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的场面都见过,难道还会断送在这里不成?” 朱沢微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眉头又微微蹙起,片刻,竟叹了一声:“唉,你真是——”他顿了顿,“烦死了。” 朱祁岳记得,小时候的七哥最温和,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唯独对知道他本来样子,却执意跟着他的自己,总是这么一句话——烦死了。 他扬唇一笑,提剑翻身上马,高举长剑,剑光映着天际近乎惨烈的霞色:“众府军听我号令——” “在——” 朱沢微看着朱祁岳策马发令,原本还散于各处的兵卫像一下子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涌到碑亭前方,列阵为他筑起一道铜墙铁壁一般的人墙。 一旁的暗卫道:“七殿下,机不可失,赶紧走吧。” 朱沢微点了一下头,走了几步忽又顿住脚,问:“让你抓个活的忠孝卫,你将人带来了吗?” “已带来了。”暗卫道,随即往后看了一眼。 身后的随侍立刻就将一个捆着的人押来朱沢微面前。 朱沢微看着这名忠孝卫,说道:“你去告诉朱南羡和柳昀,本王在苏时雨离宫的路上埋了火|药,不是岙城,是近上许多的地方……” 一旁的暗卫听了这话,不由道:“殿下,您为何此刻便要将火|药的事告诉太子殿下与柳大人?”他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属下认为,此刻并非最好的时机。” 这暗卫话语里的道理朱沢微何尝不懂? 眼下有朱祁岳带兵断后,他已能顺利到达枢星门。 他应该等出了枢星门,甚至自正门离开皇陵,离开应天府以后,再将此事告诉朱南羡与柳昀,如此才能为自己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可朱沢微沉默了一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策马而立的,朱祁岳的背影。 小时候,那个总赖着自己,个子小小的十二弟,已长成了参天大树,以为能为人撑起一片天了。 朱沢微真是搞不明白,在他薄情寡义的一生中,怎么要撞上这么一个闷头闷脑,总是要一厢情愿的执剑,舍命,守护自己的人。 即便自己能安然出去,可刀剑无眼,十二会葬在这里吗? 唉,他真是烦死了。 朱沢微又一次对被捆押在跟前的忠孝卫道:“去告诉十三和柳昀,要么现在去救苏时雨,要么,下辈子再见她吧。” “是,是。”那名忠孝卫被松绑以后,磕头应道。 “殿下——” 一旁的暗卫还欲再说,却被朱沢微抬手一拦,他没再让他说下去,抬步往枢星门的方向走去。 朱南羡站在忠孝台的石阶上,举目看着在皇陵各处拼杀的亲军卫。 这些兵将虽有左谦率领,但因为分布的太散乱,朱祁岳又领兵守住了通往枢星门的峡口,他们竟一时没能拦住朱沢微。 朱祁岳是大将之才,尝在岭南领兵,兵术以诡辩著称,最擅长利用地形摆出不同阵法御敌。以他的才略,虽只手握两千府军,但要将一个狭口守住一时半刻却并非难事。 朱南羡想了一想,正欲下高台亲自领兵,忽见不远处的金吾卫领着一名神色慌张的忠孝卫朝自己这处奔来。 这名忠孝卫知道自己即将禀报的事宜非同小可,一见朱南羡与柳朝明便扑跪在地,战战兢兢地道:“禀太子殿下,禀柳大人,七殿下让、让小人带话给殿下与大人,说他从前囤了些硫磺,又暗中买了硝石,走的是他的私银,没法查出来,他已做成火|药,没埋去岙城,埋在了使节大人,侍郎大人离京的路上。” 柳朝明与朱南羡听了这话却俱是一怔,两人似是听明白了,又似是没有,过了半晌,柳朝明才道:“你说什么?”又道,“你再说一次。” 忠孝卫也知道自己惊惶之下言语颠三倒四,咽了口唾沫,狠狠点了一下头道:“小人方才说,苏侍郎与使节大人——” 话未说完,忽闻一声马匹嘶鸣。 朱南羡与柳朝明抬目望去,竟是沈奚不顾皇陵礼制,将马骑到陵寝这头来了。 沈奚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来,径自走上前来,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忠孝卫,看了眼原地怔着的朱南羡,又看了眼有些茫然的柳朝明,先自沉了一口气,然后道:“我跟你们说,但你们万不可急。” “朱沢微,在苏时雨送使节出城的路上埋了火|药。” “他告诉所有他的人这火|药埋在岙城。” “其实不是。” “这是他的障眼法。” “我方才在来路上已细想过了——他起兵的时候,应该就是火|药炸响的时候。” “所以现在——”沈奚回头看了眼这满山满陵喊杀的兵卫,这浴血的沙场,“火|药应该已经炸了。” 霞色红得要从天际淌下血来。 又是盛烈的,灼目的,要将人间照成暗光地狱。 远处近处厮杀的兵卫一下子化作执戟挥叉的鬼将,一招一式都夺魄取魂。 明明兵荒马乱,明明碾人心神,却没有声音。 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柳朝明极静极默地立在原处,斜晖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长而落寞的孤影。 而他整个人就裹在这暗影之中,素日里冷静自持的眸子里,一下子全充斥着茫然,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朱南羡也怔在原地没有动。 好半晌,他抬目看了看远端没有声音的拼斗,看了看天际与霞光万丈与青山掩映中的宫楼,这如织锦一般的纷纷色泽落入他眼里全成了一蓬灰茫茫。 他往前迈了一步,仿佛使不上力气,踝上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一旁的秦桑连忙上前来将他扶了扶,说:“殿下当心。” 万籁俱静的世界里陡然有声音入耳令朱南羡不由一惊。 他似是终于反应过来,看了看沈奚,又看了看自己落在地上的影,猛地将秦桑一推,直起身,四下望了一眼,回身就去解系在皇辇上的马。解了一半,他觉得不对,自一旁侍卫腰间夺过刀,折回身又要去牵沈奚方才骑进皇陵的马。 沈奚一把拽住朱南羡的胳膊:“你干什么?!” “我去救阿雨。” 朱南羡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你要怎么救?”沈奚道,“那是火|药,你去了有用吗?” 他说着,又缓了口气道:“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吩咐宫里的太医与兵卫赶过去了,但恐怕不够。” 朱南羡沉默着没说话,挣脱开沈奚的手,又要去牵马。 沈奚拽住缰绳:“你把兵给我,我去救她。”他顿了一下,又道,“这里是朱祁岳领兵,只有你能对付他,你不能放朱沢微回凤阳,这是纵虎归山。” 一旦让朱沢微回凤阳,那么有朝一日他如果起兵,必将生灵涂炭。 而满目疮痍,边疆四处战起的大随,已承受不起这样的内耗了。 沈奚看着朱南羡,最后道:“十三,在其位,谋其政。” 朱南羡张了张口,哑着声道:“可是我不能——” “让我去。”这时,柳朝明道。 他似乎从方才的茫然中回缓过神了,又似乎没有。 他折转脚步,看向那条被朱祁岳领兵堵了的,通往枢星门,通往正门的路,整个人都是一种极静之姿:“你留下来,杀了他。” 柳朝明没说这个“他”是谁,但朱南羡明白,此人除朱沢微以外别无二人。 长风猎猎拂过,带来浓厚的血腥气息。 朱南羡看着柳昀。 他其实不想将阿雨的命交到任何人手上,他只有自己去看到她,确认她还活着,他才能放心。 但他也知道,在这个世上,若说还能有一个人,能与自己一样拼尽全力,拼尽性命去守护苏时雨,只有眼前这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柳昀了。 片刻后,朱南羡点了一下头:“我把金吾卫交给你。” 他唤道:“左谦,你即刻起,便听柳昀一人之令。” 左谦愣怔道:“可是殿下这里——” 朱南羡垂下眸摇了摇头,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开口时竟忍不住发出一声悲咽,然后才又对柳朝明道:“你一定要——把她活着带回来。” 第165章 一六五章 柳朝明看着朱南羡, 片刻道:“还要问殿下讨一个人。”他顿了一下, “翰林学士, 舒闻岚。” 朱南羡道:“任何人, 只要可以救她,你尽管传本宫口谕调令。” 斜阳的光暗了些许,日头似乎西移了一寸。 又过了一刻了。 柳朝明没再多说, 朝朱南羡一揖,折身时看了左谦一眼:“左将军。” 左谦也对朱南羡一揖, 跟随柳朝明大步走出陵寝。 远处还有拼杀与兵戈,喊杀声震响天地, 暗红云端像凝结的痂。 山岚陡然凛冽起来, 朱南羡有些茫然地看着云端, 半晌一动不动。 沈奚又唤了一声:“十三。” 朱南羡垂下眸,片刻后,分外平静地说:“我知道。” 沈奚这才看清他眸子里的情绪。 那其实不是茫然。 而是极忧与极悲搅合而成的一种迷离,被一把焚心烈火烧了以后,化作宛如死灰一样的平静。 朱南羡手里还握着方才从侍卫手上夺来的刀, 他回身走到一旁的高台上,朝四下望去。 皇陵建在水埠山端,地势起伏蜿蜒。 朱祁岳守住的地方是一个峡口,朱南羡手上亲军虽有万余之众,一时却无法突破敌阵。 倘若朱祁岳的对手是其他人, 或许拿他没奈何。 可惜他此时此刻的对手是朱十三。 朱南羡自小学武, 极具天赋, 之后亲自在西北领兵五年,多的是对敌经验。 他站在高台上看了一会儿,说道:“秦桑,你去告诉时斐,不必强行破阵,留两千人在正面与朱祁岳周旋。” “是。” “另外。”朱南羡举刀指向东南角的一道墙,“把那道墙给本宫拆了。” 那道墙是乘云墙,听说是工部年初才着急匠人修好的,寓意着瑞气吉照。 方才宗亲女眷避去宝顶后,倒是留下来一些有骨气的臣子,其中就有自昨夜起就呆在皇陵的工部刘尚书。 刘尚书听了这话,忙道:“殿下,这可使不得呀,这堵墙刚修好时还花了不少银子,如今的户部……” “拆!”朱南羡眉心一蹙,冷目扫他一眼,“你可惜银子?要本宫赔给你么?” “不敢不敢。”刘尚书被这寒意泠泠的目光一慑,吓得跪地磕头,“是臣失言,求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朱南羡不再理他,对秦桑道:“你亲自带三千人,将墙拆了从侧翼破阵,再分人告诉守在皇陵外的南昌军,退后五里上山,一旦发现朱沢微,不必理他身上的御赐蟒袍,直接放箭,格杀勿论!” “是!” 日头又西沉了些,方才彤灿如血的晚霞渐渐变作一泓暗金,但仍是灼眼的。 朱祁岳敏锐地发现阵前的攻势和缓了许多,问:“怎么回事?” 一名亲兵道:“回十二殿下,他们那头……好像是,太子殿下亲自坐镇了。” 朱祁岳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重新下令,方才派出去的一名探子忽然急急忙忙地奔回来,禀报道:“十二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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