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是老都督同自己和解。 老都督自统兵以来,经历过大庸最黑暗最憋屈的年代,也没有正正经经统领合格的军队打过什么漂亮的仗,如今条件渐渐成熟,人却未必等得下去了。 习武之人身体自知,内力渐渐衰败,也就没几年了。 “陛下,请容老臣告退!” “好……” …… 月州元江县处,易书元依然悠闲地生活在西河村中。 哪怕不动用什么仙道妙术,不掐算不起卦,易书元也知道天下变数将起。 道理很简单,正如此刻易书元和大侄子易勇安在河口垂钓,没有鱼儿上钩自然会闲聊几句。 “大伯,您说这草原蛮夷真不是东西,竟敢一直袭扰我大庸国境,可苦了边关的人啊,皇上怎么不出兵打死这群大胆胡虏!” 易书元扫了易勇安一眼。 “出兵是你说出就出啊?” “唉我当然不行咯,皇帝行啊!还有那南晏贼子,听说也不太安稳,都不是好东西!” 易书元静静望着浮漂没有说话。 这弘兴四年的初夏,就连自己这大侄子偶尔都会来一句“草原蛮夷”“南晏贼子”之类的话。 在没有电视和网络的社会,这种情况在易书元看来,足以说明大庸已经完成了社会层面的心理建设。 而这种特征极为明显的暗手,很像是楚航推动的手段。 天子虽未动兵,剑却已经在许久之前就拿起来了! 草原人贪婪么?确实贪婪,即便曾经在段嗣烈手中吃了大亏,收敛一段时间,但依然动作频频,后面更是加大力度,不只对大庸,对南晏那边估计更甚。 但或许在草原人自己的价值观中不这么认为。 这一刻易书元虽然坐在河口享受村中宁静,更没有使用什么仙法,却有种遥望天下大势之感。 或许这才是大庸明宗皇帝渴望的隐士高人的感觉,而非曾经易书元那种些许误会后的充愣之辈。 “上钩了,鱼上钩了,哈哈哈哈……” 易勇安兴奋大喊,提着鱼享受着溜鱼的快感。 大侄子打断了易书元此刻对自己高人的遐想,咧咧嘴看着这一幕,这老小子一大把年纪倒是活得潇洒。 …… 大庸各处自去年起,募兵的数量比往常多了不少,各地也悄然贴出募兵告示。 这期间还出现了一些出人预料的情况。 大庸朝的募兵是比较有倾向性的,一般会考虑地区人员的体魄和经济民生等状况。 但是这一年中,多地的募兵点居然出现了不少岭东青年,许多都是成群结队从家乡赶到募兵之地的。 有相关的地方官员上奏之文中有云:军设三万人,一万岭东兵,问询何出身,皆为良家子…… 第480章 故人归乡 第二年入冬前,一辆马车来到了元江县,马车入城,车上有人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是一个充满感慨之色的老人。 “唉,没想到再回元江县已经是过去这么多年了!这变化很大,又不算很大……” “爹,您这话说得可真够矛盾的,对了,以前就听您说同心楼八珍菜很有名,这会终于可以尝尝了!” 车上一个青年笑着这么一句,引来父亲的白眼。 “不学无术,学学你大哥,考取个功名才是正经事!” “爹,我不学无术,但好歹您告老归家的时候,是我陪您回元江县了呀,您该夸夸我才是……” 老人摇了摇头不再多说,马车直去元江县衙,当年的老衙门还是那样,甚至还有几个认识的老同僚在,也让老人喜出望外。 而更加惊喜的事情,则是请衙门同僚在同心楼喝酒吃菜时,闲聊的时候得知的。 有依然当差的元江县老衙役提了一嘴易书元,让老人精神一振。 “什么?易先生在县中?” 老衙役愣了一下,点点头道。 “是啊,易先生早些年就回来了,一直都在西河村呢,吴大人不知道?” “我如何知道啊,我这些年就没什么易先生的消息……” 易书元的面容在吴明高脑海中都已经模糊了,只是还记得当年县衙中共事的很多事,对其书法更是念念不忘。 实际上,即便当初得知易书元回家,项屹更是微服出访来过元江县,但朝中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次皇帝去了哪,甚至就连楚航也不太清楚,自然也不知道易书元就在元江县。 酒桌上又聊了几句易书元的事情,吴明高便立刻起了去拜访的念头,只是觉得仓促之间前往可能有失礼数,便先遣人去送上一份拜帖。 …… 当天下午,县城来了个不认识的年轻衙役,送了拜帖到易家,亲手送到易书元手中,得到了易书元本人回信之后衙役才匆匆赶回县城。 第二日午后,易书元专门收拾了一下自己,将这些年已经穿惯了的农人衣衫换下,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去迎接。 “先生,您这么正式啊?” 灰勉扑蚂蚱路过见着了,就这么调侃了一句,易书元想了下笑道。 “未免吴大人以为易某不在意他,还是正式点好。” 远远就能望见一辆马车正在沿着村道驶来,车上还有人掀开帘子望向外面的景色。 同老人坐在一辆车上的男子笑了笑道。 “爹,您说易先生还记不记得你?” “笑话!怎可能不记得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易先生早就回了元江县……” 青年以前听父亲提过易先生的事,但说实话都比较久远了,除了父亲那的一幅字确实十分不错外,对那人其实没啥特别的印象。 其实就连当年也在元江县的大哥也没见过那易先生几次,那会父亲比较严厉,大哥大多数时候在读书求学,就算回家也不准随便去县衙。 至于二哥嘛,那会也是小屁孩一个,更没印象了。 这么想着,青年忽然望见不远处村口站着一人,是那种只一眼就觉得一个乡下小村不太会有的人物。 “爹,您看那边村口站着的是不是易先生?” 车上的老人探头望去,西河村村口站着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这老者白须白发,一身灰色儒衫,身形依旧挺拔,着实有一种大儒风度。 “应该是了,应该是了!停车,停车……” “哎哎是老爷!” “爹您慢点!” 车上的老人在搀扶之下直接下了马车,而那村口的老者也走了过来,越是相互接近,越看得清晰,就越明白自己没有认错人。 这一眼望去,吴明高的脑海中,当年易书元的形象也跟着丰满和清晰起来,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易书元脸上带着笑意,其实吴明高也是个妙人,只是当年的自己并未有与之太过深交的动力,总是带着几分应付感。 此刻易书元上前几步,郑重地拱手施了一礼。 “吴大人,易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吴明高略显激动得拱手回礼,一旁的男子也赶忙跟着行礼。 “易先生,吴明高可甚是想你啊……当年答应先生让那《元江县志》作为本县之宝传下去,却没能如愿,吴某愧对先生啊!” 易书元哑然失笑,还记着这个呢?不过此时他心中一动,似有所感。 …… 这一刻,远在承天府衙门的官署中,林修趁着闲暇时间,正在书房中看书,忽然就觉得鼻息很痒。 “啊~~~啊秋……啊秋……” 两个喷嚏下去,林修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看来天确实冷了啊…… …… 西河村外,易书元带着吴明高和他的小儿子一起去往家中,易家自然是准备盛情招待的,不过那是晚上的事了。 吴明高父子和易书元就在后者卧室外的院中摆上酒菜谈天说地。 能聊的东西很多,回忆往昔,当年共事时候的事也足够称得上谈资,有一阵也算惊心动魄。 而谈及时下乃至展望未来,在吴明高眼中更是有得说,有些话题,和元江县衙们那些老衙役很难谈得深入,和易书元却没问题。 “易先生,听说边军算准秋时鞑虏再来,直接设伏歼数千,随后雷鸣大将段嗣烈领兵,直接攻入草原,从南到西北纵横千里,西北诸国亦有响应者……这一仗打出了我大庸的国威啊!” 吴明高一个文士,如今已经辞官告老,但提及此事却显得十分激动。 一边随时准备伺候的易府家丁不懂政事不懂军事,但听着也十分带劲,总之就是大庸的军队十分厉害,打得蛮夷溃不成军。 “我朝之军确实勇猛,也可以说以逸待劳,以有备击不备,而草原人确实悍勇,但这是建立在自认能胜亦或是能走的基础上的,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 “当他们付出伤亡较大就会本能退走,可当发现大庸军队并未归去,而是大举进入草原,则嘲笑之余又会难免心慌……” 吴明高拍手道。 “正是此理,小小蛮夷狂妄数年,却不知我朝为此战准备了多久,如今不过蚍蜉撼树而已,非得把他们打服不可!” 吴明高的高谈论阔其实和大部分中下层人一样,少了很多细节,比如几年间偶尔俘虏的草原人都成了向导,比如准备的草原地图等等。 这是天下风云变幻的年月,除了大庸和草原,还有南晏之地,同时也波及了偏西的诸国。 有人高歌猛进,有人暗自落泪,有人建功立业,有人败退生死,有人漠不关心,有人散财相助…… 身处各处,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黑暗的时代。 而对于大庸而言,结果其实正如几年前在御书房的那一次争论一样,战事虽然是瞬息万变的,但以全盛之态应对则游刃有余,胜利也是可以预见的。 “对了,听说那南晏国中如今也起了动乱,国中反叛之潮殊为汹涌,我看啊,南晏也该到改朝换代的时候了,我大庸就该出兵顺势将南晏拿下!” 听到这,吴明高小儿子吴元涛忍不住咧了咧嘴,爹这是已经喝高了。 “爹,咱大庸和南晏好歹也是修约在先的,人无信都不立,国怎么可以随便失信呢?” “你懂什么?人自然要讲信义,国那就复杂了!” 易书元也是笑着说了一句。 “吴大人,少喝点,晚上还有酒菜呢!” 但吴明高当年能从主簿小官升迁,不能说完全是因为林修出于愧疚的提携。 此时此刻,易书元一只手落于桌下,在袖中掐算了一番,也算是这些年来第一次动用法力。 当年几度处于危机之中的大庸如今繁荣昌盛了,但这南晏或许确实已经快到了气数将尽的时候了。 只是易书元有白鹤之变,与南晏简氏多少也有几分纠葛在其中。 这时候,身形有些佝偻的易保康杵着一根拐杖过来了,眯眼看清吴明高之后,一边拱手一边接近。 “真是吴大人来了啊?哎呦吴大人啊,许久未见了!刚刚我去了邻村,未能远迎啊!” “噢噢,正是吴某,易老哥好啊,我昨天就书信通知易先生了!” 易保康皱眉看向易书元,也让后者顿时尴尬。 “保康,过来坐坐!” “不坐了不坐了,我得亲自给吴大人弄几个好菜,你们可别把话聊光了,晚上吃饭大家再聊!” 比起以前一些贵客上门,面对吴明高,易保康显然更加热情,就来说了几句话后,又杵着拐杖匆匆要走。 吴明高虽然喝得有些醉醺醺了,却在此刻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向了易保康那边,吴元涛则赶忙起身过来搀扶着,毕竟父亲喝了不少。 “易老哥不必忙碌,咱家乡人客气什么,这次我已经告老回乡,以后就留在元江县了!” 谁知易保康一听更来劲了。 “那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得去厨房,吴大人您坐!” 易书元望着这一幕,坐在那没动,只是喝了一杯酒。 岁月催人老,以此身应此景,心中也是感慨良多的。 高谈志趣也好,讲天下天下大势也罢,总得有个谈得来的对象。 人生到头落叶归根,让人有归属感的究竟是这地方呢,还是这地方的人呢? 或许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就会心里空落落的。 第481章 以信入书 吴明高成了西河村的常客。 比起当年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着易书元的书法,如今的吴明高倒是更像一个老朋友了,每次来了也只是因为孤单了,想找人聊聊天。 易书元偶尔去一次县城,也必会拜访吴家老宅。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年,冬天也又到了,元江县一如既往的寒冷,西河村的田地也早早被白雪覆盖。 一名老邮吏骑着一头老马来到西河村,来到了易府门前,一个正在院门口晒太阳的家丁看到邮吏,立刻站了起来。 “孙叔,您来送信啊?进来喝点热茶吧?” 邮吏挫着手哈着气,已经开始在老马的驮袋里面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还说着。 “不用了不用了,没看今天忙嘛,好多书信要送,你们大太爷可有不少信呢!” “噢噢!” 家丁伸长了脖子瞧着,见邮吏翻出好些信件,得有一小摞,整理了一下才转身交给家丁。 “给,别弄丢了。” “唉,孙叔,我给您拿两个印糕吧,路上吃。” “呃,那快点啊!” “哎哎!” 老邮吏就坐在刚刚那个家丁坐过的小凳上,等待印糕的同时,享受片刻的休息,也晒晒这上午的太阳。 望了望易家宅院,虽然在西河村这确实是大户了,但放到元江县可算不了什么,更不用说月州城之类的地方了。 只是这一家大太爷的信可是不少,而且从信封和纸质,以及信件的磨损程度看,地方怕是都不近,不少走的还是官戳家信,说不定在外还有不少关系呢。 大庸邮驿系统并不是一般老百姓都能享受的,所以理论上邮吏送的信都是和官吏有关的。 当然也不是不能变通,比如一些大书院或者贡院也能用邮驿寄送信件,主要是方便学子赶考之类的需求,但似乎也不是随便一个老百姓能用的。 所幸百姓流动性其实不强,真正有远房亲戚要送信的,托付熟人或者一些有点名望信用的人为“信客”算是常见的,当然这一般也是要给钱的,而且也不好意思太少。 不过这些信客有时候也会把信拜托邮驿小吏,分润一点费用算是大家都方便。 “孙叔,久等了吧,给,从厨房拿的,还热着呢!” “好好,多谢了!”“您客气什么啊!” 老吏接过印糕,闻着香味就先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随后牵着老马告辞离去。 易家的家丁这才带着一摞信去找易书元,不过不是去家中后院,而是去晒谷场边上。 曾孙一辈如今都去了县学读书,易书元和易保康两兄弟似乎也就闲了下来。 西河村的晒谷场避风处,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老人家坐了好几排,易书元和易保康也在其中,也算是村中年纪最大的两个老人了。 这是冬日里村中老人家的常见活动,有时候吴明高过来也会加入其中。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喝喝茶,晒晒太阳,看看村中孩童在附近玩闹,或者干脆就是打个瞌睡,日子还是比较惬意的。 这时候,家丁小跑着过来。 “大太爷,大太爷——又来信了——” 易书元身边,易保康身子一抖,从瞌睡中醒了过来,他一低头,发现身上盖着一条兽皮毯子,应该是兄长回去拿的。 “兄长,别给我盖了,这大太阳的我又不冷!” “哟还不冷啊,刚刚的时候都哆嗦了!” 易书元笑言一句,边上村中的其他老人也笑了。 “保康,你可别不服老了!”“保康哥,你还有兄长给你盖东西就偷着乐吧!” 这两年易保康越来越精力不济,也开始变得畏寒。 说话间,那边的家丁已经跑了到了跟前,把信交给易书元。 “大太爷,您的信!” 易保康和边上的老人也瞅了过来,易书元接过来的信件可不少啊。 “比上次还多啊,兄长,都谁寄的啊?”“是啊,我都没见过这么多信呢!” “易哥,您在外头可是有很多朋友啊?”“不会真有孩子家人在外吧?” 易书元回头笑骂。 “去去去,瞎说什么,待我看看,说不定还能念念给你们听听呢。” “唉那挺好!”“对对,念个信挺好的!” 易书元摇摇头,一封封看过去,书信都是只写收信之人,在里面的信件内容上才会写寄件人是谁,但光是拿在手中,易书元便已经知道是谁写的信了。 果真是天南海北都有。 或许是因为吴明高到访过,易书元就在元江县的消息也通过书信传了出去。 很多大忙人不太可能来元江县,但送来易书元这边的书信倒是多了起来,有楚航,偶尔有林修的,最多的则是萧玉之的。 而因为楚航与段嗣烈当年的交情,又已知易书元同龙飞扬是至交,便也将此事通过书信告知段嗣烈。 这时间稍久,麦凌飞自然也知道了,池庆虎也渐渐得知,甚至还有无法和尚的信。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凡尘之上多得是想要知道易道子道场而不得的人,但在凡世人间,却有不少凡人知道易先生的住所。 这次交到易书元手上的,足足有十几封信,有的信封纸质柔软,有的则硬邦邦的。 倒也不是十几个人写,有的人不止一封信,可能是因为途中传递不便,所以最终是好几封一起到的。 易书元挑选信件的时候,一群老人眼巴巴望着,就像是等待分糖果的孩童。 晒谷场边缘的各处草垛那边,村中孩童在打雪仗玩闹,欢笑间有稚童被人扔了雪球,拨弄中望向那边的村中老人们,却恍惚间好似也看到了一群孩童。 中间那个孩子最大,他手中像是拿着什么稀奇东西,一群年纪更小的则眼巴巴看着。 稚童拨弄干净脸上的雪,揉揉眼睛再看,只是一群村中爷爷辈的人在那…… 那一边,易书元挑选出了一封信。 “就这封吧!” 在易书元手中的这封信,有着枯黄色的信封,纸张明明很硬,却有些皱皱巴巴,上面有些干掉的水迹,更有些难以擦去的污迹,显然是经历了不少磨难才来到易书元手中的。 “嘶~” 信封被小心撕开,易书元取出里面的信纸,不止一张,笔迹也并不是处处清晰,甚至有的地方都不像是墨水,反倒像是以炭为笔。 “兄长,这是谁写的啊?” 易保康问了一句,让看着信纸略微有些出神的易书元断了思绪。 “一个和尚写的,让我来说给你们听。” 只是扫一眼信纸,甚至都还没有通读几张信纸上的诸多内容,易书元便已经知晓书信中的事,甚至比书信所言了解得更多,也更详细。 “易先生敬启,贫僧枯坐庙中二十载,本以为礼佛诵经终觉悟,然愧对先生所望,终究还是破戒了……” 易书元话音顿了一会,旁边包括易保康在内的人见他久不说话,便催了几句。 “兄长,你说啊!”“是啊易哥……” “哦……你们应该是不知道,在那溯州三相县有一座相山宝刹,曾是先帝赐墨的禅院,写书信的和尚原本就在那为僧的……” 解释了一句的易书元继续说了下去。 虽已年迈,虽然很久没有说过书了,但此刻易书元再次开口,声音却明显不同了。 不开折扇不盖抚尺,心神却已经入了书中。 “今春霜寒,老僧难定,贫僧枯蝉久坐心难安,方丈临终有云……” 若是易阿宝或者吴明高等识字的人在这里,就会发现在开头一段过后,易书元讲出来的和书信内容不太一样了,甚至说出了书信之外的内容。 但这又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 易书元的声音就像是在众人心中展开了画面,带着西河村老人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弘兴四年,更是远远望到了相山宝刹,在那方丈禅房中坐着许多僧人。 虽然是在禅坐,但寺中僧众几乎个个面露悲伤,唯独一僧除外,那便是坐得离方丈最近的无法和尚。 禅房中寂静无声,无法和尚看着已经枯瘦得不成样子的老方丈,低声宣了一声佛号。 “普度光王佛,方丈师父,您有何吩咐?” 老方丈尽力坐得正一些,松散的视线重新集中起来,抬头望向禅房中的僧众,最后看向最近的无法和尚。 “无法……老衲一生参佛,却也不及你,你虽……虽在相山出家,老衲却……却无从教授……不能见你得正果,老衲心亦有憾……” “方丈大师能容贫僧在此修行,贫僧已然知足!” 老方丈此刻却笑了。 “佛陀慈悲,让老衲临终能看清几分……无法,你心乱了……” 相山禅院中,弥光殿宝顶之上,正有一缕缕佛光显现。 弥光殿前,流光一闪,照梨和尚出现在这里,他诧异地看向大殿屋面的宝顶,这里怎么会有佛光? 方丈禅房中,老方丈看着面色终于不再平静的无法和尚,叹息着合十双手。 “你叫了老衲几十年师父,老衲不想让你白叫,北来晏人子,遁尘不得悟,动乱今又启,古井生波澜……无法!佛不度你,便去寻佛,你下山去吧……” 无法和尚愣神片刻,而眼前的方丈大师已经没了气息。 周围僧众纷纷哭泣起来,有人悲呼,有人念诵经文。 无法和尚闭起眼睛,双手合十。 “方丈得悟佛法如愿圆寂,善哉!” 第482章 便送一场觉悟 相山禅院众僧安顿好方丈的后事,只是方丈圆寂得仓促,并未定好下一任方丈是谁。 因为先帝曾经赐墨宝的关系,加上平日里方丈的看重,众僧本来是打算推举无法和尚为新方丈,只是无法和尚并无此意。 立方丈佛塔的当天,当地乡绅名流都来了,有文士有富户甚至还有官员,相山禅院里面似乎是很肃穆,但又似乎是很热闹。 只是无法和尚仅仅在方丈入佛塔的那会现身了一会,随后就不见了。 寺院僧人知道无法和尚不喜之后的那种热闹,倒也没有谁多说什么。 不过其实无法和尚回了自己的僧舍收拾东西。 简单带上一个钵盂,另一套僧袍,一个装了一点东西的布袋就关上自己的僧舍准备出门了。 “无法大师,您怎么在这啊?大家打算推举您做方丈呢!” 一个忘了拿手串的小和尚跑过这里,正巧看到无法和尚出来,说了这一句之后忽然看到无法和尚这一身打扮。 “无法师父您这是要出去?” “善哉,贫僧准备下山去了,方丈之位不敢承受,请寺中师兄弟另行抉择吧!” “哎哎哎,无法师父,那您也先别走啊,今天好多大人物都来了,都等着观礼接任方丈的!” 小和尚试图说服面前这位胡须灰白的僧人,只是后者口中念诵一句“佛陀慈悲”,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往寺庙前院走去。 而在后方,方丈入佛塔处,此刻全寺僧人齐声念经,引磬、木鱼、铛子等物不时敲响,热热闹闹营造佛音阵阵…… 无法僧的身影显然背着佛音而去。 “无法师父,您等等啊,唉,我去叫师兄师父他们好不好?哎哎哎您等等啊!” 小和尚有些着急,无法大师好像真的要走,他试图要留下他,想要转身去后方立佛塔那边叫人,却见无法大师步伐很快,慌忙又跑来想要阻拦。 只不过无法和尚的步子太快,小和尚竟然都不太跟得上,就这么一直追着他过了偏院到了前方。 今日来相山宝刹的香客很多,但大多都去了后面送方丈,这会前面反倒几乎没人,一个大和尚在前面走,一个小和尚在后面追。 前院广场,当年两大先天高手所拼之地的大坑尚在,无法和尚扫了一眼脚步也不停下,前方就是山门。 唰~ 一道明黄色的光辉闪过,一名面容圆润神庭饱满,且长须连腮的僧人出现在寺院门前。 这是一个小和尚从未见过的僧人,而他的出现方式也让小和尚呆了一下,不过显然这僧人并不是因为小和尚而现身。 “无法和尚,你静修禅机乃是很多人几世都求不来的机缘,这寺中有佛缘,留在这里可成正果!” 照梨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望了一眼那边弥生殿宝顶。 自当年先天一战之后,照梨和尚几乎再没现身过,今日出现前他其实是犹豫的,只是最终还是选择现身相劝。 一边的小和尚愣愣看着这个陌生的僧人,心中不由升起一种怀疑,难道他是菩萨,是佛? 无法和尚抬起头。 “多谢照梨大师提点,贫僧去意已决!” 无法和尚直接从照梨和尚身边经过,后者转身怒道。 “丁飞雄,二十多年前你斩断尘缘虔心向佛,先天武道都可放弃,今天只因为你家乡变故就要舍佛而去,难道你尘缘未断吗?你对得起易先生吗?” 无法和尚脚步微微一顿,但也并未回头,照梨现身劝他是让他有点意外的。 “善哉,二十多年前丁飞雄已得解脱,而今贫僧下山,只觉禅坐念经不得佛法,遂下山寻佛!” 无法和尚说完就跨出了山门向前走去。 “寺中有佛光,佛在此处!你若下山必破戒遇难,离佛日远!” 照梨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虽然内心深处他对无法和尚略有妒意,却也有种将之视为同门的感觉,相山寺其他僧众,无有能入眼者。 但无法和尚似乎并不领此好意,脚步连顿都没有顿就往外走去,很快就已经走远了。 寺院门口,小和尚小心翼翼地看着照梨和尚,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后者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便直接消失了。 这又让小和尚心头一惊,四处找寻之后也未能发现,好一会才忽然想起本来目的。 “糟了,无法师父!” 只是这时候无法和尚已经走远了。 虽然当年先天一战武功已废,但因为易书元出手,无法和尚的体魄犹在,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这些年明明有缘得闻佛门真法,但初时静心,后来得佛法真意,再后来反倒心中不定了。 诸佛经典有云,人有困苦欲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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