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的外勤回答。 王泽就转着眼珠,溜达进来,一抬胳膊搂住了战战兢兢的管理员脖子,劝道:“W区本来就是废品收购站,估计是小偷走错了,真丢什么东西也不会造成严重后果,天干物燥,小心肝火……” “我找到了!”一个外勤忽然插话,手电光打过去,只见W区里存放着一个又一个棺材似的小盒,统一刷了白漆,上面阴刻着封印,密密麻麻地存着好几排,出声的外勤用手电指着一处角落,那突兀地少了一盒,像缺了颗牙。 肖征和王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刻,俩人表情同时变了。 “报告,遗失物品为断刀知春的残片。” 燕秋山在俞阳的宾馆里惊醒,睁眼的瞬间,他的瞳孔就像是一对被绝望浸透的石头。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好一会,陷在噩梦里的神魂才算归了位。 他仰在枕头上,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金属碎片。 碎片沾染了他的体温,暖烘烘的。 知春是上古刀灵,即使是被销毁的刀身,也要禁闭在地下六十层严加看守,生前死后都不得自由。 这半寸长的小碎片……是他仅剩的了。 此时临近傍晚,商业区开始喧闹起来,不知哪里传来吹埙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好像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燕秋山凝神听了一会,觉得那埙声乍一听悠扬舒缓,入了耳,却又说不出的寂寥零落,像孑然一身的旅人独坐于无垠天地间,火星垂目于十三州府,茫茫然不知来归处。 好烦,难怪吹得他一团乱梦。 燕秋山翻身起来,从外衣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隔音符咒,看了看没失效,就顺手贴在了窗户上,屏蔽了埙声。 洗了把脸,他无意中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眼底发青,白眼球上挂满了血丝,胡子也很久没好好刮过了,瞎长,野草似的里出外进,他感觉镜子里这位像个亡命天涯的通缉犯,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从兜里摸出一把多功能刀,贴着脸刮。 这时,门响了,门口传来瞎子的声音:“年先生,晚饭准备好了。” 燕秋山正走神,一不小心,在下巴上留下一道小口。 他下意识地脱口说:“没事。” 说完,燕秋山愣了愣。 方才梦里一闪而过的情景忽然清晰起来—— 他本来是个生活没什么规律的人,以前带风神,总是被紧急任务叫醒,拿凉水劈头盖脸地一浇,随便套件衣服就跑。 这么多年,在外面保持人模狗样的形象,都是知春打理的。知春会每天把他要穿的衣服面朝上叠好,放在床头,这样就算他闭着眼乱套也不至于穿反,有时还会趁他睡着给他刮胡子。 一开始也笨手笨脚的,那时候还不流行用电动剃须刀,知春有时候盯着他的睡脸走神,燕秋山睡觉又不老实,一不小心就会刮破他的下巴。然后知春就会自责得一天都跟自己过不去。燕秋山习惯以后,只要半睡半醒间下巴一疼,他就会随口说一句“没事”。 门口的瞎子疑惑地问:“什么没事?” “没什么。”燕秋山眼神冷下来,随手泼了点水,抹去血迹,“就来。” “船准备好了,明儿一早就走,”一起下楼的时候,瞎子小声对燕秋山说,“成不成都靠您了……” 一道阳光扫过来,燕秋山贴在窗户上的隔音符咒上忽然无风自动地发起抖来,他的房间在四楼,窗外半空中浮起一团黑雾,在窗户上映出个隐约的人影,那人一伸手,屋里飞出几道不易察觉的黑气,细线似的绕开窗户上的符咒,飞回他手心。 黑雾和人影一同散了,两分钟以后,俞阳的“新晋网红”——盛灵渊悄无声息地从燕秋山他们所在的宾馆后门走出去,置身于椰风中,准备溜达回咖啡厅,“营业”抵房费。 原来这个有高山人血统的“年先生”,就是异控局里传说的燕秋山。 盛灵渊方才把巫人咒“溯洄”吹进了《催梦曲》里,年先生的记忆就成了一本在他眼前打开的书——不过这本“书”可谓三纸无驴,燕秋山梦里正事没多少,看得陛下颇为暴躁。 不耐烦地,盛灵渊冷酷地咀嚼起方才窥见的梦。 燕秋山生于一个所谓“特能世家”,祖上应该是有高山人和几种妖族混杂的血统,已经两代没出过特能人了,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唯独这个燕秋山不知是返祖还是怎样,天赋异禀,盛灵渊估计了一下,感觉他的天资接近最初几代清平司半妖了。只是还年轻,要是能踏踏实实地磨练个一两百年,说不定能成气候。 可惜,此人诞妄多情,道心已毁,这辈子是没什么出息了。 知春是燕家祖传的古刀,因为传承断过几次,刀的来历已经没人知道了,刀灵一直沉睡,被燕家人当个古董供在玻璃柜里。燕秋山两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特能爆发式觉醒,把家里所有金属制品都给融成了先锋艺术品,惊醒了古刀里沉睡了数千年的灵,认了他。 知春刀身历史悠久,刀灵是全盛状态,却不知为什么,仿佛从没入过世的样子。一开始他懵懵懂懂的,单纯如纸,话都不会说,智力水平正好跟牙牙学语的小主人齐步走,谁也甭嫌谁傻。 一人一刀相依相伴,从两小无猜长到各生涟漪,若离若即再到情难自禁……盛灵渊对男欢女爱那点狗屁倒灶的破事没意见,但燕秋山足足半个时辰的梦里,颠来倒去全是这些玩意,把造梦人看得无聊至极,几乎想把他锤醒过来重新睡。 倒是他梦里那把叫“知春”的刀有点意思。 高山人最后一个拿得出手的炼器大师“天耳”,就是那个葬在俞阳海里的高山王养子,曾经在盛灵渊手里当过人质,高山王赐其王姓“微”,名“云”。 微云死后,鲛血和鲛脂越来越难得,炼器之术也逐渐衰微,后来盛灵渊诛灭高山王族,更是一把火烧光了炼器之术的三千典籍,到他二十年后退位,这门技术已经失传了。 “知春”这样漂亮的刀灵,应该是那个时代之前的刀。 那可真有年头了。 三千多年,至今器身无损,刀灵与真人殊无二致——赤渊里那堆器灵,别看都残成了那样,能存活这么多年仍有神智,当年肯定也都是百里挑一的上品——以这把“知春”的状态,绝对称得上是“绝代神兵”。 可为什么他从来没听说过? 到底是哪个大师的作品? 晚风一吹,分明不冷,盛灵渊却隐隐开始头疼。他有点想不起来这偏头痛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了,真如附骨之疽一样,生带来、死带走,没完没了。而且自从他跑了一趟赤渊,一无所获不说,这几天头疼发作得更频繁了。 他不由得越走越快,忽然,“喀嚓”一声,盛灵渊脚步略顿了顿,一低头,发现脚下石板居然被他踩裂了条缝。 “溯洄”确实会对咒主人有些影响,但那燕秋山不过是个修行了没有二三十年的凡人,神识在盛灵渊看来,比蚂蚁强不到哪去,根本不可能影响他;再说陛下无心无情,是个天然的反社会,早就七情断绝了,人间那点悲欢离合,他得强打精神才不至于看得昏昏欲睡,哪会有半点触动? 到底是什么让他突然心浮气躁到这种地步?燕秋山身上那点稀薄的高山人血统吗? 盛灵渊回头看了一眼南海的方向,闻到了海水特有的腥味,强行按捺住心头翻涌的杀意。 俞阳……古称高岭,这还真是他最不想来的几个地方之一。 俞阳可能也要变成宣玑的黑名单之一了,他混在一个旅行团中间,正在冥思苦想,到底应该怎么跟一米以外惊讶地看着他的谷月汐打招呼。 二队长,这么巧? 刚出差回来,你也趁周末去南方避寒流啊? 可不是么,都是为了省钱才连夜坐红眼航班。 左思右想,怎么都是尴尬,宣玑只好认命,他像牙周炎犯了似的,强挤出一个笑容,干巴巴地朝谷月汐挥了挥手。 妈的,早知道还不如自己飞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化用自《歌或哭》“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州府”——by海子。 ☆、第五十三章 “来都来了, 咱俩干脆互相交个底吧, ”机场咖啡座里,宣玑把两杯热饮放在桌上, 推给谷月汐一杯,然后开始给自己那杯加糖,他最近可能是因为睡不好,总是觉得冷,看见一点热乎气都想借来暖和暖和, 还总想吃高热量的东西,“我要去俞阳,显然你也是,这趟飞机就一站地。” 谷月汐没吭声,她鼻梁很细,嘴唇抿得很严,原生表情偏冷,沉默不语的时候, 总像是防备着什么的样子。 宣玑于是又说:“森林公园里,一通查不出来源的电话差点把拴好的人魔放走;肖主任的头发至今没长出来;月德公他们手里有研究院没对外公布过的新秘银;东川黑市上,已经抓住的嫌疑人在我们眼皮底下自爆,我们中间肯定有内鬼。不瞒你说,二队长,我也在怀疑你……” 下一刻,谷月汐和他几乎同时开口。 谷月汐说:“他跟这件事没关系。” 宣玑:“所以你调查我也是……呃?” 两人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了两秒。 谷月汐:“我调查你?” 宣玑:“所以你不是在调查我的剑灵?” 谷月汐确实看见王泽在群里发了个短视频,但没点进去, 也不知道什么内容。后来可能是觉得老王在那上蹿下跳地要红包很烦,干脆把群屏蔽了。听完宣玑的话,她一头雾水:“我调查你剑灵?” 这时,谷月汐的手机响了,王泽打过来的。 王泽在电话里难得一本正经地说:“月汐,你这两天回总部如果听说什么,千万冷静……” 谷月汐:“王总,我刚打了休假报告。” “哦,休假……休假好……”王泽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背景音很嘈杂,好像一直有人在他身边跑来跑去,还喊着什么,“我没看见,那什么,我这就给你批,你好好休息……” 谷月汐皱起眉:“出什么事了?你刚才说我‘如果听说什么’,听说什么?” 宣玑耳音很灵,也听到了她电话里王泽那边的杂音,顺手发了条信息,给一直占线的肖征:“总部没出什么事吧?” 王泽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在谷月汐察觉到不对劲,一再追问后,说了句什么。 与此同时,肖征回了信—— “有人偷走了知春残片。” 谷月汐腾地站起来,差点撞翻饮料杯。 “肖主任,封印盒是供电系统故障的时候被盗的,监控没拍到。” 肖征喷了口带着火星的长气,感觉自己错信了当代科技。 “除了W区,其他区域的禁制我们都是定期加固更新的,尤其是那只变异的镜花水月蝶附近。”管理员声气微弱地解释了一句,又嘀咕道,“但这个贼小心地绕过了其他区,我觉得他对咱们内部管理挺熟的。” 所谓刀灵,再像人,那也不是人。刀身是刀灵的命门,刀身一碎,刀灵就灰飞烟灭了。销毁后的刀残片就跟一盒骨灰差不多——假如一个人被大卸八块死了,不代表把这八块重新缝一缝,人还能凑合活过来。再厉害的外科医生也不行,缝纫机都不行。 肖征实在想不出,偷知春的残片能有什么用。 事先熟悉地下六十层的情况,断电,打时间差潜入……就为了偷一把断刀?如果这个贼不是吃饱了撑的,那…… 肖征抬头瞥了王泽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跟上,一直到了没人的地方,肖征才压低声音问他:“你们风神有燕秋山的消息吗?” 王泽不笑了。 肖征烦躁地叹了口气:“我没别的意思……” 王泽:“那你是什么意思?” 肖征不言语了,静静地盯着王泽。王泽这个人,外热内冷,而且懒得惊人,听说失窃区域是W区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他绝对打个哈欠掉头就走。 肖征了解他,这会儿他上赶着凑过来就很可疑。 “燕总要是想做什么手脚,不会等到现在!”王泽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肖主任,我们拿你当兄弟,你拿我们当什么?” 肖征:“要是燕秋山想把知春的残片要回去,今天这事我替他把锅背了,我去跟黄局交代,大不了老子辞职不干回家继承家业!那要不是他呢?” 王泽狠狠地咬了咬牙,一张总是有几分不正经的脸阴沉下来,无端带了点匪气。 “要不是他,偷走知春,只能是针对老燕,你跟我这叫什么板?”肖征瞪了他一眼,掏出私人手机,拨了个号,不出意外,里面传来机械男声:“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燕秋山失踪的时候,局里找过,然而没有下死力气找——毕竟来不来上班是个人自由,燕秋山没犯法。无故旷工,单位顶多是扣发他工资、开除他公职,没理由像搜犯人一样,掘地三尺地派人去抓他。何况对于前任风神负责人来说,隐藏行踪太简单了,三年来,燕秋山蛛丝马迹不留,音讯全无。 肖征又翻出微信,燕秋山的微信头像就是他自己的工作证照片,微信名是本名,一点花哨都没有。 他很少发朋友圈,偶尔发一次,除了转发单位通知,剩下的都是知春。他在朋友圈发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的是个削瘦、高挑的男人侧影,那人站在窗前,正往外望着,修长的四肢扣着锁链,衬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有点长的头发挡住了眉目,只露出一个轮廓清晰的下颌,抿起的嘴角走向朝下,透出些许阴郁来。 照片罕见地配了文字:“少爷要吃毛血旺,咱也不会做,住附近的兄弟们给推荐个送外卖的店呗[笑哭]。我觉得他今天好多了。” 肖征和燕秋山的私信往来还停留在三年前,最后十几条都是肖征单方面在追问燕秋山在哪,但消息石沉大海,对方一直没回。 肖征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知春的残片被盗,最近你不管听说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千万保重!收到速回!” 可那信息再次穿过人海,再一次仿佛攘进了无尽虚空里,没有回音。 “偷刀的人碰过禁制,会留下痕迹,联系各地、各单位、各部门,密切关注异常能量监控网,重点是交通枢纽和人流量比较大的公共场所。”肖征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塞回兜里,推开王泽,对手下外勤们吩咐,“还有,在内网上发布搜索燕秋山的通知……” 有人小声问:“主任,通缉吗?” 肖征嗓门高了八度,怒道:“通你大爷!” 出声的外勤说错了话,就地缩成鹌鹑,大气也不敢喘。肖征用目光凌迟了他一遍,吐出一口浊气,冷着脸:“就以……紧急‘证人保护’的名义——王泽你干吗去?” 王泽方才趁肖征布置工作,打了几通电话,简单叮嘱了一下风神中几个跟燕秋山私交好的骨干。打到谷月汐的时候,说了没两句,他脸色突然变了,然后招呼都没来得及跟肖征打,急匆匆地往外走。 当天夜里,乌龙一场却殊途同归的宣玑和谷月汐上了同一个航班。王泽直接点了一队风神的心腹,紧急申请航线,开着风神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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