苗,一开始没人接莱特的话,但几秒种后一个妇人开口了:“你们说你们是塞西尔人……是跟领主老爷打仗的塞西尔人?” “是你们的领主首先挑起了战争,”莱特说道,随后他摇摇头,“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你们的领主已经败了,塞西尔公爵会成为整个南境的保护者,你们将来都是塞西尔人。” “没差,都差不多……”旁边一个看上去头发花白的男人摇着头说道,“我们……唉……” 贫乏的言词让这个男人除了叹气之外也说不出什么东西,莱特见惯了笨口拙舌的平民,对此不甚在意,他只是向四周随意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睡在妇人和男人中间的小女孩——有着明亮大眼睛的那个:“你们是她的父母?” “不是,我是她叔叔,”男人摇摇头,“她父母去年就死了,粮荒的时候死的。我是打算把艾米丽养几年,稍大一点之后就把她送到镇上的教堂里,谁想得到呐……唉。” 艾米丽——小姑娘的名字叫艾米丽。 莱特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看了小姑娘一眼,而后者这时候大概也是听到了大人的交谈,亦或者本来就睡的不踏实,在莱特看向她的时候,她就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在篝火跳跃的火光中闪闪发亮,她迷糊了一会,然后才想起眼前的大个子是谁,她胆子很大地跟莱特对视着,片刻之后便咧开嘴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小姑娘的叔叔紧张地看着这个有些冒失的女孩,生怕她惹恼了塞西尔的士兵闯下大祸:“艾米丽,你笑什么!” 小姑娘仍然笑着:“大个子叔叔身边有一圈光。” 一圈光? 莱特愣了一下,赶紧看着自己身上,然后就看到那身塞西尔制式铠甲表面浮动着篝火的反光:小姑娘大概是把铠甲的反光当成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了吧。 旁边的妇人则在听到小姑娘的话之后立刻紧张起来,慌忙解释:“老爷,您别介意,这孩子从小脑子就不太好……” “没关系,没关系,”莱特浑不在意地笑着,然后把自己的面饼掰下一块来递到艾米丽手上,“给你,吃吧。” 妇人慌忙说道:“她吃过了……” “小孩子容易饿,她该多吃点,”莱特摆摆手,“我们的领主说过,孩子是领地的未来,再苦不能苦孩子。” 这句奇怪的话让周围的人一阵茫然,他们从未听任何一个领主或者骑士老爷说过这么古怪的话语,但还是有人在看着莱特的举动时产生了一些好奇,一个年轻人在旁边说道:“……塞西尔是个怎样的地方?” “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莱特想了想,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跟人描述自己对塞西尔的印象,在南境传教两年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形容词汇有些贫乏,“……人们不用为生存发愁,没有贵族欺压平民,领地上的一切事务都依照严格的法律运行,而执行法律的人是经过考核的官员……” 人们茫然地听着,莱特的很多词汇和很多描述对他们而言似乎都不是太好理解,只是他们也不敢就这样扭过头去,看到这样的情况,莱特不由得停了下来,短暂思索之后,他抬起手,指着自己身旁的人们:“你们,可以有自己的耕地和房屋,任何人都无权非法夺走;你们,可以去工厂里工作,领主会付给你们报酬;你,可以去医院治好自己的毒疮,绝没有人把你从房屋里赶出去;你……” 莱特看着睁大了眼睛的小女孩,忍不住微笑起来:“艾米丽,你可以去学校,有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孩子,都在学校里,你可以交到很多朋友。” “我的丰饶三神呐,你说的跟神父们说的一样了,”一个老妇人忍不住惊呼起来,“那是我们死了之后才能去的地方吧?” 莱特顿时有点愕然,紧接着又有点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开始更加耐心地解释着塞西尔领上拥有的一切。 跳跃的篝火火光在咫尺之外闪耀着,这位失去圣光的牧师身上,渐渐镀上了一层温暖明亮的光辉。 然而在那跳跃的火光之间,在莱特的视线边缘突然闪过了一点不协调的阴影。 在村庄的废墟外缘,烧毁的围栏和棚屋之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守在篝火旁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交谈,他们谨慎地把手放在始终不离身的熔切剑剑柄上,而微微的符文光亮则在他们的臂铠接缝间浮现出来。 一名士兵用军中特有的手语对莱特打了个暗号,莱特随即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村民们说道:“大家安静——慢慢往地窖那边走。” 几名塞西尔士兵从篝火旁站了起来,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向莱特的方向靠拢,而不知所措的村民们则一个接一个地起身——但他们的动作还是太大,太明显了。 夜空中有几声轻微的“嘣嘣”声响起,紧接着就是飞行物迅速划破空气的鸣响,一名经验丰富的士兵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喊道:“弩箭!敌袭!!” 力场盾在第一时间被激活,每一名塞西尔士兵的臂铠外缘都张开了一面散发出微微光亮的半透明护盾,夜空中有几点不起眼的银光落在那层半透明的能量屏障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而下一秒,火球术的光芒便在废墟之间闪耀起来,一颗炽热的火球重重地砸在一名塞西尔士兵的力场盾上。 火球的爆炸照亮四周,莱特周围的村民们在惊恐中慌忙奔逃,惊慌失措的喊叫声随之响起,情况瞬间变得一片混乱,而在突然间混乱起来的现场,响起了塞西尔士兵高声的喊叫:“平民进地窖!其他人寻找掩体迎敌!” 袭击者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地从隐蔽处现出身来,他们不断用弩箭射击撑起护盾的塞西尔士兵以及那些手无寸铁的惊慌平民,只因黑暗中瞄准不易,有很多弩箭都失去了准头,随后他们便拔出各种各样的兵器,一边喊叫着一边从四面八方冲出来。 借着之前火球爆炸的闪光,莱特瞬间看清了那些袭击者的模样——那是一群看上去仿佛难民般狼狈,实则穿着护甲拿着武器的亡命之徒,其中一些人身上甚至还套着骑士的罩衫和施法者的短袍,这些人满脸泥污,衣衫破烂,充血的眼睛里一片赤红,他们一边冲出来一边发出疯子般的喊叫,恐怕任谁也想不到他们曾经光辉而且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们是贵族联军的残兵败将,是在碎石岭溃败、在追击战中脱离部队、在旷野中成为亡命徒的人。 莱特甚至在那些狂呼乱叫的亡命徒里看到了两个身披教会罩衫、手执长剑的教廷骑士,以及一个穿着破烂牧师袍的圣光牧师!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魔导终端的力场盾,随后拔出前不久才发到自己手上的熔切剑,迎上了那些落草为寇的强盗。 同时在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最近一段时间听来的情报—— 在贵族联军溃败之后,联军中混杂的教廷骑士和圣光牧师也和联军一同溃逃,其中不少人都在之后残酷的追击中成了塞西尔人的俘虏,而剩下的一些人则在逃亡过程中和大部队分开、幸运地脱离了追击,他们有些人沿着旷野中的小路一路逃往西北方向,躲在圣光教会南部教区的大教堂里瑟瑟发抖——因为刚刚打下南境的塞西尔军队暂时还没有时间去找那座教堂的麻烦,而那些没能穿过旷野、和其他贵族兵一起滞留在战区的,就成了落草的强盗。 塞西尔军队仍然在整个南境活动,到处追捕那些脱逃的贵族残兵,而且“塞西尔公爵将重新接管南境”的消息也已经传遍整个南疆,所以这些在旷野中游荡的贵族残兵根本不敢回到他们的领地上——他们中的农奴兵或平民征召兵还好,毕竟原本就是平民,只要把武器一扔,换一身破衣烂衫,就可以轻松地回到家乡或者藏在乡下,但那些超凡者,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超凡者们……他们到现在还在旷野里活动,而且……饥肠辘辘。 第0410章 圣光 混乱的战斗在已经化为废墟的村庄中展开。 进攻者在不久前还自居为土地和人民的守护者,自居为圣光的践行者和传播者,自居为维护传统和秩序的战士,但现在,他们只是一群饥肠辘辘,濒临疯狂的强盗。 饥饿,它会使人虚弱,带来死亡,但在它彻底发挥威力之前,它也可以让人走向另一个方向:疯狂而残暴。 莱特不知道进攻的人有多少,他只感觉周围的每一座废墟,村庄外的每一道围栏,甚至更远处的草丛和土坡背后都是敌人,狂乱甚至狂喜的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喊叫声中甚至已经听不出多少人性的味道。 他挥舞着手中的熔切剑,剑刃因魔力涌动而发出炽热的光芒,他并不是一个熟练的剑客,甚至他挥舞长剑的姿势比起一个拿着草叉的平民都强不了多少,但他高大健壮,孔武有力,每一次长剑挥舞都足够将那些饥饿疯狂的敌人驱赶到足够远的地方,在长剑挥舞之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些进攻者丑恶的模样—— 他们穿着肮脏破烂的铠甲和衣袍,脸上沾染着泥土,甚至有些人脸上还沾染着干涸的血迹,他们的眼睛充血,赤红一片,眼神里完完全全就是野兽一般的光芒,他们大喊大叫地冲向篝火,冲向平民,甚至冲向那些前不久还让他们全军覆没、惊恐万分的塞西尔士兵,他们眼里早就没有了理智和畏惧,他们眼里只有食物,只有火光。 数不清的袭击者从黑暗中涌了出来,在场的塞西尔士兵一边掩护着平民后撤一边借助掩体展开反击,灼热射线的刺眼光束不断在黑暗中撕开一道又一道致命的火光,然而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一名士兵奋力掷出结晶手雷,手雷在篝火的另一侧产生猛烈爆炸,在爆炸的巨响和强烈的闪光中,数个袭击者被卷上天空,敌人的攻势也因此稍微停滞下来,似乎这种毁灭性的爆炸在他们心中留下了足够恐怖的印象,让他们哪怕在疯狂之中都会本能地有所畏惧——然而他们的畏惧只持续了很短的几秒,便有人高声喊叫起来:“他们人少!不要怕,他们人少!!”“杀!杀!”“他们有吃的!他们有的是吃的!” 饥饿和高度紧绷的神经让这些人完全丧失了理智,他们几乎是悍不畏死地开始冲击塞西尔士兵组成的临时防线,而这完全混乱、全凭本能的“战术”竟然卓有成效:塞西尔士兵实在太少了,而且这里并没有那种能让成千上万人灰飞烟灭的“天火爆炸”,在他们这疯狂的冲击下,莱特和战友们组成的防线只能节节后退。 一个全副武装的塞西尔士兵相当于一名低阶的超凡者,但夜幕中的袭击者中有着不止一个的超凡者,莱特看到明亮的火球和充能的刀剑在黑暗中飞舞闪耀,他用力挥舞着手中长剑,将一枚凌空飞来的火球劈砍到一旁,随后顺势砍断了一柄从自己身侧刺来的长剑——但也因这一击,他用力过猛,手中的熔切剑脱手而出。 他在惯性中踉跄了一下,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凉风从脖颈后袭来,他赶紧伏下身子,随后反手抓向背后的袭击者——他抓了个空,却也成功把袭击者逼退出去两步。 莱特飞快地转身,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那是一个穿着精钢铠甲的骑士,铠甲外披着一件已经破破烂烂的白色罩袍,早就撕裂的半个斗篷挂在罩袍外面,而骑士手中,则是一柄散发出微微白色光辉的长剑。 圣光教会的教廷骑士。 在看到那长剑上闪耀的微微白色光辉时,莱特的思绪忍不住暂停了那么一瞬间。 “在战场上面对你的教会同胞,和在乡下的街道里爆发一场斗殴是不一样的……你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了么?” 手执长剑的骑士似乎没想到眼前那个大个子在失去武器之后也会这么难缠,但在极其短暂的惊愕之后他便反应过来,随即扬起长剑欺身上前,剑刃上的圣洁光辉在黑暗中涌动着,散发出足够烧灼血肉的热量:“去死吧!” 圣光近身的灼热让莱特惊醒,他收缩肌肉猛烈侧身,险之又险地躲过刺向自己胸口的一击,接着伸长手臂抓住了袭击者的手腕,用力一扭想要夺下敌人的武器。 圣洁的光辉从骑士手腕附近亮起,瞬间形成了坚若钢铁的屏障并将莱特的手弹开,随后那名教廷骑士身边鼓动起一片炫目的光辉,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后撤,接着他一挥长剑,一道圣光形成的冲击波便从长剑前端释放出来。 明亮的光弧撞击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力场盾上,溃散的圣光化作灼热的光粒,在莱特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留下点点灼烧痕迹,莱特则借着力场盾的最后一次掩护,在教廷骑士短暂错愕之际猛冲上前,仿佛猛虎般将那名骑士扑倒在地。 教廷骑士奋力挣扎,发出愤怒的吼叫,圣光不断在他身上汇集,让他的力量节节攀升,莱特却死死地压着这个敌人的胸膛,一只手按住了对方的脖子,一只手抓住了敌人持剑的手腕,任凭对方身上灼热的圣光烧蚀他的手掌,他也死不松开:“为什么?!” “我杀了你!!”教廷骑士大吼一声,灼热的圣光从他的长剑上喷薄而出,四散的光焰甚至灼伤了莱特的肩膀,然而莱特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教廷骑士的手腕,甚至把对方手腕上的圣光屏障抓的寸寸碎裂:“为什么?!” 教廷骑士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满面怒容的敌人,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血肉在圣光中被灼伤,看着对方铠甲中的符文光辉在过载中一个接一个地熄灭,然而他自己所感受到的压力却在不断增强,在惊恐中,他大声喊叫起来:“你在说什么!?” “你们欺凌弱小,掠夺无辜,你们攻击平民,贪婪无度!你们几乎犯下了神圣典籍上的每一条罪状!!”莱特彻底捏碎了教廷骑士手腕处的圣光屏障,甚至捏碎了对方的手腕,在教廷骑士惨烈的喊叫中,他一拳轰在对方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罪大恶极的人还在使用圣光!?” 他的第二拳重重挥下,在敌人鲜血四溅中,魔导终端里的最后一点符文光辉也彻底熄灭——他全身都长时间暴露在高强度的圣光侵蚀中,魔导武装的防护终于不堪重负,过载毁坏了。 而就在莱特终于将面前的教廷骑士击昏过去的时候,另外一个穿着白色罩袍、手执圣光长剑的敌人却从他身后扑来。 莱特感受到了脑后传来的风声,感受到了圣光再一次灼烧皮肤的刺痛,然而他已经没时间转头,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猛然朝旁边扑去,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袭击自己的人——那是第二个教廷骑士。 第二个教廷骑士没有给莱特重新站起身子的机会,趁着莱特完全失去平衡,无从躲闪的时机,他已经再次挥剑斩下,但就在这时,一颗石块突然从不远处的黑暗中飞了出来。 这颗毫无威力的石块砸在教廷骑士的肩膀上,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却让教廷骑士的剑慢了半拍,那把剑在莱特脸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后者则趁着这个机会翻身爬了起来。 莱特看到了扔出石块的人——在不远处,地窖入口旁边,艾米丽正呆呆地站在那里,还保持着扔出石块的姿势。 教廷骑士愤怒地吼叫了一声,随手长剑一甩,一道圣光之刃便无声无息地划过黑暗,击穿了小姑娘的胸口。 艾米丽在莱特眼前倒下了。 愤怒,仇恨,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莱特不知道这一刻涌上自己脑海,占据自己思想的到底是什么情绪,他只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遵循圣光之道并努力克制的东西,他节制,他自控,他宽容,他无时无刻不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这一刻,他的脑海终于被那些情绪充满了。 那些积累已久的愤怒和困惑,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开关。 他似乎忘记了近在咫尺的教廷骑士,在这一刻,他眼中只有那个已经倒在地上的小姑娘,他猛冲向地窖入口的方向,冲到艾米丽面前。 小姑娘还有最后一口气,她艰难地呼吸着,被圣光之刃烧焦的皮肉在她的呼吸中不断开裂,鲜血从焦黑的伤口中涌了出来,每一秒钟都将她更加拉向死亡,莱特跪在她面前,但在看到那伤口之后,他就知道一切已经迟了。 但小姑娘只是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大个子。 她似乎笑了起来,莱特只听到一句很微弱的话传入自己耳中:“大个子叔叔,你身边真的有一圈光……” 教廷骑士来到莱特身后,他嘲讽地看着这个似乎因一个小女孩的死亡就失去理智的敌人,然后高高扬起长剑,毫不留情地挥下。 长剑在光和光的碰撞中灰飞烟灭。 他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身材高大的“塞西尔人”慢慢站起身子,一层仿佛液体般流淌的光辉笼罩着那个“塞西尔人”的全身,覆盖了他的铠甲,覆盖了他的皮肤,覆盖着他的一切。 就如光铸的一般。 莱特张开眼睛,圣光在他的双眼中涌动,在他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中涌动,他抬起了自己光铸般的手臂,抓住教廷骑士的脖子,一点点把他举到半空,慢慢用力。 教廷骑士奋力挣扎着,灼热的圣光让他全身的血肉都开始冒出烟雾,在死亡的恐惧中,他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莱特的眼睛:“主……诅咒你……” “我—诅—咒—它!!” 纯净的光辉从教廷骑士的铠甲缝隙中迸发出来,在这前所未有的澄澈光辉中,教廷骑士的血肉和骨骼瞬间气化。 一副破破烂烂的铠甲和罩袍散落一地。 第0411章 历史前进之日 夜幕中的袭击者终于退去了,在最强大的两名教廷骑士以及另外几个带队的法师、骑士、牧师都倒下之后,仅剩的几个人趁着夜色惊慌失措地逃进了深邃的黑暗里,他们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和一片狼藉,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一名塞西尔战斗兵受了颇为严重的伤,在和一名骑士近身格斗时他的力场盾被击碎,随后胸口下方被开了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在数瓶炼金药剂灌下去之后,这名战斗兵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 除此之外,塞西尔方面没有别的死伤。 结束战斗的士兵们开始检查战场,整理装备,确认敌人的情况,但没有一个人靠近水井旁边的那片空地。 莱特静静地站在这片空地上,一层澄澈而明亮的圣光仍然笼罩在他周围,就像光铸的铠甲和披风一般覆盖在他身上,圣光照耀着周围,也照耀着天际,在圣光笼罩的空地上,艾米丽已经闭上眼睛。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你信仰的是圣光,还是圣光之神?” 莱特脑海中浮现出了出发前领主问自己的一句话,这句话已经在他脑海中萦绕了许多天,这句话所产生的矛盾感让他日复一日地彻夜难眠,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在圣光和圣光之神中做出抉择,但现在他明白了。 在愤怒和对圣光之神的巨大失望中,他明白了,那是脑海中的一道强光,是挣脱某种心灵钢印的轰然一声巨响,在那瞬间的彻悟中,他抛弃了他信仰几十年的主,拥抱了真正的圣光。 但有人为此付出了本不该付出的代价。 一股微微的凉意落在脸上,丝丝缕缕的雨线从天际落下,落在这片浸满不幸和悲哀的土地上,迟到了整整一夜的夏雨终于在黎明前赶到了,在这微凉的雨中,莱特半跪在艾米丽身旁,把手放在小姑娘的额头。 “……愿圣光庇护你前进的路……不再受困于寒冷和黑暗……愿你的灵魂安宁……从此再无饥饿和苦难……” 安苏736年,火月22日,夏初。 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白骑士诞生在南境的荒野中。 尽管在此时此刻,还没有人知道这个崭新的职业应当如何命名。 塞西尔领,领主府中,高文见到了刚刚从前线返回的拜伦和菲利普两位骑士。 他们一路从霍斯曼战俘营快马加鞭地返回领地,而和他们一起抵达的,还有从贵族联军里带出来的上千名特殊的俘虏。 “遵照您的命令,我们把那些贵族还有他们的骑士、法师随从,以及混在联军里的圣光牧师、教廷骑士、超凡者佣兵提前带了回来,”拜伦报告着情况,“不过因为要赶路,我们只带了一部分——还有一千多人在霍斯曼战俘营,两百人在坦桑战俘营没带过来。” “这就可以了,主要是把那些贵族和他们的附庸都带过来,其他人不用着急,”高文随口说道,“在将整个南境整合完毕之前,我们可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领主,您打算怎么处置那些贵族和他们的追随者?”菲利普骑士好奇地问道,“那些人……在吃饱之后就一直嚷嚷着要和您见面,要向您解释这场战争里的……误会。” “……嚷嚷着跟我见面是为了谈这个么?还好,他们的脑子还没彻底僵住,但也没好到哪去,”高文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他们可以省省力气,他们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这场战争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拜伦听见之后立刻凑到菲利普旁边小声嘀咕:“你看,我就跟你说了吧,你把那些人继续关着就行了,他们嚷嚷就让他们嚷嚷着,大不了把他们跟水厂的大机器泵关在一起,看谁嚷嚷的动静大……” 菲利普压根没搭理拜伦,而是继续对高文说道:“我们尽可能抓捕了贵族联军里的教廷骑士和圣光牧师,但仍有不少人在进入平原地区之后逃脱了追击,他们有一部分人被困在塞西尔控制区,目前正在慢慢被抓回来,但还有相当数量的教廷骑士和牧师逃亡到了西北边的圣卢安大教堂……那里并不在我们的控制区。” 旁边的拜伦忍不住嘀咕一句:“打下来就成控制区了。” “咳咳。”高文顿时干咳两声——尽管他想说拜伦此言正和他意,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避免了过于放飞自我,因为他很清楚,圣卢安大教堂以及教堂所处的卢安城不止在圣光教派内部,甚至在整个南境都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那是圣光教会在南部教区的总部,也是一个理论上的“中立之地”。 卢安城理论上属于王室直接控制,当地没有领主,只有王室派驻的总事务官,但总事务官基本上就是个幌子,真正控制卢安城的,是城中的圣卢安大教堂,是大教堂里的南部主教和神官团们。 当然,现在南部教区的主教已经没了,圣卢安大教堂的高阶骑士和神官们也在这场战争中死了个七七八八,整个圣卢安大教堂的实力对如今的塞西尔而言根本不是个问题,但高文要考虑的也根本不是圣卢安大教堂的防御力。 他要考虑的,是能不能直接进攻那里,以及用什么名义进攻那里。 这直接关系到南境接下来的秩序,也关系到他对南境大量圣光信徒的影响力。 而且还有个更加现实的问题:把圣卢安大教堂打下来之后呢?是仅仅占领卢安城,还是把卢安城里的所有圣光教会神官都抓起来,甚至把教堂都摧毁掉?如果是前者,那恐怕并不能完全把圣光教会对南境的影响力驱逐出去,如果是后者,那恐怕南境的社会秩序就要面临很大的波动,自己新领地上那些较为虔诚的圣光信徒也会对新领主的“正义性”产生质疑。 毕竟,占领城市和教堂还可以说是战争的正常程序,因为南境主教莱蒙特带着十二个全副武装的教廷骑士和一名高阶神官“进攻”了塞西尔城,这可以被视作一种宣战行为,但如果占领城市之后进一步摧毁南境的圣光信仰体系,南境几十万圣光信徒对高文·塞西尔的统治可就要产生疑虑了。 高文可没办法直接把圣光信仰从那几十万人的脑海里抹除掉,而且以他目前在南境的影响力以及这个世界宗教信仰的实际情况,他也不可能推广太过激烈的教会改革方案。 当然,也可以考虑用折中一点的办法,在打下圣卢安大教堂之后强制要求所有神官接受塞西尔法律,并让他们和圣灵平原的圣光教会总部断绝联系,在这之后再一点点替换、净化、改造整个神官群体,但这样做的效果不敢保证,而且说不定会有隐患…… 既然自己已经开始接管南境,那他就必须开始以南境统治者的身份去思考这些实际问题了。 菲利普和拜伦看出高文正在思考问题,便没有出声打扰,他们静静地在旁边等待着,然后就听到高文用手指轻轻敲起了桌子,并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必须有一个圣光教会么……” 菲利普一下子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高文摇了摇头,“我们会解决圣卢安大教堂的问题的,但目前我们可以先让那些神官和教廷骑士在大教堂里继续抖一阵子。另外还有那些关在各个俘虏营里的贵族们……也暂时晾着,让他们好好认一认眼前的形势,这有助于将来让他们配合塞西尔的法律。而在解决圣卢安大教堂的问题,以及重塑南境秩序之前,我们应该先做好另外一件事……” 拜伦和菲利普异口同声:“另外一件事?” “必须让南境成为‘我们的南境’,”高文从书桌后站起身,来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副巨大地图前,他的视线落在南境最北端的门户——磐石要塞上,“可不能把自己家的大门钥匙交到外人手里啊。” 菲利普和拜伦顺着高文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座有着特殊意义的门户堡垒。 菲利普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拜伦则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咻——这可是个了不得的目标。” “确实是个了不得的目标,”高文点点头,“磐石要塞和南境那些防御贫弱的石头堡垒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它的整个城墙都是附魔的,几乎相当于时时刻刻有一层额外的魔法盾笼罩在要塞上,而且磐石要塞中驻扎的全是精兵——庞贝伯爵是要塞理论上的拥有者,但要塞的驻军都是王室直接训练和控制的,一座磐石要塞,它的力量比霍斯曼伯爵纠集起来的那七万乌合之众加起来还要强大。” 拜伦呵呵一笑:“毕竟是为了把整个南境封锁起来嘛。” “所以我们可能需要开很多炮才能把这座要塞打下来,”高文同样笑了起来,“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必须把它打下来……然后把这扇门控制在自己手里。” 在这之后,圣灵平原上怎么打就跟他没多大关系了,他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收拾南境,比如收拾那些躲在圣卢安大教堂的圣光神官们,或者收拾那些还被关在牢房里的贵族俘虏们。 “您准备什么时候发起进攻?”拜伦收起平常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脸认真地问道,“我们现在正处于士气最旺盛的阶段……” “不着急,”高文摆了摆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地图,“我在等消息……” “等消息?” “等一个进攻磐石要塞的理由,等进攻的时机,等新的情报,”高文说道,“而这些……或许很快就会有了。” 第0412章 霍斯曼市的第一天 随着南境本土范围内的战斗结束,战后的各项工作也渐渐展开。 霍斯曼战俘营仍然是战后最大的战俘营,数万名联军战俘在这座营地中等待接下来的命运,但让这么多人长久地住在营地里吃白饭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因此在押送队伍的人手问题得到缓解之后,高文开始下令将战俘营中的人分批送往康德和塞西尔地区——贵族联军浩浩荡荡数万人马,但实际上其中一大半都是从田间地头征召起来的农夫和猎户,这些人打仗完全派不上用场,但耕田干活都是一把好手,而且他们对自己的旧主子全无丝毫忠诚可言,只要送到建设区,稍加训练就是劳动力。 与此同时,一支由两百名士兵、十几个政务官和数名“向导”组成的队伍也开进了霍斯曼领。 队伍的向导是当日在碎石岭炮击中幸存下来的几个霍斯曼旧部(而且他们可能也是霍斯曼带出去的人马中仅有的幸存者了),在他们的带领下,由士兵和政务官组成的“南境战后重建工作组”一路来到了霍斯曼伯爵的城堡下,留守城堡的士兵和伯爵的家臣们早已得到贵族联军惨败、塞西尔人接管南境的消息——也没办法不知道,毕竟一个巨大的战俘营就盖在领地的边上——这些人在城堡里战战兢兢地等了十几天,在塞西尔人出现之后,他们几乎没有抵抗便打开了城堡大门,而且把霍斯曼伯爵的一双儿女绑到马车上送到了塞西尔政务官面前。 按照高文下达的命令,贵族子嗣、家眷以及受封的旧骑士皆作为俘虏,被送往塞西尔本土,而工作组则直接接管了伯爵的城堡,开始重新整理城堡秩序,发布政令,并着手建立二级政务厅。 年轻的政务官戴达罗斯坐在曾属于霍斯曼伯爵的书房中,一同坐在书房里的还有他的几名同僚——他们把书房里原本那些华而不实的沉重木雕和锡制花架都搬进了仓库,随后在书房里放了一张大桌子和一些椅子,把这里当成了临时的办公室,同时还用类似的手法改造了临近的几个房间,在这些改造过后的房间里,来自塞西尔的政务官员们正一点一点地规划着这片土地的新秩序。 看着同僚们伏案工作的景象,环视着这间书房中仍然残存的那些华丽壁画和书架,戴达罗斯难免有些感慨。 他是一个霍斯曼人——至少曾经是。 他是霍斯曼领一位商人的儿子,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历史学家的学徒,他曾是同龄人羡慕的目标,也是家族跻身上流社会、和贵族产生联系的指望,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老师研究南境贵族谱系时冒犯了霍斯曼伯爵,而他又因年少冲动跑到城堡里为自己的导师辩解,或许他的命运将与今日全然不同。 但他应该感谢那糟糕的经历——尽管当它们发生的时候,他曾认为那是自己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那些经历让他离开了霍斯曼领,流落在坦桑镇成为一名落魄的抄写员,也让他在困顿之中因为两枚金币的报酬登上了前往塞西尔的商船,在当时还一穷二白的塞西尔领成为最早一批的办事员学徒。 从办事员到书记员,再从书记员到部门二级助理,再从助理到政务厅官员……草创时期的领地发展迅速,随之一同迅速发展的还有领地的管理团队,人手的匮乏以及本身的实力让年轻的戴达罗斯在一年内完成了这些令人羡慕的升迁,而在最终的最终,他回到了霍斯曼领,从一个被放逐的学者学徒,变成了负责接收领地、筹建二级政务厅的官员。 过去的一年仿佛生活在梦里,现在则是梦最深沉的时候。 但风光归来并不意味着能够放纵自我,戴达罗斯对此心知肚明,塞西尔的法律体系和政务厅的管理规章异常严格,这种全新的权力机关不是为了掠夺领地财富,而是真正为了维持领地秩序、保障公民权益才建立起来的,而且那位雄才大略的领主似乎在建立政务厅之初就考虑到了人在获得权力和地位之后的腐化问题,他在每一级管理部门中都设置了严密的交叉监管和评估制度,虽然戴达罗斯知道,再严密的制度也无法根绝权力者的腐化,但至少他自己是乐于遵守那些制度的——正是那些制度确保了塞西尔的强大,确保了塞西尔的胜利,并最终确保了他和他带领的政务官小组能坐在这里,掌控曾属于一个伯爵的土地。 在搜查了整座城堡,并找到霍斯曼伯爵昔日的顾问、管家之后,士兵们很快便找到了记录领地各项事务的卷宗——说是卷宗,其实那些东西简陋的可怜,基本上只是把各方地契和各个地区的大致情况笼统地塞在了几个大本子里而已,和塞西尔政务厅里那些分类清晰详尽、查阅便利的档案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也聊胜于无。 根据那些简陋的卷宗,再加上进入领地之后沿途调查收集来的情报,关于接管领地内所有贵族庄园、田地的方案很快便制定出来,而等到人口和土地统计工作完成之后,便会着手进行土地分配和人口迁移,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确保基本的秩序……工作小组的任务繁多,但一切都在出发前制定了预案,而且还有康德领的经验在先,戴达罗斯并不感觉有过大压力。 完成一份新文件的拟定之后,戴达罗斯抬起头来,活动着自己略有点僵硬的脖子,而办公室的门也正好被人推开,两名士兵带着一个高高瘦瘦的黑发男人走了进来。 ——这些士兵不光是工作组的护卫以及接收领地之后的“剿匪部队”,同时他们也是二级政务厅正常运转之前的行政执行人员,得益于塞西尔地区不断推行的教育工作,战斗兵团的每一个士兵都有基本的读写能力,虽然还达不到政务厅书记员和办事员的标准,但在这个时代,普通的塞西尔士兵就已经比很多地方的贵族事务官要强了——后者一大半可都是文盲。 “这个男人是做什么的?”戴达罗斯好奇地看着士兵带进来的男人,他确认自己之前没见过对方。 “我们在一个地窖里找到了他,他似乎打算从地道离开城堡,但被我们抓到了,”一名士兵报告道,“他说自己叫格林,是领地上的毛皮商人,因为交不起税款被领主抓了起来,听说领主战败才准备趁乱逃跑。” “格林……”戴达罗斯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黑发鹰钩鼻男人,而对方也适时露出一个看起来颇为畏惧和谦卑的微笑,弯着腰用最不容易引人产生敌意的语气说道:“先生,我只是个本分商人……我原本是要去塞西尔做生意的,但您也知道,霍斯曼伯爵他仇视塞西尔人,想要去东南边做生意的商人就会被他以各种名义盘剥扣押,所以我才……” “格林·沃尔夫,霍斯曼伯爵的情报顾问,低阶潜行者,三十二岁,男性,消瘦,黑发鹰钩鼻,早年曾是霍斯曼地区小有名气的佣兵,曾因与人争抢一个探索任务几乎被人打死,但在家养伤期间发现墙壁中封存的一柄骑士剑,以此为契机进入霍斯曼伯爵的城堡……”戴达罗斯随手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张卡片,一边念一边抬起眼皮看向格林,“……在霍斯曼伯爵战败那天的晚上,你的晚餐是土豆炖羔羊肉,并喝了两杯卡尔纳葡萄酒,对吧?” 格林所有的笑容都僵硬在脸上,他的眼睛慢慢睁大,充满不可置信。 作为一个情报头子,他实在太清楚对方随手抽出的那张卡片意味着什么了。 “格林先生,塞西尔无处不在,请牢记这一点,”戴达罗斯把写有格林·沃尔夫详细情报的卡片赛回到资料夹里,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说道,“你一开始不该撒谎的,这不利于你缩短劳动期限。” 格林·沃尔夫感觉自己的冷汗开始渗出来了,他下意识地重复了对方话语中的某个字眼:“……劳动?” “是的,劳动,依照高文·塞西尔公爵的命令,所有战败贵族的子嗣亲眷、家臣骑士以及作为附庸的超凡者皆应接受劳动改造,格林先生,你们会在伟大的劳动中意识到作为塞西尔公民的光荣之处的。” 两名士兵上前半步,把格林·沃尔夫夹在中间。 “你应该感觉庆幸,格林先生,高文·塞西尔公爵仁慈公正,而且塞西尔律法严明,法律在惩罚你的同时也是在保护你,你只需要劳动即可,而不必像那些负隅顽抗的人一样被填在炮弹坑里,”戴达罗斯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提前印好的文件,在上面填好关键信息并签上名字,随后交给其中一名士兵,“先送去战俘营,之后送往北岸开拓区,那边正缺人。这是他的身份证明和交接文件。” “等……等一下!”格林·沃尔夫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塞西尔人的特殊行事方法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他在被抓住时所构想的那些方案还一个都没派上用场,这让他非常不甘,而且他不知道对方所说的“劳动改造”是什么意思,在这种未曾听过的事物面前,他本能地有些不安,“我愿意效忠塞西尔公爵——我还有很多财产,都藏在我乡下的庄园里,我可以都拿出来,先生,我可以为自己赎身,我知道赎金的规矩……先生,我有个想法……不不不,我有个建议……” “你当然会效忠塞西尔公爵的,这一点我十分肯定,但那是在你完成劳动改造之后,”戴达罗斯打断了格林·沃尔夫的话,他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一边说着一边从士兵手中又拿过了之前的文件,“但针对你大胆的想法,塞西尔有一套完整的法律——试图贿赂政务厅官员,逃避劳动改造,建议延长劳动期限两个月。” 格林·沃尔夫瞬间愕然,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份文件在被添加了一些新条目之后被交还到士兵手上。 “格林先生,祝你改造顺利,早日成为一个光荣的塞西尔公民。再见。” 等士兵带着那位前“情报顾问”离开之后,戴达罗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跟身旁的同僚说道:“他们怎么可能想到,他们建设魔网的技术人员和领地上活动的商人里都有军情局干员?” “就这还是情报头子,”一名政务官也跟着摇头,“咱们那边随便抓只鹅都比这种人强。” “为什么是鹅?” “不知道,这话是领主说的——他说军情局的局长就比鹅强点有限。” “?” 第0413章 超出历史的眼光 作为重塑南境秩序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步,霍斯曼领(霍斯曼市)的行政建设和改造项目是高文关注的重中之重,即便在领地各处事务异常繁忙的情况下,他也会优先处理这方面的情报。 而赫蒂精挑细选、经过严格考验的学徒们没有让高文失望。 在领主府的书房中,一大早就来汇报工作的赫蒂带来了信使刚刚送到领地上的情报:“先祖,这是从霍斯曼领送来的报告——那个叫戴达罗斯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着手统计霍斯曼地区的土地和人口了。同时工作小组已经控制住霍斯曼地区残存的骑士和家臣,并且开始接收原本属于霍斯曼伯爵的庄园田产,目前各项工作进展顺利。” “一个有能力的年轻人……我记得你对他寄予厚望,”高文接过赫蒂递过来的报告,一边看着一边点头说道,“嗯……有条不紊,看来他没有犯冒进的错误。” “他是个霍斯曼人,对故乡的情况了解——这也是当初选他的原因之一,”赫蒂脸上带着一丝隐隐的自豪,因为政务厅中几乎所有年青一代的政务官都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学徒,戴达罗斯的成功也就意味着她的成功,但在自豪之余,她也隐隐有点担忧,“只是那里的情况很复杂,霍斯曼家族是个古老而强盛的家族,他们对领地的影响深远,即便了解情况的本地人也很难入手,而且说实话……虽然他现在很顺利,但我还真不敢肯定他能顺利多久。” 高文挑了挑眉毛:“你似乎还有点不放心?” “一个统治数百年的家族对自己的领地影响是深远的,他们的统治已经成为当地人生活的一部分,哪怕领主没了,领民中也处处残留着旧领主留下的‘惯性’……我们当初改造康德领都困难重重,而现在戴达罗斯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伯爵领……” 高文对此倒是很淡然,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传统的贵族统治几乎毫无秩序可言,在我看来,他们对领地的‘管理’就等于没有管理,要在这种无秩序的情况下建立最初的秩序确实是一件艰难的事,但从另一方面讲——正是因为原本就毫无秩序,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的改进,对整个领地的推动也将是巨大的,而这些巨大的推动很容易就会鼓舞起民众中较为明智之人的信心,从而让他们开始支持新的政令。 “霍斯曼地区的新政务官们目前就正处在这个阶段,如果他们能有力地控制住新政令推行之初的局势,让领地上有威望的人主动支持,那么之后的建设将进入一种良性循环……” 看到赫蒂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高文进一步说道:“你可以提醒一下,让那边的政务官团队想办法说服、鼓动甚至收买一批领地上影响力较大的‘中层者’,比如大商人、有名望的学者以及其他德高望重的人,让他们在新政令中受益,作为榜样去进一步推行政令,另外还可以在普通民众里多多树立典型,让积极响应塞西尔法律、服从管理的人成为风光而富裕的人。人民是很实际的,你在广场上张贴再多的告示也不如让他们亲眼看一看可以期待的收益。” “我明白了……”赫蒂一脸欣喜地点着头,“先祖,感谢您的提醒。” 高文点了点头,但并不觉得自己这些提点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只是上辈子看过一些书,再加上当卫星精的时候看了无数现场版的文明演变纪录片,所以能随口说出一些经验性的东西而已,可这些东西并不怎么深奥,以赫蒂的聪明才智,以及她在改造康德领过程中积累的经验,回去之后琢磨个一两天也能提出差不多的东西。 甚至哪怕她不琢磨,那些派往霍斯曼地区的政务官们在面临这方面的实际问题之后只要潜心研究一下,也多半是能够想到这方面的办法的——既然能被选中,他们必然有着相符的能力,这个世界的人从不缺乏智慧,他们只是少了一些经验而已。 “其实比起困难和麻烦,传统贵族那糟糕的‘统治’能力也给我们留了不少方便,”在把报告差不多看完的时候,高文突然摇了摇头说道,随后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可惜是把双刃剑……” “方便?”赫蒂一下子没跟上老祖宗的节奏——事实上她经常跟不上老祖宗的节奏,她都习惯了,“您说哪方面?” “凝聚力和自我认同。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新接收的领土上的民众在接受塞西尔秩序改造的时候,所抵触的从来都只有新的政令,而不是新的统治者。” 赫蒂微微皱起眉,她似乎还是没抓住高文话语中的要点。 高文对此也不意外,而是耐心地解释起来:“传统贵族们在治理领地的时候几乎不会考虑领民的情感,也不考虑领地上的文化、经济、法律等等领域的发展,事实上他们唯一考虑的就是税收,对于领地而言,领主只不过是个最大的地主而已,所以作为‘佃农’的领民们对这种统治从来都不会有归属感和认同感,而且由于领主政令往往充满错漏矛盾,领民的生活也缺乏稳定,所以在传统贵族的土地上,人民几乎是不会有凝聚力可言的。 “在这种‘统治’结构中成长起来的人民,缺乏对民族和国家的……嗯,现在跟你解释这个概念可能太抽象了,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他们并不在意是谁当他们的领主,也不在意这个领主是从哪来,他们甚至不在意这个国家是否存在,不在意国王是个安苏人还是提丰人。 “而在这种‘不在意’的情况下,我们接收南境就避免了一个最大的麻烦——哪怕我们打败了四十多个贵族,那些贵族原本所统治的民众对我这个新领主也几乎没有任何抵触……他们好像很坦然地就接受了南境易主的事实。” 赫蒂听懂了高文到此所有的话,但她显得有点困惑:“这不是正常的么?而且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接管南境……” 高文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如果有朝一日有别的敌人来入侵南境,我们的子民也是这般无所谓可就不好了。” 赫蒂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片刻之后,她试探着说道:“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民众更加忠诚于领主……” “不,那不够,”高文继续摇着头,“君王不是永恒的,再雄才大略的也不成,同理,让民众忠诚于一个家族、一个血脉也没有意义,我们应该塑造一种更加长久,更加坚韧,更加能让民众自发去认同、去捍卫的东西……” 赫蒂有点愣神地看着高文,她似乎从自己的先祖脸上看到了一丝异样的热情,而她很少会从对方身上看到这种情绪,她隐隐意识到自己这位揭棺而起的老祖宗可能又产生了某个深谋远虑雄才大略的想法,而且她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这个想法的一丝脉络——她忍不住开口了:“您有什么新的计划么?” 高文没有过度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在赫蒂开口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并慢慢说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甚至一代两代人就能达成的……但或许我们该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什么……” 赫蒂一听到“子孙后代”就眨眨眼:“您要给瑞贝卡留什么?” “咳咳……我不是说那个……你把我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都弄没了,”高文尴尬地咳嗽起来,接着摆摆手,“我的意思是,我们应当让‘塞西尔人’这个词超脱一地领民的意义,让它成为一个更伟大的概念……” 说到这里,高文突然话锋一转地问道:“说起来,我最近开始听到一种比较流行的说法——‘成为一个光荣的塞西尔公民’,你听说过么?” “是的,我有所耳闻,”赫蒂点点头,“这是戈德温·奥兰多学士在两期以前的某篇评论文章中说的话,当时号外公布了贵族联军大溃败,塞西尔军团大获全胜的消息,戈德温先生建议那些贵族联军尽快把自己绑起来,好能够早日接受塞西尔教化改造,‘成为一个光荣的塞西尔公民’——后来这句话就流行起来了,领地上的人似乎对这句话很自豪,而且负责接收俘虏、分配劳动改造任务的人在把那些贵族联军战俘送到劳动营地的时候也会跟他们说这么一句话……都变成不成文的规矩了。” “那位学者是个人才啊……当初费劲留下来真是做对了,”高文不禁感慨了一句,随之又有些欣慰,“这是个好的开始……有机会我要跟戈德温好好谈谈,我们应当把报纸的宣传引导功能好好利用起来。” 随后,高文又跟赫蒂了解了一下白水河沿岸各个开拓点的近期情况,等都了解完之后,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很好,虽然不容易,但一切好歹是在按照我们的预期方向发展……” 说完这句话,他忍不住多看了赫蒂两眼:“说起来,你又有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啊……目前政务厅方面的工作暂时可以清闲一点,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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