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既不会长久,留下一个孩儿又作甚么? 何况荀野此人特点鲜明得让她无法忍受,他的孩子,想必也同他一样吧? 天下尚未平定,无论如何,在此时怀孕都绝不可能是一件好事。 所以,杭锦书一直在采取措施避孕,在荀野看不到的地方。 她垂着眸子,清润的杏仁眼,微光黯淡。 荀野也一瞬沉暗了眼眸,良久失语。 过了片刻,他重新环绕住夫人单薄得宣纸一样的身子,低声道:“军医就快来了,无论如何,夫人会没事的。” 荀野总觉得有一股火热的烈焰堵到了咽管,这口焰火上不去,也咽不下,如鲠在喉,发作不出,只好向火头下了几记眼刀,吓得火头丢盔弃甲,恨不得抱头鼠窜。 杭锦书此时正逼迫自己冷静,自己与荀野虽然敦伦甚多,但一直以来她都在避孕,倘或今日的不适果真因为怀孕,那怀孕的时间要往上推算至丹阳城,那晚他要开拔,异常不舍,故而与她在榻上纠缠不休,叫了数次水,但等他一走,杭锦书立刻便服用了丸药。 那丸药两年来从没出过岔子,军医诊断也说她身体亏虚,有所不足,难以受孕,两年无子外人也看不出什么来。 如这一次,当真是因为药力失效,导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当着荀野的面,她自是不可能不要这个孩子,但如果受孕,也是一个契机,她可以借此与荀野商量,让他放自己回娘家待产,不再随军同行。 回了杭氏,便飞鸟投林,自有天地,一切都还可以再盘算。 她说服了自己,现在已经能平静接受几分了。 少顷,军医蹒跚着步伐进来,要替将军夫人看诊,荀野侧身让开,将杭锦书扶上行军床躺下。 军医资格老,医术高,当下不啰嗦,便替杭锦书望闻问切。 “夫人这不适症状有了多久?” 杭锦书谨慎诚实已回:“就这几日。” 荀野深是惭愧,夫人不适了几日,他身为夫君竟一无所觉,失察渎职至极。 军医沉吟道:“夫人的癸水这两个月是否如常?” 这是私密问题,从前在杭氏看这些的都是医女,免去了诸多尴尬,被军医一问,杭锦书怔了一瞬,这才想起,自己的癸水的确不大规律。 “已有两个月不曾来了。” 军医叹了一息,起身向将军行礼:“夫人脾胃不调,内里虚寒,身体并无大碍,但需要静心调养,切忌劳动易怒。老朽这就去开一副方子,夫人照方煎药服用,便能好转了。” 并非是怀孕。 这一帐子人神态各异。 荀野的指骨僵在半空之中落不下去,看不出一丝悲喜。 火头进退不是,说错了话,弄了个子虚乌有的怀孕,令将军和夫人空欢喜一场,只怕惹来大祸。 而杭锦书与香荔却是如释重负,只杭锦书不像香荔那般形于颜色,温声向军医致谢:“多谢大夫,原是如此,我身子弱,拖累行军,让夫君和长者担心了。” 荀野凝固的眼珠恢复了转动,她坐上行军床,将被褥替杭锦书扯上,缓声道:“别人胡言猜测,不必放心上。” 成婚两年多,夫妻之间虽无真情,却有默契。 杭锦书多日无孕,但对于这件事,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从未向对方提及。火头今日一语捅破了这张窗户纸,杭锦书则必须要面对。 她向荀野道:“夫君,我自小体弱,恐不宜生子。夫君是人中龙凤,将来或可贵极无两,如若夫君要人传承宗祠,只怕,只怕此番南下扣关,夫君要早作打算……” “夫人!” 荀野突然像被踩了尾巴,失态地起身,脸色呈现出压制不住地勃勃怒意,但也只是一瞬,见杭锦书惊吓之后,他咬住了牙,再不敢露出凶相。 不敢朝夫人撒火,将军一摆衣袖,沉声道:“我夫妇恩爱,难道是谁起了嫉妒之心,在我夫人面前搬弄是非,枯嚼舌根?谁要是再不识好歹挑拨我们夫妻关系,莫怪荀某剑不长眼!” 荀野入杭锦书的军帐时从不贴身佩剑,夫人不喜欢凶器,荀野从不在她面前表露战争的残酷,尽管夫人聪慧,并非全然无知。 帐子里噤若寒蝉。 火头被吓唬得不轻,连忙告退要逃。 军医随之出去。 荀野在腰间索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的佩剑在入帐前解了,真是糊涂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身,对杭锦书换了一副面具,和颜悦色起来:“夫人,那老军医忘记了留方子,我去向他讨来,你先歇着。” 也许能骗过夫人,但他骗不过自己。 当火头说夫人怀孕时,他内心当中有着极强的激动和惊喜之感,心里像猝然烧起了一团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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