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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回应无事,门外人才走。 突兀的手机铃声,将沈捷吵醒,他眯着眼睛看了眼屏幕,看清来电备注后,他瞬间清醒,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老仇?” “沈捷,快走,着火了。” 沈捷闻声下床,他拉开窗,窗户从外钉死一半,只能拉开一条细缝,浓烈刺鼻的黑夜滚滚挤入,呛得他连连咳嗽。 火势集中在东边房间,沈捷住西边靠里,暂时威胁不到他,现在逃生完全来得及。 沈捷推门出去,电话那头像是察觉他的意图,呵斥制止他,“沈捷!别过来,调查资料在老严房间的保险箱里,我打不通他电话,你去敲门,把资料带出去...” “老仇,我得先把你救出来。” “别来...”对方声音哽咽悲怆,似下定决心,“沈捷,别来救我,去找老严,你们俩把调查的案件资料保护好。” 四周温度骤升,沈捷眼眶通红,他咬牙骂了句,“这帮孙子,是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 “你知道就好...”又是一阵咳嗽,对方声音嘶哑,他苦涩,也不甘,“快去,别耽误了...” 通话突然中断,沈捷站在走廊,四面浓烟让他方向尽失,他蹲下身子摸索着往前,一间间找老严的房间。 期间碰上逃出来的同僚,俩人碰头又兵分两路,匍匐着向前。 烈火焚烧中,热水器接连爆炸,黑烟弥漫,沈捷彻底看不清东西,他靠上墙面,攥在手心的手机忽然响起。 是老严的信息,上面是一串数字密码和一个房间号。 沈捷回拨过去,没人接电话,他兜头浇了一桶凉水,从楼道下去,窗户全部封死,通往老严房间的唯一出口,被火苗吞噬,根本无路可走。 而往外的逃生通道,此刻畅通无阻。 生死信念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十年前的临江面貌,忽然在眼前闪过。 爆炸和熊熊烈火,迸射出强烈的热气波,老严砸破窗户,和沈捷完成资料的交接。 浓烟中,两人对视,热泪盈眶,沈捷狼狈跪在地上,朝他伸出手。 “老严,手给我...” 老严腿和腰已经烧伤,现在出去,只会是沈捷的累赘,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内心挣扎,摆手让沈捷走。 通道角落里,黑烟弥漫,沈捷眼睛被烟熏得看不清,泪流不止,全凭借着感觉把所有资料扫描备份。 消防和警笛声由远及近,大火持续了近四十分钟,半栋楼已经烧空,等沈捷做好一切,所有的通道都被大火吞噬。 沈捷肩背、手臂和手背,都有不同程度烧伤,密密麻麻的灼痛侵蚀着他的大脑,他把资料压在身下,手机攥在手里,抽干力气般躺下去。 也就是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沈捷开始窒息,一切感官的灵敏度都在渐渐消失,空气里的浓烟颗粒,完全覆住他的眼球,鼻腔也闻不到气味,只剩下耳边火苗嘶嘶啦啦的燃烧声。 沈捷强撑着撩开眼皮,四周火红伴随着浓黑,可在这中间,却有微弱的白光出现。 而白光的尽头,是岑沛安的身影。 沈捷如释重负笑了下,可实际上他瞳孔已经涣散,嘴角也一动未动。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沈捷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爱人,和这人世间。 ...... 临江在近持续高温近半个月后,一场瓢泼大雨,让盛夏暑气尽消,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新枝的涩青气味。 雨帘中,市中心医院外禁戒森严,车辆不予通行,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十字路口,刚要转头解释,后排的人已经拉开车门冲进雨里。 县级市临江,地理位置特殊,最近的机场修在临市,岑沛安买了最早的机票,下了飞机又被告知需要转火车,他等不及,出机场打了辆出租。 两百多公里的大单,一路上,司机都试图和他套近乎,沉闷炎热的气息中,岑沛安始终一言不发。 医院有些年头,墙皮在潮湿中发乌,电梯门开合缓慢又大声,岑沛安浑身湿透,发梢水滴不止,顺着他的轮廓往下,滚落汇集在下巴尖。 他无措地站在门诊大厅中央,视线环顾一圈,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导诊台的护士见状走过来,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住院楼不设特需病房,只得单独隔出一层,整层六楼安静如斯,走廊尽头的电梯封用,而上下楼唯一的步梯通道,左右把守着武警官兵。 重症监护室外,乌泱泱一群人,有站有坐,气氛焦灼忐忑。榆京有工作安排,沈云庭和沈康走不开,得知沈捷出事后,匆匆来看了一次,又都被召回。 高眠和其他家人这几天,则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外,昨晚,桂明灿和邓海宁他们才腾出时间赶过来。 外面雨势不见小。 护士把岑沛安领到一楼,朝里看了眼,好言提醒他,“你进不去的,现在六楼除了会诊专家和护士,其他人一概不让进。” 岑沛安摇头,只顾往楼上跑,结果在五楼楼梯就被拦住。 武警警惕地打量他,公事公办的态度,抬手示意,岑沛安听不进去劝,径直往里闯。 这边闹腾出动静,邓海宁站在六楼栏杆,磕了下墙面,引起楼下注意。 其中一名武警上去和他汇报情况,邓海宁军装未脱,气势强悍压人,眼睛半眯,视线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落汤鸡一样的岑沛安。 这种情况,岑沛安知道软磨硬泡没有用,只要没人发话,他根本进不去。 岑沛安衣服湿透,冷冰冰地贴在身上,瓷砖上延淌着他身上雨水的湿痕。他筋疲力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楼道角落坐下。 气温黏着闷热,岑沛安却冷得不行,他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在不知道会死寂多久的这段时间里,岑沛安唯一能做的,就是仰头看着通往六楼的楼梯。 老旧的瓷砖灰扑扑的,夜晚亮起的灯也不够亮,新交班过来的武警,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 到第二天傍晚,岑沛安衣服捂干,潮热中散发着酸馊味,他好像也没察觉,只觉得有点渴。 泡水死机的手机丢在一旁,他摸索着口袋,除了一张泡软烂掉的卫生纸,什么也没掏出来。 楼下有台自动贩卖机,岑沛安撑着墙面站起来,远远看着玻璃门,吞咽了下干疼的嗓子,最后又回到那个角落坐下。 盛夏总是时晴时雨,傍晚霞光满天,从窗外映照进来,一道颀长的影子交叠在其中,映照在岑沛安脸上。 岑沛安抬头,看着朝自己走近的人。 “我叫桂明灿,文商银行的行长,我去启辰拜访方屿舟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桂明灿脸上淡淡笑意,“还记得吗?” 这么说,岑沛安是有点印象,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他又问,“沈、沈捷呢?” “病房里。” “他醒了吗?伤得严重吗?” “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岑沛安垂下眼眸,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黯然无助,紧接着压抑的哭声回荡在阴沉的楼道间。 泪水控制不住地从岑沛安眼眶滚落,他不知道人原来可以流这么多眼泪,可以哭得这么绝望彻底,这么专注毫无顾及。 眼泪就那样大滴大滴砸在他手腕上,像是高温下的沸水,烫得他生疼。 “能、能让我上去看看他吗?” 岑沛安竭力忍着抽噎,他努力咬清字节,恳切的语气让人于心不忍。 他求桂明灿,不停地求。 “这个我决定不了。”桂明灿无波无澜,他叹息一声,“起来,我给你开间房间,你住一夜,明天我通知你家里人来接你。” 岑沛安听完摇头,固执地不肯起来。 “你守在这里有什么用呢?”桂明灿说,“你见不到沈捷的,没有人会让你见他。” 岑沛安不说话。 他又说,“你真奇怪,明明讨厌他,现在却又非要见他。” 整个晚上,岑沛安都在否认他讨厌沈捷那句话,没人听,他就自言自语。 凌晨前后,医生来了一次,岑沛安从地上站起来,他想跟医生下去,被把守的武警拦住。 岑沛安被迫停下,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走回楼梯中央,仰头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一位武警面前。 他盯着对方,苦涩地牵了下嘴角,说:“我记得你,几年前你守在沈捷家门口,不让我出去,告诉我你是按规定行事...” 那时他们不让岑沛安出去,现在他们又不让岑沛安进去。 岑沛安徘徊在楼道,自顾自,又小心翼翼地低声呢喃,他嗓子太干,声音稍微小点就发不出声。 外人看来,就只是两瓣嘴唇上下在动。 “我知道你们现在肯定也是按照规定行事...” “可是我真的很想见见他...” “求求你们...让我上去行吗?” “求求你们...” 无人应答,持久虚无的空寂,加上两天两夜的身体和精神折磨,岑沛安再没有力气,他无计可施,脱力跪在地上。 很快,压抑的哭声转变为失声痛哭,陌生的痛感,突如其来地划过心底,岑沛安捂着心口伏低身子。 空气里灰尘跳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落魄、窘态又破碎不堪。 久等啦(部分情节我是瞎写的,没什么逻辑 (才发现今天是520,那就祝大家今天快乐? 62、重症监护室 桂明灿下楼,拦住前来制止大声喧哗的护士,重新走到岑沛安面前,让他跟自己走。 岑沛安还是不肯,他无奈气笑,才说,“起来,跟我先去吃点东西,再商量进去看沈捷的事情。” 岑沛安怀疑,可眼下也没有其他途径,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站起来跟他出了医院。 酒店离医院不远,岑沛安洗完澡,换好干净衣服,在餐厅囫囵扒拉完一碗饭,开口问对面的人,“沈捷醒了是吗?” “先不说这个。”桂明灿看了眼桌子上的空碗,拿起车钥匙说,“跟我去个地方。” 他走出餐厅,看身后岑沛安没跟上来,“到了地方我们再聊沈捷。” 窗外街景逐渐繁华,商铺稀少,岑沛安贴在玻璃上,疑惑的话没问出口,低调黑车在市政府门前停下。 桂明灿降下车窗,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手上的身份证件,对方退后颔首,随后升起栏杆。 桂明灿提前打过招呼,不让市政府出来人接待,他停好车,领着岑沛安拐进一条木质造筑的走廊。 有那么一瞬间,岑沛安甚至在想,新闻会不会是假的,沈捷会不会没有受伤,而是在尽头的某个房间等着他。 岑沛安加快脚步,无意透露内心忐忑,见前面人忽然停下,他也跟着站定,顺着对方视线望进一间展厅。 岑沛安诧异,他在门槛外凝视许久,脚步迟疑地踏进去,迷茫地环顾四周满墙地照片和旧报纸。 墙上照片黑白和彩色交替,按照时间线张贴整齐,有些是官方摄下,有些则是街头偶然出境。 而这些照片上都是同一张面孔,约莫二十八九岁,五官轮廓英挺深邃,利落寸头,身姿笔挺出众,尽显铮铮硬朗。 岑沛安不由得靠近,伸出手指,在触及的前一秒,他用力捻了捻指尖的汗,复隔着玻璃轻轻压上去。 陌生却又那样熟悉,那是二十八岁的沈捷,是岑沛安从没见过的年轻模样。 “我们今天聊聊沈捷。”桂明灿拧开一个玻璃收藏柜,拿出一本记录册递给他,“聊些你之前不知道的。” 临江因地理位置,早年是贫困连片区,其上面依附的省市官商勾起,地方势力严重,是块难啃,没人愿意啃的硬骨头。 沈捷军校毕业,在榆京做了两年机关实习秘书,后被调到临江。 刚来临江那年,沈捷是不被看好的,他手段硬,却沉不住气,还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 领导班子开会,十次有八次他都得踹桌子,为劳保、为残疾儿童、为孤寡老人、为乡镇修路、为谷物灌溉、为种田补贴... 桩桩件件难缠棘手事,别的领导不敢沾,沈捷全部揽过,他亲力亲为,打击腐败现象,瓦解地方势力,扭转不正之风。 沈捷在任四年,临江面貌大改。 展厅窗户正南,充裕的夏阳透窗而进,照射出层叠光柱,空气静谧,宁和。 岑沛安捧着那本记录册,他翻过一页,阳光照在珠光纸上,折射出晃眼的光线,身旁桂明灿还在说话,他听得走心,侧过身,看清上面的照片。 照片里,沈捷穿着黑色短袖,卷到膝盖的裤腿全是泥点,他站在田埂边,和稻田里的几位老乡说话,连贯的镜头拍摄,所以紧接着下一张,就是沈捷转过来笑的样子。 他嘴里咬着雪糕的木棍儿,冲着镜头笑得坦率明朗,意气风发。厚厚的本册里记录着那段风华岁月,记录着年轻、桀骜,且有为的青年沈书记。 岑沛安变得平静,紧拧的眉头,浮上淡淡笑意,他小心合上记录册,用掌心在封面擦了又擦。 “我知道沈捷对你做过很多错事,作为外人,我自然没有资格替他道歉,我说这些倒不是想替他开脱,只是希望你心里能好受一点。” 这趟来,桂明灿也深思熟虑过,他说,“忘记一个差不多要四十年吧,也可能四十年也忘不了,我只是想告诉,其实沈捷也不算是个一无是处,滥用职权的烂人,他也有可取之处对不对?” “他虽然不是好人,但仔细想想也没有那么不堪。” “如果没有办法忘记那段经历,那我希望将来无论在任何时候,你再次回想起沈捷,都不是只有憎恨和痛苦,也应该掺杂一点美好,哪怕只有一点点。” 岑沛安怀抱手册,垂下眼眸似在思忖。 桂明灿叹息,他完全理解岑沛安的心情,受过的伤害永远无法抹去,原谅又谈何容易。 “我能见见他?”岑沛安抬起头,眼底炙热情感,“我很想他。” 监护室里有仪器响声,明明有短暂间隔,岑沛安却觉得耳膜被击中了一种,伴随着神经的那种疼痛,从耳后血液流窜过全身。 岑沛安刚进门,还没有靠近,只是看见大大小小的仪器间,有张床,而沈捷就躺在上面 眼前的一起好像都白茫茫,雾蒙蒙的,岑沛安忍不住,他就远远站在那里,情绪顷刻崩溃,眼泪汹涌滚落。 岑沛安压抑着哭声,慢慢靠近,他挪到病床前,沈捷双眼紧阖,脸上罩着呼吸机,氧气罩下微乎其微的呼吸。他身上盖着病号服,露出的半个身子,裹缠着白色纱布,隐隐透着血迹,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 护士说沈捷没有醒过,也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岑沛安趴在床边,口罩里兜着的泪水,沿着他下巴往下流淌,他无措,害怕,克制不住地哭。 时至此刻,他似乎理解了沈捷说的,愧疚远比思念要猛烈,占据整个内心。 “沈捷...” 岑沛安小声叫他的名字,仪器上的检测,岑沛安看不懂,只看着那些峰状波浪不停地跳闪。 他还活着。 可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 岑沛安很小心地去碰他的手,那只安然的手上,指尖都夹着检测仪器,没有多余的手指能握。 “沈捷...你别睡呀...” 在那段掐着倒计时的时间里,岑沛安握住他的手,搁在脸颊上蹭,他贪恋爱人的那点体温,扑在床边泣不成声。 也可能是听见了他的声音,病床上的人微乎其微地动了下眼皮,他睁不开眼睛,只有唇角牵动一些微小幅度。 似直觉感应,岑沛安抬起头,凑到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沈叔,是我啊,我是岑沛安。”岑沛安蹭干净眼泪,靠他更近,“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 沈捷动了下眼皮。 岑沛安又要哭,可是这样见面的机会太难得了,他舍不得浪费在眼泪上。 他该说些什么,可是张嘴又说不出。 上一次见面还是冬天,到现在,岑沛安才意识到,原来那样漫长的冬季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和沈捷错过了这么久。 探望时间结束前,沈捷用仅有的意识和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太久不见自然光,眼前是一片虚,他看不清,仅凭借着潜意识,动了动手指。 岑沛安将他手拢在手心,贴在自己眼睛旁边,让他感受自己的存在。 “沈叔,我在这里,外面还有很多人都在等你,你不要睡,要快点好起来...” 沈捷的手指还是动,他像是有话要说,岑沛安缓缓转动视线,落在他手上,然后慢慢松开一些。 沈捷眼睛又闭上,他食指夹着仪器,坚硬冰冷,在岑沛安眼角轻轻蹭了下,继而张开嘴。 岑沛安屏息,俯下声靠近。 护士来叫岑沛安出去,他站起身,像是失去了支撑身体的脊骨,摇摇欲坠。 他跟在护士身后,垂下脑袋,泪珠大颗掉落,此时此刻,他才像是无药可救的病重患者。 岑沛安瘫坐下去,靠着墙面,他双手掩面,哭得很凶,谁来也问不出原因。 哭声响彻长廊,那样的绝望,让所有人心里都跟着颤。 那间病房、那一天、沈捷的那句话,变成了岑沛安一辈子的梦魇。 他听见沈捷说。 “沛安,别哭。” “这是我的报应。”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最开始沈捷强制沛安的时候,沛安对沈捷说过他将来会遭报应的(我埋的虐点 沈捷一直记得沛安说过的话,好的坏的,他都记得 63、他也只要爱 一周有余,沈捷病情不见好转,医院和家属再三深思后,决定转回榆京。 在临江,岑沛安还能待在住院楼里,见不着沈捷,起码可以看见医护进去,让他知道沈捷是安全的。 沈捷转回榆京三院,特需病房一楼有身份登记,非亲属,或无家属接待的情况下,一律不许进。 楼前有个小花园,岑沛安每天就坐在长椅上,从口袋里拿出那根上上签,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篆刻的字,时间无声无息,有时一坐就是一天。 连廊上时常有着装考究的人,他们三三两两,跟随护士进入安静的病房楼。 每到这个时候,岑沛安总会站在长椅旁,远远看着那些人进去,拐进电梯通道,消失在大厅。 所有人都可以进去看他的爱人,只有他不行。 岑沛安仰头,看着病房楼外的白墙,他不知道沈捷住在哪一层,不知道他住在哪间病房,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醒。 因为没有人会告诉他这些。 夏去秋来,一片银杏叶悄然飘下,岑沛安伸手接住,才意识到这是他和沈捷相识的第四年。 也就在那天下午,桂明灿走到岑沛安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岑沛安不解皱眉,看着极其普通的打印纸,他翻过来,空白处有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字和字直接空隙很大,每个字的笔画都很乱,一横一竖都歪歪斜斜,很像是生硬拼凑在一起。 那是几个难以辨认出的字。 岑沛安却一眼就认出来,他知道那是沈捷写给他的,因为那上面写着:去过更好的人生。 曾经扎向沈捷的那些冷言恶语,终于在这一刻,也深深刺中岑沛安那颗蚁酸腐蚀,千疮百孔的心。 他和他的爱人在这一刻感同身受,感受的不是热切的爱,却是彼此的痛苦。 岑沛安将那张纸条叠好,藏在手心,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敢去想沈捷是如何写下这几个字的。 他不敢想,意识模糊的沈捷是怎么躺在病床上,艰难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力气虚握着笔,又是怎么在看不清的情况下,凭借着直觉划出这几个字。 岑沛安又想,要是沈捷写恨就好了,可偏偏沈捷的一字一句都是爱。 秋雨湿绵,院子里的迎客松挺立在雨雾中,芳姐刚给三角梅搭好架子,回来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影。 “沛安,怎么不打伞呀?”芳姐操心,递上毛巾唠叨他,“这两天降温,容易着凉。” 岑沛安身上半湿,撩起搭在脖子的干浴巾,擦拭淋湿的头发。豌豆痕迹,着急从楼下跑跳下来,岑沛安朝它伸手,拍了拍沙发,唤它名字。 它认人,见不是沈捷,尾巴又耷拉下去,哼哼唧唧,可怜巴巴地趴在楼梯口。 沈捷的情况,芳姐不敢问,转身去收拾搭在沙发上的西装。 芳姐掀开防尘袋,仔细翻看袖口和扣子,岑沛安顿下擦拭的动作,看着她的动作,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西装,“这是沈捷的吗?” 芳姐嗯一声,检查完重新整理好防尘袋,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温和地笑笑,“上个月送回店里清洗缝补,刚刚才给送回来。” 岑沛安闻言微愣,他伸手接过西装,左右打量了一番。 他记得沈捷很少穿牌子货,衣柜里都是量体的手工西装,料子考究,剪裁精良,版型和手感比牌子的都好。 而且沈捷的衣服通常都按季度定制,极少会重复穿,这套西装可能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要不然也不至于送去清洗,甚至缝补。 岑沛安和她确认,“缝补吗?” “对,沈先生穿得勤,袖口和后领标签处都有磨损,他每次发现后,都让我送回去缝补一下。” 岑沛安更觉得不可思议,“每次?” “这是第三次了。” 岑沛安拉开防尘袋,翻开衣领,看清上面的品牌标识,这个牌子的衣服他也经常穿,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 “这个我不清楚。” “那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勤穿的?” “差不多两年前吧。”芳姐仔细回忆,“不对,不止两年了,应该是从你港城出事之后没多久,我就看他在穿这套衣服。” 岑沛安若有所思点点头,抱着西装上楼,在沈捷卧室门口站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推门。 岑沛安累极,他搂着沈捷的西装,脑袋整个埋进去,扑到床上,他努力尝试让沈捷的味道包裹住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获得一点安全感。 一点沈捷尚且在他身边的安全感。 睡意渐袭,岑沛安懵懵然,他紧搂住衣服,却因为脑海闪过的一个念头,猛地惊醒。 岑沛安从床上坐起来,他翻开西装内侧的编号,用手机查了下。 这是四年前款,是他和沈捷初见时,那年初秋的新款。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当时赔给沈捷的那一套衣服。 岑沛安走到衣帽间,似乎急需一个求证,他拉开衣柜门,视线僵落在中层的礼盒上。 取衣服的时间点,正好是岑沛安第一次逃走的时候,所以他从没有留意过这套衣服。 他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沈捷竟然还记得取。 品牌的包装盒崭新,丝带折得整整齐齐,放在盒子里面,连夹层的硫酸纸都保存的完好无损。 一排深色的西装间,一件米色的毛衣格外显眼,外面同样套着防尘袋,只是袖口羊绒有些磨损,不严重,但显然也穿过几次。 这件衣服岑沛安倒是记得,这是第二年冬天,他给姐夫吴墨买的新年礼物,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忘了拿回去。 当时沈捷还斤斤计较只有他没有礼物。 也是。 岑沛安好像从来没有送过他东西,总是不屑为他费一点心思,连那套穿到磨损的西装,都是沈捷靠算计得来的。 即便如此,他还珍宝似的留着,包装盒和打包的丝带都没舍得扔。 凌晨前后,窗外秋雨阵阵,打湿飘窗的毛毯,闪电狂风卷过,屋里霎时亮如白昼。 岑沛安惊醒,身上冷汗直冒,惊魂未定。他好久没有睡过安稳觉,只要一闭眼陷入睡眠,就会梦见一场没头没尾的大火。火势凶猛,火舌燎着逃生通道,熊熊烈火里,沈捷躺在地上,衣装狼狈地等待着被大火吞灭。 岑沛安哭醒,他仰躺在床上,感觉浑身身下都在疼,随着一呼一吸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扭动蜷缩着身体,捂着胸口,嘴里奔溃地自言自语,“怎么办啊...沈叔,怎么办...” “我快要喘不上气了...” “沈叔...你救救我啊...” 岑沛安声嘶力竭,这段时间的平静,在充满沈捷味道的密闭房间里,第一次土崩瓦解,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无论岑沛安如何安慰自己,也无论他作出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他才明白,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没办法冷静,也没办法理智。 他只要沈捷平安,只要沈捷的爱。 天光乍破,一缕白光透进二楼,岑沛安失魂落魄,颓废地走到书房门口。 他隔着一段距离,久久凝望着观音,最后走进去。 岑沛安不信神佛,也没有正经拜过,但世间信徒似乎都一样,只要有所求,就会无师自通。 岑沛安抽出线香点燃,虔诚地上了一柱香,他双手合十,唇瓣颤栗不止,鼻咽哽咽声克制。 线香燃烧大半,书房内沉香缭绕,岑沛安还保持着祈愿的姿势,他其实求得不多。 隔着焚香朦胧,香炉里线香跳闪,岑沛安和观音对望,他愧疚,忏悔,求观音庇佑他的爱人。 这段痛苦扭曲,无法直言的爱似乎已经为时已晚,所以他也求神明能再给他机会。 岑沛安跪在地上,膝盖撞在坚硬的地板上,他深谙不疑,再次双手合十。 他说。 “菩萨你看看我吧。” 第一把刀是沈捷写在纸上的那句话,那句话是沛安第二次被逼回来,他俩的对话(沈:什么是更好的人生?沛安回答:没有你的人生就是更好的人生 第二把是那句“所有人都能进去看他的爱人,只有他不行”这句对应的就是当初买礼物,沈捷的那句“所有人都有,只有我没有”(两个人都被彼此的爱孤立在外 再就是一些小虐点,比如那套衣服(是最开始沈捷讹他的),比如最后沛安祈求观音,这些我觉得还好,不算虐(下章会有甜头的 64、配偶 特需病房三楼,护士刚查完房,从靠南那间病房出来,迎面看见电梯里出来一位军官。 护士退到一旁,紧张颔首,看着对方打开刚刚查完的那间病方门。 病房设施一应俱全,桌面沙发米色桌布,花瓶里插着早上刚换过的花束,算不上温馨,但也不冷清。 邓海宁脱下外套,穿过客厅,走到卧室门口,床上的人正配合康复医师做日常训练。 “阿姨说你这两天恢复的不错。”他唇瓣开合,发出一声轻轻的呵笑。 沈捷跟着附和笑了下,他抬起受伤的胳膊,上下缓慢摆动,“邓少将大忙人一个,我还以为你抽不出时间来看我。” “刚盯完演练。” 领导讲话,场合正式还是非正,都听不得,康复医师叮嘱完剩下的几个动作,收拾东西出门,顺带掩上门。 邓海宁走近,瞧他手臂上的疤,从手背一直攀向肩头,皮肤呈现出淡粉色,微微增生凸起,说实话,不好看。 “去不掉了。” “嗯。” 沈捷倒不在意,态度不以为然,谨遵医嘱做完康复训练,侧目睨他一眼,“今天单独来找我是有事?” “也不算有事,就是好久没坐下聊聊了。” 邓海宁拉了把椅子,放在床边,他刚坐下还没张口,反被沈捷先发制人。 “我妈的说客吧。”沈捷肯定语气,脸上情绪淡淡,“昨天桂明灿刚来过。” “那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铺垫了。”邓海宁姿态闲散,抬起脚腕压在另一条腿上,“打算怎么办?” 沈捷不懂,“什么怎么办?” 邓海宁朝病房门的侧了下脸,“和外面那个姓岑的。” “没想过。” “是没想过断,还是没想过继续?” 沈捷皱眉,卷起手腕处的病号服,抻了抻袖口,语气不耐烦,“我不记得你这么爱多管闲事?” “闲事?”邓海宁放下腿,身子前倾,神情略含深意,戏谑道,“这可不是闲事,沈总因为一个小朋友爱得死去活来这事,现在是大院的头等大事。” “......” “行了,玩笑话不多说,我是当真问你打算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就是还想着?” 沈捷没接话,扭头望向开敞的窗户,落叶纷沓,榆京已然深秋。 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邓海宁不诧异,他只是叹息。旁人听沈捷这话,估摸是觉得他在动摇,但邓海宁清楚,他没有,他只是在琢磨万全之策。 “沈捷,你也不是年轻那会儿了,做事情别冲动,也别这么固执,阿姨也是为你好,你在监护室那段时间,她是真吓着了。”邓海宁停顿片刻,“她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眼看快要倒下,还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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