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了,没法确定。” “那麻烦了,”宣玑往后一靠,幽幽地说,“我现在不知道是该盼着检查出问题,还是查不出问题,如果证实了毕春生用的虫卵发生了变异,那么……那孩子身上的蝴蝶最好是她放的,不然就凉了。” 肖征被他这午夜鬼故事的语气说得头皮发麻。 “毕春生干的事有时限、有线索、有迹可寻,工作量大点不怕,但要是那孩子身上的蝴蝶是从别处传染来的,那……谁传给他的?在传给他之前,还传染过多少人?这玩意是不是有可能已经在人群里流行泛滥了——搞不好现在全人类,除了咱俩,都已经变成蝴蝶操纵的行尸走肉了……咱俩没准也是蝴蝶,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还在这玩‘警察抓贼’的过家家游戏呢,庄生晓梦迷蝴蝶啊老肖。” 肖征脸都让他说绿了:“迷你个头,闭嘴!” “肖主任啊,让我们怀抱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从理性的角度想一想,”宣玑慢吞吞地将话音一转,“这个世界上所有事都不是新鲜事,假如蝴蝶大规模感染事件可能发生,上下五千年,那么长的历史,肯定早发生过了,不可能等到现在摊在你头上,你又不是被选中的孩子。” “滚!”肖征先是横眉立目,随后又略微一皱眉,咂摸出了一点味道,“慢着,你什么意思?” 宣玑说:“你有没有想过,对于镜花水月蝶这个物种来说,‘太监’才是正常的。” “你是说,这种蝴蝶可能不是有性生殖……” “我是说,这种蝴蝶根本不生殖。” 肖征:“别扯淡,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生殖的动物……” “有啊,”宣玑杠道,“骡子不就是么?少爷,不事稼穑啊。” 肖主任被他噎了一下。 “我怀疑,这种蝴蝶跟骡子一样,都是老祖宗的‘智慧’——肖正直同志,你真觉得镜花水月蝶这玩意,会是天生地长的么?要真是那样,人脑和猪脑对寄生虫来说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这玩意只寄生在人身上?” 肖征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的打了个寒战。 宣玑隔空点了点肖征的胸口,含糊地一笑:“妖、魔、鬼、怪,哪一样歹毒得过人心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食指的指背在剑刃上来回蹭,手指灵巧又危险,好像在玩火。那把剑塞不回“鞘”里,于是就晾在外头,剑身显得厚重古朴,只有双刃收成两条锋利的线,上面擦不干净的血迹像个什么古老的图腾,平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随着凌迟后遗症平复,盛灵渊的感觉也越来越敏锐,此时他已经能从剑刃上若有若无的触碰中,感觉到宣玑手指皮下血流的声音。大魔头很有蛰伏的耐性,也不怕别人摸,只是看着那一小段在皮下若隐若现的血管,一阵阔别了几千年的饥渴感突然涌了上来,让他几乎没法集中注意力听那两人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想喝血。 盛灵渊定了定神,虽然记忆像个破败的口袋,空荡荡的没剩下什么,但他觉得自己以前应该没有这种胃口。他一时判断不出自己是单纯想喝血,还是只对这小妖的血感兴趣,细细地体味着那一阵一阵的焦灼,他觉得有点新鲜。 这时宣玑仿佛察觉到了危险似的,手指倏地一缩,对肖主任说:“你还记得总局档案里,关于‘镜花水月蝶’的部分是怎么说的么?” 不等肖征回答,他就自己背了出来:“‘镜花水月蝶’,寄生生物,一级危险,只寄生在人体。幼虫和卵可以长期休眠,一旦长成成虫,就不再具有寄生新宿主的能力,离开原宿主、或是原宿主死亡,成虫往往会在短时间内随之死亡,通常是一小时以内。” 宣玑一指身后的玻璃封锁箱——他一走开,那小蝴蝶就又出现了,安安静静地伏在玻璃壁上:“你看看那位,从宿主身上拿下来几天了吧?我看它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得很。” 肖征从兜里甩出个鳄鱼皮的钱夹:“从现在开始,你每坚持说一分钟人话,我给你一百块钱。” 江湖传言,说肖主任是个富二代,家里有矿,上班工作压根不是为钱,就是为了自我实现,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哎,没问题,爸爸!”宣玑对着五斗米,腰立刻软得柔若无骨,二话没有,整个人都端庄了起来,“感染镜花水月蝶的人之所以不容易被发现,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你想,如果蝴蝶脱离人体后能生存,还能在人体内繁殖,那会是什么场景?感染的人死以后,尸体七窍中会飞出一大帮五颜六色的小蝴蝶。父亲大人,咱可能已经看了无数场恐怖版《梁祝》现场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全套隔离服的研究员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肖主任,检验结果出来了!从毕春生家里搜出来的半罐虫卵都是没有繁殖能力的处理蝴蝶……” “那么问题来了,”宣玑磨蹭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东川的那个小男孩,到底有什么特别?” “我们排查了那男孩所有的社会关系,他跟异控局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这个事件里,跟他接触过的只有最后一个祭品季清晨,”肖征语速飞快地说,“季清晨没什么特殊的,也是毕春生救过的人,平时靠做视频和直播赚钱——不过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直播,都是些哗众取宠的东西。哪有事故他往哪钻,夜路走多了,有时候也遇见‘真鬼’,他经历过的一起食人兽事件是毕春生处理的。” “他是最后一个祭品,‘没什么特殊的’本身就很特殊。”宣玑说,“这个小胡子在网上放了四十多个短视频,还有十几场直播,这几天我都翻了一遍……” 肖征一愣,没想到宣玑看似吊儿郎当,工作居然做得这么细致,震惊地问:“你全看了?就这么几天的时间?” “对啊,”宣玑莫名其妙地一摊手,“零碎时间,顺手翻一翻——你平时不刷短视频吗?就……等车、洗澡、上厕所,吃饭……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没有‘吃播’,你拿什么下饭?” 肖征:“……书。” 宣玑也震惊了:“你有病吧?” 网瘾青年和铁血老干部面面相觑,互相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肖主任这会用得着他,只好暂时求同存异,问:“他的视频怎么了?” “这四十多个短视频里,大部分内容都是他给别人解决‘灵异问题’,神神叨叨的,一看就是江湖骗子套路,”宣玑说,“一拨人固定追随他,没事就给别人讲‘大师’是怎么救命的。” “托儿吗……他们管那叫什么,‘网络水军’?” “还真不一定,这些人叙述水平有高有低,每个人的故事都有自己独特的版本,如果是水军,水得太真情实感了。不过虽然版本不同,但他们讲的经历都大同小异——都是有一天在什么地方偶遇了一个大师,大师给算出有劫难,一开始不信,回去过了几天,果然‘被孤魂野鬼’上身,症状是‘脑子很清楚,但身体不受控制’,拼命发出求救信号,家人看不懂,最后还是大师来救命——怎么样,症状听着耳熟吗?” 肖征沉思片刻:“你的意思是,这个季清晨可能之前就接触过镜花水月蝶,或者类似的东西。” 宣玑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样子像个死没正形的花花公子,举起剑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看了一眼表,不客气地从肖主任钱包里抽了五百块钱。 “五分二十秒,都是熟人,零头给你抹了。飞机准备吧,我这就去趟东川,带人过去查这个季清晨的祖宗八代。”宣玑把钱包还给肖征,当着研究员的面,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放心。” 肖征一滞,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放心,如果只有这么一起蝴蝶变异事件,只要查清楚了,就能把影响降到最低,不会闹大。 不知为什么,肖征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觉得如鲠在喉。 宣玑拎起重剑走了,剑里的人魔还在猜自己没听懂的词:“准备什么鸡?” 异控局里因为自查的事,闹得人心惶惶,善后科官司缠身,更是恨不能自己不存在。 宣玑一进办公室,就感觉自己是误闯了植物园——到处都是刚剪下来的绿萝叶,用塑料矿泉水瓶装着,贴墙角挂了一排。 罗翠翠战战兢兢地解释:“领导,我一紧张,手指头和脚趾头就疯长,不受控制,不剪不行……那个,您今天有什么指示?” 绿意盎然,当然是怪养眼的,但一想起其中一部分是顶破了老罗的袜子长出来的,宣玑就觉得整个办公室里充斥着迷之气味,他脚步一顿,已经迈进屋的腿又缩了回来:“罗翠翠,平倩如,还有……那个……算了,我都不熟。你俩再找个人,跟我走,出差去东川,其他同志麻烦不忙的时候收拾一下办公室哈。” 善后科的员工管理手册上有一些很刻板的规定,比如出差团队人数不少于四人时,才能动用部门专机,为了节约成本。毕春生不在了,于是善后科一个穿连帽衫的小青年被临时喊出来凑数,三十分钟后,他跟宣玑、罗翠翠和平倩如一起上了飞机。 “连帽衫”名叫杨潮,二十来岁,八字眉,脖子仿佛比正常人短一截,看着总像端肩,年纪轻轻就一脸愁苦,随身抱着一打书。 “这是我们部门的小杨,”罗翠翠介绍说,“特别会背书,什么都知道,好多事您问他,比从总局调档还快。” 杨潮刚要跟宣玑打招呼,张开嘴话没说一个字,先打了一串喷嚏,把五官喷得猪突狗进,好不热闹。 宣玑:“那个……身体不舒服的同志别勉强啊,换个人来也一样。” “没事,主任,我鼻炎,一紧张焦虑什么的就容易犯病。”杨潮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口罩戴上,瓮声瓮气地说,“我可以。” 宣玑不太放心,觉得这位也不太靠得住的样子,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行吧,反正是凑数的,再不靠谱,也比召唤大魔头的强。 “怎么出差还带本书?” “复习考研呢,”杨潮诚实地回答,“万一考上就得辞职,想多攒点钱,咱部门出差有津贴,还管饭,能省一天饭费,谢谢同事们给我机会。” 宣玑听完他这番精打细算,无端想起了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不由得悲从中来:“唉,那就走吧。” “羬羊。(注)”盛灵渊想,他从剑里“望”过去,正好杨潮往这边看了一眼,仿佛对上了剑的目光,他激灵一下,打了个差点把飞机喷起飞的大喷嚏,这让大魔头觉得挺有意思,“血脉稀薄至此,倒是敏锐。” 这时,飞机广播开始提示起飞。 盛灵渊还在想“起飞”是不是有什么隐含意的时候,飞机已经顺着跑道加速起来,随着“嗡嗡”的轰鸣声,离开地面,往天空拉去。 没放好的重剑因惯性倒了下来,宣玑下意识地伸手一接,手掌正抵在剑刃上,这把从他脊背里拔/出来的剑一下划开了他的手,血顺着剑身血槽流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羬羊——来自《山海经》,羊身马尾咩咩怪。 ☆、第十六章 剑里剑外的两位都愣了,从理论上说,本命剑不可能割伤自己——要不然宣玑每天把剑往后脊插,早就高位截瘫了。 盛灵渊实在没想到,这个铁“鸡”跑了两步,居然还腾空而起了,他一时失神,剑刃碰到人皮肉的瞬间,对鲜血的渴望盖过了理智。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人手上皮薄血管多,重剑一下嵌进了宣玑手心,血流如注,血槽眨眼灌满了,旁边罗翠翠听见动静探头一看,“妈呀”一嗓子,吓得发了芽,惊慌失措的绿萝茎绕颈,他绿油油地叫道:“血!我的妈!好多血!快停车……不是,那个……快救命!” 老罗把飞机喊得直颠簸,嘴里喊得有多热闹,人缩得有多快,生怕沾上血被人碰瓷似的。 旁边平倩如慌得一跃而起,忘了解安全带,又被拽了回去,兜里巧克力和鱼皮豆滚得满地都是。只有杨潮还算镇定,放下书就要过来帮忙,然而刚走两步,这位喷嚏大魔怪就抽着鼻子仰面朝天,预备喷发。宣玑生怕伤口沾一堆鼻涕,连忙隔空谢绝了他的好意。 重剑刃像长在了他手心里,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气。 盛灵渊很有点“既来之,则安之”的脾气,既然割都割破了,索性将血吸了个痛快。他仿佛已经饥寒交迫许久,喝到了一碗滚烫的肉汤,哪怕嘴里给热汤烫掉一层皮,也舍不得撒嘴。越来越多的鲜血涌入剑身,他的神智瞬间清明了许多,视野倏地开阔,一瞬间,他甚至可以透过重剑,将整架小飞机舱内所有人与物都尽收眼底。 在飞机“隆隆”的噪音里,宣玑耳边幻听似的浮起一声喟叹:“好鲜……” 宣玑胳膊上的青筋暴跳,顾不上飞机上应该禁明火,另一只手蘸着血,飞快地在剑身上画了个复杂的符文,重剑随他心意烧了起来,“呛啷”一声从他手心脱落,那耳边的声音轻轻地闷哼一声,但像浑不在意这点攻击,哼完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宣玑在火警响起来之前伸手一拢,将剑身上的火苗收回掌心,火光掠过,他在剑身反光处看见了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被火熏得发红,却仍是笑盈盈的,里头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平倩如终于摆脱了安全带,一阵风似地跑了过来。宣玑怕她碰到这把危险的剑,一脚踩住掉在地上的重剑,将它往座椅底下一摥,盛灵渊刚得了实惠,不在乎荣辱,随便他踩。 “主任,没事吧主任?割哪了?”平倩如被一地的血吓了一跳,带着哭腔问,“大动脉吗?” 宣玑无力道:“闺女,盼我点好行吗?” “等等,我们有急救箱,我这就给你找去,你你你再坚持一会啊。”平倩如慌手慌脚地跑了两步,又回头叫,“坚持一会!” “哎,”宣玑无奈地冲她一点头,“慢点,别摔了。” 本命剑毕竟是本命剑,重剑一脱离手掌,他的伤口就开始自主愈合了,几句话的工夫,被割断的手筋已经开始自己修复,宣玑托着自己的伤手,目光落到座椅下露出一角的剑柄上,神色莫测。 他沉默片刻,随后借着飞机的噪音,压低声音说:“你有点忘恩负义吧……这位‘陛下’?” 宣玑开始怀疑自己的本命剑,是午休前从刀一给的那堆典籍里,翻到了“人魔”的相关记载——是从那本残破的《东川巫人书》里翻到的。上面说,人魔是“大能堕落,引天地魔气入肉身所成,即使肉身毁灭,若其执念再起,仍有重聚魔气、再临人世之患。人魔之名不可言、不可心念,不可惊扰”。 简单说,别管一开始是什么,一旦从“人”到“人魔”,就变成了另一种的存在。原本的躯壳就好比一个装水的瓶子,瓶子碎了,水固然会洒,但在某些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洒了的液体仍有机会聚合在一起。 理论上,人魔可以附在其他有灵性的东西上。 宣玑不知道他的剑算不算“有灵性”,虽然它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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