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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可不要…… 第35章 青城山谷 决定去青城山, 顾烈给狄其野的两个原因, 都是真话。 一个原因, 引蛇出洞。 吾昆若是有心撕毁盟约,趁楚军不备偷袭,那么他行事的最佳时机, 就是楚军与风族商谈会盟细则的现在。 顾烈原本就打算放个诱饵,假装松懈,带近卫到秦州蜀州交界巡猎。 如今只是临时将巡猎改为探访青城山。 另一个原因, 狄其野。 顾烈重生醒来后, 除了亡燕复楚,就是在琢磨狄其野, 不想这个人再死在自己怀里。 前世蜀州三城被屠,陆翼自认是楚人, 却到底是在蜀州出生长大,还有亲眷葬生于屠_城之祸, 闻此噩耗,怒不可遏。 他自请出战,顾烈当然应允, 满腔怒火的陆翼将风族从蜀州一路赶出西州, 直至驱逐回打云草原,甚至把打云草原最肥沃的草场都来回烧了两遍 ,才一时解他心头之恨。 当时狄其野在打青州,三战定青州后,他嫌不足, 给顾烈上折子讨仗打,被顾烈派去攻打中州,之后奉命一路北上与将功折罪的敖戈会师于秦州。 也就是说,前世狄其野与风族并没有正面交锋过。狄其野不可能见过牧廉,至于吾昆,应该也只见过流言中那一面。 狄其野前世这个谋反的名声,背得属实冤枉。 可顾烈现在想得很明白,狄其野前世之死,症结并不在于什么人言可畏,而在于他自己。 狄其野不关心俸禄,连自己封地在哪、俸禄几担都弄不清楚,被顾烈忽悠着稀里糊涂欠了一百两银子的债。 这其中有狄其野十分不清楚农桑的缘故,但更多的,顾烈推测,还是因为狄其野根本不在意这些。 前世狄其野也是如此,不理政事,袖手旁观,把自己当成一个纯粹的军人,而非将军,更不想好好当定国侯。 这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最通俗地来说,人有弱点,才好把控。有弱点,就是有所求。廉洁如祝北河,也得与同为楚顾家臣的家族走动;忠心如姜扬,坐到丞相的位置,也不得不为姜家后代牵线铺路。 不是他们变了,是他们所处的位置要求他们必须这么做,利益、家族、朝堂角力……就算他们只想当个纯臣,也要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过于廉洁无法办事,连本职都无法做好,谈何效忠大楚。 狄其野前世是顾烈登基后唯一封爵的功臣,他身为定国侯,有封地,有俸禄,有精兵,有虎符。 他所拥有的权势,让他的站队选择至关重要。 他不站队,就是得罪了所有人。 其中,中州顾和柳家尤其忌惮狄其野,是因为狄其野从未向外戚示好,对嫡子和王后都抱着颇无所谓的态度,甚至还有谋反的流言,严重威胁到了嫡子的地位和未来。 顾烈亲手将狄其野架到那个位置,一半是有意为之,另一半也是狄其野军功太高,赏无可赏,只有封侯。 所以,即使顾烈心里认为狄其野不会反,狄其野手握重权后,顾烈就必须防备他,像狄其野临死说得那样,隔三差五找事训斥一回,杀鸡儆猴,再演一出君臣和合。 任何人处在顾烈的位置,都会这么做。 任何人处在狄其野的位置,都会配合顾烈,就像狼主动对狼王露出咽喉表示臣服,主动给出弱点,狼王才能放心分肉。 偏偏狄其野就不干。 他不是不通政事,就像他对顾烈说得那样,他只是打定主意要做一个纯粹的带兵打仗的将领,他是“为顾烈而来”,只为完成他的“理想”。 然而,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就像顾烈注定要走向帝王之位,狄其野继续这么打下去,军功赫赫,等到顾烈登基立楚后,也就注定要再给他封侯。 顾烈不动他又能如何?文臣武将,外戚宗室,各个都有可能对狄其野下手,前世狄其野一死,顾烈从里到外肃了一遍朝堂,可人都没了,又有什么用。 狄其野行事不改,此生还是一样下场。 可怎么劝他改?这人任性肆意,软硬不吃。对他好,他更任性。对他不好……顾烈哪敢对他不好?砒_霜断肠再来一次,顾烈非得给他气死不可。 所以,既然软硬都没用,那就只能从源头开始了解,才有可能查清狄其野的症结。 往世不可追,唯一触手可及的线索,就是青城山。 * 主公针对风族的部署,众将没什么异议,引蛇出洞不是什么罕见招数,他们一定执行得漂亮。 但主公宣布只带狄小哥去青城山探访,就颇有些值得寻味。 是怕狄小哥又偷偷调兵打仗,还是传言有几分是真……? 平常都是狄其野赖在最后不走,这回换成了姜扬,姜扬昨日刚听说牧廉是狄其野的二师兄,今日顾烈就要和狄其野单独出巡,这让姜扬如何放心得下。 对姜扬,顾烈不愿说谎,但也没法说实话,这一趟青城山之行没法带其他人,假如那老贼还活着,很可能语出惊人,那狄其野这辈子都解释不清楚了。 顾烈想了想,最后只道:“有些家事处理。” 都怪牧廉一口一个小师弟喊得太亲热,顾烈一不留神说了个“家事”出来,也不好改口,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走了。 这下姜扬就更疑惑了。 除了疑惑,姜扬还觉得主公近来行事越来越难以揣度,心底又莫名生出一丝敬畏来。 姜扬心事重重地扇着羽扇往外走,在路上撞上颜法古,想起来安慰道:“法古,你放心,主公不会放过王家。” 颜法古早从顾烈那里得了承诺,因此只是点点头,很凝重的模样。 姜扬看他这样,干脆将管不了的主公和狄小哥都抛到一边,拉着颜法古就走:“走走走,我们找陆翼搓麻雀牌。” 颜法古赶紧挣扎:“等等等等。” “等什么?” “你看天上那片云,像不像麒麟?” “……” “麒麟送子,吉兆啊!” “……” “诶你别走啊。” * 却说顾烈带着狄其野,在近卫军的护卫下大张旗鼓地出了楚军大营,策马疾驰三个时辰,就到了青城山脉北侧的山谷之外。 “此地多有机关,你们留守在外,”顾烈下令,“我与狄将军入内一探。两日后不见人,你们再照着这幅舆图进内查看。” 近卫军以顾烈的命令为唯一行动准则,他们平日再怎么训练有素,听了这道命令都忍不住愣了一瞬,才跪地应是。 “单独进山。主公这么信我?”狄其野挑眉问。 顾烈反问:“本王不该信你吗?” 狄其野笑而不答。 二人策马进谷,狄其野在前,顾烈在后。一路上机关无数,有些已经经年损坏,有些还十分敏锐,若没有狄其野领路,寻常人进谷,恐怕早已葬身机关之中。 狄其野边策动无双慢慢前行,边道:“这些机关还是我改过的样子,可有几处方向不对,还有我原本在谷外立的不可入内的牌子,不知被人移动过,还是野兽飞鸟撞开了。” “那机关?” “最坏的猜测,是那老贼也许出过谷,”狄其野皱起眉头,“我出谷时,他已是垂垂老矣,行动不那么灵便,走两步就得歇脚。没想到他还能出谷?若是如此,是我失策。” 说着狄其野警醒起来:“你务必小心,跟紧我,万一那老贼改过机关,一定是险恶杀招,不可掉以轻心。” 顾烈轻声应了,二人行走越发小心,等走出谷道,进入宽阔的山谷内,才小松了一口气。 那些竹屋木屋都是久无人迹的模样,萧条半塌。 “小心,”狄其野再度提醒,没有掉以轻心。 若不是亲眼见过疯疯癫癫的牧廉,顾烈恐怕会觉得狄其野过分谨慎,如今,顾烈是一点也不觉得过分。 二人行过这排木屋竹屋,据狄其野说是制药制毒的所在,再转过一道突出的山弯,狄其野迅速抓着顾烈的手躲到了树后。 前方是一座比先前那排木屋竹屋大很多的木造房子,有院子有围栏,越有三间大小,看着还没有破败的迹象。 乍看没有异常。 顾烈不解地靠近狄其野,低声问:“这是何人所住?” 狄其野皱眉看着那院子,言简意赅:“老贼。” “你当年住哪?” “山洞里。” 山洞里? 顾烈正欲询问,却见狄其野伸手指碰了碰唇,示意他别说话。 顾烈顺着狄其野的视线看去,却见小路尽头跑来一个拿着刀的孩童。 那孩童跑进院子,对着木房的门大喊:“你想好了吗?” 听声音是个男孩,他拿着刀的姿势并不标准,想来并没有习过武。 木房内传来一个喑哑得意的老声:“想什么?” “放我出去!” “哈哈哈哈哈,”那老声阴恻恻得笑了,“我说了,除非你答应做我的徒弟,否则,就算你杀了我,你到死也出不去!” “你杀了老乞丐,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做你徒弟的!”那男孩咬牙强忍着,却难免还是漏了一点哭腔。 那老声却像是充耳不闻,狂热道:“你资质比我前两个徒弟都要好,不过是街头弃儿,却能够举一反三,用老夫的机关反将老夫困在此处,前途无量。” “我不会当你徒弟!不会当你徒弟!” 那男孩不知如何是好,握着刀激动地大喊,忍不住哭起来。 第36章 乞儿幺儿 “哭什么哭!”老贼不耐烦起来, “成大事者, 不拘小节!死了个老乞丐就哭哭啼啼, 像什么样子!” 那男孩气得发抖,大声还击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节, 但庇佑我、分我衣食的老乞丐肯定是大事!你这种狠心杀人的东西肯定是小节!” 听男孩说自己还不如一个老乞丐,老贼登时怒不可竭:“他算是什么东西,四处乞讨的无赖腌臜, 也配与老夫相提并论!你这黄口小儿, 老夫谅你是无名野种,不曾开蒙, 不与你计较!” 话到此处,老贼又笑起来:“若老乞丐对你如此重要, 你怎么连杀我报仇都不敢?杀了我,你就出不去, 倒不如跟着我学习谋定天下的智慧,我这么可恶,你吃我的用的我, 学尽我的所长, 等你长大,再杀我为老乞丐报仇,不好吗?到那时,这山谷中的一切都是你的。” 男孩却很坚定:“我不会拜你为师!” “冥顽不灵!没用的东西,野种就是野种!” 男孩明显非常生气, 却死死咬着唇没有反驳,他是个双亲不详的小乞儿,被人指着鼻子骂野种,是没法反驳的。 老贼试图用炫耀自己的两个徒弟的成就来说服男孩,言语间循循善诱:“老夫首徒,燕朝丞相韦碧臣,天下人人皆知的大忠臣,是老夫最光耀师门的徒弟。你一定听说过他,你资质不比他差,日后学成出山,你定能超过他的成就。” 男孩只是个小乞儿,懵懂时就流浪于蜀州,被地痞控制乞讨,过着野狗一般的日子,哪里知道什么燕朝丞相。 直到地痞被强征了兵去,他又遇到好心的老乞丐,才过得相对安稳一些,然而安稳日子不久长,没两年就撞上楚军攻蜀,一老一少随百姓大流逃难,这才到的秦州。 他虽不懂,但老贼自称有个大忠臣徒弟,男孩下意识就不信,只当他是胡说,沉默着,并不买账。 人老了唠叨,老贼说着,竟然自顾自叹气起来:“老夫这个首徒,什么都好,就是过狠了一些,也是老夫不该同时收两个徒弟,他见师弟聪慧灵气,竟下药坏了师弟的脸,连神智也给他药得不大清楚。” 原来,老贼一个徒弟出师去掳下一个的规矩,是因为韦碧臣给牧廉下药。 原来牧廉的脸不是生病,是被韦碧臣下了毒。 “不过,塞翁之马,焉知非福,”说到这,老贼又得意起来,“老夫原想将那怪物丢出去,没想到这二徒弟却是最听话的一个,这得算是首徒的功劳。如今,老夫二徒弟是风族首领的幕僚先生,虽不如首徒,一个废脸怪物能爬到如此,已是尽力了。” 即使隔着木房房门,男孩还是不自觉向后退了退,握紧了手中的刀,他过去只是个流浪乞儿,见多了市井无赖,寻常恶人见了不少,但这种无法以常理理解的恶人,他从来没见过。 他知道这老头心狠手辣,却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徒弟都那么狠,说起来,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完全无法理解。 “……你是个疯子。”男孩觉得这老头比村中大喊大叫的疯子可怕许多,却只能想到这个词来。 老贼沾沾自喜,对男孩使出攻心计:“你如此义正言辞,一副与老乞丐爷孙情深的模样,那怎么连杀了我报仇都不敢?你手中有刀,我已经被你困在机关之中,为什么你还不杀我?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就是这么简单。你不敢杀我,是因为你贪生怕死,因为你心里清楚,杀了我,你就走不出这个山谷,一样要死在这里。所以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大话,自诩正义,只是因为你不敢杀我,是个懦夫罢了!” “我不是懦夫!”男孩被气得大喊。 “那你杀了我啊!你不敢!你贪生怕死!” “我不是贪生怕死!”男孩握着刀,不假思索地激动大喊,“我不要变得像你一样!老乞丐说我们身无分文,也能做个好人!我不杀你,我要带你去报官!” 小乞儿不懂得报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遵循耳濡目染的世情常理,好人不杀人,人死了就该报官。 他天真的话让老贼哈哈大笑:“报官?你有银子吗?官差正眼看过你吗?你被人轻视了这么多年,还要下贱地去抱狗腿,你就是个乞儿,就是个活该遭人白眼的野种!你不想让那些人怕你吗?你不想功成名就,将那些人踩在脚下吗!就为了一个小恩小惠、带着你防老的老杂毛,你要放弃你唯一一个往上爬的机会?没有人会好心教一个小乞儿,除了我!不拜我为师,你就算出了谷,也还是个没人正眼看你的杂种!” 男孩又气又急,不懂得该如何反驳,心里难受得要命,脸涨得通红,只能愤怒反驳:“不许你骂老乞丐!” “怎的如此不分轻重!愚笨!”老贼失望地怒斥。 狄其野正要走出去,却被顾烈抓住手臂拉回来。 狄其野疑惑地转过脸,却看到顾烈眼中的光亮,像是找到了难题的解答。 “再等等,”顾烈轻声说。 “可、”狄其野皱眉,那男孩已经被老贼逼迫到这个地步…… “再等等,”顾烈坚持。 那老贼再三利诱,男孩却坚持不听,不论老贼如何激将,甚至将毒死老乞丐的过程描述得活灵活现、惨不忍睹,男孩数度被他气得几近失控,却依然坚持不杀人,只要老贼放自己出去,要带老贼去报官。 若是寻常孩童,甚至是寻常青壮男子,即使最后也无法下手,也必定会被老贼激得说出“我杀了你”“我要报仇”之类的怒言,这再正常不过。 杀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嘴上喊打喊杀,谁都做得出来。 一个小小乞儿,竟能如此克制,想必那老乞丐是位很不错的老者,将小乞儿教导的很好。 等到那乞儿手足无措,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顾烈才放开狄其野的手,同他一道走了出去。 那男孩霎时锐利了眼神,持刀向侧方退去,意欲逃跑, 狄其野与顾烈却不看他,狄其野用不知何时捡在手里的石子打向木房房门,问候道:“老贼,别来无恙啊。 “是你!”老贼激动起来,愤怒道,“你这个孽障!你竟然还敢在老夫的鬼谷出现!” 狄其野感叹:“你还是这么不要脸。鬼谷子泉下有知,都能被你气活了,除了你的徒弟也学人家自相残杀,你有哪一点高攀得上鬼谷子?” “你!” 听狄其野三言两语气得老贼跳脚,男孩手中还紧握着刀,看向二人的眼神却不再那么戒备。 “我什么我,”狄其野冷笑,“没想到你老成这样,还不修善心,死到临头都要作恶。我今日来,就是弥补我早该做的事——取你的狗命。” 狄其野话音刚落,那木房中忽然机关巧动,好一阵壳壳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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