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个少年身影,长发披散,沾满了水汽,是灵渊——人做梦一般是不会出现自己的形象的,但他俩从小心神相连,两个意识多少会彼此影响,盛灵渊梦里的自己,在剑灵看来,就是平时从镜子或者水面上见过的少年的样子。 而这个梦里的盛灵渊又与平时有微妙不同,他赤/裸着上身,脸上难得有血色,显得眉目极鲜艳,几乎不像他了,他从水中珍重地抱起一个人,欺身上前,将那人压在寒潭旁的石壁上。 人影全是一团白雾,剑灵只能依稀看出个人形,面孔不清。剑灵理智上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心里却升起无名火,当下便要冲上去,梦境里的雾打着旋地把他往外推,他头一次在灵渊的识海中遭到排斥。 剑灵怒不可遏,大叫一声:“灵渊!” 声音砸进梦境里,不知怎么还起了回音—— “灵渊……” 刹那间,剧烈的战栗感从盛灵渊那边波及过来,流经他全身,像踩了雷泽之妖的尾巴。剑灵忍不住哼了一声,魂灵都麻了。 只一瞬,那梦境就倏地消散,盛灵渊惊醒,继而视野翻转,他像是猛地坐了起来。 不等剑灵回过神来,盛灵渊忽然将五官六感全体关闭,天魔剑灵莫名其妙地被关进了“小黑屋”。 这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随着盛灵渊年纪渐长,对心智的控制力渐强以后,渐渐能自如地对剑灵关上一些思绪,也就是不理他。而身体受伤或者在战场上的时候,盛灵渊也会斩断痛觉、嗅觉和味觉,以免伤到剑灵。 但他的眼和耳从来没关过,剑灵还一直傻乎乎地以为他也不会。 没想到只是没对他用过! 看不见也听不见,被困在一片漆黑里,剑灵气疯了,在盛灵渊的识海里吱哇大叫、乱刨乱撞。好在盛灵渊没有关他太久,不到一炷香,剑灵就得以恢复感官,一接触到外界,先打了个寒战——盛灵渊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大半夜去洗澡。 他还不等烧水,直接用了冰凉的井水! 大概是冻的,灵渊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一样快,撞得胸口疼。 剑灵想:“该!冻死你!你个混蛋,倒是把触觉关了啊!” 剑灵一头雾水地愤怒着,不知道洗个澡有什么好避讳自己的,又不是没一起洗过。心心念念的梨没吃到、还无缘无故地被关了小黑屋、梦里那个看不清的人影……还有朦朦胧胧的,对未来的焦躁,种种加在一起,剑灵闹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大脾气,刷新了他不理人的时长记录。 盛灵渊只好接连半个月,每天在饭里拌一勺梨花蜜,齁得自己几乎要厌食,巫人族长还以为他病了,好生紧张了一回。 对了,那时候……他对未来的人皇陛下就是这么放肆,想骂就骂,想吵就吵,随时撒泼,比阿洛津还恃宠而骄。 一定很招人烦吧?所以后来他没用了,才会被抛弃得比巫人族还彻底。 不对……巫人灭族的时候,灵渊是真伤了心,毕竟阿洛津和族人们是活生生的、朝夕相处过的人。 他又算什么呢? 他对盛灵渊而言,又算什么呢? 那之后,盛灵渊也没跟他商量,擅自长成了大人。以前盛灵渊关闭思绪,要么是外头有事,需要集中注意力,要么就是跟剑灵吵架生闷气,总归都事出有因。可是忽然间,灵渊识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多了起来。有时候明明只是静坐发呆,也要把他隔绝开。 剑灵于是也故意不理他,一开始关闭自己的思绪还不熟练,后来次数多了,神识也被磨练出来了,像是很孩子气的报复,盛灵渊也没在意,他俩无猜无间的少年光阴,就这样渐渐消逝。 不过此后没多久,他们就离开了东川,为免群龙无首,丹离提出让初长成的少年继位。铁与血铸就的冠冕下,少年情怀薄如蝉翼,转眼便消散如尘埃了。 恼人的春风再也没有钻进过盛灵渊的梦里。 他的梦中人是谁,在东川大梨花树下静静出神时想的又是谁,会是东川里某个春花一样灿烂的少女……或者少年吗? 这些隐秘地困扰了剑灵多年的问题始终不得而知。 因为再后来,东川没了,梨花树也没了。 那些因此而起的、琐碎的恼怒与嫉妒,都那样不值一提,渐渐遗失在了惊涛骇浪里。 宣玑在俞阳分局的特殊病房里醒过来,身体毫发无伤,心已被万箭穿过。只疼得他想撇下肉/体,无心无意地飘摇而去。 他想起了那漫长的、相对无言的光阴里,被他死死压抑,连明察秋毫的人皇陛下都没有察觉半分的……晦暗的情愫。 宣玑一直觉得可能因为自己不是人的缘故,他有点性情不定,总是喜新厌旧,对什么都没有执着,有时候因为太随波逐流,还跟凡俗人间格格不入。 原来他不是生来如此,是那口热气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熬干了。 熬干了他的那个人薄情寡义,早把他遗忘在了旧尘埃里,相见不识。 自己于他,不过是……一把剑而已。 卷三完 ☆、第六十四章 自由是放逐之始, 痛苦之源——题记。 宣玑还陷在不可名状的怆然和孤独里, 呆呆地盯着特护病房的天花板,此时已经是深夜, 住院区熄了灯,四下悄然无声。 黑灯瞎火里响起一个声音:“舍得醒了?” 宣玑骤不及防,差点让这一嗓子吓得就地飞升,手忙脚乱地拽住惊散的魂,这才看见, 窗边有一条黑漆漆的人影……正好是他那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什么的梦中男主角。 他没吭声,伸手一按胸口,把嗓子眼的心怼了回去,噎得胸口疼,不知道精神创伤能不能申请工伤。 特能医院的病房都是单间,坐北朝南,窗明几净,遮光的厚窗帘半拉半掩, 中间只挂着一层薄纱帘,月光、星光与灯光混在一起,见缝插针地从薄纱缝往屋里钻,却全都自动绕开窗边的人,不敢往他身上沾一点。 宣玑直眉楞眼地看过来,就像丢了魂儿,眼神还很微妙——虹膜上水光没散开,刚被谁欺负过似的, 有点委屈,还有点瑟缩,又隐约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渴望。 盛灵渊打量着他:“你是不是又饿了?” 宣玑:“……” 为什么要说“又”? 宣玑知道自己表情管理肯定翻车了,并且给别人留下了奇怪的刻板印象,连忙把目光从盛灵渊身上撕下来,强行压住翻涌起伏的心绪。 “燕……咳,”他一时捋不出头绪,只好胡乱拽出个话头挡在胸前,“燕总他们呢?” “都没死,朕也不至于这点小事都食言而肥,”盛灵渊招了把木头椅子坐下,懒洋洋地回答,“放心。” 这话怎么接? 宣玑只好心乱如麻地闭了嘴,下床给自己倒凉水。 特医们可能觉得雷火系都需要物理降温,把病房弄得跟太平间一样凉快,饮用水也给空调吹得冰凉冰凉的,滚进胃里,宣玑打了个结实的寒战,叹出口浊气,醒了。 那些“记忆”断断续续的,缺少关键环节,到现在连不出前因后果。陷在记忆里的时候,宣玑觉得自己就是天魔剑灵,所有痛和苦都切肤,这会儿远离了光怪陆离的海底大墓,清醒过来落回现世,他离家出走的理智终于乌龟似的爬回了脑壳。 宣玑想,自己在海上冲陛下发的那通邪火没什么道理。 盛灵渊本来就是个魔头,虽然他还没明白“天魔”和“人魔”有什么区别,但仅就个人素质而言,陛下这个“天魔”,在群魔里算是相当可以了。 他不滥杀、很注意维护公共安全,尊重异控局的保密规则——这保密规则最开始就是他自己定的——最难能可贵的是,在普通话水平不高的情况下,这位仍坚持使用文明用语,简直能评个“三好魔头”。 他是人皇,对知春刀这样的“非人”,见死不救是本分。好人好事都让魔头干了,人民警察干什么去?何况他们当时根本拿微煜王没办法,要想及时遏制住那个棘手的魔头,最大限度地降低微煜王逃进人群里的风险,只有知春违约。别人或碍于私人感情、或碍于政治正确,即使有人想到了这点,也没人敢提,盛灵渊当仁不让地替所有人承担了这个坏人角色,其实是让人松了口气的,虽然这事不方便公开感激,但因此埋怨,就无能且无耻了。 宣玑在红尘中随波逐流,性格打磨得十分圆融,当他冷静下来,从局外人审视自己那时烧心的愤怒时,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只是被剑灵的“求而不得”影响了。 因为贪求,所以对别人有病态的期待。这秘而不宣的期待自古就是悬在心头的刀,落了空,当然要伤心。 不过伤心也没有医疗保险,毕竟这事怪不得别人。剑灵的情愫和盛灵渊有什么关系呢? 那位陛下固然是心狠手辣,不是东西得很。但那些少年时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对剑灵没什么可挑的。后来被群臣逼宫断剑,陛下自己也是受害者,天魔剑不是他要砸的,他也没有鸟尽弓藏——别管是因为剑灵活得不够长,没来得及被“藏”,还是因为他只是一把剑,陛下没把他当回事……总之,没做就是没做。老话说得好,“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剑灵一个人被渴望折磨得撕心裂肺,陛下也是无辜的,他只是单纯的没有对不起剑灵,也不欠他什么。 “我可能是入戏太深了。”宣玑把最后一口水咽了,不动声色地按平了心态,又看了盛灵渊一眼。 记忆里的剑灵年纪不大,还是个青少年,长到二十岁,没自由过一分钟,碗大的世界里没别的活物,就一个盛灵渊,迷恋到不知分寸的地步很正常,谁年轻时候还没疯魔过呢?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要按宣玑的性格,应该会对陛下这种人敬而远之,虽然盛灵渊每根头发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但话说回来,坐班车天天经过的豪宅区也没少让他流哈喇子,他可也从来没生出过非分之想不是?毕竟连物业费都交不起。 欣赏归欣赏,要不起就是要不起,世上美人美物何其多,心悸几下,实在没必要像情窦初开的青少年一样大惊小怪。 “海上那会儿,我海风喝多了有点上头,”宣玑客客气气地对盛灵渊说,“态度不好,是我不对。其实要不是您,今天我们这些人说不定都得撂在那,还得谢谢您。” 盛灵渊感兴趣地撑着头注视着宣玑。 东川一别后,再见这小妖,觉得他好似脱胎换骨,要不是守火人的气息没变,盛灵渊简直要以为这是另一个人。 “我与那刀灵的交易你情我愿,不关别人的事。”盛灵渊慢条斯理地说,“至于庶人微煜,本来就是朕要杀的,顺道而已,你不必客气。” “谢还是要谢的,”宣玑虽然调整好了心理状态,多看了盛灵渊两眼,手掌还是有意无意地摩挲起裤子,“还有……咳,我当时隐约感觉好像是您把我送回来的,那个……” 盛灵渊撩起眼皮:“那你打算怎么谢?是要给朕立祠烧香啊,还是想以身相许?” 宣玑手一滑,差点把自己裤子磨蹭着了,见老魔头脸上又浮起那种人形罂/粟似的似笑非笑,他合理怀疑是老魔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恶意拿他开涮。 于是他迅速对自己漏风的心脏防御工程展开了抢修——把“珍惜生命,远离毒品”“一人吸毒,殃及全家”之类的名言警句在心里颠来倒去地念了好几遍,这才输人不输阵地挤出张嬉皮笑脸:“立祠烧香这个不能搞,这是封建迷信,至于让我以身相许么,我反正是没意见,就怕陛下觉得我占您便宜。” 好在盛灵渊逗了一句就放过了他,略微坐正了,陛下说:“捞你也是应该的,当年赤渊是朕下令封的,朱雀骨是朕亲手刻的,你既然是朱雀骨之灵,守着赤渊,也算是替朕办事,不为你族功绩,单为了赤渊太平也不会让你死的。” 宣玑一愣:“什么?” 什么骨?什么灵? 他……难道不是天魔剑灵吗? 盛灵渊见他一脸找不着北,就问:“怎么,你一天到晚别的事稀里糊涂的,连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吗?” 宣玑认为自己知道五六分“来龙”,两三分“去脉”,也不清楚这算不算“知道”,于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大概……” 盛灵渊又问:“那你为何自称‘守火人’?知道守火人是什么意思么?” 宣玑:“……” 好的吧,第一题就不会。 “守火人”是赤渊里那些刀剑灵们的称呼,刀一说他是“第三十六任守火人,他们一族之长”,“守火人”具体指什么,刀一他们那帮资深阿尔兹海默也说不明白,宣玑当然也不知道。 盛灵渊见他无言以对,失笑道:“我见你封魔之力用得挺自在,还以为你族自有传承,莫非是经年日久,传承残缺了?” 宣玑听到“传承”,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陛下,您说的是哪种传承?” 盛灵渊:“看来你明白了,不错,就是你族‘无字书’。” “传承”这个词,在特能界,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普通的传承,诸如“文化传承”“信念传承”等等,通过口传面授或者典籍书册流传后世。 而除此以外,还有一种非语言的特殊“传承”。相传,过去一些特殊的种族,能直接将自己全部的力量和记忆传承给下一代,这种“传承”又叫“无字书”。乍一听仿佛是“记忆面包”的现实版,有点爽,不过凡事也不能看表面,比如这种记忆传承会造成伦理问题——人除了躯体,就是由“过去”造就的,满脑子里的记忆都是别人的,那么纵然躯壳换了,灵魂该算谁的呢? 所以一般使用这种传承的,都是全家死绝,只剩独苗的情况…… 全家死绝,只剩独苗——那不就是他本人吗! 宣玑想起来,在东川酒店时,他眼前闪过的一段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的画面——他面朝赤渊祭坛,跪在地上,跟本命剑道歉说“两百三十二年,差不多是坚持最长的一次了,实在走不下去了”云云(注),然后就是一阵粉身碎骨的剧痛。 他当时还联想过,两百三十二年,正好是他那些石碑“祖宗”里最长寿的一位的寿命,如果那时他看见的,是那位长寿祖宗的记忆,那最近这些频繁梦见的“记忆”,是不是也属于某位先辈? 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三千年前的天魔剑灵,那些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记忆,可能只是祖辈留下来的神秘传承。 盛灵渊:“若朕没猜错,每一代守火人注定与下一代无缘相见,所以你族秘辛都应该是用‘无字书’传承的。只是我看你稀里糊涂的,怕是经年日久,无字书也残破了。” 原来……那些“记忆”是无字书传承夹带的。 宣玑心里飞快转念,这就能解释很多事了,比他本人是什么三千年前的魔剑合理多了。 不管怎样,知道自己不是苦大仇深的天魔剑灵,宣玑一下松了口气,好像卸下了千斤的枷锁,然而随即,轻松里又莫名其妙地掺杂了一点不是滋味。 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嗐,原来是自作多情。 “无字书一般是代际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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