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动作没有,小心思还是有的。 尤其是在莫名受了冷遇的情况下,他们可都等着看狄其野的笑话。 狄其野在主公面前吹下“三战定青州”的牛皮,现在怕不是没本事露了怯,心里发虚,所以除了慌忙赶路,什么都不会做了吧? 到第四日,快入青州境内,将近未时,狄其野命令精兵原地休整。 若说这三日看出狄其野有什么优点,那就是与众将士同吃同住,一点都不矜贵矫情。 他吃什么都不抱怨,夜里扎营,也和老兵一样连发髻都不拆,早起带上头盔简单洗漱就翻身上马,利索得很。 普通兵卒不清楚,五位大少可清楚得很,狄其野的杂兵是主公从近卫军里给他挑的,保持了楚王近卫十项全能的优秀水准,但凡狄其野挑剔一些,想吃个什么用个什么,杂兵都可以轻松满足他的要求,但狄其野并没有给自己不同兵卒的特殊待遇。 优点看在眼里,缺点嘛就更明显。 狄其野正靠着那匹神骏得叫人眼馋的大黑马,就着水囊吃干粮。 大家一样风尘仆仆地赶路,偏他还是一副潇洒模样,简直气人。 五位大少交换了个眼神,右都督正要出列问一问狄将军打算如何三战定青州,就听见狄其野开了尊口。 “祝北河离咱们还有多远?” 说来辛酸,祝北河将军带着王师第三军,有步兵有骑兵,不同于狄其野的精兵人人有马,还押运着辎重粮草,狄其野不放慢行军速度,祝北河自然时不时就被丢在后头。 他们五个原本猜测狄其野是初次率领大军,没有经验,但奇怪的是狄其野丝毫没有要改变的意思,于是祝北河将军一路被迫玩追击战,累得苦哈哈。 这属于左都督的管辖范围,他立刻着人去与队尾查看,弄清楚了才回来禀报:“还需一个时辰。” 狄其野沉吟一声,片刻,挑眉笑问:“想不想打一场青史留名的仗?” 五位大少你看我我看你,不论心底是想看好戏还是被撩起了好奇,都斩钉截铁地答:“当然想!” “好!” 狄其野将掌中的虎符一抛一接,“全军上马,跟我走!” * 左右都督策马奔在狄其野身侧,虎豹狼骑三支冲锋军紧随其后,他们走的是人迹罕至的山间林谷,惊起一阵鸟雀乱飞。 奔袭半个时辰,日渐西斜时,他们已经来到兑山山腰间,而山下,就是青州贸易重镇,溪瓦城。 溪瓦城是桑城,城外绕着一条护城河,河道两畔皆是桑田,城中大小织场众多,机杼声不歇,百姓皆以养蚕纺丝为业,或是桑农,或为织工。 眼下正是春蚕将要结茧之时,城中谷场上晒着从邻镇买来的草龙,这些稻草编的草龙,是专供春蚕“上山”结茧用的。 接下来的战事开启与结束之快,出乎狄其野之外所有人的预料。 狄其野所有的命令都简洁明了,不容置喙。 溪瓦城上炊烟袅袅,正是家家户户做夜饭的时候。 绑有火油的箭矢如火雨一般射_向谷场。 稻草编织的草龙瞬间燃成一片火海,守卫不知何故失火,眼见着结茧所需的重要草龙被火海吞噬,急得敲锣打鼓喊叫守城士兵救火。 不同于溪瓦城只事桑蚕,上下游城镇都正是春季灌稻之时,城中清浅的水道不足救火,未免大火烧城,守城士兵连忙大开城门,从护城河中取水救火。 正是此时,狄其野率领虎豹狼骑旋风而入,将守城士兵杀个措手不及。 闪电奇袭,正是如此。 柳家和严家私下以富绅雇佣名义派来的燕朝士兵们没了城门倚仗,被狄其野的精兵打得哭爹喊娘,死了一半投降一半,令楚军兵卒们啧啧称奇,十分不屑。 天还没黑,溪瓦城的城头上,已经换易了帜,飘荡着楚顾军旗与狄字将军旗。 五位大少心急火燎地整顿了防务,一个接一个溜到了谷场上找狄其野。 狄其野正饶有趣味地观察手里的木盒,盒里是几片新鲜桑叶和一条圆滚滚的白蚕,只见白蚕懒洋洋地爬过,桑叶上就多了几个小洞。 他一抬头,五双好奇的眼睛盯着自己,乖乖地一声没出。 “想知道我怎么打的这仗?” 五位大少拼命点头。 狄其野心内满意一笑,正等你们来问。 * 祝北河将军手里拿着所谓狄将军留下的口信,整张纸就写了八个字,然后盖了个将军印。 那八个字是:先走一步,速来溪瓦。 祝北河将军默默把纸夹进军报里,着人快马加鞭送回荆州,默默带着第三军赶往溪瓦城,一路上默默盘算着回头找颜法古算个命。 不是因为他突然信了那假道士的邪,而是因为,有对比,才有伤害,失去了,才懂珍惜。他真不该嫌弃颜法古。 然后他看到了插在溪瓦城上迎风招展的楚顾王旗。 ?! 第14章 木盒传桑 楚王宫。 姜扬手里拿着两份快马加鞭送来的战报,一份来自攻打中州的陆翼,说是已经扎营等待战机;一份来自跟着狄其野的祝北河,报的是溪瓦城大捷。 姜扬开心得险些把他那柄骚气羽扇都给扔了。 “大楚之福,主公之福。” 从一开始,姜扬就认为狄其野这小子定是个人物,对陆翼也颇为看好。今日战报之差,不是陆翼不好,是狄其野太好。 姜扬从不嫉贤妒能,一心为大楚打算,此刻开心是真开心,向来儒雅的他满面喜气。 直到他瞧见夹在战报中那张八字留言纸。 姜扬看向一点都不惭愧的顾烈,无奈道:“主公,您神机妙算,这要不是祝北河,换了谁都得先跟狄小哥打一架。” “北河脾气好。”顾烈把欺负老实人贯彻得很彻底。 姜扬本是想铺垫一番,给狄其野讨个无过错,现在一看,主公压根就没责怪狄其野的意思,又反向操心起来:“虽说是狄小哥统领攻青,可这事往大了说是扰乱军纪,您可不能纵着他,多少得” 敲打敲打四个字,姜扬没说出口,但那个意思已经表达明白了。 “让他打个开心,回来,秋后算账。” 打个开心,姜扬琢磨着主公这话的真正意思是“随便他作”。虽然预感狄小哥此人不敲打必会再生新奇事,但既然主公都随便他作了,姜扬也只能呵呵干笑两声。 顾烈手指往桌上的那叠密报轻轻一敲:“看这个。” 自风族攻打雍州以来,已经攻下两城。 雍州被风族按在地上痛打,燕朝内部还在互相扯皮。 四大名阀是同党,也是利益关系。雍州是四大名阀中柳严两家的势力。王谢两家不愿意为柳严两家消耗自己的兵力,甚至非常乐意扯一扯他们后腿。 而且再过不久,王谢两家的中州,就要开始挨陆翼的揍了。 至于帝党。雍州雷州相邻,燕朝都城如今就在雷州,所谓唇亡齿寒,帝党本该派兵驰援雍州。 但雷州的守卫者不是泛泛之辈,是老将玄明。玄明当年是与楚王顾麟笙并肩的大将军,用兵奇诡,顾麟笙都曾自叹不如。 倚靠玄明战力,帝党核心韦碧臣自认稳坐钓鱼台,明摆着不想管雍州死活。甚至还想从中消耗四大名阀更多势力。 韦碧臣之前激怒顾烈,就是想拉顾烈入乱局。 燕朝退守北方,与楚顾势力隔着无主三州,就算他把顾烈气疯了,顾烈也得先把无主三州打下来,再来攻燕。 打无主三州,就等于打四大名阀。 而就算顾烈识破韦碧臣的激将法,为夺天下,还是得打无主三州。 四大名阀越乱越弱,他韦碧臣就越安全,这是夹缝求生之道。 但韦碧臣绝不会想到,楚军今日之战力,已是今非昔比。 前世顾烈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给了狄其野一个将军之位,狄其野在两年内为他打下了半壁江山。 这是后话不谈,天下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风族燕朝打起来,不会对楚顾毫无影响。 雍州是柳家严家势力,巧的是,青州大部分也是柳家严家的势力。 中州顾又是柳家的姻亲。 姜扬和顾烈分析着中州顾的异动,就在姜扬以为顾烈要对中州顾动手时,顾烈却道:“再等等。” 等什么? 顾烈不说,姜扬满腹疑虑,但也知道主公近日案牍劳神,于是没话找话夸道:“那日主公和狄小哥去逛集市,我还以为您真是陪他遛马,原来是主公有心提点狄小哥溪瓦城特产丝绸,我就说主公您不会纵着狄小哥胡闹。” 顾烈好悬没忍住尴尬。尤其是被姜扬这么一说,顾烈立刻反省,确实是有些过了。哪有出兵之前主公陪将军去集市遛马的?就算是试探狄其野出身,也显得胡闹。 这事绝不能认,于是顾烈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报,主公,狄将军带信。” “传。” 一个士兵捧着木盒进来,木盒上还有封信。 姜扬暗忖,难道是战术机密? 顾烈拆了信,里面是一张白纸,写着:记得喂桑叶,一日五至七片。 还不等近卫阻止,顾烈没让人查验,直接把木盒一掀。 一条圆滚滚的白蚕,趴在几片新鲜桑叶上,抬起“头”来,正和顾烈大眼瞪小眼。 姜扬又是好笑又是担忧:“这,狄小哥真是童心未泯。要么,我带走养着?” 顾烈脸上没什么表情。 片刻后,还是道:“留着吧。” * 那日狄其野把如何发觉溪瓦城只事蚕桑,如何从绸商发觉柳家暗线,又是如何找桑农请教春蚕养殖时节的战前机宜一说,五位大少心里是服气了一半。 逛个纪南城的集市,都能从丝绸注意到溪瓦城与纪南城的生意往来,从而发觉柳家在纪南城内有暗线。 这说明狄其野明察秋毫。 从纪南城内暗线,推测出柳家消息灵通,应当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从丝绸桑蚕到找桑农询问春蚕,推测出战机,定下奇袭之计。 这说明狄其野智计双绝。 那为什么只是服气了一半? 毕竟。 你有主公陪着在出兵前还去纪南城集市遛马吗? 你能在发觉绸商蹊跷时动用主公密探查他和柳家的联系吗? 你能让主公,大楚主公,陪你去找桑农问话,而且让主公帮桑农采了半晌桑叶吗? 没有吧? 所以,另一半得归功于主公英明。 五位大少面上是这么想,心底有没有想起军中流传的“主公初见狄将军就一直盯着他看”“听说主公还分了半个桃子给他”这种逸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狄其野一点都不在意流言,反手就把五位大少收得心服口服。 用什么收?模拟战。 虽然这个时代无法做到技术上的模拟,但是以敌军身份思考攻打战术,已经是闻所未闻了。 初来乍到就在楚王帅帐中大论破楚之计,真不是狄其野莽撞到那个地步,而是习惯性玩模拟战,复盘每一场仗,他都会正反交攻。 配合堪舆队制作的青州舆图,狄其野先是带着五位大少复盘奇袭溪瓦城一战,让他们思索假若他们为溪瓦城守兵,应当如何应对。 有了牛刀小试,再以顾烈当年的经典水战,鼓励他们同样进行对换模拟。 这五位大少也是军功卓着,对于战术战机各有千秋,但不论他们如何灵光一闪和群策群力,只要是和狄其野对阵,就算放下脸面不要,打到一半硬是说安排了埋伏,最终都得在狄其野面前败下阵来。 等到他们习惯了模拟对战,狄其野就放手让他们实验攻青的下一步——如何攻打铁桶般坚固的威远城。 这一次模拟,五位大少足足吵了两日,恨不得睡在狄其野的将军帐里,最后,交出了一份勉强让狄其野点头满意地答卷:以箭阵压制守城攻势,直接攻城。 即使有箭阵压攻,想要强行攻下威远城,伤亡必然惨重。五位大少早已不是新兵蛋子,但还是各个沉了心,誓要拿下威远城,绝不辜负即将牺牲的兄弟们。 然而等到上马出兵时,五位大少傻了眼。 “不是强攻威远城?” “为何要绕道势山?” 狄其野一脸的运筹帷幄:“谁说要打威远城?咱们绕道,去打曾且。” * “报,祝将军,狄将军带精兵走了。” “……” “这是口信。” 白纸上写:先走一步,请祝将军带兵在威远城外等候,切莫打草惊蛇。 至少不是八个字,还用了请字。 祝北河默默把白纸往信封里一塞,交给亲兵:“送给主公。加急。” 第15章 春蚕结茧 寝殿,楚王宫。 青色的纱幔帘笼被微风吹得柔柔款摆,此时已是深夜,侍人立于殿外守候,殿内本该悄无声息。 却不时从紫衫木案上传来轻微的簌响。 沉睡的顾烈眉头微拧,侧过身去,像是睡不安稳。 紫衫木案上的木盒里,一条圆滚滚的白蚕慢吞吞地从一片桑叶移到另一片桑叶上,呆了半晌,没有再吃桑叶,绕爬起来。 顾烈又翻了个身。 他心里隐隐明白自己是在做梦。 自前世八岁之后,他就不曾再有梦魇,今日为何会忽然沉入梦乡? 然而人在睡梦之中,毕竟是无法控制所思所想,顾烈这点清醒的念头转瞬即逝,迅速被梦境淹没了。 水。 上下左右都是无边无际的水,喉咙因呛水而烧痛,他试图游出水面,可身上的衣服太沉太重,挣扎都显得是徒劳的。 水上的天光被他奋力凫水的动作划得零碎诡乱,落入眼中似乎更加遥不可及。 身边到脚下层层叠深的黑暗,仿佛在诱惑他放弃挣扎,沉入可以好好安歇的宁静之地。 可他死了,谁来为楚顾报灭族之仇,谁来亡燕复楚呢? 他紧咬牙关,在生死一线间凭空得来一股力气,拼死上游,终于破开了水面。 香甜的空气涌入鼻息,他在筋疲力竭之前,爬上了河岸。 “你、你没死!太好了!” 他抬起头,一个面目不清的半大小子对他惊喜大喊。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装束,果然是湿透的女童裙裾。 约莫是十岁左右,为躲追兵,养父将他扮成女童,在一个较为偏僻的村庄住了大半年。 是梦。 顾烈冷静地想,为何忽然梦及逃亡旧事? 他张了张口,想说“别管我,滚开”,但梦里的他还是如当年一样,因为体力耗尽而昏了过去。 那个被顾烈不理不睬的态度惹怒,失手将顾烈推下河的半大小子,心存愧疚,把昏倒的他抱回了家,顶着娘亲的骂,央求娘亲帮他换下湿衣。 “犬子命数太轻,多灾多难,”养父和颜悦色地对送他回家的女子解释,“庙里说,只能当作女孩儿养,才能养大,否则……唉。纹身,也是为此缘故。” 女子不甚唏嘘,再三为儿子的莽撞赔不是,爱怜地揉揉他的脑袋,这才离去。 傍晚,女子又送来一碗鸡汤,说是儿子不懂事,非闹着要吃,只得宰了鸡,分顾烈一碗,当作赔罪。 他尝不出滋味好坏,好歹是知晓礼节,不用养父提点,有模有样地说多谢,夸滋味甚好。 再醒来,是半夜深更。 养父背着包袱,抱着他匆匆踏上逃亡之路。 他抱着养父肩脖,手脚冰凉,眼睁睁看着他们身后的漫天火光。 “顾烈,”他听见养父咬牙切齿地说,“你记住,这家无辜母子是因你而死。你背着楚顾灭族之仇,怎还能如此贪玩?如此言行不慎,何谈亡燕复楚!” 他认错。 是他不该给那对母子接近的机会,是他不够警惕,使得无辜丧命。 那火光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逐渐湮灭在浓重夜色中。 顾烈睁开眼醒来。 青色纱幔外亮有两支烛火,映出朦朦昧昧的微光,顾烈起身,趿着软鞋走到不再发出声响的紫衫木案边。 木盒中的白蚕将自己团在角落,从口器中缓缓吐出软白细丝,绕在身周。 春蚕结茧了。 * 威远城是青州巨城,下临烟波浩渺的平湖,上有势山山脉,易守难攻。 它与青州底下的荆州信州隔平湖相望,再往东就是出海口,是四大名阀汇敛青州财富的宝地。因此柳家严家屯重兵在此,将威远城守得铁桶一般。 威远城与平湖之间尚有遍地沼泽的芦苇荡,广无人烟,因此不可水攻。 故而,将威远城半包围的固江城、曾且城和势山城,就是狄其野选定的突破口。 狄其野带着精兵从山道快速绕过威远城,不入势山,向西直取曾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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