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地看着,教室没人说话。 冷白的灯光投落下来…… 一片安静中,有人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背。 很轻,也有点痒。 游惑垂着的眉眼动了一下,目光却依然落在卷子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往后一靠,背抵上秦究的桌子,偏过头。 他在等秦究说话。 可过了好几秒,身后一片安静,迟迟没有下文。 游惑转过头去。 就见秦究靠在椅背上,一手搁在桌面,指间捻转着一支笔。 他的目光落在游惑的侧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出神。 只是在游惑转头的时候,又回过神来。 教室里有学生悄声咕哝,还有人在借笔芯和修正液,都很小声。 笔尖和试卷的沙沙轻响成了背景。 秦究就这么看了游惑几秒,抬了抬下巴轻声道:“突然忘了要说什么,你继续。” 游惑看了他一眼,背依然抵着桌沿。 这会儿没有学生咕哝,教室又是一片安静。 他没说话,片刻后才转回去。 秦究手里的笔转了一圈,游惑忽然抬了一下手,一张卷子向后递过来,落在秦究桌上。 除了印刷出来的题目外,卷子上有两处手写的痕迹。 一个是姓名栏,被人填了个“乙某”。 另一个是阅读第一题的横线上,多了一句话——前面那个学生是韩灵。 小胖子的热情是有用的,至少给过他们一些信息。 包括一些不敢跟老师说的。 比如…… 这个招梦游戏其实是从他们班传出去的,第一个玩的人就是韩灵。 她在图书馆翻到了一本旧书,纸页泛黄,出产于上个世纪不知哪个年代,售价0.36元,一看就特别适合搞封建迷信。 这个年纪的学生好奇心最为旺盛,尤其对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 韩灵把游戏内容拍了下来,拉了另外三个朋友试了一回。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她当时刚好丢了一支很贵的钢笔,晚上就梦见自己找回来了。半途一睁眼,钢笔就在她枕头旁边。 半夜发生这种事,其实非常吓人。 那一瞬间韩灵并没有觉得高兴,而是直接吓清醒了。 据小胖子说,韩灵那天晚上一动不敢动,盯着钢笔硬挺挺地僵了两个多小时,直到舍友起床上厕所,她才壮胆坐起来。 那一晚上她跟舍友都没再睡觉,净跟钢笔大眼瞪小眼了。 第二天,这个游戏就传了开来。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学校里千把人一混淆,源头就模糊了。 再后来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就更不敢对外提了。 …… 游惑和秦究选择待在教室里,就是想找这位韩灵聊聊。 秦究看着卷子上潦草劲瘦的字迹,抵住转着的笔,隔一行回复了一句话。 没两秒,游惑的背又被戳了一下。 卷子被秦究多叠了几道,直接越过他的肩膀,抛落在桌上。 游惑打开一看,就见秦究回道——甲老师,据我所见你前面有六个学生。你指的是那位看你一眼就脸红的小姑娘么? 游惑:“……” 虽然知道这是调侃,但这话莫名有点不对味。 游惑动了动嘴唇,握着笔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又搁下笔不打算回了。 *** 第一堂自习转眼过去。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倏然活了过来。 笔袋拉链、卷子折叠的声音此起彼伏,聊天声也嗡地响起来。 就像突然放出来一山蜜蜂。 一部分学生矜持地坐在位置上,一边看着两位来客,一边聊着对夜晚的恐惧。 胆大的学生则直接围过来了,七嘴八舌问着问题。 游惑对外话很少,半天吐几个字,显得冷冷的不好亲近。 秦究倒是边开玩笑边套话地问了几句。 韩灵这个小姑娘不禁逗,也可能是被色相迷惑了头脑。 平时打死不敢说的话,对着游惑和秦究咣咣倒了个干净。 他们这才得知…… 起初,这个梦想成真作用于少数人,是真的成真,白天后效应也依然存在。 后来越传越广,影响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全校都陷进去后,梦想成真的效力也变了,持续时间也变短了。 只在夜里2点左右生效,群魔乱舞会持续几个小时,日出后又会忽然消失。 梦见的活物会具象化,但场景不一定。 有些清晰的比如桌子、椅子会跟梦里一样,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种大场景往往不会跟着出现,也许是梦中的城市大多只有虚影,并不清晰。 而他们最关心的一件事韩灵也提到了。 那就是——怎么样才算清理干净。 韩灵偷偷给他们看了她拍的那张照片,因为那本书已经从图书馆消失了。 照片上,书页里提到一段,翻译成人话就是: 如果他们能在日出之前,彻底清除学校内所有具象化的妖魔鬼怪,这个“梦想成真”的效力才会从此消失。 也就是说,只有在短短四个小时内把全校师生奉上的大场面清理干净,他们才能离开这里。 这个条件实在有点糟心。 但再糟心的事也不会影响到游惑的睡眠。 这天晚上,他10点刚过就睡了过去。 然后,他就惨遭打脸,破天荒地梦见了一个场景…… 第69章 难忘今宵┃领口有点潮,外面下雨了么,考官? 这是一幢别墅, 屋内布置以白和深蓝灰为主, 简洁明了。 游惑梦见自己沿着楼梯往下走…… 这个地方很奇怪。 不是他在国外暂住的地方,不是他在国内的落脚处。 不是医院, 不是学校部队, 更不是老于和于闻父子的家…… 总之, 不是他认识的任何地方。 但他站在这里,却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似乎知道自己该拐向哪里, 知道自己正要去往哪个房间, 知道这个屋子的结构。 一举一动都像是这里的主人,所以觉得熟悉。 但他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归属感来, 所以依然陌生。 他猜, 这也许是自己作为考官A住的地方。 房子应该就坐落在监考区某一处, 而他并不喜欢这里。 不过这也正常,谁会把这种地方当家? 梦里天色已晚,夕阳在上一瞬沉落。 二楼和一楼某侧有大片的落地窗,每当游惑拐到那个角度, 外面的灯火就会晃到他的眼睛。 透过玻璃和灯光可以看见, 外面正下着雪。 明明刚刚还有夕阳, 转瞬雪就下得格外大…… 他眯着眼避开光,脚步却没有停在一楼。 梦里的游惑莫名知道,自己要去地下室…… *** 这是多年前的某一天,刚入夜,大雪不停。 屋内温度刚好,一件单衣就够。 考官A出门一趟刚回来, 肩上落了一层雪絮。 他脱下外套上楼,把衣服挂进卧室,正要顺便洗个澡,楼下突然有了动静。 这是系统内给监考官安排的住处,一片风格统一的别墅。 别墅区左边是用于处罚考生的双子楼,右边是装模作样的小公园,平日异常安静。 于是,楼下的动静就显得非常突兀。 考官A是独居,不爱呼朋引伴,住处很少有其他人。 但这两天是例外—— 某位叫秦究的违规考生正住在这里。 当然,他住的不是卧室,而是禁闭室。 系统不允许违规考生过得太快活。 楼下的动静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来。 不是什么聒噪的声音,就是轻轻的敲击声,不慌不忙。 能听出来,敲的人带着一股玩笑意味。 考官A听了片刻,顺着楼梯来到地下室。 地下室按照原本的设计是个活动区,也有客房。后来为了安置秦究,系统愣是把客房改成了一个内嵌的禁闭室。 除了没装监控,跟正常禁闭室属性一样。 敲击声就是从禁闭室里面传来的。 他按下手指打开门。 禁闭室里东西不多,一套桌椅和一张靠墙放置的床就是全部家具。 墙上装模作样地挂了些工具。 那时候还是考生的秦究就坐在床沿。 廊灯从门外投照进去,刚好落在秦究身上。 他眯起眼睛偏头挡了一下光,抬起的双手被皮绳绑着。 越过张开的手掌,可见看见他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 “又怎么了?”考官A撑着门问。 “没什么。”秦究说:“听见某位公务繁忙的大考官回来了,礼节性打个招呼而已。” 他的眼睛又眯了一下,仍然适应不了过亮的光线。 考官A回头看了一眼廊灯,背手把禁闭室的门关上了。 他关得很重,发出“彭”地一声响,似乎不情不愿。 屋内陡然黑了下来。 “有灯不开?”考官A冷冷地说着。 他啪地拍下一个开关,墙角某处地灯亮了,比廊灯昏暗很多。 “哦,我倒是想开。”秦究抬了抬自己的手说:“但是很不幸,被人绑成了这样,行动不便。而绑我的人在外逍遥了大半天,不给吃的不给水,直到现在才回来。如果不是我主动打了招呼,恐怕想不起我来……这算不算过度处罚呢大考官?” 众所周知,考官A是监考官中最年轻的一位。 年轻到令人出乎意料。 但不论考生还是同僚,都会下意识忽略他的年纪,因为他太强了,在系统内的地位又极高。 唯独秦究是个例外。 这位考生第一次见到考官A,就不怕死地调侃了一番。 在得知考官A比自己小两岁后,便在称呼前面加了个“大”,张口“大考官”,闭口“大考官”。 这个称呼由其他任何人叫出来都没问题。 事实上也确实有人这么叫,算是对主监考官的尊称。 但出自秦究之口,就带了两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考官A看了一眼挂钟,说:“我下午4点出门办事,现在是6点10分。” 一共2个小时10分钟,这是用脸算出来的大半天? 至于不给吃的不给水,那就更是放屁! 他冷嗤一声,把桌上的杯盘推了一下:“这是猪食?” 那当然不是猪食,摆盘就很精致,还贵。 这是另一位监考官叫商业区餐厅送来的,为了白天的一些事给他赔罪。 他不饿,就把吃的塞进了禁闭室。 谁知某些考生并不领情。 秦究伸直了腿,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姿势。他撩起眼皮,不太有兴趣地扫过杯盘,说:“跟昨晚的不一样。” 考官A:“……” “昨晚那顿就很不错,滋味有点特别。”秦究说:“虾煎焦了,除此之外都很好。” “……” 考官A面无表情把一旁的垃圾桶勾过来,把水和煎肉都倒了进去:“你自己选的,那就饿着吧。” 他倚坐在桌沿,倒完凉透的晚餐,把盘子丢回桌上。 禁闭室里发出当啷两声响,又恢复了安静。 一时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考官A抱着胳膊,眸光从薄薄的眼皮垂下来,落在秦究身上。 沉默都有一种剑拔弩张的味道。 这种剑拔弩张悄悄持续了片刻,考官A终于开口:“违规这么多次,什么目的?” 秦究挑起眉:“违规还要目的?” 考官A没说话。 秦究又说:“考试的宗旨不是在于选拔么,据我所知是这样。题目难度挺大的,我想不到特别完美的办法通过它,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何必违规呢?谁不怕处罚。” 考官A:“鬼话说两句就够了,适合而止。” 秦究笑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说:“我认真的,你信么?” “不信。” 秦究一脸遗憾,看得人牙痒。 “第一次清理考场,你里面埋了一个干扰器。” “第三次清理考场,你把题目引导得逻辑混乱,那个考场后来投入使用,半途就全盘崩溃,到现在也没修复成功。” 考官A一条一条地数着。 秦究闻言不急也不恼,辩白说:“恶作剧而已。” 考官A:“第五次,你说弄丢了一张重考牌。” 秦究:“那片树林四面八方长得一个样,有可能是我掏指南针的时候把牌带出来了。我记得当时就跟你提过?” 考官A停了一下:“再上一次,你藏了小抄。” 秦究:“助人为乐。” 考官A不说话了。 他浅色的眼珠被灯光映得更浅,静静地盯着秦究。 秦究也回视他,并不避让。 半晌,考官A瞥开目光,扫了一圈又落在那盏地灯上。 过了片刻,他忽然说:“算了,交个底。 秦究:“什么底,说说看。” “我有无数机会可以拷问你这些问题,但选在这里,知道为什么么?” 秦究想了想说:“不知道。” 考官A:“……” 秦究看着他的脸色,忽然笑了一下,说:“行吧,认真回答,因为这里是禁闭室。” 考官A眸光一动:“这么说你知道。” “恰好听过这么一个说法。” “禁闭室是系统唯一不能检测的地方,这是最初设计理念留下的余地,算是规则下的避风港。” 秦究顿了顿,又说:“我还听说,今年之前这个避风港都没有打开,是有人向系统提出做法不合规,才给禁闭室开了豁免。” 考官A听完,说:“听谁说的?” 秦究:“查过的人,参与的人,刚好知道的人。” 这话相当于某种坦白。 考官A静了一会儿,说:“所以你确实是带着任务来的,然后盯上了我。” 这应该是个疑问句,但他说得很平静。 秦究:“考官A跟系统有很深的渊源,这是我得到的信息,不特殊对待一下,实在说不过去。你说呢?” 考官A冷哼了一声,算是应答。 这种反应似乎取悦了对面的考生,他盯着考官A看了很久,又说道:“我刚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跟系统是一边的,和设计人员、维护人员以及其他参与者中的鸵鸟一样,捂着眼睛和耳朵,假装看不见系统的问题,因为控制不住了,贸然阻止倒霉的是自己。” “但是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这样。”秦究说:“不过你太难猜了,不知道是你演得太好的原因,还是我的某些原因。你的立场我一直不能确定,其实就在刚刚,我还动摇了一下。” 考官A从眼角看着他,依然说不上热情:“现在呢?” “现在?我们换个方式吧。”秦究说:“你能给我一句准话么大考官?我猜了很久你的心思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再猜下去,我都快要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身份?什么意思?” “你知道哪种关系的人把猜测当情趣么?” 考官A看着他,没说话。 秦究也没说话。 安静再度蔓延了好一会儿。 考官A忽然开口说:“给禁闭室开豁免,这件事我干的。算准话么?” 秦究的眼睛含着亮色,他说:“算吧,勉强可以算。” 考官A又看了一眼时间,终于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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