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府里下人并不苛刻,何况这么多年主仆情谊,他还盼着他家大人见了自己能温和地陪自己说两句,岂知一上来就是问责的意思。 阿留一下子委屈得要哭出来:“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说?您不知道阿留这一年来有多想您。往常在府里,您最多让三哥堵阿留的嘴。可您知道苏公子他对我做了甚么吗?他每日给阿留下了两个时辰的禁言令,您知道如果阿留犯了禁令,他怎么治我吗?当时我们刚到武昌府外……” 他话未说完,被柳朝明一个冷寒的眼风扫过,当即吓得闭了嘴。 柳朝明又看向安然。 安然垂下目光,低声道:“听阿留说,昨日苏大人一回京师,便去了登闻鼓处查问究竟,后来又说有事,便命阿留与覃护卫先走了。小的想着苏大人大约会歇在接待寺,已命李护院去接了,谁知……” 柳朝明目光落在正堂门口的李护院身上,问:“人呢?” 李护院道:“回大人,苏大人不在接待寺。” 柳朝明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苏晋本就没有自己的府邸,以前还有个京师衙门可住,眼下刚回京,只能歇在接待寺,接待寺又没人,那她能去哪里?客栈吗? 柳朝明寒声道:“那她这一夜宿在哪?” 安然与阿留一听柳朝明的语气,脸色顷刻变了,阿留嘴唇抖了抖,竟说不出话来。 安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跪下,垂首道:“大人,此次是安然疏忽了,阿留他想得少,不懂事,大人若要责罚就罚我好了。” 柳朝明面无表情地看他二人一眼,径自迈出门槛,冷冰冰抛下一句:“备马车,回宫。” 都察院的小吏将苏晋引进公堂,赵衍与钱三儿正巧在里头议事,苏晋见了他二人,疾步上来刚要拜下,赵衍抬手一拦,笑道:“快起来,外头也就算了,咱们自己在都察院,可不讲究这些虚礼。” 钱三儿也弯着一双月牙眼笑道:“苏御史,你在一年来在外头办案,可为我都察院长脸了。” 虽说不讲究虚礼,苏晋仍对着二人揖了一揖,才问:“二位大人今日不上朝吗?” 赵衍道:“皇上为着登闻鼓的案子,招咱们一直从昨日傍晚议到今日四更天,实是乏了,停了今日的廷议。”说着又道,“早上回来,言脩还在值庐值夜,说是昨日碰见你了,已将这案子粗略与你提过了。” 苏晋点头道:“是,昨日下官还去冯府打听究竟,奈何遇上了户部的沈大人,话头没对上,不慎打草惊蛇,怕冯梦平跑了,只好让京师衙门的杨大人将人捆了,今日移交都察院审问。” 她往四周看去,不由又问:“既然不必廷议,为何不见柳大人?” 此言方出,却听外头的护卫道:“参见柳大人。” 赵衍往外一指,笑道:“这不,来了。”说着便往公堂外走去。 钱三儿也弯眼对苏晋一笑,点了一下头道:“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堂,苏晋跟在他二人身后,一抬目,就瞧见柳朝明迈过都察院正门走来。 他还是从前的样子,人如冷玉不苟言笑,只是不知为何,眸色有些发寒,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甚么。 赵衍高声道:“柳昀,你看看是谁回来了。” 这个冬已淫雨霏霏了好些日子,这一日难得天晴,阳光格外耀目。 柳朝明抬起眼就看到站在堂门口的苏晋,慢慢顿住脚步。 她像是瘦了些,脸色依旧十分苍白,却称得眉目愈发清隽,看到自己,她的眼里露出一丝颇难得的笑意。 柳朝明怔了怔,方才眸光里的寒色渐次褪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些许柔和。 苏晋快步迎上去,提了官袍要跪下跟他见礼。双膝就要落地,手肘忽然被柳朝明一扶。 苏晋抬目看他,柳朝明的指尖忽然自她肘间一缩,移开目光,淡淡道:“不必跪。” 苏晋称是,直起身,刚要开口,府门外忽然有人喜极地唤了一声:“柳大人。” 第45章 四五章 是奉天殿的管事牌子吴敞来了。 他的目光落到苏晋身上, 将浮尘往左手腕一搭, 喜极的语气更添三分恭敬:“哟, 苏大人也在。” 内侍中稍有品级的一向管监察御史称作御史,只有四品以上才称作大人。 钱三儿一双笑眼如新月:“听吴公公的意思,是我都察院有喜事了?” 吴敞笑道:“八成是了,左右不是坏事, 杂家先给苏大人道贺,给柳大人与都察院道贺。”说着看向苏晋,弯身作了个恭请之姿道:“苏大人, 皇上招您去奉天殿见驾, 这便有请罢。” 苏晋点了一下头,再跟柳朝明三人一揖别过, 随吴敞去了。 得到奉天殿,除了景元帝高坐于龙椅之上,右下首还立着大理寺卿张石山, 吏部尚书曾友谅, 以及中书舍人舒桓。 苏晋大拜而下,跪地俯首:“微臣都察院监察御史苏晋, 参见陛下。” 然而景元帝却没有应声。 奉天殿一时寂寂,苏晋只得以面贴地跪着, 一动不能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上头才有声音悠悠传来:“苏卿去苏州府办”御宝文书作假“案,好像上过一封奏疏为苏州知府知事求情?” 苏晋心下凝然:“回陛下,是。” 景元帝一边提笔圈画票拟, 一边道:“你的奏疏路上耽搁了,递到朕的皇案,人已死了。”他一顿,“但朕记得,你的奏疏上仿佛提了一句‘罪证所指,造事者乃吴姓人极其同党,苏州知府知事慑于其威,不敢妄言,实属牵连’,还请朕从轻责罚?” 他说着,搁下笔,语气仍是慢悠悠的:“苏卿这句‘慑于其威’,慑的是甚么威?” 锦衣卫听命于圣上,那吴姓人士假作锦衣卫千户,那他狐假虎威的背后,不正是当今圣上? 苏晋记得,当时她查出“御宝文书作假”一案,曾上过两封奏疏,第一封便已说明实情,涉事者只有吴姓人士极其同党,苏州一干大小官员被蒙蔽其中。 没想到宫中的旨意下来,仍是要将苏州知府知事一并枭首示众,她内疚不已,这才上了第二封奏疏为其请命,然而石沉大海。 半个月后,她忽然接到柳朝明的来信,语气严苛至极,斥她有扰圣听,罪当论死。 苏晋出巡年余,柳朝明只给她去过两回信,第一封是她在湖广道,为取布政使贪墨罪证,以身犯险后,发信来问伤,斥她鲁莽行事,语气尚算温和。 然而这第二封,字里行间全是责难。末了,还提了一段—— 不会退而求其次者,死;不会忍常人所不能忍者,死;不会三思而后行者,死。 道之不行也,知者过之,愚者不及。(注1) 苏晋将这两句话放在心中咂摸了一遍,这才拜道:“回陛下,是微臣鲁莽了,微臣不解圣意,不明圣心,后来见勘合施行顺利,各地官员一改往日风气,才知陛下处决苏州知府知事,是为天下官员做表率,他二人——”苏晋脸贴着地,将目色中一丝伤色强忍下去,平静道,“死得其所。陛下目光之远,下官犹不及也。” 景元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行了,起来回话罢。” 遂又问了一些年来案情之事,以及湖广河道修筑工程,苏晋一一道来,无处不妥。 待苏晋离开奉天殿,景元帝才道:“张卿,朕听闻苏晋当年中进士,跟着你在翰林修过一阵书,算你半个学生,你怎么看?” 张石山合手一拜:“回陛下,此子比起往日,持重沉稳,光华内敛又不失慧气,堪称大才已成。”说着,又道,“竟不禁让臣想起入仕时的柳大人。” 景元帝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柳昀不一样,他是柳家长大的,柳家怎么教子的?存天理,灭人欲,自小将人打磨平滑。若是资质平凡的,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偶有那么一个天纵奇才,锋芒太盛却不能往外长,怎么办?只能往心里头长,面上好好的,像块水中温玉,倘一剥开,心里头全长着倒刺。” 中书舍人舒桓道:“那依皇上看,柳昀是平凡的,还是不平凡的?” 景元帝冷笑一声:“你说呢?”继而将话头一转:“这个苏时雨,一身傲骨,当初朕就在想,他若肯收敛锋芒,磨心磨情,前途必然可观。而今大才初成,舒卿,你这就拟旨,擢他为正四品佥都御史罢。” 舒桓应是,当即退到一旁的桌案上拟写。 曾友谅道:“皇上,这苏晋自从八品知事提为七品御史,才不到两年,眼下又连升三级,恐怕不大合适罢?再者说,这御史的品级,本就不同于旁的大员。” 此言不假,御史掌监察之职,七品可弹劾府一级官员,而这四品佥都御史已可弹劾各部堂官。(注2) 谁知景元帝听了这话,自案头拿起一本奏疏,“哼”着笑了一声:“你还有脸提这话,五年前发生过甚么,当朕不知道?” 曾友谅吓得跪在地上:“回皇上,若皇上责问的是苏御史当年被贬一事,臣彼时在病中,被蒙在鼓里,后来得知此事也是痛惜不已。” 景元帝又将奏折翻了一页,忽又不以为然道:“不过,曾卿说得也有理。” 舒桓听了这话,拿着拟好的圣旨问:“陛下,那这旨意是宣还是不宣?” 景元帝自他案头扫了一眼:“吴敞,拿去都察院。” 吴敞高举着圣旨退了出去。 景元帝放下手里的奏疏:“柳昀慧极,进退有度,且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朝堂上不能没有这样的人。” 他说着又长叹一声:“可惜,朕老矣,再过几年,你们也该老了,快死了,新皇登基,日后的朝堂该由谁做主?这煌煌大殿,终归不能只有一个柳卿。” “心里头长着倒刺的人,心都被蚀空了,可怖啊。” 苏晋前脚回了都察院,不一会儿,奉天殿的旨意也来了,连带着还赏赐了三百两白银。 吴敞打趣道:“这赏赐是连着年来的三桩案子与这回擢升一起拨的,苏大人莫要嫌少。” 苏晋回礼道:“吴公公说笑了。” 柳朝明扫了苏晋一眼,淡淡道:“既已升为佥都御史,先去将官服换了。”又吩咐道,“赵衍,你先带她至都察院各处看看,随后一起来公堂见我。” 都察院跟各部衙门差不多,除了几间公堂,还设有供官员值宿的值庐,四位堂官(注3)的值事房在值庐旁边,另还有卷宗阁,刑讯房,审讯房。 苏晋走到一扇近似牢狱的屋门前,不由停住脚步。 门前站着两名狱卒一样的守卫,檐上没有悬匾,门扉左侧悬了一个牌子,“暗室”。 苏晋疑道:“赵大人,此处是做甚么用的?” 赵衍面色有些难看,顿了顿才道:“也是审讯犯人的。” 他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虽说是都察院的二当家,却从不曾接触到院务的核心,而这座暗室,就给了他最直观的感受,平日除了柳朝明,偶尔只有钱三儿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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