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默地提着剑,站到朱南羡身旁,垂着眸子道:“七哥,回宫吧。” 朱沢微心中虽怒不可言,语气却还是缓缓的:“朱祁岳,你要反我吗?” 朱祁岳低声道:“七哥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七哥去做,只有十三,”他顿了顿,“我不会命鹰扬卫拦着七哥,但七哥若要取十三的命,便先取了我的吧。” 朱沢微真是被他这一身可笑的江湖义气气极,吩咐道:“羽林卫,给本王把他们——” “七哥。”这时,身旁传来一个沉澈的声音,仿如清风一般能抚平人的心绪,朱弈珩道:“十二说得对,回宫吧。”又道,“再拖下去,等父皇醒来怕是不好了。” 朱沢微扫了他一眼:“十弟这是什么意思?” 朱弈珩温言道:“父皇病倒不起是心忧大皇兄安危,若等他醒来,大皇兄还没消息,怕是要命派虎贲卫来昭觉寺了,此其一;其二,眼下父皇病倒,各衙司一团纷乱,宫中无人做主,七哥难道不趁此年关节未开朝期间,赶紧回去坐镇朝局吗?” 朱沢微听明白老十的意思了——他在劝自己趁着朝中无人坐镇,回宫将大权揽在自己手里。 他说的也对,眼下朱悯达既已死,当务之急是立刻向沈家下手,只要刑部户部彻底瓦解,将权力到了自己手中,再从凤阳调兵以“勤王”的名义进京,便是父皇醒了,也难以奈何他三分了。 何况那个老东西,被这么一打击,怕是大限将至了。 朱弈珩又浅笑道:“至于十三,左右七哥手里已握有实证,回朝后,让刑部,让三法司再审,还天下一个公道不是更好么?也省得让旁人说三道四。” 朱沢微听了这话,点了一下头道:“也好。”随即吩咐羽林卫,“收了他的‘崔嵬’,将此处打扫干净。” 手中的刀被夺走,朱南羡伏在地上良久,一直等到翻腾着,奔涌在四肢的血渐渐凉下来,凉透了,凝成千疮百孔的一团凄荒,才跌跌撞撞地自地上爬起来。 身上的伤很重,不妨脚底一个踉跄,站不稳又再次跌倒。 他跪匍在地上,慢慢抬起一只腿,想要撑着再次站起来,一旁的朱祁岳看了,心中不忍,想要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挥臂一下挡开。 朱南羡仰起脸,像是不认识朱祁岳一般看了他一眼,从胸腔里震出一个笑。 那是一种悲哀的,失望到极致的笑。 朱祁岳怔住了,随后,他缓缓地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朱南羡终于能撑着站起身的时候,就看到羽林卫已清扫完寺庙,不远处有人抬着朱悯达与沈婧的尸体走过,他蹒跚地走了几步,似乎想要再看看他的皇兄皇嫂。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利刃扎入肉身的声音。 朱南羡心中一空,蓦地回过头,方才跟着自己的几名亲军卫正被羽林卫用长矛穿胸而过。 血溅三尺,在他眼前铺就一地夺目的红,艳得让春光都黯然失色。 朱南羡再也忍不住,慢慢地,自喉间发出一阵暗哑的悲鸣之音,他仰头看向苍天,胸口几起几伏,呛出大口鲜血的同时,终于嘶喊出声。 随后他双眼一黑,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第94章 九四章 快入城时, 苏晋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一路上,她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回头看, 不要回头看, 只有往前走,一直往前, 她才能找到出路, 才能救他。 可就在这一刻, 突如其来的心悸几欲取魂夺魄,苏晋蓦地回过身,往昭觉寺的方向望去。 古刹早已隐没在苍苍远山之中, 天际一道如血残阳仿佛吸饱了众生悲苦, 染透云端却照不亮晦暗人间。 沈奚就跟在苏晋身边。 离开昭觉寺的时候,他已异乎寻常地冷静下来了。 是他带苏晋避开羽林卫的伏击, 告诉她羽林卫将兵力安置在各庵堂擒捕朱南羡的亲军卫,所以药圃短巷外的小门一定无人把守。 但苏晋知道, 沈奚眼下的冷静并不是镇定,而是一种茫然无措的,近似于颓唐的压抑与孤凄。 两人一直走到山脚下的驿站才借到马,上马前, 沈奚握紧缰绳, 近似喃喃地低语了一句:“十七。” 东宫已成危境,朱沢微既已决定谋害朱悯达, 那么在钟鸣之音响起后, 宫中一定有兵卫暗自守住东宫。 所幸在冬猎之后, 朱南羡将朱旻尔撵去了沈府,阴差阳错地让他避过了一劫。 日暮时分,正阳门外依然行人如织,苏晋与沈奚一路策马到沈府,府内总管沈六伯已经在府门外焦急地候着了。 六伯一见沈奚便道:“少爷,十七殿下听到钟声便嚷着要去昭觉寺,还好今日十三王府的总管郑允郑大人来了,老奴实在不得已,与郑大人一起把十七殿下强行锁进了屋内,您看是不是……”他话未说完,见沈奚的神情有些迷茫,不由看向他身旁的苏晋,半带疑询地行了个礼:“老奴见过苏大人。” 沈奚是昨日听到钱之涣致仕后,让人自宫里带的话——未经他准允,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得让朱旻尔离开沈府半步。 苏晋也未多作解释,只道:“那便请六伯着人备好车马,将郑允与十七殿下请出来,赶在天黑之前出城。” 六伯听她语气急切,不敢耽搁,忙应了要去,沈奚忽问:“六伯,我爹呢?” “老爷听了钟鸣之音,怕宫中有变便赶去进宫去了。” 暮色凝在沈奚右眼下的泪痣,显得更加深幽,他“嗯”了一声:“你去吧。” 不多时,朱旻尔便随郑允自府内出来了。 一见苏晋与沈奚,他迫切地问:“青樾哥哥,苏御史,我方才听到了自昭觉寺传来的钟声,是我大皇兄与皇嫂出了什么事吗?” 苏晋看了眼天色,走到马车前撩开车帘:“郑,你允驱车带十七出城,连夜赶往南昌府。” 朱旻尔不明所以,反是郑允听出了些不对劲,问道:“为何要去南昌府?为何小的也要一起走?是……十三殿下也出事了?” 苏晋没答这话,等朱旻尔上了马车,她自六伯手中接过行囊递给郑允,又道:“出城后,你要连夜赶路,前两日一刻都不能停,等到了苏州府,才可稍作歇脚。” 郑允应了声,勒住缰绳正要赶马,不想坐于车内的朱旻尔忽然反应过来,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是我大哥与皇嫂在昭觉寺落难了是不是?我十三哥听到钟声赶去救他们,所以也落难了是不是?” 他说着,一脚踩住车辕就要往下跳,迫切道:“我不走,不去南昌,我要进宫找我父皇救我大哥和十三哥!” 他还未跳下马车,沈奚忽然抬手抵住车沿,声音清寒无比:“你找你父皇有什么用?你的脑子呢?你父皇若还清醒着,听到钟鸣之音,早已分派三军戒严整座应天府,可你仔细看看,沈府这么长一条巷子,有半个兵卫吗?” 朱旻尔闻言一愣,下一刻,他推开沈奚的手,不管不顾地跳下马车,一边往巷外走一边急道:“那我更应该回宫,大哥十三哥落难,我好歹也是皇子,是嫡皇子,若真有谁对他们不利,我好歹能为他们说上两句话。” 沈奚三两步追上,拽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回一带。 朱旻尔被这一回扯猛地撞在车壁之上,还未来得及叫疼,抬目便对上沈奚一张冷若霜雪的脸。 “你是嫡皇子有什么用?你无权无势,不过依附于你大哥与十三,你在朝中有人辅佐吗?你有政绩军功吗?你能让王侯将相文臣武官臣服吗?你有自己的藩地吗?你有财力有自己的兵马吗?你没有,没了你大哥与十三的庇护,你连一个庶子都不如,你回宫就是送命。” 朱旻尔眼眶一下便红了,心中巨大的恐慌令他说出的话都是颤抖着的:“没了我大哥和十三哥是什么意思?他们出了事,我、我不能去救他们吗?” 那双与朱南羡有些许相似的明亮眼眸渐渐蓄起泪来。 苏晋静静地看着他,片刻道:“十七,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已经死了。” 她顿了一下,强忍住心中的空茫无着,似是平静又道:“十三殿下他,也生死未卜。” 朱旻尔听了这话,眼泪便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了,他自车壁上慢慢滑下,仰头看着苏晋,又看着沈奚:“为什么?我前两日瞧见他们,他们都好好的。” 苏晋只道:“十七,你听好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去南昌。殿下就藩南昌虽仅两年,但他把那里打理得很好,有钱粮,有兵卫,有臣服他的百姓与臣子。你去了那里后,帮他守好这份基业,执政练兵屯粮,一日都不可懈怠,若你十三皇兄能活下来,这便是他唯一的退路。” 朱旻尔茫然地看着苏晋,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他自顾自从地上爬起身,想要强作坚强,却在登上马车的一刻又原型毕露,拽住苏晋的袖口道:“可是苏御史,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没有领过兵,也没有执过政,我去了那里,该干什么该做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苏晋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你去了那里头十日,什么都不要做,先认人,认得明白彻底,切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注1) “穷之以辞,以观其变;明白显问,以观其德;远使之以观其不二;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哀之以验其仁;苦之以验其志;人言己默,欲高反下。(注2) “凡事所思多想,向你心中的有识之士请教。南昌巡按御史是我的人,你若实在陷于困境,可求助于他,但你不能依赖他,也不能依赖任何人,否则你便无法再南昌府在江西道立足,无法帮十三殿下守住他的基业,因为那里的百姓与将士们臣服的是‘朱南羡’这三个字,而不是旁的任何异姓人。” 朱旻尔垂着头,揪住苏晋袖口的指节紧握发白,他强忍住心中的不安,慢慢将手松开,眼泪却打在手背之上:“我知道了。” 然而就在马车起行的一刻,他忽然掀开车帘又问:“苏御史,青樾哥哥,我到了南昌后,能给你们来信吗?”他的语气近乎恳求,“我只想报个平安。” 随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朱旻尔的脸已有些瞧不清了,沈奚隔着暝色看着,一时竟有个十分荒唐的念头,他想,这会不会是那个曾容他纵他的东宫,在日后的岁月中,唯一能活下来的人。 心中眷念突生,他竟不自主地追了两步:“你若真要来信,不必亲自送,交给南昌巡按御史,他会把信送给苏时雨,但你切记,不必再给沈府来信了。” 朱旻尔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为何不能给沈府去信,可是车马已辘辘绕过巷口,再不见沈奚与苏晋的身影了。 天边霞色渐收,一轮明月自云端若隐若现,沈奚在朱旻尔走后,仿佛被人抽了脊梁骨一般跌坐在门槛上。 他的神色是清冷的,映着沉沉暮色,幽暗泪痣凝成悲
相关推荐:
雪下轻卿[先婚后爱]
我的异能悠闲生活
[笑傲同人]人生若只如初见
老子是条狗
錮妖潭
深渊归途
成舟子文集
C级混血种被迫屠龙
星际之帝后归来
陛下请按剧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