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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戒备了起来。 下一刻,盛灵渊一把揪住他衣领,猛地将他往身侧一带,一道厉风从脚下土地上飞了起来,几乎擦着他的鼻尖刮过——影人居然进了他的火焰圈! 宣玑瞳孔一缩:“它怎么进来的?” “这影人已经同化了江州的地脉,每一寸土地都是魔物的一部分,别说是凡火,就算你用纯白离火画一个圈,他也照样可以从地下钻出来。”盛灵渊轻轻一捻他翅膀,将他往上一托,“离开地面。” “你往哪摸!”宣玑翅膀异常敏感,被他摸得差点奓毛,一把扣住盛灵渊的手腕,将人往天上一带,宣玑怒道,“土地是公有制的,你们这些封建法盲!” 影人一击不成,又像滩水一样化开,轻笑一声,渗入地面消失了。 宣玑一伸手,两枚携着火的硬币在地面上滚了起来,碰到魔气就炸,一时间烧得四下火花四溅:“你一个翻身农奴,不赶紧偷偷摸摸去把歌唱,千方百计想害解放你的人是什么毛病?” “解……放……你懂什么?你不知道一解一放,其实是两个字吗?”黑影上裂开张大嘴,一张一合地说,“‘解’是从束缚中松绑,‘放’是放逐到无边世界,我无辜无过,为何要遭此极刑!” 宣玑:“你有病吧?” “我被强开灵智,无处可去,用未化形之态行走人间,只想找一个立足之地,那些年我颠沛流离,跟过人、妖、半人、类人……辗转在无数人手里,可是战乱年代,命如草芥。拜陛下所赐,我不会随主人而去,主人一死,我就又得退回到未化形的样子。” “总是前个主人刚死,我就又被敌方捡去,头天还跟人这一方人马称兄道弟,誓死相随,明日又随另一方人与旧友刀剑相见,宛如死仇。” “我想去找您,陛下,哈!可是人皇皎如明月,何等人物,哪是小奴这种卑贱之物沾得上的?反倒阴差阳错地遇上了陛下身边的微云,被他收留了几年,好歹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影人的声音突然从清爽的少年音变成了一个很温柔的女声,地面上的黑影也生出了云鬓长裙。 “微云是能沟通天下金铁的‘天耳’,小心!” 盛灵渊话音没落,就听见“叮”一声轻响,宣玑打进地面的两枚金属硬币被揉成一团,反弹了出来,携着火光反噬主人。天魔黑雾立刻挡在两人前,带着火苗的硬币像两把利刃,势如破竹地从层层黑雾中穿了出去,被盛灵渊一把捞进手心里。 硬币在他掌心化成铁水,流回宣玑身上,陛下手心也给朱雀火烫得见了骨,宣玑瞳孔一缩,额间族徽红得要滴血。 “可是微云殿下也死了,我这新近投胎的孤魂野鬼,又被您的清平司总司占去。” 温柔的女声变成了脆生生的少女音,随后又变成低沉的男声,雌雄莫辩的坤腔…… 随着他诉说,整个江州大地都震了起来,天上转眼雷云涌动,一道妖气森森的雷落下,直接引燃了不远处的枯草,随后狂风攘起,天雷与地火勾结着,迅速在北方干燥的空气中起了势,烟尘四起。 紧接着,那些臊眉耷眼的挨冬小动物们一个个凄厉地惨叫起来,只见麻雀长出了三尺长的尖喙,鸟身骤然膨胀,鸟爪变成了一把钢刀,巴掌大的小野兔咆哮一声,就地变成了一座小山,鬃毛耸立,长长的獠牙从嘴里顶了出来。 与此同时,江州全境停电,大火在蔓延,而气温反而在降—— “我在清平司那些多情的大能身边辗转了一世又一世……陛下,影人成魔,你可曾听说过比这更离谱的事么?你看看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是您的天恩啊。” “不必客气,”一只变成鸟怪的乌鸦在盛灵渊两米处分崩离析,炸成了一团血雾,盛灵渊笑意不减,“上天有好生之德,这都是你自己刻苦修出来的。” “可我还没有修成正果,”影人喃喃地说,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我要……脱离这卑贱的影族身……我的陛下啊,你剖血脉、跳赤渊,从不惜命,世于你如牵累,既然你这样厌弃天魔身,不如把这累赘心役舍给我……” 他这句话没说完,一道雪亮的白光骤然刺破了黑雾,影人惨叫一声。 宣玑双翼上烈火乍现,怒张的火焰把原本就宽大的翅膀拉长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恍如传说中消逝在历史长河中的神鸟。灼眼的长羽化作流星箭,一箭洞穿一只巨兽的额头,正穿进地面黑影的咽喉里。 连日来被盛灵渊用大草原虐出来的神识正得用,他悬在半空,精准地找到了影人的要害,一“箭”下去,地面流血似的冒出了水银状的液体,被大火和烟尘卷着蒸发上天。 宣玑:“他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什么就‘你的’陛下?” 你要天魔之躯?你算哪根葱?老子还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呢! 他回手从身后一抹,不等盛灵渊阻止,一把羽毛化的箭已经落了下去,打算把大地和影人一起扎成筛子。 一直游刃有余的盛灵渊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变,一把拽住宣玑的手肘,倏地往高处蹿去——只见地面上流出了大量水银似的“血”,遇火即蒸发,瞬间蒸出了大量的黑雾,竟与真正的天魔气如出一辙,朝两人扑了过来! 宣玑:“这什么盗版?” 影人歇斯底里地大笑:“微云与清平司不过陛下家奴,陛下想必看不上这些奴从他们身上拿的雕虫小技,那么奴今日就将从陛下身上拿的东西还给您吧!” 宣玑一愣,这影人当年化形被打断,却还是从盛灵渊身上偷走了天魔气,而且那一点天魔气竟能为其所用。 难怪他会傀儡术! 盛灵渊的神色冷了下来,两股一模一样的天魔气在半空中相撞,陛下袍袖间黑云如苍龙,山洪似的压了下去,直接将那地脉养了三千年的冒牌货按住了。然而就在这时,电光一闪,一直严防死守天魔的天道居然这时候来添乱! 电光石火间,盛灵渊倏地一转身,回手将宣玑按在自己怀里,龙卷风似的黑雾卷到他身后,凝成一个巨大的盾,生生扛了一道几十米粗的雷柱。 魔气凝的盾瞬间在天罚下稀碎,盛灵渊喉头一腥,宣玑的肩膀差点让他攥碎了,这拉偏架的神雷一出手,形势顷刻逆转,地面上的黑雾攘了起来,劈头盖脸地将他俩埋了进去。 宣玑的翅膀一下消失了,两人狼狈地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宣玑心里脏话已经滚成了弹幕,下一刻,眼前一黑,“噗通”一声,滚进了冰凉的池水里。 盛灵渊飞快地捏了个手诀,一个气泡从他指尖冒出来,迅速膨胀,将两人包了进去。巨大的浮力止住了他俩下落之势,轻轻地把他们托了起来。 “哗啦”一声,宣玑从水里冒出头来,咳了个昏天黑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朝天上竖了根中指,然后七荤八素地被水冲上了岸。 盛灵渊已经先一步飘上了岸,人在半空中,身上沾的水已经全冻成了冰碴,脚落地时轻轻一震就纷纷掉了下来。 “什么鬼!”宣玑五指做梳,把湿淋淋的短发往后一掀,“还有没有天理了!那妖魔鬼怪非法占地,把地脉都蘸酱吃了,这他妈天道到底是哪边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区区一条江州地脉,当然是赤渊要紧。”盛灵渊可能是被雷劈惯了,情绪比较稳定,“借火照个亮,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宣玑打了个指响,搓出了一簇小火苗:“神识被禁了?” “这是天魔幻境,在此间,眼耳鼻舌身意皆通六/欲,自己都忘了猴年马月的记忆也会被翻出来。”盛灵渊借着他的火光打量周遭,随口解释道,他俩落水的地方是一个园中池,周围亭台山水都是人工精雕细琢的,气派非常……异常眼熟,“这是……” 宣玑:“度陵宫?” ☆、第八十三章 盛灵渊扫了他一眼。 “呃……”宣玑卡了下壳, 即兴瞎编道, “历史博物馆有……那个复原的3D地图。” “你知道得还不少。”好在陛下也不知道什么叫“复原图”,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盛灵渊一哂,轻车熟路地顺着池边小路穿过花园,从墙上掰下了一盏宫灯,对宣玑说,“看来是冲我来的了。” 宣玑一身滴汤挂水地跟上他, 听了这话,眼神闪了闪,心想:“那倒也不一定。” 度陵宫的深夜安静极了,和古装电视剧不一样,这里落锁宵禁后,没有值守巡夜的卫兵,仆侍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得擅自走动, 只有宫灯闪烁着幽暗的光,照着肃穆的宫墙,压抑得像座鬼园,让人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这么安静?” “度陵宫地基上绘着八部山海阵,所以不设巡夜。半夜走动觉得有些不适是正常的。”盛灵渊没回头,却仿佛感觉到了宣玑不舒服,说着抬起宫灯,照见不远处一尊石雕的上古兽神像, 那兽神带着原始的野性与戾气,眼珠被灯光一晃,立刻有流光闪过,仿佛有灵魂,狰狞欲嗜人,“阵眼上立了六十四尊洪荒先天灵物镇守,眼熟吧?这几位最近几天都打过你。” 宣玑:“……” 他该说荣幸之至吗? “对了,”盛灵渊提起这茬,可能是想起那小妖的学渣表现,“你爪给我。” 宣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盛灵渊:“尊手,行了吧?” “干什……嘶!” 宣玑摊开手掌,就见陛下也不怕烫,用手指蘸着融化的灯油,在他掌心画了道“清心符”。 清心符的当代改良版很常见,不少特能都会,这玩意效果跟风油精差不多,基本就是清凉一下、提个神,考试前抱佛脚时候用得最多。可是盛灵渊这道符一成,宣玑瞬间就觉得滚烫的灯油瞬间成了液氮,他整只手冻得发疼,好像关节都僵住了,本能地把手缩了回去,攥紧了拳头。 不可思议的,这一攥拳,刺骨的冰凉立刻消失了。 宣玑试着把手指开合了几次,发现他的手指稍微一松弛,立刻要被冻一下,非得一直吃着劲、用力攥紧拳头才行。 “握好,记着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不可动喜怒嗔惧,”盛灵渊说,“知道什么是心魔吗?” 宣玑觉得自己知道,毕竟各种玄幻小说里都用滥了,但一时又概括不出来,只好含糊地说:“好像……就是想不开的事?” 盛灵渊:“……” 陛下仰头看了一眼度陵宫上压抑的天色,又想起这小妖风生水起的凡俗生活,差点又没忍住要叹气。 “人人都有想不开的事,不过非修行者其实谈不上心魔,”盛灵渊委婉地说,“凡人要么早晚劳作,为生计所迫;要么花天酒地,沉溺感官。就算在屋里老老实实坐着,眼睛都不离你们那小盒……那个‘手机’,眼手心没一刻停歇,忙得没地方长心魔。” 宣玑:“……” 哦,行吧,网瘾人士不配拥有心魔。 “你们现在的所谓‘特能’只训练‘术’,不修心。过去的修行者不一样,闭关入定起来少则数日,多则几十上百年,期间断绝外物、叩问天地、内省其身,只有这时,种种执念才会被无限放大,才会生心魔。心魔以你七情为土、六欲为霖,自你心生、再反噬于你,常年勘不破,就会把自己心力耗尽,以至走火入魔。” 当代一些心理学家也认为过度自省有害身心,很多焦虑和抑郁症状都是与外界缺少交流,注意力向内引起的。 宣玑大致听明白了:“所以为什么要修行?” 节能减排吗?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空旷压抑的度陵宫夜色里,只有三丈的宫灯下,“哒哒”的脚步声相伴,盛灵渊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地说:“十丈红尘如一温室,花花世界绕身,裹挟你向东向西,也护着你不受心魔纠缠,让你稀里糊涂地过完凡俗一生。修行者自请流放于红尘外,萧瑟独行,求大道、求长生。修行者看凡俗,觉得他们蒙昧不自由,凡俗看修行者,大概也不明白苦修的长生有什么趣味——都有道理,个人选择而已。” 可能因为他自己做事就没什么底线,作为一个生于三千多年前的古人,盛灵渊开明得让人意外。身为局中人,他看待政敌、妖族敌人的视角异常平和,几乎是带着历史高度的客观,他似乎能理解一切存在的道理……难怪对当代社会种种接受度极高。 修行者看凡人,想必就如凡人看影人。 纯白的雪看多了会雪盲,纯白的前路会让人心盲,得有极坚韧的心志,挨过极大的自我消耗,才能不被天高地迥的自由求真之路压死。 影人本可以随波逐流地过一生,却被盛灵渊无意“叫醒”了,在天生的奴性和清醒中反复挣扎了三千年,难怪他恨陛下恨得咬牙切齿。 微煜王因贪入魔,巫人因痴生恨,影人的人魔……竟然是因远生嗔。 三个类人族,三个人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因盛灵渊这应劫而生的天魔而起,人族当年为了翻身,祭出天魔鼎打开魔盒,绝地翻身,也埋下了深远的隐患。万事万物,似乎永远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稍一思量,就觉得那些草蛇灰线触目惊心。 宣玑盯着盛灵渊的背影,忍不住出了神……陛下也曾经断绝外物,孤独地叩问天地吗? 那么他叩问出了什么呢? “一般心魔需要长期修行才有生长空间,而这个天魔幻境,简单说,就是个快速往你心里栽心魔的阵法,”盛灵渊这魔物的祖宗慢条斯理地给后辈科普,“在此间,你平时压在心里的、想不起来的种种,都会被幻境挑出来,一旦你七情动,就算你不是修行者、知道这里是幻境,也会变成心魔宿主。” 也就是说,这个幻境空间相当于一个“心魔病毒”加速器。 宣玑:“那怎么破阵?” 盛灵渊说:“不必破,维持这么个天魔幻境是相当耗神的,就算他把江州地脉抽干了,多不过一时三刻,也就自己崩了——只要你捏好我给你的清心符,别被他勾起心魔,变成这个幻境的充电器,一会儿它就熬没电了。” 宣玑:“……” 他居然连充电器都能拿来打比方! 再让他在现代社会晃荡几天,他是不是就能直接抓几只雷系特能,徒手修理电瓶了? “不对,”宣玑回过神来,“那怎么就只有我需要注意?您刚才不是说这幻境是冲您的吗?” 几个意思?瞧不起谁呢? 盛灵渊笑而不语。 宣玑:“陛下,您这是歧视吗?我……” 盛灵渊挑起宫灯,一座眼熟的宫殿已在眼前,檐牙虽高,却异常压抑——这是人皇寝殿,宣玑梦见过。 “东内寝宫,朕在这住过二十多年。”盛灵渊导游似的介绍,“走吧,带你进去逛一圈。” 说话间,正好一队内侍鱼贯而入,盛灵渊就提着宫灯跟在这些宫人身后。 殿内已经熄灯了,宫人们都统一穿着软底的布鞋,袖口扎紧,快步经过的时候,就像一群警惕的狸猫,没有一点声响,没人抬头,大气也没人敢喘一声,来到内殿门口,就安安静静地跪了一排,等里面传唤。 宣玑发现他们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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