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会给他留一线生机”的这个解释,把那事稀里糊涂地揭过去了。 昨天晚上,宣玑炒完三个菜,探头往客厅看了一眼,电视里正放着本地新闻,而盛灵渊正窝在轮椅上玩手机。 手机新买的,陛下对这个小玩意非常感兴趣,安好SIM卡以后就没放下过。不知道是不是宣玑的错觉,盛灵渊拿着手机,好像恹恹的精神都旺盛了不少。 宣玑看着他就有点忧心——巫人族吃不胖的人设,显然已经因为食物的极大丰富崩盘了,陛下青史留名的“勤勉自律”,会不会也在当代互联网面前不堪一击? 毕竟他后半辈子武艺都撂下了。 宣玑有时候感觉,他要不是被逼无奈,其实也没那么勤勉。 一个有网瘾的大魔头……啧,听着还怪萌的。 “别看它了,伤眼,快看看我,好好养养眼。”宣玑打了个指响,汤菜盘碟就屁颠屁颠地自己飞上了餐桌。同时,盛灵渊手里一空,手机自己腾空而起,落到宣玑手里。 “你玩什么呢?玩这么上……” 只见盛灵渊既没有玩游戏,也没有刷社交媒体——他正在练习用手机打字。 练习材料就是正在播的新闻。 新闻节目一般语速不快,播音员差不多是全国普通话最标准的,而且基本都有字幕。盛灵渊还没学会拼音,捕捉到什么词,就用笔画输入法敲什么字。 一开始因为字不熟,输入法也不熟,基本都是四不像的乱码,乱码了好几页,才开始有像样的简体字。但因为错别字太多,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及至宣玑收走他手机的时候,他已经能打出差不离的词语了,而且打眼一扫,他捕捉的词居然全是新闻里的关键词。整篇就是一份准确且高度概括的速记,完全没听节目的人看一眼这个,能大概知道方才都播了什么。 宣玑:“……” 错了,跪了。 陛下就算没有传说中那么勤勉,他也不该以咸鱼学渣的心揣度之。 “给你下的游戏不好玩吗?” 盛灵渊活动了一下肩颈,很老干部地回答:“太闹腾了,眼花,打打杀杀的。” 宣玑:“可以玩放置类的,就攒攒东西也挺好玩的。” 盛灵渊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宣玑莫名其妙懂了他这个眼神的含义——你好几千年连个鸡窝都没攒下来,每天在游戏里攒东西,这是什么志趣? “行吧,陛下,移驾过来吃饭。” 摆筷子的时候,正听见晚间新闻里报道某游乐场因超负荷运行,导致设备故障,若干游客被困摩天轮,盛灵渊的视线重新被电视吸引走,让人山人海的排队场面震撼了一下。 “逢年过节一放假,游乐场就得变成排队场——要不哪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宣玑说,想起之前碧泉山下,陛下幻境里陪了他三千年,最后也有游乐场场景,就随口说,“你那个幻境里最后捏的游乐场没人排队,一点也不真实,纯属糊弄人。” “不了……敬谢不敏,”盛灵渊盯着电视上的字幕,注意力习惯性地转移到简体字和发音上,一不小心顺嘴道,“那是怕你留下遗憾,不是糊弄……” 他话已经出口才反应过来,一口咬住自己的话头,心想:不好。 空气突然沉默。 好一会,悬在半空的一双筷子才落到瓷碗上,“当啷”一声脆响。 宣玑阴恻恻的目光从餐桌上抬起来,一字一顿地问:“哦?陛下,你说说看,我会留下什么遗憾?” 盛灵渊:“……” 躺太久了,肯定是电视广告里说的那个叫什么……脑供血不足。 “不是……哎,这些年官话变化太大,真比巫人语还难学……”盛灵渊哑然片刻,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不是那个意思,你多心了。我的意思两手准备,怕万一,万一给你留下遗憾……” 楼上那两口子助战似的,大晚上不好好吃饭,又爆发了战争,隔着天花板和地板传来一句:“那你还挺周全啊!” 盛灵渊不需要这些背景音火上浇油,于是抬手往天花板上打出一道微弱的魔气,想要勾个隔音符咒。 不等那缕微弱的魔气脱离开他,就被宣玑按了回去:“还作死!” 盛灵渊耐心地哄道:“我都解释过了,我和丹离斗了这么多年,这点不必言明的默契还是有的,你……” 宣玑按着他的手腕压在桌子上::“那这么说,你跟那老头挺心有灵犀啊,我看你俩一块过肯定没矛盾!” 盛灵渊:“……” 这么说倒是也没错,他跟丹离唯一一次翻脸,就是图穷匕见、要你死我活的时候,在那之前,大家一直都是模范师徒关系。 毕竟他这一辈子,也只有宣玑面前这么一处可以说话不过脑子的地方。 宣玑骂骂咧咧:“我就说你突然对我那么体贴,肯定没好事。我从‘剑灵’混到‘死剑灵’,总共在你身边三十年,就没见你对谁用过什么幻术。要不是孤注一掷不留退路,你当时哪有心力玩那么多花样?你肯定根本就没想过要从碧泉山里出来!” 盛灵渊:“……” 居然还怪有理有据的。 他是天魔身,但从小受的是很正统的教育,走的也是名门正派路线。等后面知道自己身世,破了丹离的封印时,他已经是皇帝了,用不着天魔幻术之类不入流的鸡肋手段。那会儿这皇帝让他当得没白天没黑夜,可以说是“日理万机,绝情断欲”,他也确实没机会去钻研这些雕虫小技——青铜鼎里发挥得太超常了。 盛灵渊决定放弃争辩,转移宣玑的注意力,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这宣玑的指缝,他轻轻把人往自己跟前一拉:“小玑这么说,是嫌我以前对你不好么?灵渊哥哥改了好不好,以后……” 他声音越来越含混低沉,故意让人听不清,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放在他唇齿间,宣玑目光往下一走,盛灵渊就适时地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宣玑眼神微暗,喉咙明显滑动了一下。 盛灵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看着我,难道还要一直提起那些不高兴的事吗,嗯?” 他说着,轻轻一抬眼,那眼睛里有黑雾,就像一对让人万劫不复的陷阱:“小玑……” 就在这时,楼上那打架的两口子就跟给他配“翻译”似的:“一句不对付你就翻过去小茬,你有意思吗你?” 盛灵渊:“……” 可真谢谢这位兄弟了! 宣玑倏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就点头了,同时,身体其他部位还发生了一些其他变化,顿时出离恼羞成怒了,一把拨开他:“你都被抽成人干了,不留点力气重新站起来,还在对我用幻术,你有病吧!” 盛灵渊:“……” 说完转身就走,怒气冲冲地卷进了书房,甩上门,不等盛灵渊眨眼,他又海啸似的卷了出来。 盛灵渊这才蹭了蹭鼻子:“小玑,我刚才真没有……” 不等他说完,宣玑就面沉似水、快如闪电地把烤鱼骨头剔了,往盛灵渊鼻子底下一塞,又卷了。 盛灵渊:“……用幻术。” 陛下有生以来难得“蒙冤”一次,又是个全新的生活体验,滋味奇特。就着烤得焦香酥脆的鱼皮一起吃,还怪下饭的,他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半条,又对着拍上的书房门回味片刻,不由得失笑。 然后只见这位“虚得站不起来”陛下悄无声息地起身,利索地把餐桌收拾了,蘸着水在饭菜旁边勾勒了一圈保鲜的符咒,一气呵成,毫无凝滞,画完想了想,又改了几笔,让那符咒露出哆哆嗦嗦、勉强成型的样子,这才捞起手机回屋休息,准备明天再哄。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很多时间,万事都不必匆忙了……就是没想到一些神鸟连半宿的气性都没有。 客厅关灯以后,宣玑出来倒水,发现盛灵渊又放着半米以外的冰箱不用,非要浪费气力画符。 他对着那十分勉强的符咒发了半分钟的呆,忽然意识到,这里的生活对于灵渊来说,其实是完全陌生的。陛下逞强惯了,表面看着游刃有余,其实哪那么容易适应呢? 宣玑心里顿时又酸又软又不放心,忍不住偷偷钻进卧室去看他,果然看见盛灵渊只占了半边床,自己进去都没惊动他。盛灵渊眉头一直微微皱着,不是个黑甜美梦的睡颜……那是他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悄悄陪伴过的脸。 宣玑一直想在他皱眉的时候抱抱他,于是鬼使神差地…… 宣玑半夜爬床,还被发现,身上的热气从后腰一直爬到了脖颈耳朵。他一言不发地爬起来就走,却被盛灵渊一把抓住。 “小玑,”盛灵渊趁机说,“碧泉山下的幻术不是我临时想的。” 宣玑用力板着脸:“那就是你现在编的?” 盛灵渊:“那是我年少时从一本杂记上看来的。” 宣玑“哈”地一声,感觉陛下可能是没睡醒,编瞎话没编圆——盛灵渊小时候又不知道自己是魔头,那会可清可正了,光风霁月的,哪会去学这种旁门左道。 “我说陛下,您可真……” “我那时候想,我一个凡人,百年后,彤怎么办?又长不大,又无依无靠的,孤零零的,害怕怎么办?” 宣玑一愣。 “所以想给你留点东西,是魇族的法术改的,想等我临死时交给你。这东西可以留在你的识海里,你白天遇到什么,夜里入梦,梦里的‘我’就会再陪你过一次……直到你不需要我,忘了灵渊哥哥。”盛灵渊张开双臂,含糊地说,“冷,过来给我暖暖。” 宣玑被他轻轻一拉,就顺着他的力道倒回他怀里,默不作声地听着那人心跳的声音,缓慢但沉稳,比先前有力多了。 “灵渊……” “嘘——”盛灵渊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嘴唇,“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小玑……” 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滑进宣玑的睡衣下摆,远处不知什么灯扫过,继而又暗下去。盛灵渊在宣玑没注意的地方睁开眼,那双格外多情的眼角一眯,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意。 这小鬼在幻境里给他蹬鼻子上脸,今天不讨回来,枉费陛下装了好几天瘸—— “灵渊,”这时,他怀里的宣玑忽然说,“我问你一件事。” 盛灵渊“嗯”了一声,嗅着他发间味道,手里悄悄掐了个手诀。 宣玑:“你不是虚得站都站不起来么?刚才是怎么一睁眼就砸坏咱家这么多家具的?” 盛灵渊:“……“ 宣玑一把攥住了他悄悄掐手诀的手腕,炽烈的气息充满侵略性地缠了上来——陛下虽然没有装的那么病恹恹,毕竟也还在缓慢恢复中。一口气没上来,他手诀上的魔气骤然泄了,手腕被宣玑按在了枕头上。 “装死——”宣玑咬着牙,露出一个狞笑,“装病,装瘸,骗我……还好几次。” “我看您这精神恢复得挺快啊,陛下,正好大家都睡不着,不如来算算账吧。” ☆、番外二 (原内容,微调) 手机屏幕刚一亮, 还没来得及响, 就被眼疾手快地按了,饶是这样, 那一点微光还是把半睡半醒的盛灵渊惊动了。 他轻轻一偏头,一只手覆上了他的眼睛,宣玑掌心像个小火炉似的烤着他的眼睫,在他耳边说:“嘘,还早。” 盛灵渊:“……” 早个屁, 都听见楼下一直开到中午的早点摊收摊的动静了。 盛灵渊攥着宣玑的手腕往下一掰,似笑非笑地飞过来一眼,懒洋洋地问:“这回开心了,不跟我闹了?” 这个人明明是自己居心不良,然后不慎翻车,这会儿居然就能摆出一副“看我把你惯成什么样了”的嘴脸,宣玑满口槽到了嘴边,刚要往外吐。不料才从手机屏幕上一抬眼, 就撞进了盛灵渊那双略微泛红眼睛里,瞬间给那眼睛里残留的水光呛了一口,忘了词。 盛灵渊不瘸的时候,要装半身不遂坐轮椅,这会儿真的浑身上下哪都不对劲,却又要装出一点也不凝滞的游刃有余,撑着坐起来,伸手在宣玑鼻梁上一刮:“那笑一个。” 宣玑:“……” “笑一个都不肯, 族长好小气,”盛灵渊推开被子,使唤他,“去给我拿衣服……唔!” 宣玑突然毫无征兆地把他扑到了床头上,整个人缠了上来:“我给你笑好几次,再让我一次好不好?” 盛灵渊被他扑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感觉自己的腰都响了一声,随后耳垂被人轻轻叼住,宣玑捏着嗓子,软绵绵地在他耳边叫:“灵渊哥哥……” 这称呼不知怎么的,让盛灵渊头皮发麻,一把将他掀了下去,隔着被子按住他的狗爪子:“你还得寸进尺了小混蛋!” 宣玑被他卷在被子里没反抗,摆了个束手就擒的姿势,然后他从羽绒被的缝隙里伸出一双眼,屋里的窗帘被一根羽毛别住了,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暗极了,他的眼睛里却像是自带火光,灼灼地烙向盛灵渊,忽然又没头没脑地说:“不一样。” 盛灵渊一挑眉:“嗯?” “和幻境里不一样,”宣玑喃喃地说,“你就是业务不熟,幻境一点也不写实。” 幻境里陪伴他的人如甘露,饮罢,让人觉得肺腑清润,心里很宁静,宣玑当时有种这一生即便就到此为止也了无遗憾的感觉——可能因为编造这场美梦的就是位表面浪荡的“退休老干部”,自己激情比较有限。 可原来看得见摸得着的人完全不一样,真实的盛灵渊是放了盐的水,越喝越渴,残留的声色与触感都如绕梁的余音,诅咒似的钻进人骨头缝里不肯出来。 宣玑注视了他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深了起来:“灵渊……” 这时,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了宣玑没来得及出口的放肆。 “啧,”宣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电话捡起来,半张脸蒙在被子里,说话都显得哼哼唧唧的,“老肖啊,哦……刚才不小心按断了,什么事……啊?” 盛灵渊披上衣服,见宣玑“呼”地坐了起来:“谁带人去的?王泽?他回来了……他不至于吧?” 他匆匆交代了几句,放下电话,抬头对盛灵渊说:“昨天新闻里出事的那个游乐场记得吗?出事了。” 宣玑和盛灵渊赶到的时候,游乐场已经封了园,老远就看见里面周围起了一层雾。 异控局的外勤们在大雾外面围成了一圈,还有个别冒着生命危险看热闹的群众不顾劝阻,在附近长/枪短炮地拍照——异控局才刚刚开始无遮无拦地出现在普通人面前,普通人和特能彼此坦诚相见,都又新鲜又不安,如果恰好近距离地拍到他们出任务的照片,有时候能上热搜。 肖征匆匆迎出来,见到盛灵渊一愣,不由自主地站直了:“前辈。” 盛灵渊“嗯”了一声,微微颔首,背着手走到异控局的结界网前。 他才一靠近,结界网就迎驾似的掠过银光,自动开了条供一人通过的缝。雾气“呼”地涌上来,几乎同他露出来的苍白皮肤融为一体,与纯黑的外衣对比出锋利的冷肃气质,唯独垂在身后的一束长发上插了根火红的鸟羽,让人想起雪地与槁木间挣出的寒梅,仿佛画龙点睛,忽然间,那冰冷的背影就有了热腾腾的生命力。 肖征看着那背影呆了片刻,直到宣玑在他耳边打了个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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