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和城堡里的管家谈论起那位子爵夫人,他毫无迟疑地回应了这个话题,并表示现在的子爵夫人是维克多·康德在十年前迎娶,而之前的子爵夫人则是在某次事故中当场去世,”高文不紧不慢地说道,“同时我也留意了城堡中仆役们的谈话,还私下里接触了几个,发现他们都有同样的认知。” 菲利普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在昨天,城堡里还没有一个人谈论‘子爵夫人’!” “是的,今天有人谈论了,而且不但谈论,他们对这位‘子爵夫人’还有着一整套认知,这套认知跟琥珀在城堡外面听来的消息偏差巨大!” “怎么会这样?!”琥珀一头雾水,“谁给他们下了精神暗示?” “或许是类似精神暗示的东西吧……”高文慢慢说道,“但根据永眠教团的能力,我更愿意把这称作是在……补充设定。 “这座城堡或许整体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幻象中,而我们的到来和活动破坏了这个幻象的完整性,创造幻象的人为了让这里的一切继续正常运行,不得不开始给它补充设定了!” 第0177章 浅睡 高文所说的“补充设定”在琥珀和菲利普骑士听来是个很新鲜的词汇,但解释其含义却并不复杂,高文只是三言两语,二人便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城堡里在进行的就好像是一场舞台剧,而城堡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身处其中却不自知的‘演员’?”菲利普骑士说着自己的理解,“平常他们就像被催眠一样生活在这里,因为被长期精神干涉,所以他们压根意识不到日常生活中的违和之处,可是咱们这样的外来者却打破了舞台剧的‘逻辑’,剧情和事实的不符导致这场戏演不下去了,所以创造并维持这个舞台的幕后主使者不得不给自己的‘剧本’打补丁?” 琥珀上上下下地看了菲利普骑士好几眼,直把这个正直而实诚的年轻人看的浑身发毛才开口说道:“噫——你这说的我更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大人,我认为我们应当立刻阻止这个邪恶的仪式!”菲利普没有搭理琥珀,而是一脸严肃地说道,“康德领抓捕流民这种行为恐怕不是最近才有的,他们这一恶行甚至可能隐秘进行了长达几十年!这期间进入这片土地并下落不明的无辜者应该都成为了维持幻象的祭品——要将整个城堡都置于这种邪术影响下,所需要的代价是巨大的!” “对,”琥珀难得表现出积极的态度,“每分每秒都是人命啊!” 高文皱了皱眉,看着眼前两人:“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入手?” “实在不行就直接跟那个老爷子摊牌吧,当面对质,他要承认你就砍了他,他要不承认你就想法让他承认然后砍了他,”琥珀使劲撺掇着,“这城堡里应该没人能打得过你,到时候你先上。” 不光高文,就连菲利普都已经对琥珀这种“谁先上都行反正我不上”的作风早就习惯,他只是鄙夷地看了这个半精灵一眼,随后缓缓点头:“大人,毫无疑问,维克多·康德子爵就是这一切的主使者——整个康德领只有他有动机也有能力进行这一邪恶行径……” “维克多·康德就是黑手么……”高文没有正面回应二人的提议,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其实我有一件事想不通:哪怕康德领平常再不怎么跟外界交流,每年最基本的访客总该是有那么两三个的,难道说只有我们导致了城堡里的‘大型幻象’出现漏洞?以前来这里的人就从没发现过?那位莉莉丝·康德夫人每天晚上都会从北塔出来,在城堡里走动,就从没有别的仆役看到过她?如果有别的仆役看到过,那么那些仆役在离开城堡去办事的时候就从没跟领地上的其他人提起‘城堡里有一个活着的子爵夫人’这件事?” 琥珀闻言皱起了眉:“没有别的访客发现倒好解释,正常来做客的人应该也不会跟咱们一样从一开始就抱着查探人家老底的心态到处打听情报,而至于城堡里的人……都被催眠了嘛,说不定他们只要一离开这座城堡,认知和记忆就完全变了呢?” 看到高文还在一副思索的样子,琥珀终于忍不住念叨起来:“我要是你我就不犹豫了,那个老头明显就不对劲,你把他抓来敲打一顿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菲利普骑士虽然平常显得古板,但在这种时候头脑却比琥珀好使:“您是担心万一判断失误,我们在这里的举动就会刺激到整个南部地区的贵族体系,导致他们对塞西尔开拓领产生警惕么?” “其实我倒不担心他们,南境那些大大小小的领主在我这儿并没什么存在感,”高文摇摇头,“我只是总觉得咱们忽略了什么,这件事虽然所有矛头都指向了维克多·康德,但……会这么简单么?” 一个邪教徒,或者一个被邪教徒蛊惑控制的贵族,必然是极端警惕且狡诈的,尤其是他正在进行一桩见不得人的邪恶仪式的时候,他的警惕心会大到哪怕外来者仅仅是站在那里都会被其视作针毡的程度,可是那位维克多·康德从头至尾的表现都太过轻松,太过无防备了。 这是单纯的演技高超?还是有着十足的依仗,所以根本不怕被拆穿?或者……真正控制这一切的人并非康德子爵本人? 咔嚓——轰隆! 一串巨大的雷声突然在高空响起,窗户外瞬间被照的亮如白昼,紧接着过了没几秒钟,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在城堡的石质外墙和水晶窗上洒下一连串密集的噪声。 随着夜幕的降临,一场新的暴雨也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雷电的闪光透过了狭窄的高窗,让书房中骤然一亮,坐在书桌后的维克多·康德子爵突然抬起头,脸上表情一片茫然,而雷电的闪光则从他背后亮起,将他变成逆光中的一团黑影,让他的身影投射在书桌对面,投射在不远处的老管家卡特身上。 当雷电的闪光褪去之后,书房中重新恢复了昏暗的照明,魔晶石灯的光辉在这个房间中再次变得诡异而晦涩,让一切都笼罩了影影绰绰的质感。 维克多·康德子爵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卡特,你为康德家族服务了很多年。” 老管家突然迈步,走向面前的书桌——或者说走向书桌后面的老主人,他面无表情,口中低声说着含混的话语:“入侵者已察觉二级意识层,潜意识屏蔽区出现松动。” 维克多·康德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老朋友,你的奉献已经超过了你的责任,我很早就想对你道声感谢,但却没有说出口,这是我的遗憾……” 老管家绕过书桌,站在老主人面前,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曾发誓效忠一生的人:“计算节点正在受到威胁,暴露风险超过五成……优先保证计算节点的隐蔽性。” 一柄银色的匕首被抽了出来,在昏暗的房间中亮起一星银光,随后划过短短的弧线,刺入一个并不算强健但却还有些温暖的胸膛。 老领主的身体抽搐着,一阵怪异的声响从他喉咙中响起,而他的双眼则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仿佛幻梦般的星光,他看着管家卡特面无表情的脸孔,低声说道:“康德家族……谢谢……你的忠诚。” 管家松开匕首,任凭老主人的血染在自己身上,把深色的外套和洁白的衬衣都染上血污,随后他转身,推开书房大门,大摇大摆地走到走廊上。 一个正在拖地的女仆抬眼看到了管家从领主的书房中走出来,她慌忙站好准备打招呼,但下一眼便看到这位老先生衣服上所沾染的血污,以及他那张同样染血的、冷漠森寒的脸孔。 管家卡特抬起手,一团淡紫色的、若有若无的能量光辉在他手上凝聚成形:“你看到了!” 年轻的女仆终于克制不住恐惧地尖叫起来:“啊!!” 女仆的尖叫声瞬间响彻了整整一层,甚至就连下面一层的房间中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正在高文房间中聚谈的三人瞬间便被这尖叫声打断,他们从叫声中听出了巨大的恐惧。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冲出房门。 已经有值夜的仆人被这声响惊动,男仆和女仆们纷纷从各个角落跑了出来,各条走廊上一瞬间都是跑动的人影,而高文等人跑到城堡三层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那个发出惊叫声的女仆倒在地上,但却没有任何外伤,她只是因惊恐过度而暂时昏迷,在一盆冷水泼下之后,她很快便醒了过来,然后就大声喊叫着“管家被恶魔附身”、“他浑身是血”、“他从老爷的书房出来”之类断断续续近乎癫狂的句子。 听到那女仆断断续续喊叫的话语,高文心中瞬间就是激灵一下子,一些骤然闪现的想法从他心头浮现出来,同时他大踏步走向前,看着那惊恐的姑娘:“管家往哪跑了?” “那……那边!”女仆伸手指着走廊尽头,一扇打开的窗户在风雨中剧烈摇摆着,“他对我释放了一个可怕的法术,然后就像幽灵一样飞出去了!” “法术?”高文低头看了一眼那女仆,却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到任何法术伤害痕迹,但他没时间深思这些,而是转头看向琥珀,“你去追——如果找到了不要交战,及时回来报告!” 琥珀不等高文吩咐完其实就已经在向着窗户跑去,一边跑身影还在一边渐渐变淡,她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大雨天出去追人要算奖金啊……” 一道暗淡的阴影冲入了雨夜,高文则转头大步流星地走向不远处的那间书房。 维克多·康德子爵直挺挺地坐在高高的靠背椅上,胸口插着一把尖刀,喷溅出的鲜血已经染红眼前的桌面。 几个跟在高文身后的仆役见到此景顿时惊呼起来。 菲利普与高文一同上前,这位年轻的骑士一边低声颂念着战神的名号,一边把手搭在了老子爵的口鼻之间,下一秒他便惊呼起来:“还有气!” 高文这时候也注意到了那把匕首的位置:老子爵真的是运气卓越,这一刀虽然位置凶险,但竟好像被肋骨挡了一下,没有刺破心脏! 他现在是失血过多而昏阙——但再拖一小会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高文立刻从怀里摸出皮特曼配置的特效治疗药剂,同时激活了骑士的技能“鲜血鼓舞”以暂时透支、延续老子爵的生命,并且高声喊道:“去请治疗者!圣光牧师或者德鲁伊都可以!” 第0178章 渐醒 高文不得不感叹那些治疗法术的神奇与便利——这个世界没有先进的医学思想,也没有对微生物感染、人体解剖、细胞生物学等方面的完整认知,对于平民而言,普普通通的伤口感染就有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但与此同时,那些圣光与自然之道的掌握者却能用魔法做到超乎想象的“治疗”,只要付得起价钱,一个只剩下半口气的人甚至都可以在几分钟之后让伤口痊愈,转危为安。 康德领并没有德鲁伊,但却有几名圣光牧师,其中一个便常年住在城堡中的小教堂里,他是领主的宗教顾问,同时也承担着维持领主健康的责任,在仆役的及时通知下,这名圣光牧师很快便赶到维克多·康德的书房,用圣光术拯救了这个老子爵摇摇欲坠的生命。 高文站在一旁,旁观着那名牧师的忙碌。德鲁伊药剂已经为维克多·康德补充了急需的生命力,骑士的“鲜血鼓舞”则通过透支这部分生命力的方式让这位子爵流失的血液飞快得到补充,而现在,治愈的圣光已经被覆盖在伤口上,那名牧师一边虔诚地祈祷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匕首的握柄,随后他高呼着圣光之神的名号,飞快地拔出了这件凶器。 圣光立刻鼓动起来,将伤口飞快愈合,同时调理着伤口内部破损的肌肉骨骼,而在这个过程中,圣光牧师始终在不断对圣光之神进行祈祷,以维持子爵身上的治疗效果不会中断。 高文默默点点头,心说自己可算看见画风正常的圣光牧师了——那种用升龙正骨术和寸拳清神术的牧师都TM从哪点的技能? 治疗过程应该还会持续一小段时间,仆役们正围拢在自己主人的身边,高文四下里看了看,开始自顾自地检查这间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人对他的举动提出质疑——普通的仆役认为这是公爵大人在检查凶案的现场,而原本有可能施加阻碍的管家卡特则已经变成凶犯,逃离了这个地方。 高文的视线在这间封闭的书房中移动着,眉头微微皱起。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当做书房的地方——虽然它位于城堡的较高层,却有着相当糟糕的采光环境,古典城堡那种狭窄而令人不适的窄窗在这里尤为凸显,整个房间就只有那么一扇窄窗,这导致它哪怕在全天阳光最明亮的时候也无法为室内带来多少光照,而镶嵌在墙壁上的魔晶石灯则明显有些问题:哪怕所有灯都亮着,房间中也笼罩着一层朦胧昏暗的气氛。 不,也不一定是魔晶石灯有问题…… 高文的视线落在其中一盏灯上,那盏灯的光其实很明亮,只不过它的光芒似乎被什么力量束缚着,所以才无法洒满整个屋子。 那位看起来和善而开朗的维克多子爵平常就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书房中办公? 高文来到房间一侧,这面墙靠墙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书架,大量装帧精美、封皮厚重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书架上,不少书本的书脊上甚至还镶嵌着金银一类的装饰物,这是贵族藏书的典型特征。 在高文看来,这是多功能的体现——需要知识的时候可以用来阅读,需要防身的时候可以用来砸人,家道中落了甚至还能把书皮上的金子撬下来当启动资金重振家业,除了晚上靠在床上看出的时候容易被拍脸上砸个半身不遂之外,这些沉重华丽的书本简直是“知识就是力量同时还能是金钱”的典范。 而且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书本都是这样沉重华丽的——它们本就是只有富裕之人才能拥有的“奢侈品”,有时候城堡中的藏书数量甚至就直接彰显了一个贵族的身家和底蕴——哪怕他们本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翻阅几次。 但康德子爵显然不只是单纯收集这些书本来撑面子而已,大多数书本的封皮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和变形,这是经常翻阅才会有的现象,而且其中一些书的封皮甚至还有被用胶、皮革、金银箔片修补过的痕迹,这就更是爱书之人才会有的举动了。 只不过高文的视线在一本本书上扫过,发现所有的修补痕迹似乎都是很久以前留下的,那些金银箔片已经变了色,粘上去的皮革也被磨损的很厉害,而且整个书架上竟然连一本比较新的书都看不到。 似乎从某一个时间之后,这位康德子爵就对这些“普通的书本”再也不感兴趣了? 那他在阅读些什么?永眠教团留给他的邪术典籍? 高文又转向书桌后面的另外一张小桌子,这张桌子上堆放着一些暂时用不着的文件和卷宗,高文的目光突然被其中一张展开的纸给吸引了。 那上面草草记录着一些账目往来,似乎是还没来得及收进账本中的原始资料,而在几条记录中最显眼的,就是付给某个佣兵团队的酬金和下一次行动的定金,在具体雇佣内容上则写着“收集原料”几个字。 这是雇佣佣兵抓捕流民的记录?证据? 高文皱了皱眉,正要走近那张纸,却突然听到身后的仆役们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而一点额外的光芒则照进了这个略有点光线昏暗的书房中。 高文有些惊讶地回头,正看到那位莉莉丝·康德子爵夫人站在门口,这位单薄到仿佛一个影子的病弱女士拎着提灯,大概她就是借助这盏提灯的光芒才从北塔一路跑到这里的;她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的维克多·康德,脸上写满恐惧和惊愕。 “这是怎么了!?”莉莉丝惊呼着,声音断断续续,“谁……谁能告诉我……维克多他是……怎么了?” “夫人,夫人请不要惊慌,子爵老爷他没事,”那名圣光牧师赶快站了起来,“感谢圣光之神的眷顾,子爵老爷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再加上惊厥昏迷而已,高文公爵及时给他喝下了药水,再加上我的治疗,他已经安全了。” 一边说着,这位圣光牧师一边抬手试图召唤一道圣光来安抚这位惊恐的夫人,但莉莉丝·康德却直接无视了牧师,踉踉跄跄地快步跑到了维克多身旁,检查过对方确实还有呼吸之后,她才略松口气并看向高文:“谢谢您……谢谢您救了他。” “我应该做的,”高文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周围那些仆役,“这里挤进来的人太多了——你们的主人需要新鲜空气,除贴身仆人外,其他人都退出去。” 高文并不是这座城堡的主人,但此时此刻他说的话却无人反对,很快大部分仆役便离开了这间房间,而在确认治疗法术已经生效、子爵本人不再需要额外的施法之后,那名圣光牧师也退了出去。 康德子爵的伤口已经愈合,一名高级男仆擦拭着子爵身上的血迹,而后者终于悠悠醒转。 他的视线聚焦了好一会才看清房间里的情况,他首先看到了高文,呆愣了一瞬间,随后则看到了站在眼前的莉莉丝,表情立刻紧张起来:“亲爱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听说城堡里出事了……”莉莉丝·康德显得有些慌张,“我就跑来看你……” “我没事,”康德子爵有些费力地摆了摆手,让仆人退下,随后气息虚弱地强撑着试图站起来,但这个努力却失败了,莉莉丝立刻上前扶住了他,他则反手抓住莉莉丝的胳膊,“你不用担心——反而你这时候跑来,让我很是担心。” “我……我还好,”子爵夫人慌忙说道,并飞快地对高文点了下头,“公爵大人第一时间救了您,还叫来了牧师——亲爱的,到底发生什么了?” “感谢您的出手,”维克多·康德立刻对高文道谢,并皱着眉慢慢吸了口气——伤口已经痊愈,但匕首刺入胸口的痛觉似乎还残留在他的心肺之间,“是卡特,卡特突然袭击我,我完全懵了,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边刺伤我,还一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说是城堡里有入侵者,还要保护什么……我现在完全是懵的!” 紧接着这位子爵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对了,卡特——他跑哪了?他有没有袭击别人?” 高文刚想开口回答,一道阴影便突然在书房中凝聚成形,琥珀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他跑掉了。” 半精灵小姐现身出来,身上被雨水浇的近乎湿透,她长长的耳朵在空气中抖了抖(大概是在甩水?),转头看向高文:“那个老管家绝对不是普通人!我看到他在城堡的尖顶上跑得跟飞一样,身影一下子消失又一下子出现,我开着暗影步都追不上他——最后我追他到了城堡后面的马厩附近,他就在那失去了踪影,我是彻底找不到了。” 高文吓了一跳:“连你都无法追踪的人?” “是啊,那起码是个半神,”琥珀非常笃定地说道,“毕竟我是暗夜女神的神选……” 高文就当没听见这句话。 “他跑掉了,恐怕会成为一个威胁,”高文看向子爵和子爵夫人,“我建议你们加强城堡的守备。” “那是肯定的。”康德子爵用力点了点头。 而莉莉丝也微微点头,但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身体就好像失去支撑一样微微摇晃起来。 康德子爵顿时一脸紧张:“亲爱的?” “我……我有点头晕,”莉莉丝捂着额头,语气有一点点痛苦,“我不舒服……” “你离开你的房间太久了!”康德子爵语气严肃起来,“你要赶快回去休息才行——放心,我会派多一倍的卫兵守卫北塔,而且只要我身体稍好一点,我就过去和你在一起。” “好……好的。”莉莉丝·康德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迷糊着服从了丈夫的安排,随后她拿起了放在旁边的那盏提灯,慢慢走向书房门口。 第0179章 一场好梦 书房中终于只剩下高文、琥珀和康德子爵三人,菲利普骑士守卫在门口,一时间房间内显得格外安静。 康德子爵缓缓呼了口气,感觉着自己正在渐渐恢复的体力,他露出一丝苦笑:“简直是一场噩梦。” “是的,简直是一场噩梦,”高文低头看了这位老子爵一眼,“我想你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管家突然性情大变的原因,是吧?”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是真的毫无头绪,”康德子爵似乎失神了那么一瞬间,随后苦涩地摇头,“他照顾我已经几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地服务于康德家族,但刚才他就好像变了个人……” “你听说过永眠者么?”高文突然打断了康德子爵的话,他盯着后者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 旁边的琥珀不由自主地悄悄把手探向腰间的匕首,同时身子往高文的影子里缩了缩。 “永眠者?”康德子爵皱起眉,随后缓缓点头,“是的,我听说过,他们是堕落的梦境之神信徒,据说会在人做噩梦的时候潜入受害者的意识,控制甚至取代后者的心智。难道说卡特是被永眠者控制了?” 看到康德子爵这样的反应,高文面无表情,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波动,随后他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好好睡一会,让体力恢复过来,而且我建议你最好多叫几个仆人来陪着你,你的年纪大了,这一次流逝了太多体力,需要有人在旁边照看才安全。” 康德子爵诚心诚意地低下头:“谢谢您的关心。” 高文和琥珀离开了书房,守候在门口的菲利普骑士立刻靠上前来:“大人,里面情况怎么样?” “康德子爵已经恢复健康——除了有一点虚弱,”高文一边快步向前走着一边低声说道,“目前的线索都指向那位老管家——最起码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菲利普骑士愣了一下:“表面看起来?难道大人您还有别的怀疑?” “那位卡特管家‘性情大变’的时机太恰到好处了,”高文皱着眉,“如果他就是永眠者教徒或者被永眠者蛊惑的超凡者,那他应该在咱们抵达城堡之前就做好一切应对,而如果他没能做好准备,那就干脆不要采取任何行动,因为所有捕奴计划都是康德子爵签的名,子爵夫人的‘复活’也会把嫌疑导向维克多·康德,那位卡特管家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不沾染任何嫌疑——嫌疑早就在康德子爵身上了。” 琥珀眨眨眼,也慢慢回过味来:“我记得是在咱们正讨论康德子爵的嫌疑时,卡特管家突然行刺的……这是把嫌疑主动转移到自己身上?所以那个管家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在保护自己的主人?” 紧接着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那把匕首会避开要害!” “这样一来,我们反而可以更加确定康德子爵就是这一切的主使者了!”菲利普脸上露出一丝热切,正义感开始在这位年轻骑士胸膛中怦怦跳动,“大人,捣毁邪教徒计划的时机到了!” 高文脸色严肃,他心中仍然感觉自己错漏了什么,但最后还是不得不点头:“确实不能拖延了。但在惊动康德子爵之前,我们要先找到那个维持‘幻象空间’的核心,把这个仪式魔法终止并把康德子爵和那个魔法核心隔离开。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维持这个魔法的东西应该是一盏提灯。” “提灯?那个子爵夫人手里是不是就经常拎着一盏提灯?”琥珀一下子想了起来——她对任何看起来比较值钱的东西都很敏感,而那盏提灯看起来就很值钱,“就是那个么?那我把它偷过来不就得了?” “模样确实一样,但莉莉丝·康德手中的提灯恐怕只是个复制品,”高文摇摇头,“那盏真正的提灯有着非常明显的魔力反应,它应该是被安置在莉莉丝·康德平常经常呆着的地方附近。” 三人这时候已经回到客房,高文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并没有喝,而是在短暂思索之后看向琥珀:“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做你的老本行。” “没问题,这种事我擅长,”琥珀顿时一脸得意地拍了拍胸口,“说吧,康德家祖坟在哪?” “……我不是让你去挖人家祖坟!”高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心说幸亏自己还没喝水,否则肯定被这个万物之耻给呛死,“我让你去找到那盏真正的提灯——如果可以的话,把它偷出来!” “所以最终还是要偷灯啊,”琥珀翻了个白眼,“那个也得给个大致范围吧?这个城堡可大着呢!” “北塔,莉莉丝·康德常年居住在北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在地窖里,”高文说道,“名义上,她是因为体质虚弱和惧光症而待在那里,但那更像是某种软禁。” 琥珀眉毛一挑:“地窖?那种场所阴影力量浓郁的很,是我施展的地方!” 等琥珀出发之后,房间里只剩下高文和菲利普骑士,后者安安静静地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负责警戒,高文则捧着水杯,仔细思索着心中那一丝违和感的来源。 菲利普骑士打破了沉默:“大人,让琥珀去盗取仪式核心真的没问题么?就凭她的战斗力……”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根本不需要战斗,而如果真的遇上敌人又难以得手,那她肯定会第一时间跑回来的。”高文摇着头说道,他的视线落在手中的水杯里,那微微荡漾的水面上倒映着他的面孔,而他的思绪则飘在更远的地方,在思绪飘荡之间,莉莉丝·康德手中的那盏提灯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依稀记得,自己七百年前将那盏提灯送给赛琳娜之后,后者便将提灯的力量和自己的梦境神术融合在了一起,但具体的用法是什么来着? 赛琳娜似乎提起过……她漫步于战士的噩梦之中,那梦境里经常充斥着扭曲错乱的道路和层层迷雾,而提灯则能够给她指引出正确的道路,让她不至于在梦境世界中迷失,并让她能看清梦境真实的模样…… 引路的提灯……提灯?! 高文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大的思维盲区在什么地方了。 而意识到这个思维盲区的同时,一个古怪离奇的、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也在他的猜测中飞速成型,这个真相是如此违背常理,如此匪夷所思,但这恐怕才是这座城堡中真正在发生的事情! 高文豁然起身,把手中水杯放在桌上,站在门口的菲利普骑士被吓了一跳:“大人?” “咱们搞错了!”高文飞快地走向门口,“从一开始就完全搞错了!” 菲利普骑士被高文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的一懵:“搞错?搞错什么了?” 高文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扭头皱着眉紧盯着年轻骑士的眼睛:“这不是康德子爵的梦!快跟我来!” 二人离开了房间,而在快步穿过整条走廊的过程中,高文飞快地把自己的猜想和发现告诉了身旁的骑士。 菲利普的眼睛越张越大,到最后整个人已经彻底愕然:“竟……竟然会有这种事?”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那琥珀岂不是真的会有危险了?!” “不,根据我的判断,现阶段她还不会遇到危险,因为造梦者还未醒来,”高文飞快地说道,“只不过现在咱们必须分头行动了……菲利普,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大人请吩咐!” “去城堡主建筑的后面,找到一个废弃的马棚,用你的侦测邪恶能力搜寻一下……” 菲利普骑士领命而去,高文则飞快地走过走廊,走上阶梯,来到了维克多·康德的书房前。 书房仍然跟之前一样笼罩在诡异的晦暗氛围之中,维克多·康德子爵静静地坐在那张沉重的书桌后面,仿佛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这位老子爵的视线落在眼前的几张纸上,直到高文走到他面前,他才迟钝地抬起头来,用一种淡然的语气开口说道:“您来了,公爵。” 高文静静地看着这位子爵的眼睛,从对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丝悲哀,还有一丝释然,但却没有恐惧。 “你似乎……知道我要来。” “有些预感而已,”康德子爵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您现在可以做您想做的事了。” “我来这里,只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高文自己从角落搬来了一把椅子,坐在康德子爵的对面,他看着对方那张苍老的面庞,语气平缓而温和,“这个故事的开端在三十多年前,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在那一晚,康德领年轻的子爵,也就是你,乘坐一辆马车疾驰在雨夜中,车上坐着你的妻子和儿子。 “因为一块打滑的泥巴或石头,马车滑入了山涧,而很不幸的是,你被甩出了车厢。 “维克多·康德先生,你是当场毙命——还有你的儿子。 “而你那更加不幸的妻子,莉莉丝·康德夫人,很显然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和压力…… “所以,她选择让自己‘死去’,而让她的丈夫和儿子‘幸存下来’——至少在她的梦境中,事情是如此发展的。 “这就是全部了,子爵先生。” 维克多·康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突然发出一声叹息,他的声音飘渺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简直是一场噩梦,不是么?” “是的,简直是一场噩梦。” 第0180章 永眠者的力量。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来自北方寒带的冷风裹挟着同样寒冷的雨水泼洒在城堡的尖顶上,这一天,康德领最有威望、最为年长的那些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梦,他们梦到时间仿佛倒退回到三十年前,回到了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晚上——他们那位年轻力壮而又公正仁慈的领主正驾着马车赶回城镇,而马车前方不远处便是康德古堡那高大威严的外墙和高塔,一切都被笼罩在雨水激起的雾气和夜幕之中,马车在无止尽的道路上奔驰着,仿佛一个醒不来的梦。 高文走在深邃幽长的地下走廊内,这条走廊便通往城堡的北塔,原本应当守卫这段走廊的士兵们东倒西歪地倒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们仍然有着气息,但精神却已经被剥离这个世界,进入了难以醒来的梦境中,而同一时间,这个梦境却也脱离了虚幻的束缚,它将它的触须延伸到现实世界,在由物质所形成的现实世界中留下自己扭曲的投影。 斑驳的石墙上爬满青苔,青苔又连续不断地剥落下来,露出下面腐朽变形的墙面,走廊内部的时空逻辑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规律,梦境中的景象和现实世界的景象在同一个位置交替上演,而那些镶嵌在墙壁上的魔晶石灯也随之忽明忽暗,将灯具之间的一幅幅古代油画映照的阴森奇诡。 轰隆! 一声响雷划破天际,原本有着厚重顶棚、完全封闭的地下走廊竟被这闪电照得亮如白昼,那黑沉沉的顶棚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道巨大的裂隙,而在开裂的石块之间,可以看到黑沉沉的天空,暴雨自天空倾盆而下。 高文抬头望去,透过走廊的顶棚依稀可以看到北塔的整个上半截都支离破碎地漂浮在天空,那些碎裂的巨石和屋顶就好像没有重力一样悬浮在雨夜里,随着狂风呼啸而不断打着转,相互撞击之间洒落一片片残砖碎石。 他无视了这一切,径直迈过充斥着风雨的长廊,虚实不定的雨水洒在身上,时而让他浑身湿透,时而却又消失不见——每一次观察,都呈现出不同的结果。 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终于出现在眼前,就和之前在梦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高文伸出手,但在手指接触到门扉之前,大门旁的一片阴影便突然蠕动起来,琥珀的身影随之凝聚成形:“哎!高文你可来了!” 高文看着琥珀:“你找到提灯了么?” “我就摸到这儿,这里已经能感应到很明显的魔力波动,但不管我怎么努力竟然都打不开这扇门!”琥珀的语气听上去格外沮丧,显然她之前信心十足,但身为一个神偷竟然打不开一扇古董木门严重打击了她的信心。 “打不开门?”高文皱了皱眉,他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发现那条奇诡的走廊此刻又恢复了稳定,破损的墙壁和屋顶重新封闭起来,走廊内不再有四处乱窜的风雨,也没有斑驳的青苔和崩落的砖块,而走廊尽头的橡木大门则呈现出坚固完整的状态,虽然陈旧,却封闭的严严实实。 高文看向琥珀:“你在这里的时候,看到走廊里的雨了么?” 半精灵一脸茫然:“雨?走廊里怎么可能会下雨?” “看来你还在梦境里,”高文心中一片了然,“梦境中的大门是封死的,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开。” 一边说着,他一边看向那扇橡木大门,随后微微闭起眼睛,在心中回忆起从永眠者邪教徒的心智残片中掌握的知识与力量:“只有在现实世界推开这扇门,你才会看到这座城堡真实的模样。” 他重新睁开眼,走廊中呼啸着卷起寒冷的风和雨,黑沉沉的石质顶棚遍布着一连串崩裂的缺口,青苔爬满所有墙面,而那扇橡木大门则呈现出一副苍老斑驳、年久失修的模样。 轻轻一推,大门便开启了。 琥珀则在橡木大门被推开的瞬间瞪大了眼睛:她终于看到了和高文视野中一样的东西。 半精灵小姐惊呼出声:“这……这里头怎么一下子破成这样?!” 高文摇摇头:“因为这里已经整整三十年没修缮过了。” 随后他走在前面,带着琥珀一同走入了这个维持着整个幻象的地方。 橡木大门背后的地窖空间保存还很完好,上层的高塔建筑遮挡了从天而降的暴雨,四周嘈杂的声音一下子远去,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下来。 朦胧的昏暗空间中,提灯的光芒突然亮起,那温暖温和的光辉驱散了黑暗,在光照范围内,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性身影正浮现出来。 她身后则正是高文之前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个石馆,而大量与梦境中一样的石质支柱则支撑着整个地窖,每一座石柱上,都闪烁着数不尽的微光符文。 “莉莉丝·康德夫人,”高文静静地看着对方,“梦该醒了。” “公爵大人,您不该来这个地方,”莉莉丝的眼神中满是悲凉,“如果您当做一切都没发生,那该多好。” 高文微微摇着头:“但它已经发生了,你沉溺在这个梦境中,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永眠者给你的根本不是一剂良药,你应该清楚得很,他们只是借你的手来汲取力量,他们给你的,只是一个幻象。” “但我愿意去相信它,它就是真的!”莉莉丝·康德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已经快要成功了,我已经成功了!只要你们不来,只要我不断催眠自己,我就会……我就会……” 高文大声打断了这个在三十年前便已经陷入疯狂的女人:“你永远成功不了,因为永眠者给你的梦境力量有先天缺陷——造梦者自己永远是清醒的!这也是那些永眠者自己都解决不了的先天缺陷!” 莉莉丝·康德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下来:“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我吞噬了一个永眠者,得到了他的知识和记忆。” 莉莉丝·康德的身影无法控制地摇晃了一下:“所以……你才会察觉到这里的真相?” “不,”高文摇了摇头,“虽然我得到了那个永眠者的知识记忆,但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确实还是被这个‘真实梦境’给欺骗了——只可惜你留下的漏洞太多,我才能一点点意识到真相。 “维克多·康德的书房里有着很多旧书,最新的一本书都是在三十年前收藏的; “关于三十年前的那次事故,领地上的人和城堡里的人都呈现出记忆模糊的状态,而关于‘子爵夫人’一事,两群人更是有着截然不同的认知; “康德子爵看上去是整个城堡的主事者,但每次到涉及你的事情时,他都表现出明显的迟钝和茫然,这是因为你担心他意识到自己只是生活在一场梦境中,给他设下了严密的思维密锁; “但最大的漏洞还不是这些,而是你手中的那盏提灯——这个世界上恐怕已经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但我却认识它,那盏灯是我在七百年前当成礼物送给一位友人的,而它的作用便是让‘织梦之人’在可控的梦境世界里维持自我、寻找道路,换句话说,手持提灯的人,才是真正控制着梦境的那个人!” 站在旁边蒙圈了半天的琥珀终于搞明白了整件事情,她顿时张大嘴巴,抬手指着不远处的莉莉丝·康德:“所以……所以三十年前……” “是的,三十年前的康德子爵和贝尔姆少爷其实真的身亡了,在马车摔下山涧的时候就当场身亡,而世人认知中在第四天发疯、饮下毒药而死的子爵夫人才是活下来的那个人。这个梦境不是康德子爵为了召回自己的爱人而造,恰恰相反,是子爵夫人接受了永眠者的力量,在梦境中重塑了自己的丈夫——甚至让自己的丈夫在这个梦境古堡里当了整整三十年的领主,治理了三十年的领地!” “他把领地治理的很好!他把城堡管理的很好!哪怕这里是一场梦境,这场梦境又为什么不能持续下去!”莉莉丝·康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她那姣好的面容迅速布满仇恨与疯狂,而那盏散发出柔和光晕的提灯则骤然笼罩上了一层让人联想到星光的淡紫色光芒——永眠者提供的力量让这个女人维持了三十年的青春不老,可是现在终于到了邪教法术索取代价的时刻,前一秒还是她控制着提灯,后一秒,她却已经成为了这盏灯的奴仆,“你为什么要来破坏这一切!你为什么要来叫醒沉睡的人!如果你不来……如果你不来……一切都会永远美好!!” 一个巨大而扭曲的黑色影子在子爵夫人身后成型,影子中闪烁着点点斑斓的星光,它突然从虚幻中凝结出了一根尖锐的手爪,呼啸着刺向高文的胸膛,而影子中传来的声音和莉莉丝·康德的声音重叠着响起:“破坏这一切,对你有什么好处!?” 高文一扬手,开拓者长剑已经挡在那混沌利爪之前:“你用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来维持这一切,而且它还即将威胁到这整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所以破坏它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处!” 同一时间,在城堡主建筑后方的一片废墟中,菲利普骑士的长剑高高扬起,随后用力斩下。 城堡正在他身后发出可怕的声音,一种低沉的轰隆声不断从北塔的方向传来,城堡的主体虽然仍旧完整稳固,可是整个北塔却在夜空中逐渐分崩离析,化为碎块分散漂浮在黑沉沉的夜色下,而且不断有巨大的砖块和屋顶分解、消失在那狂风骤雨中。 但菲利普骑士却丝毫没有在意身后的变化,他忠实执行着高文的命令,在用侦测邪恶的能力找到了亵渎气息的焦点之后,便开始挖掘这片坍塌的废墟——骑士职业者强大的力量让他轻而易举地吹飞了那些腐朽脆弱的马厩废墟和石板地面,终于,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入口呈现在他眼前。 第0181章 天亮了 浑身闪烁着仿佛星光般的光辉、始终在进行不定型蠕动的怪物对高文发起了猛攻,它那难以形容的怪异肢体仿佛可以化作无数种充满破坏力的形态,不论是尖锐的利爪还是巨大的刀剑,甚至弓弩和触腕都可以连续不断地从那片“星光聚合体”中凝聚出来,这多变的形态或许正暗示着它的本质:一个被创造出来的梦境产物,它如噩梦一般无可名状,无源无止,并且永远处于变化之中。 而高文则将它的每一次攻击抵挡下来,并一次次斩断那些增生的肢体和拟态出来的兵器。 “钢铁风暴!” 高文的剑刃被魔力激发,化为无数道灼热的光刃,冲击波从他正前方席卷而去,沿途的石板地面和怪物延伸过来的变异肢体瞬间便被这威力无穷的冲击撕成碎片,趁着这个机会,高文立刻一跃而起,释放出了蓄势已久的“冠军斩击”——裹挟着白光的利刃从天而降,凌空劈在莉莉丝·康德的身体上。 莉莉丝·康德的身体在这一击之下几乎被撕成两半,但下一秒,那盏提灯中再次弥漫出了淡紫色的光辉,她撕裂的身躯也在星光闪耀中迅速修复、聚合在一起,这个疯癫的女人举着提灯哈哈大笑:“没用的,哈哈哈,没用的!我已经与梦境的力量融为一体,你不可能杀死一个梦!只要我拒绝醒来,我就永远不会死去!!” 高文微微一笑,随手斩落了一条从视野盲区偷袭而来的尖锐利爪:“梦里什么都有么……永眠者的教义看来真的已经在你脑海中根深蒂固了。” “放弃吧,我承认你的力量强大,单论战斗力,这片土地上没有人可能战胜你,但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摧毁一个梦境,同样,我也不可能杀死你,”莉莉丝·康德狂躁的表情又瞬间冷静下来,她冷眼看着高文,淡淡地说道,“你可以当做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而我可以答应你不对你的领民出手。” “我看得到你眼底的疯狂,女士,那件黑暗法器的力量已经侵蚀了你的心智,我不会相信你拿着提灯时做出的任何承诺,”高文再次重整起态势,一步步走向与“星光聚合体”已经呈现出半融合状态的莉莉丝,“而且我为什么要放弃——你难道没注意到么?你再生的一次比一次慢了。” “嗯?!”在高文的提醒下,莉莉丝·康德终于注意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她倒吸一口凉气,惊怒地看着自己的敌人,“你做了什么?!” “看样子菲利普骑士已经找到了你维持梦境的真正‘支柱’,”高文扬起长剑,“现在你还能坚持多久?” 在城堡主建筑后方的马厩废墟中,菲利普骑士直接砍碎了挡在面前的那道暗门——随着梦魇力量的削弱,原本那些因为梦境封锁而坚不可摧的门扉如今都失去了庇护自身的力量,裹挟着魔力的长剑一剑斩下,不管是木头还是钢铁都会瞬间四分五裂。 暗门后面是一条通向地下的阶梯,而阶梯尽头则是一片广阔到让人惊诧的地下空间。 看到地下空间中的景象,菲利普骑士的眉头紧紧皱起。 广阔的地下大厅被昏暗的魔晶石灯照亮,在那晦涩难明的灯光中,可以看到一根根整齐排列的方形石柱立在那里,每一座石柱上都刻画着无数晦涩难懂的魔法符文与线条,但真正让年轻骑士感到愤怒的,不是那些石柱上的邪恶符文,而是围绕在石柱周边的“事物”。 一个个长方形的平台以石柱为中心排列着,形成了仿佛矩阵般的整齐结构,而每个平台上都可以看到一个枯瘦、扭曲、干瘪的人体,这些人还活着,但却生不如死,他们躺在一层深褐色的柔软物质上,并有某种仿佛脐带或血管般的“生物组织”将他们与那些方形石柱连接起来,那些生物组织的一端没入石柱,另一端则分化出数根分支,扎进平台上每一个人的头颅内。 那些人便在这种情况下维持着整个梦境世界的运转,他们的脑力被榨取、被抽干,在一个个连续不断的梦境中沉沦而无法苏醒,他们留在现实世界中的肢体偶尔还会轻微抽动一下,他们的喉咙中也时不时发出低沉暗哑的呢喃,但这一切都只是最基础的神经反射而已。 在一个个长方形平台、方形石柱之间的地面上,则遍布枯骨:那是耗尽的“柴薪”,是三十年来失踪在这片土地上的、不属于康德领的无家可归者。 “这是……何等……邪恶!!” 菲利普愤怒地低吼着,高高扬起长剑,斩向距离他最近的一根石柱。 在北塔地下的地窖内,那一根根石柱上的符文光辉正在逐一熄灭,而维持着“星光聚合体”不断再生的力量也随之剧烈衰退,高文轻而易举地斩断了这个多变怪物身上的每一根增生肢体,再一次让莉莉丝·康德的本体暴露在外,而这一次,后者的再生已经几乎完全停滞,只有零零星星无法成型的淡紫色光芒在空气中明灭不定地漂浮着。 这个发了疯的女人低吼着:“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你让管家卡特去转移我们的视线,但却不小心暴露了你的最后一个秘密,”高文知道局势已定,不由得轻声叹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管家恐怕也是一个梦境产物,真正的卡特早在多年前应该就已经死去了——没有人可以凭空消失在琥珀的视线里,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暗影大师都做不到这一点,他消失在马厩废墟附近,只能说明那里就是梦境的‘内部边境’……” “说到底,你并不是什么专业的噩梦大师,虽然永眠者让你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但那力量却是借助一盏古代提灯施展出来的,而你本人……只是个半吊子罢了。” 莉莉丝·康德脸上的表情愈发扭曲,她听到高文的话,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你提醒了我,我还有这盏灯……虽然还没有完成,但这盏灯积攒的能量已经……什么?!” 她惊愕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可那盏发出魔法光辉的提灯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换成了一盏普普通通的马灯,而琥珀的身影这时候才从远处浮现出来,那盏提灯竟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手上。 半精灵盗贼得意洋洋地晃动着手里的提灯,言语放肆而欠抽:“我跟你讲,撬不开你的门已经是我职业生涯里的第一大耻辱!再偷不走你的灯我今后就不在这行混了!” 这次就连高文都不得不带着意外与佩服的表情看了琥珀一眼:他是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连这也能成功,她在偷鸡摸狗技能树上到底是点了多少级啊?! 但是在另一边,失去提灯的莉莉丝·康德却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下来,她身后的星光聚合体渐渐消散,而另一种黑暗的阴影却在她脚下集聚,看着高文和琥珀,这位康德领的子爵夫人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们以为自己已经赢了?” 高文皱了皱眉。 “我们的儿子……快要回家了。” 莉莉丝笑着张开了双手,就像要迎接在远方游历多年的儿子回家一样,语气中充满喜悦和自豪:“贝尔姆,我自豪的孩子,他在外游历了几十年,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真正的继承人!今天,是他回家的日子……你们听到了么?马车的铃铛声已经在城堡外的石板路上响起,他正在回到这个生养他的地方,作为康德家族的继承人,来继承这份家业和荣耀……而你们,永远无法阻止他的继承!” 高文瞬间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确实听到了,他听到一阵车马声虚幻地在耳旁响起,他听到有一个从噩梦中诞生的非人之物正走下马车,迈步朝着城堡这边走来! 这才是这场持续三十年的梦境真正孕育出的东西——这才是他在永眠者邪教徒的记忆残片中听到的那句话的真正解释: “那逝去的,终将归来,不仅在梦境中归来,也会在现实中归来……” 整整三十年,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心中都存在着一位在外游历的“贝尔姆少爷”,虽然他从未在领地上出现,但那些来自外地的书信、来自领主的描述、来自坊间的传言已经完整地勾勒出了这个人的存在,而莉莉丝康德用三十年时间和无数人的生命积攒了庞大的魔力,把这个本来只在梦境中存在的“个体”塑造了出来。 她真正的目的不光是让自己的丈夫陪在自己身边,她甚至想在现实中复活自己的儿子! 但在这个黑暗腐化的仪式中,她复活的只能是一个怪物——一个披着人皮的、由无数人的潜意识呢喃所堆砌起来的、不可名状的怪物! 提灯已经与莉莉丝·康德分离开,所以击杀眼前的子爵夫人已经失去了意义,但高文已经提前预料到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所以他毫无畏惧,而是握紧了长剑,等待那位康德家族的继承人踏入这座城堡,来到这个地方。 新生的梦魇造物并不是无敌的——在菲利普骑士破坏了梦境的维持力量之后,那位“贝尔姆少爷”也只不过是个有血有肉可以被打败的普通怪物而已。 在城堡门口,一辆黑色的马车正停在雨夜中,而一个身穿黑色长风衣、脸上没有五官的“访客”则来到了城堡大门前,他叩响了大门,片刻之后,这扇沉重的门打开了,管家卡特带着笑容站在门后。 城堡的主厅中瞬间出现了迎接的队伍,乐队开始吹奏,欢迎着这片领地的继承人的归来。 在北塔的地窖中,莉莉丝·康德的生命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她苍白的就像一具死尸,双腿已经无法站立,她跪坐在地窖中央的石馆旁,看着眼前的高文与琥珀,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 但就在这时,地窖的橡木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维克多·康德子爵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莉莉丝在这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意外甚至惊恐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 “亲爱的……你怎么会来这里?!” 维克多·康德的身体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般显得朦朦胧胧,甚至有些透明,他向着地窖中央走来,语气低沉而温柔:“来看看你,来看看我,来看看……我们的儿子。” “不……你不要过来,你不能来这里!”莉莉丝惊呼着,甚至奇迹般地再次站了起来,“你不能来这里!” “夫人,不要拦我,”维克多·康德的身影摇晃了一下,随后继续向前走着,“也不要再干扰我的精神,这是我在这场噩梦中最后的心愿。” 在城堡的主厅中,无面的访客走过了列队迎接自己的仆役,管家卡特陪伴在他身旁,访客的体内传来嘶哑混沌的声音,那是无法被人类大脑理解的言语,但卡特却仿佛听懂了似的,面带微笑不断点头,并陪着自己的“少主人”越过大厅,穿过走廊。 在北塔的地窖中,子爵夫人徒劳地冲向了自己的丈夫——她的手指穿过了对方的身体,这让她喊叫起来:“这怎么会是噩梦?这怎么可能是噩梦!这……”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噩梦,莉莉丝,”康德子爵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眼前的妻子,“放弃吧,你该醒了,你也已经醒了。” 他径直越过子爵夫人,来到了那石馆前,并将双手搭在棺盖上。 在推开它之前,康德子爵回头看了高文一眼。 “感谢您的帮助,高文·塞西尔公爵,您诚如史诗所述,是一位拯救人民的英雄。” 沉重的棺盖被一把推开。 康德子爵看向那里面,他看到一具支离破碎的骸骨,在骸骨旁边,还有几块明显更加纤细的骨骸。 而在这两具骸骨之间,则静静地躺着一位紧闭着双眼的女子——莉莉丝·康德的真正躯体已经长眠在这石馆中。 “天终于亮了……” 伴随着一声叹息,维克多·康德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而站在石馆外面的“莉莉丝·康德”也同时烟消云散。 一声愤怒的嘶吼从城堡主建筑的方向传来——到最后,那无面的访客终究还是没能踏入现实世界。 菲利普骑士疲惫地离开了地下大厅,爬上地表之后,他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天空:暴雨不知何时已经止息,而一线微光则正从地平线上升起。 “天终于亮了……” 年轻的骑士咕哝着。 第0182章 信与烂摊子 看到莉莉丝·康德的身影随着康德子爵一同烟消云散,高文显得有一点惊讶。 他并没想到莉莉丝·康德竟然也是个噩梦产物。 在他原本的推断中,莉莉丝·康德应该是个活人,是整个城堡中唯一保持清醒的“造梦者”,但很显然,他在这方面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他和琥珀一同来到那口巨大的石馆前,看到了里面的两幅骸骨以及子爵夫人那被魔法保护、仍未腐烂的尸体,于是这才恍然:莉莉丝·康德真的是死了,或许是为了启动这个可怕的造梦仪式,也或许是为了更好地“接触”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是真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在北塔地窖中徘徊的,提着提灯在城堡中徘徊的,只不过是她的影子——怪不得这位子爵夫人身为“造梦者”,却三十年都没有离开这座城堡,并非是高文想象的那样不愿离开,而是她已经无法离开这里。 但这些事情都已经不再重要,梦境已经结束,真实世界的阳光正照耀在这座黑暗而古老的堡垒上,不管是造梦者还是入梦者,都已经随着梦境的结束而回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他们留下的,只有现实世界的一片烂摊子。 琥珀仍然有点愣神,这不可思议的一次历险经历让她脑子里面乱糟糟一片(当然,她的脑子可能经常乱糟糟的),看着眼前的石馆和棺材里的三具尸体,她良久才蹦出一句话:“所以咱们其实是和三个死人纠缠了这么久?” “是这整片土地和他们纠缠了三十年,”高文摇摇头,“永眠者……果然是三个黑暗教派中最危险的。” “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看着三个躺在棺材里的人感叹邪教害人,我这辈子再没见过比这更灵异的事儿了……”琥珀不知道瞎想了点什么,突然打个激灵自己吓唬自己地说道,随后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突然有所发现,“哎,高文,这边有几张纸哎!” 几张正散发出微光的附魔羊皮纸散落在石馆前,这正是之前维克多·康德子爵消失的位置,高文惊讶地把它们捡了起来,看到上面有着康德子爵的字迹:“这是……康德子爵留下的?” “他留下的?是留给你的信么?”琥珀一愣一愣地眨巴着眼睛,“快看看是什么!” “确实是信,但不全是留给我的,还有写给国王以及对外公开的信函。”高文飞快地翻看着那些羊皮纸,上面的工整字迹进入他的视线: “我是维克多·康德子爵,安苏王室册封之贵族,南境康德镇及周边诸田庄、庄园、村落之领主,我以康德家族历代先祖之名起誓,我所言之事皆属真实,而这些事实应公之于众,以警醒世人。 “我的家族,被永眠者诅咒了。 “……邪教徒用罪恶的仪式魔法腐蚀了我的领地,三十年来,有无数无辜者丧生在这个仪式魔法中,我的妻子被邪术控制,我的灵魂亦难逃诅咒,成为了它的帮凶…… “……如果没有高文·塞西尔公爵的帮助,我将永不得安宁——公爵响应了我的求助,是他舍生忘死的帮助,才解除了笼罩在我和我家人头上的诅咒……” “此致国王陛下——您忠诚的封臣向您问候,这将是我发给您的最后一封密函,发生在康德领的事件…… “事情经过如上所述,我以我最后的人性和我的姓氏向您保证,一切真实无误。 “我已无子嗣或直系亲属可继承爵位及财产,我的妻子亦然,我二人仅有一位血缘极远的侄子具备继承资格,但他先天心智不全,难以承接贵族荣耀,因此我愿按照王国法律,将继承自先祖的封地交还王室,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对塞西尔公爵的恩情进行偿还——这是救赎灵魂的恩德。 “我愿将我名下除土地之外的所有财富——包括城堡中的藏书、财宝、古董等物,以及康德领南部不属于封地的六座开拓农庄无偿赠与塞西尔公爵,并承认他对这些财产的任意处置权。 “我领地上今年所产出的所有财富,除应上交王室的部分之外,也一并赠与塞西尔公爵。” 在一封给南境诸贵族的公开信以及一封给国王的密函之外,又有一封信是留给高文的: “高文·塞西尔公爵,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灵魂应该已经重获安宁。 “对于这个结局,我只有欣喜与平静,而无任何怨愤,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令人遗憾之事,那便只有我未能履行曾经的诺言——我曾发誓扭转家族奢靡堕落之风,不与那些残暴冷血的新一代贵族同流合污,也曾发誓效仿您那一代的开拓先烈,开辟领地,庇护流民,成为无辜者和贫苦者的保护人,但最终结果却一塌糊涂。 “我很庆幸,在我的灵魂彻底堕入黑暗,一切无可挽回之前,您及时出现并驱散了这片土地上的阴霾。 “在我年轻之时,我一直将您视作楷模与偶像,我甚至向往着成为一名骑士,像您一样冲进黑暗,为子民开拓出一片新的生息之地——因此便有了位于康德领南部地区的六座农庄,那或许是我这可悲的一生中仅有的闪光。 “如果能换一种时机,换一种方式,与您的见面或将成为我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我甚至愿意抛弃自己的爵位和所有财产,以这老迈之身成为您的一名骑士学徒,随您一同前往那黑暗山脉脚下的开拓领地,去完成我年轻时未能完成的梦想……但这一切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除了城堡中的财物和那六座属于我个人的开拓农庄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作为给您的报偿,但我想一些关于永眠者邪教徒的情报您应该是感兴趣的。 “这些年来,我作为梦境的傀儡而生存,就连思想也始终处于引导和控制之下,但或许是过多地接触了永眠者的力量,在终于获得自由意志之后的一瞬间,我洞悉了这个‘诅咒’背后的一些真相。 “请警惕,永眠者的阴谋绝不是区区一个康德领这么简单。他们在这座城堡中设置的、耸人听闻的可怕献祭其实只是他们一系列计划中的一个‘节点’,这个节点被他们称作计算节点,而他们有一个庞大的计划,这个计划需要更多的灵魂,更多的受害者参与其中…… “他们的阴谋或许将遍及整个世界,而一旦这个计划得逞,他们会把世界上所有的智慧生物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他们的行动并非无迹可寻,根据我所感悟到的事实,他们的每一个‘计算节点’都需要大量的活人作为‘消耗品’,在南境他们或许可以通过秘密抓捕流民来慢慢凑够仪式所需,但在流民较少、秩序较为完善的其他地方,只要仔细观察人口的失踪和流动情况,便可以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我已经将这些事情报告给国王陛下,而同时我也希望您能提高警惕,警惕那些邪教徒在您的身边死灰复燃——在这日渐衰退的王国南部,您已经是人民唯一的希望。 “——维克多·康德,一个曾真心想要成为好人的有罪之人。” 高文的视线在那些字句之间移动着,他将羊皮纸一张张翻过去,直到最后一张纸呈现在他眼前。 琥珀眼尖,一眼就看出这好像并非信件:“哎!这个看起来不是写给谁的信哎!” “没错,这个是领主命令,是签署之后在领地上公布的,”高文看清了那上面所写的内容,忍不住轻声叹息,“他免除了领地上所有人对康德家族的债务,并将所有领主直属的农奴以及城堡中的奴仆都解放为自由之身,且宣布他们有自由离开领地的权利。” 琥珀眨眨眼,突然记起高文曾经说过的话:“哎,我记得你说过,这种解放应该循序渐进什么的……” “没错,应该循序渐进,直接将农奴解放为自由民只能让他们失去地主所提供的基本保障,若没有完善的、后续的土地分配以及保障制度,这些变成自由民的奴仆仅仅依靠一点遣散费根本维持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会重新失去自由,最终再次卖身回到奴仆甚至奴隶的老路上来,”高文摇摇头,“但维克多·康德子爵并不是个异想天开的理想主义者,他肯定也能想到这些,只不过他没有别的选择——康德家族已经没了,而以目前安苏王室的行政效率,新的领主恐怕一两年内都不会到来,按照安苏的法律,这座城堡中的一切财产都属于贵族本人,任何奴仆皆无私产,所以在这段时间里,旧领主留下的人是最凄惨的,他们要么自己跑出去想办法谋生,但奴籍者自行谋生就是犯罪,要么就偷窃城堡里的财物去变卖——可这同样是犯罪。 “所以康德子爵才要把这些人都解放成自由民,并让他们能自由离开——起码给他们留了条活路。” 琥珀愣了愣,突然感觉脑壳有点大:“感觉……好大一堆烂摊子啊!” “确实是个烂摊子,但总得有人善后,”高文撇撇嘴,“而且我感觉这事儿已经落在我头上了。” 琥珀特别欠抽地眨眨眼:“所以还是我们这行好,通常工作完成之后抬腿就走,一点都不用考虑善后的事儿——就是走慢了的时候会被人善后一下……” 高文瞥了这货一眼,上去扣住她的胳膊:“是啊,你上次挖坟就走慢了,所以现在跟我一块去善后吧。” 第0183章 永眠者的技术 顺着地窖的楼梯爬上去,从地面离开北塔之后,高文和琥珀才看到这座城堡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就如高文推测的那样,这座城堡整体都被笼罩在一个长期的幻象之中,它所呈现出来的一切样貌,皆是造梦者莉莉丝·康德在梦境中塑造而来,但同时它又不是单纯的梦境——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在这里显得格外模糊,它们相互重叠相互影响,发生在现实世界的事情可以干扰到梦境,梦中的事物也会映射进入现实。 当梦境完全褪去之后,才能看到古堡被侵蚀的千疮百孔的模样。 在梦境侵蚀最严重的区域,高大巍峨的北塔已经消失了一半,它从中断裂,整个上半部分早在不知多少年前便已经崩落坍塌,残存的巨石结构就像断裂的骸骨般参差不齐地指向天际,在清晨的微光中呈现出狰狞的模样,而高塔周围的空地上则随处可见已经被掩埋在黄土和藤蔓中的砖瓦残块;与北塔遥遥相对的城堡主体则保存尚且完好,那里是“现实更胜一筹”的地方,因此生活在城堡主体中的仆人们确确实实维护了这座古堡,它没有多少崩塌的迹象,可外墙上也随处可以看到令人不安的裂缝以及肆意生长的藤蔓、青苔,而随着梦境力量的褪去,那些藤蔓和青苔有一些甚至已经爬到了主建筑那高高的尖顶上。 在走向城堡主建筑的路上,高文和琥珀遇到了正匆匆赶来的菲利普骑士。 年轻的骑士并未经历战斗,但凭借一己之力破坏一个巨大的魔法中枢也足以让他筋疲力尽,菲利普显得很是疲惫,眼底则还残留着更深层的、心理上的劳累感,不过在看到高文之后,他还是立刻振作起来,一下子站得笔直:“大人!很高兴看到您安然无恙!” 高文看着菲利普的表情,微微点头:“看来你看到了一些令人心理压力巨大的东西。” “是的,大人,如您所料,”菲利普叹息道,“管家卡特消失的地方就是梦境的‘内部边界’,那里有一个……充满亵渎与罪恶的仪祭场,我实在难以描述那里的情景。” 高文点点头:“带我过去看看——你应该没把那地方整个拆掉吧?” “当然没有,大人,那些都是邪教徒的罪证,”菲利普点点头,“不过那些人……恐怕都没救了。” “……我猜到了,”高文叹口气,“带我过去看看情况吧。对了琥珀,你先去城堡里一趟,我猜那里的人应该都已经醒了,而且正在恐慌之中,你去找到城堡里的顾问,司库,首席骑士和那位牧师,让他们安定人心以及去召集领地上的主管和骑士们,我很快就去主厅主持大局。” 琥珀眨眨眼:“你确认那些人会听我的?” “你现在多少也是公爵的近卫,你认为你在普通小贵族的家仆面前会没有话语权?”高文看了这家伙一眼,“而且现在梦境结束,关于这座城堡过去三十年的正确认知正在回到所有人的大脑中,这种匪夷所思的冲击会让所有人陷入巨大的恐慌——这种情况下,人们很容易接受指引。” 高文的后半句话似乎压根没进到这个半精灵的脑袋里,琥珀刚听完前半句整个人就已经开始飘了,脑子飞快运转了一圈之后冒出来至少六十个生财之道和八十个坑骗之法——基本上都围绕着琥假虎威这一中心思想展开,可惜她刚飘了没几秒钟就被高文看透底细,后者直接一瞪眼:“你要敢借着我的名号坑蒙拐骗,我就把你拍墙上!” 琥珀一翻白眼:“你就不能换个方式威胁?” “那就拍地上,”高文摆手,扭头就走,“总之你要敢骗人就拍墙上,敢偷东西就拍地上……” 然而耿直的菲利普骑士却在跟上高文的脚步之后忧心地问了句:“那她要是偷完东西之后骗您说没偷呢?” 高文停下脚步,默默地看了菲利普一眼:“……你考虑过烫个头么?” “啊?” 高文心中叹了口气:果然,流落异界最艰难的就是没法跟当地人交流梗,哪怕对方是个捧哏也一样。 二人来到了菲利普骑士所发现的那处地下大厅。 大厅中盘踞的魔法力量已经消散,那种令人压抑疯狂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但它仍然是个阴森可怖的地方,在高文的视线中,那些围绕着石柱整齐排列的平台就仿佛一个个散发着血腥气的解刨台,而在这些解刨台上,待宰的“羔羊”却还活着。 高文注意到了那些连接着受害者头颅和石柱的、仿佛某种生物组织一样的管状物,它们是纠缠生长的血管和神经,但却显然不是从人的大脑中增生、变异而来,它们的一端连接在石柱的根基位置,在那里有着一层膨胀、扭曲的血肉结构,就好像某种独立的生物体一样紧紧地贴附在石柱的符文上,而它们另一端与人体的连接则应该是某种寄生(也可能是外科手术)的结果。 由于菲利普骑士破坏掉了石柱上的符文,这些依附在石柱上的“生物组织”此刻已经呈现出明显的衰弱濒死迹象,它们开始萎缩开裂,并且有淡红色的液体从裂口中流出,而与它们连接在一起的受害者则有一多半已经死去。 即便是没有死去的那些,也明显救不回来了——他们已经与那些“神经索”连接了太长时间,个体意识早就被彻底磨灭,脑组织更是受到不可逆的毁灭性伤害,他们残存的大脑神经细胞只是在为这个庞大的“人脑阵列计算机”提供计算力而已,随着这里魔法力量的消散,他们将会很快死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已经感受不到痛苦。 “我辨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菲利普骑士强忍着厌恶感,和高文一同蹲在其中一根石柱的根基附近,他用剑鞘指着前方那些正在抽搐、收缩的生物组织,“哪怕是在记载着最疯狂的黑魔法的古书上,还有那些异端恶徒疯狂的呓语中,我也没听说世间存在这种……生物。永眠者不是德鲁伊,他们没有改造物种或召唤生命的能力,这些生物组织应该是他们从什么地方找到并繁殖出来,专门用于抽取灵魂的,可是……他们从哪找的这些东西?” “说不定这些真是万物终亡会帮着永眠者培养出来的,”高文皱着眉,“他们毕竟有联系。” 菲利普骑士很诧异:“那些邪教徒之间的合作会这么紧密么?” “如果他们堕落的原因如我想的一样,那他们之间合作的紧密度恐怕就会超出世间大多数人的想象,”高文叹息道,“比起这些,我现在更在意永眠者所采用的这种‘技术’。” 菲利普毕竟是个武人,在这方面有些迟钝:“技术?” “维克多子爵留下的书信中提到,这里是永眠者建造的一个‘计算节点’,”高文指着那些被神经索连在一起的受害者,“他们似乎在尝试创造一种可以替换现实世界的‘真实梦境’,并借助梦境的力量来实现什么东西,而这需要恐怖的计算能力——你可以简单地将其理解为脑力。任何一个大魔法师的大脑都无法完成这一壮举,所以他们才想出了这个疯狂的主意,也就是将大脑连接起来,创造出‘人脑阵列计算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们会去杀更多的人?” “这只是表象,深层的意义在于:这意味着这帮邪教徒不但疯狂,而且还掌握着疯狂的技术!”高文严肃地说道,“他们在被主流社会排斥、避世隐居的情况下仍然在不断发展着,甚至还发展出了远超当代魔法水平的新技术。要知道,仅仅思维疯狂的邪教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邪教徒竟然还有科研能力——甚至科研能力还不弱!” 一边说着,他一边站了起来,环视着整个地下大厅。 “最最要命的,是他们所创造出的这个疯狂技术如果用在正确的地方,会让他们的技术进步速度更加恐怖……” 在收集了一些符文拓印和残骸样本之后,高文与菲利普骑士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梦境力量退去之后,城堡主厅是变化最小的区域之一,除了外墙、支柱、顶棚等处突然显露出三十年时光积累的老化痕迹之外,这里仍然算得上灯光明亮,整洁光鲜——生活在城堡中的活人仆役们平日里的打扫行为是切实存在的,而梦境与现实交汇的特性则确保了他们的打扫效果不只局限于梦境中。 事实上,由于梦境效果的结束,始终盘踞在这里面的、若有若无的阴森气息也跟着一并消失,城堡的主厅此刻反而比往日里要温暖平和许多。 只是这温暖平和的气氛却没办法让聚集在大厅中的人安心下来。 恐惧正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甚至包括忠心耿耿守卫这个地方已经三十年的那位首席骑士先生。 当梦境结束之后,城堡中的人才恍然惊醒,他们那被屏蔽的意识和记忆通通运转起来,在获得自由思考的能力的一瞬间,过去三十年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都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噩梦——在一个不断老化的古堡中梦游,照顾着一个已经死去几十年的幻影,一位幽灵般的女主人徘徊在北塔的废墟之中,这一切都令人毛骨悚然。 而对于那些足够年长的仆人和骑士、顾问、主管们而言,事情更加恐怖:他们清楚地记着老主人和小主人的尸骨是何时被秘密送回城堡,也清楚地记着三十年前的女主人是如何在疯狂中用魔法控制了每一个人的心神,这之后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城堡每一天所发生的变化,都在涌上他们的心头。 而那些被召集回来的、就住在城堡附近的领地管事们也都身处恐惧之中,因为只要是频繁出入这座城堡的人,就都被梦境影响过,只是比起那些三十年从未离开古堡的仆人和骑士们,他们的恐惧要略轻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意识到自己曾经经历了什么,就没有人还能保持淡然镇静。 琥珀正站在主厅尽头的高台上,急得抓耳挠腮。 那里是平日里领主才能站的地方,可是现在却没人对上面站着的“小姑娘”提出意见,因为人人都知道那是公爵的近卫,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她是作为公爵的发言人而站在那里的,所以大家非但不质疑她,反而把一道道期待的视线投向了她。 可这却让琥珀恨不得立刻就找个机会滚回阴影中去——当大人物的感觉原来一点都没之前想象的那么好! “你们都别慌,都别……都别紧张!公爵去净化最后一个巢穴去了,他一会就过来——都别慌啊,他这就过来了!” 琥珀站在台子上徒劳地安抚着众人,就在她觉得再多拖一秒自己就要控制不住现场的时候,高文终于和菲利普骑士一同出现了。 第0184章 安排 高文刚一走进大厅,琥珀就甩着残影地窜了过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妈呀你终于来了!你要再不来我就坚持不下去啦!” “你不是挺期待打着我名号耍威风么?”高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这次有机会了反而这模样?” “哎别提了,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琥珀苦着脸,“我以前干活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这种万众瞩目的工作环境太不友好了……” 高文:“……我果然还是没法理解你这谜一般的职业自豪感到底从哪来的。” 随后他把这个谜一般的半精灵盗贼扔到旁边,自己大踏步地走到了高台上。 大厅中的几十道目光便立刻转移到了他身上。 高文扫视着下面的人,他看到了城堡里的顾问、司库与首席骑士,还有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位圣光牧师,也看到了几名身上带着晨露、神色焦急惶恐的乡绅,那应当是刚刚从镇子上赶来的、帮助康德家族打理产业的领地管事,而看到他们各自的表情,高文就知道情况跟自己所料的应该差不多。 “先生们,女士们,”高文开口了,语气低沉平稳,再加上那极具存在感的身高,他成功让下面的人安静和镇定下来,“我想你们应该正处于茫然惶惑之中,你们应当是突然意识到了过去几十年所发生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又和你们记忆、感知中的截然不同,我在这里,会解答你们的疑惑。” “在昨天晚上,城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要带着遗憾告诉你们,康德家族在那一夜走到了尽头……” 高文尽可能用简单直接的方式把真相告诉了眼前这些人,他让这些人知道真相,是因为他们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维持康德领的秩序,而且必须承担起之后和周边贵族交接、和国王派来的调查人员交接的责任,但他尽可能选择了较为温和的语句来描述那些太过耸人听闻的部分——比如旧马厩区地下那堆积如山的尸骨,以及这片土地仅差一步就会被一个恐怖的梦魇造物腐化的事实。 毕竟,那位“贝尔姆少爷”在当时已经两只脚都踏入了现实世界! 这些事情,他说出来恐怕会给人以耸人听闻之感,倒不如让在场的人亲眼去看一下,才能让他们更好地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高文的讲述暂且告一段落,大厅中陷入了短暂而死寂的气氛之中,直到几秒钟后人们不安的讨论声才终于响起,那位圣光教会的牧师在胸前不断画着神圣的符号,试图以此来驱散盘踞在他心中的恐惧,而那位几乎已经完全白了头、如今作为康德堡骑士教官的首席骑士先生则忍不住高声发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关于这片土地的未来,康德子爵已经留下安排,”高文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了维克多·康德留下的那些信函,“康德子爵虽然被梦魇所困,但他仍然是一名顽强的勇士,你们应该感谢他,他用自己灵魂最后残存的力量给所有人安排了出路。首先关于领地的继承权……” 等把康德子爵留下的安排一条条交代清楚,又勉励了在场的管事们一番之后,高文把自由讨论的时间留给了在场的人,而他自己则表明立场般地离开了高台,自顾自地去大厅西侧的茶桌旁休息。 这是一种姿态,表示塞西尔家族不会借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吞掉康德领——这种吞并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尤其是在第二王朝成立之后,王室对各地贵族约束力大幅下降,王国各边境的小贵族相互蚕食争斗屡见不鲜,而高文却特意做出了这种姿态,这是为了让在场的人安心。 不过显然有人有不同的想法,他刚坐下没多久,一位矮矮胖胖、穿着黑色外衣的中年人便走了过来,他在高文面前鞠躬致意,脸上带着恭敬而略有些紧张的神色:“公爵大人,我是康德子爵的顾问,帕德里克·波姆,有些事我想跟您谈谈。” “老子爵的顾问?”高文看了这位矮胖的先生一眼,后者看起来憨厚可掬,而且颇有几分学者的儒雅之气,倒是很符合“贵族顾问”这一身份形象,“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失去了领主,更糟糕的是还失去了管家卡特先生,没有了统领全局的人,我这个小小的事务顾问竟然要承担起维持整个领地秩序的重任,我很担心自己的威望是否足够,”帕德里克有些紧张地站着说道,第一次直接面对高文这样的橙色品质出土人物显然让他压力很大,“因此我和几位先生商议,希望您能……暂时成为康德领的代行领主,帮助我们度过这最艰难的时刻。当然,这个要求实在是很逾越,您不答应也没关系。” 高文扬了扬眉毛,却并没太多意外的神色:“你是说,让我暂时代行领主之责?” “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帕德里克无奈地摊开手,“您是我们能接触到的最有威望、最有能力的贵族,除了您,没有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控制住局面。而且您还直接拯救了这片土地——于情于理,我想都没有人会对您的接管表示反对意见。” 然而高文却只是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无意成为康德领的领主,哪怕是代行的。” 帕德里克显得有点不安:“可是……” “我还没说完,”高文摆摆手,“我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康德领的领主,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领地之外的其他贵族们却不一定会怎么想,康德领只是一片小小的土地,我不希望它成为我名誉上的污点,这是于私,而于公,康德子爵是王室直接册封的王属贵族,他的封地流转、回收、重新分封都只能由国王指定,虽然我是弗朗西斯二世的长辈,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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