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的血月投射下冰冷的辉光,以利亚沉默地看着她手中鲜红的月季,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蜜莉恩.迪蒙,如果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的“愚蠢”,那你又是为什么? 以利亚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动,那种冲动驱使着他险些问出这一句话。 庞大的暗影笼罩了整座走廊,蜜莉恩手中提着的灯盏剧烈地摇晃,最后“砰”地一声,玻璃炸裂开来,盛放煤油的小罐砸落在地,泼在她的脚上。 火焰尚未来得及蔓延便毫无缘由地熄灭,蜜莉恩丢开手中残破的灯盏,看向了以利亚:“谁允许你随意走动的?” 她仿佛没有“看见”以利亚身后狰狞扭曲的暗影,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向了他。 “教廷的神子阁下,您还有身为俘虏的自觉吗?”蜜莉恩一把拽住了以利亚的衣领,他看见她勾起一丝冷艳甜蜜的微笑。 她话音未落,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将以利亚摁在了墙上,一手从裙袋中抽出烟管,深吸一口,仰头亲吻了过来。 以利亚瞳孔收缩了一刹,下一秒,剧烈的疼痛与刺骨的冷意同时袭上了脊梁,如果不是蜜莉恩咬住了他的嘴唇,他险些克制不住地发出声响。 好痛。以利亚下意识地咬牙,却不小心咬破了纠缠上来的舌尖。眼前的女子皱了皱眉,却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将烟气连同血液一同渡给他。 剧烈的痛楚与冰冷过后,就是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以及敏感。 他的感官仿佛被突兀地放大了数倍,无论是女子细腻柔软的唇舌,还是萦绕在鼻尖的血香都变得清晰刻骨,紫色的眼瞳就在咫尺之距,冷冰冰的,却令人安然。 太糟糕了。以利亚摁住蜜莉恩的肩膀将她推开,女子也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任由他用手臂用力地擦拭着嘴唇,神情似笑非笑。 “我应该罚你去密语之间,小羊羔。”她哑哑地低笑。嗓音仿佛酝酿着情欲的迷蒙,可她的眼睛却没有在笑。 以利亚看着她,也扯了扯被她咬出血的唇角:“我知道了。” 第227章 深庭恶之花 尼尔森.瓦奥莱特, 奥比斯帝国的第一公爵,名门中的名门,权贵中的权贵。 身为一个年纪轻轻便独挑大梁、从已逝父母的手中接掌瓦奥莱特家族权利的少年贵族, 尼尔森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不识时务的蠢货。 他并不是一个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他很明白, 在极端情况下还拉着人问东问西完全就是一件拖后腿的事情。 但是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只能被动遵循他人指挥的经历对于尼尔森来说也很陌生。在蜜莉恩离开后, 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米舍里的宫殿。 尼尔森小心地将蜜莉恩摘下的白蔷薇护在心口, 他抬眼扫视米舍里的宫殿四周,很快便发现了漆红色的矮房。 说句实在话,那房子实在很显眼。在一众黑白灰的建筑物中,那唯一的红色就像一杆鲜艳的旗帜,如浑身沐血的骑士般沉默地伫立在峥嵘的大地上。 尼尔森放缓了脚步, 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直到举止恢复了从容,这才迈步朝着红矮房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去打量, 红矮房前只有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他没有佩戴口罩。 这个发现让尼尔森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蜜莉恩为什么要那么叮嘱, 但如果真的撞见了异常, 无法将白蔷薇送达的尼尔森很难不为蜜莉恩感到心焦。 尼尔森朝着黑斗篷的人影走过去,将手中的白蔷薇递了过去。 他在靠得极近的情况下压低声音道:“公女殿下摘了一朵红月季离开了花园, 让我带着这朵白蔷薇来找红矮房下的黑斗篷。” 尼尔森推断红花与白花或许是某种约定俗成的暗语, 但他记得蜜莉恩提到了“违反规矩”, 如果不将情况交代清楚, 或许会导致事情发生偏移。 身穿黑斗篷的人低垂着头颅, 看不清脸,听见尼尔森说完,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却不接尼尔森手中的花。 只见他转身提起一盏油灯,示意尼尔森跟上。尼尔森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沉吟了片刻,还是遵从了斗篷人的指引。 两人走进了红矮房,穿过一间简陋的生活起居室,来到了储藏食物的地窖。斗篷人不知拉动了什么机关,尼尔森便看见地板竟缓缓裂开了一个向下的通道。 原来红矮房只是外部的伪装。尼尔森面不改色地跟在斗篷人的身后进入了隧道。隧道内部燃着油灯,看样子并没有密道常见的缺氧或是含有毒气的情况。 实际上,大部分贵族的城堡都拥有以供逃生的密道,但这往往是只有族长才知道的秘密。如今,迪蒙公国藏匿的暗影,终于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尼尔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地道中的环境,虽然密道昏暗,但尼尔森的影子刻录过瓦奥莱特家族的血缘魔法,可以通过影子召唤死士,因此他并不慌张。 走了一段不算短暂的路程,尼尔森估计是为了避免外界的声音干扰,他们终于踏在了平缓的地面上。 尼尔森踏下最后一节台阶前,周围还是一片昏暗,在他踏下最后一节台阶后,“啪”地一声,四周突然变得敞亮。 尼尔森有些诧异地抬头,却发现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圆桌会议室,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四方座椅上居然坐满了同样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这些人的斗篷与最开始的黑斗篷有明显的不同,鎏金的纹路似乎昭示着某种神秘的意向。然而尼尔森无心深究,他的目光被他正对着的壁画给吸引了。 一行端正冷肃的文字被刻画在穹顶的上方,会议室的四角摆放着四座雕像,分别是手持大剑的骑士、手持权杖的魔法师、手持天秤的女神与手捧书籍的学者。 [我们拯救(Save),我们保护(Protect),我们反抗(Resist)。] 而在这一行字的下方,又以较小的字迹铭刻了几段略显晦涩的法则,字迹被人镀以了金色,在烛光下反射出庄重的色泽: [1、缄默是守密人的美德。] [2、工作时请戴好你的斗篷,但不要佩戴口罩。] [3、红色是危险;白色是悼唁。持红花而来,是隐秘之敌;持白花而来,是告死之人。] [4、持红花者,前往苦痛之坑;持白花者,前往卢奇菲罗。] [5、归来者请以明镜映照自身,人类有且只有两只眼睛,可少不可多;人类有且只有一个鼻子,可少不可多;人类有且只有一张嘴巴,可少不可多。] [6、苦痛不会让人微笑,鲜血不能让人祈祷。] [勇敢与自我,求知与牺牲——隐秘为进化而舍弃所有,人类为黎明而奉献全部。] 语句仿佛暗语一般晦涩难懂,但粉饰太平的表象之下又好似潜藏着难以言喻的苦痛。 尼尔森微微眯起眼睛,这才发现法则的最底部还刻着一句话,就在距离最后一句话很近的位置。 这一行字没有被镀以金色,凌乱而又潦草,底色是已经泛黑的红色。若是仔细观察,周边甚至还有零星斑驳的圆点血迹,仿佛在极近的距离飞溅了上去。 就像是在回应“隐秘为进化而舍弃所有,人类为黎明而奉献全部”这句话一样,那个刻下这行字的人也是在极端混乱的情况下留下了驳斥之语。 尼尔森几乎能从那一行字中感受到凌厉的锋锐之气,他仿佛看到那个人在失去理智、彻底陷入疯狂的前夕,满怀不甘地留下这一行字,随后自尽。 ——[我们没有不同,我们可以不同。] …… 密语之间——迪蒙公国用来惩罚皇家子嗣的特殊禁闭室,如今尚且存活的恶魔之子,基本在成年前都去过这间特殊的禁闭室。 望凝青当然也去过,在她将排行第三的恶魔之子,也就是斯蒂恩.迪蒙的同胞妹妹给埋在花园之后,她被亚巴顿大公责罚,并独自一人在禁闭室内待了七天。 记忆中,密语之间的内部没有任何的光照,只有几个只能用于通气的管道口。但那管道口只有拳头大小,被关在其中的人也无法通过管道爬出。 密语之间的内部摆满了带血的、仿佛刚割下来的牛的头颅,满室都是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但是恶劣的生存环境、腹部的饥饿与刺骨的寒冷其实不是最痛苦的事情,最糟糕的或许是那时刻不停、在耳边回荡的絮语,而你却不能休息。 望凝青沉默无言地坐在密语之间的地面上,华丽的长裙与污浊的地板并不相配,她依靠在墙边,想起了一些非常久远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疯掉,最好拼命、拼命地睁开眼睛。”望凝青看着靠在自己对面墙壁上的以利亚,语气冷淡,不复方才在走廊上暧昧撩人的亲昵。 身穿侍从服饰的以利亚同样席地而坐,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微垂着头。他苍青色的眼眸蒙了一层薄薄的云翳,看不出多少情绪。 听见蜜莉恩的话语,他涣散的眼瞳这才轻微地转动了些许,看上去终于有了几分活人该有的生气。 “在这里,不能睡着。”望凝青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冷气,此时密语之间的温度低得有些吓人,就连吐息都变成了冰白的雾气。 望凝青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沦落至此,早知道以利亚会接过了那朵红花,她也就不再多此一举了。 “在那两朵花彻底枯萎之前,我们不能出去。” 密闭的黑暗空间容易勾起人心中的恐惧,但想到那刚才在密语之间外止步的怪物,这恶劣的地方反而能让人暂时松缓一口气。 但是,这也不过是将短痛变成长痛了而已,两人最终到底能不能熬过去,望凝青心里也没有底。这个世界比她预期中还要更加危险,不逊曾经的浮屠地狱。 如今的情况也只能寄希望于尼尔森那边了,如果尼尔森不掉链子,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望凝青没有跟以利亚交谈的性质,好在以利亚也并不想与她交流。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虽然彼此立场相驳,但望凝青对于气运之子还是有些信心的,能被法则与天道选中的气运之子无一不是意志坚定之人,想来以利亚也是如此。 望凝青料想得不错,但她却不知道以利亚的经历远比她所知道的要多得多,而他的那些过往,随便挑出一件都是会令人万劫不复的坎坷。 每一次轮回重来,每一次循环往复,实际都在以利亚的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口。以利亚不在意,但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他或许有所成长,但他其实还未能完全跨过那些摧毁了他人格的苦难。 当黑暗与寒冷降临,随之而来的便是灵魂上的伤疤被一点点地撕裂,那些结了痂的伤口,撕开后依旧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望凝青正想闭目养神进行冥想时,却突然听见了一声闷响。她睁开双眼,却看见以利亚蜷曲着身体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嘴里发出抑制不住的喘息与低喊。 身形修长瘦削的青年死死地攥着心口处的衣料,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痉挛,他将食指骨节咬在自己的口中,却无法止住悲鸣般的低喃。 好痛啊。以利亚神志模糊地想着,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令他想要呕吐,但空荡荡的胃袋却只能泛上酸水,让他不停地干呕。 好痛啊。他模糊的视野里看见了落在地上的头骨,谁的头骨?谁的?是我被肢解的手,是我被焚烧的尸体,还是在血池中沉浮的我的某一部分? 好疼,好疼。他听见了耳畔细细碎碎的低语,听见了嘈杂了流水与笑声。我在哪里?在那满是海水的囚牢里,还是在布满死尸标本的地下室里?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神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沦落于连神明都无法踏足的地狱? 豆大的汗水自额头滚落,以利亚颤抖地抱紧了自己的身躯。圣书上说,自杀是对自我的施暴,自杀者在死后注定会落入地狱。 以利亚曾经将圣书中的一切都奉为真理,但他不知道,还有怎样的地狱能与眼下的境况的相比? 他心中埋藏着那样深沉、隐秘却又不敢言说的渴望——即便不能回归神明的怀抱,他也想得到永久的安息。 “以利亚.塞维尔.伊登!” 浑浑噩噩中,骤然拔高的声音宛如一道闪电,蛮横不讲理地将他拽出了混沌的泥沼。 “不要睡,也不要听。”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隔绝了些许嘈杂的声音,“现在,照着我说的做——” 活人的肢体温暖且柔韧有力,以利亚早已忘记自己多久不曾接触过活着的、同类的躯体。 然而对于在泥沼中沉沦的以利亚而言,哪怕是一丝属于生者的温度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他在短暂的迟疑后,终是伸手回抱了那片暖意。 被他抱住的人沉默了刹那,却终究还是没有推开他。 “按照我说的去做,以利亚……” “现在,放空大脑,什么都不要去想,也不要去思考那些声音表达的语句……” 他们拥抱彼此,在这个冰冷、黑暗、看不见一丝光明的神弃之地。 第228章 深庭恶之花 望凝青没有想到气运之子的情况会这么糟糕。 如果人的心是一个水杯, 能容纳的苦难有限,那以利亚的杯子恐怕早已四分五裂,碎裂成难以复原的齑粉。 望凝青在检查完以利亚的身体之后,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以利亚有许多源自灵魂的创伤。 用她在这个世界以及艾什莉那一世学到的知识来说——“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 以利亚对很多东西都有本能的应激反应。 他看到尖锐物就会感到疼痛, 闻见血腥味就会反胃干呕, 望凝青诧异于他先前所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的稳定, 毕竟身体会对精神造成影响,他早该崩溃了。 ——有人说过:人会逐渐同他的遭遇混为一体, 从长远来说, 人也就是他的处境。 以利亚一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许多,但是据望凝青的了解, 以利亚被囚禁的三个月里并没有遭受足以伤及根本的皮肉之苦。 好吧,她已经习惯了。望凝青叹了一口气,她早该习惯自己入世后将会遭遇的种种意外, 更何况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稳定、不可控的。 望凝青原以为来到这个世界的主要任务是解决隐患,但目前来看,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气运之子活下去。 望凝青双手穿过青年的腋下, 勉力将人抱起。以利亚此时意识沉沦,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但只要不陷入深度睡眠, 暂时还是无碍的。 “以利亚。”望凝青轻唤气运之子的名字,人的名是最短的咒,呼唤名字有最基本的定魂作用, “醒醒, 以利亚。” 怀中的金发青年勉力睁开了眼睛, 他苍青色的眼瞳蒙了一层薄雾, 豆大的汗水不断自额角滚落,黏连了一缕璀璨的金发。 望凝青用身上的饰品作为尖锐物割破了手腕,将手腕抵在以利亚的唇边,让血液渗入他的唇缝。 虽然没有食物也没有净水,但望凝青的药血本就蕴含着最纯粹的生命之力,用以维系最基础的生命体征还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望凝青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她抬头去看放在入口处的两朵鲜花。花色依旧娇艳,看来时间并没有流逝多少。 望凝青拆下了身上华美却无用的饰品,避免无意间的割伤,之后便再次朝着躺倒在地上的以利亚伸出了手,想要拥他入怀。 彼此的体温互相传递,一定程度上减缓了酷寒的侵袭,以利亚的应激反应不仅表现在可能伤害他的事物之上,他对人的体温还表现出异样的眷恋之情。 即便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他依旧本能地追逐同类的体温,几乎是望凝青刚伸出手,他就给予了堪称积极的回应。 以利亚手腕翻转拽住了望凝青的手,微一施力就将人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望凝青身体失衡,不得不伸出双手撑住地面,然而,不等她起身,宽大的手掌却突然摁住了的后脑勺。 望凝青身上穿的是相当妨碍行动的贵族束腰礼裙,这个别扭的姿势显然不会让人好受。她面无表情地侧趴在以利亚的心口,却突然听见了一声悲戚的叹息声。 神之子宛如这世上最纯洁、最无辜的羔羊,满怀悲悯地躺在高筑柴薪的祭台上。 生的灿烂与死的寂静矛盾而又融洽地重合在以利亚的身上。那种美并非剔透而又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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