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曾且是小城,因为山形地势无多少地可耕,穷得叮当响,男丁多去威远城做工,老弱妇孺在楚军铁骑面前不堪一击,被狄其野顺利接管了城池。 随后,狄其野杀了个回马枪,命令左都督派出小股部队,换上曾且城中守卫衣物,装作曾且士兵,跑到势山城外急报曾且失守的消息。 势山城守卫未起疑心,城门一开,虎豹狼骑从翼侧幽灵般出现,杀得势山城驻兵人仰马翻。 狄其野收下曾且、势山二城,将手底下一众精兵打得心服口服,然后他干了一件事。 他以势山城百姓为质,赶着势山城驻兵去打固江城。 他自己施施然率领精兵与祝北河在威远城外汇合,静待消息。 此举,在原本对他心生钦佩的手下诸将间惹起了议论,一时之间,将亲近之心又退了半步回去。 狄其野每日如常操练兵将,闲时还喂喂马,似是毫不知情。 祝北河作为此次攻打青州的副将,眼下出兵不足半月,已经打下三城,而直到此时,祝北河才有和主帅狄其野相处的机会。 根据狄其野出兵以来的所作所为,祝北河脾气再好,也难免觉得此人过于恃才傲物,虽用兵如神,未来如何,尚不可知。 可这两日军务上短暂接触,狄其野却是公事公办的表现,并没有刻意自持、不好相处的地方。 祝北河才真正有了一分好奇。 出兵前,颜法古那个假道士找祝北河闲话,嬉皮笑脸地说过“主公对狄小哥很是看重,此子前程无量”之类的评语。 而姜扬更是交托子侄的模样,半句没提亲堂弟,拉着他的手,婆婆妈妈地说了一大堆话,总之是要他多担待、多帮扶狄小哥。 主公争霸五年,其间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或是流星一闪,或是沦于碌碌,更多的成了史册间的无定河边骨。打过好仗的将领并不稀奇,令主公、姜扬和颜法古都另眼相待的,可就仅此一个。 祝北河于战术上并不精通,做主将在争霸之初算是合格,如今楚军将才济济,是不必再赶鸭子上架。他更善守城理事,闷头做事,勤恳周全,做副将倒是人见人爱,谁都抢着要。 所以狄其野这两战能打服手下五少,却不能服祝北河。 祝北河对奇兵奇战的欣赏能力有限,又身为楚王家臣,他对狄其野的观察角度,更偏向文臣,而非武将。 日后狄其野在朝堂上招惹非议,从此处就可见一斑。 祝北河带着拟好的战报去找狄其野,狄其野正在给无双刷毛。 大黑马今日也不怎么高兴,狄其野刷得轻了,它就重重的喷喷鼻息,表达老子不爽的意思。 狄其野听见远远来了脚步声,踢踢它的腿:“不许闹。” 无双无赖地顺势往地上一滚,装死。一副马生已经生无可恋的模样。 祝北河走近,见狄其野的神驹有异,担忧问:“病了?” 狄其野按住额角青筋,无奈道:“它闲不住。” 祝北河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果然是神驹啊,不愿意休息,一心想上战场。 祝北河赞许地看了无双一眼,将战报递给狄其野:“可需删改?” 狄其野一目十行,快速翻过,笑了:“势山一战,制订战术在我,打仗的却是左都督和虎豹狼骑,不必记在我头上。” 他不贪功,这让祝北河很是满意。 可对手下的称呼,又令祝北河疑惑。 “狄将军为何对直隶将领如此生疏?” 狄其野坦然道:“名者,代称也,名姓不如职位清楚。” 这话虽不错,可也显得没有人情。 然而祝北河转念一想,狄其野如此对待五少,却也是不攀不附,不党不私,颇有纯臣风范。 这下,更令祝北河自叹不如。 于是祝北河看着狄其野的眼神更为欣慰,思及近来五少间的议论,有心提点狄其野道:“将军以百姓为质,驱使势山城驻兵攻打固江城,虽是妙计,但于将军名声有损,多遭非议,切不可再行。” 狄其野奇道:“耗费他人兵力,总比耗费自己兵力好,这样都有非议,那就让他们议去吧。” “三人成虎,就算你不在意,若令主公误会,岂不冤枉?”祝北河当他年少气盛,所以抬出顾烈来说事,希望他听进去。 狄其野却笑起来,一挑眉,万分潇洒道:“名声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在乎。” 顿了顿,补道:“主公不会误会我。” 祝北河没想到行兵奇诡的狄其野内里居然是个死忠天真的榆木脑袋。 巧的是,狄其野一番交谈下来,觉得祝将军此人,和顾烈说得一样,是有些呆。 祝北河素来话少,今日难得有心劝人,反被狄其野的纯臣天真震撼,一时找不出话来。 二人相对无言,无双还躺在地上装死。 此时有快马跑来,小卒滚马下跪。 “二位将军!固江城降了!” 固江城降,便可行围城之计。 狄其野看向祝北河,云淡风轻道:“祝将军,得劳你重写战报了。” 第16章 王后亲蚕 楚军捷报频传。 狄其野攻下曾且、势山、固江三城,将威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半根鸟羽都飞不进去,是重兵围城之计。 陆翼攻下翠壁城,他是个有心人,翠壁城特产美玉,随战报献了一箱玉器来。 这箱玉器价值连城,隐隐泛着宝光,必然不全是翠壁城所产,是陆翼抄了四大名阀的商铺着人仔细挑出来的上上品。 颜法古跟逛地摊似的蹲在箱子前,拿拂尘一戳一戳,对着个紫玉葫芦感叹:“好,好东西,装丸药正好。” 然后又去戳碧玉算盘,惊呼:“此不是算命宝器邪? 众将给他逗得直乐,顾烈勾着唇角,也走到箱前,看了看,指着个女式的玉簪子,问颜法古:“这也有修道的用处?” “这虽没有修道的用处,”颜法古绷着个一本正经的面孔,拖长了腔调勾人兴趣,才继续道,“可谁没个亲戚朋友红白喜事,贫道也不能免俗,主公日后大婚,贫道还能不攒一两件家底准备着随礼么!” 此话一出,众将哄笑起来,揶揄着看顾烈,想看主公的腼腆模样。 顾烈怎可能让他们得逞,更何况本就心如止水,当即对着颜法古奇道:“这意思是,我大婚之时,你准备拿我赏的玉器回过头给我随礼?颜法古,你小气也该小气得隐晦些吧?” “嗨,”颜法古在嘲笑声中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脸皮厚得堪比城墙,两手一摊,自擂自夸,“贫道做人就是这么赤_条条,坦荡荡,不遮不掩。” 姜扬装着掩嘴:“打住,你这话好厚的皮,消化不动,返上来了。” 他们闹够了,顾烈从箱子里勾了块红绳穿的小玉佩出来,对姜扬道:“给北河留一份。你们分了吧。” “那狄小哥?”姜扬提醒。 顾烈手一松,放出一半红绳,玉佩现在众人眼中:“他又没礼,还想分好东西?给他留这个小玩意,仅够了。” 姜扬一看,是片姗姗可爱的翡翠桑叶,约是女子半个手掌大小,碧色剔透,叶脉雕得栩栩如生,对侧打孔,可佩可系,挂在腰间或是装饰屋子都挺好。 思及狄小哥送的春蚕,姜扬明白主公这是投桃报李,就没多话,应声答应下来。 其余将领不知前情,只当主公有意逗狄小哥玩笑,笑过也就罢了。 倒是颜法古看看那桑叶,手指拈来算去,嘴里啧啧有声,不知在苦恼什么。 插曲过了,接着议事。 风族骑兵在雍州亦是凯歌高奏,加上楚军在青州连下四城,把柳严两家打得是急火攻心,尤其是严家,在雍州战场折损了两名嫡系子孙,丧报传到严家,把当家之主严家老太爷气没了。 楚军密探趁机将柳家与韦碧臣私下往来的风放出去,挑起严家对柳家和韦碧臣的不满,又挑动老将玄明上书燕朝皇帝,请求出兵抗风。 不出顾烈预料,韦碧臣不见严家,并以保皇为第一要务为由,不许玄明出兵雍州。 如此,严家开始试探接触楚人。 议到此处,姜扬不解,询问顾烈:“主公为何笃定韦碧臣不会派玄明往雍州?帝党虽久为四大名阀所苦,夹缝求生,可四大名阀到底还是燕朝势力。他放任风族打雍州,岂不是与虎谋皮?” 顾烈前世,也看不懂韦碧臣此人。 说他忠心,一笔笔摊开来,那确实是无比忠心。 韦碧臣在燕朝先帝暴戾无度之时,尽力稳住江山,在先帝死后,力争太子继位,随后作为帝党,周旋于外敌内患之间,以一人之力护燕数载,最后殉国而死。 谁敢说他韦碧臣不忠心。 可假若韦碧臣真的是忠臣,而且是能够以死殉国的铁骨铮铮的大忠臣,在顾烈看来,却疑点重重。 其一,燕朝先帝中年后日渐暴戾,他韦碧臣当时就已经高居丞相之位,为何一声不吭,从来不劝不谏?夷楚顾九族的令状上,可盖有他韦碧臣的丞相官印。 其二,若说其一是迫于形势,为了燕朝大计不得不忍耐,那么在先帝死后,为什么极力扶植百无一用的太子继位? 其三,若说其二是尊崇嫡长正统,那又为何把文人皇帝养在深宫,任他写词作赋,不教导他为君处事,反而自己大权独揽? 其四,若说其三是危局之下不得不为,那又为何为了遏制四大名阀,放任风族铁骑践踏河山? 所以,韦碧臣此人,前世顾烈一直无法理解。 无关大楚的人事物,顾烈从不汲汲于心,韦碧臣身死,顾烈忙着立楚,自然将此人抛之脑后。 直到后来某次赏花饮宴,有文士标新立异,给韦碧臣写了首祭词,大赞韦碧臣殉国的气节。顾烈神色不动,自有近卫把那文士赶出去。 那时狄其野被告与风族首领私下往来,顾烈拘把他在宫中,二人同乘回宫,路上,顾烈没忍住问狄其野:“定国侯如何看韦碧臣此人?” 狄其野白眼一翻,给了四个字,“大奸似忠”。 于是顾烈就更不明白了。 倒不是说顾烈那么在意韦碧臣此人为何是大奸似忠。正相反,狄其野这么一答,这题目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待人清如水的狄其野,居然如此厌恶韦碧臣。他二人素未谋面,更不曾战场交锋,是什么让狄其野如此厌恶韦碧臣? 前世顾烈一直就没想明白。 虽然现在也没明白。 但今日再想起狄其野的回答,不论狄其野,光说这个答案本身,顾烈倒品出些意思。 顾烈对姜扬说:“有人曾对我评价韦碧臣,言其大奸似忠。” “这,”姜扬沉吟片刻,谨慎的回复,“不无可能。” 这也告一段落。 有将领提出狄其野以百姓为质迫使势山守军出战,有损大义,非君子所为,更要紧的是损伤楚军的名声。 顾烈一思索,让姜扬写张王榜贴出去。 众将听主公口述,没等姜扬笔录完毕,那做了出头鸟的将领已是面如死灰。 “四大名阀内祸三州,使青州百姓饱受战苦,狄其野将军奉楚王命令,剿除名阀势力,救青州百姓于水火。青州百姓感念狄将军,竟纷纷转投我军,为狄将军身先士卒,此等大义,可尊可叹……” 如此这般将青州百姓表扬了一通,还鼓励剩下的三州百姓甚至北燕百姓一起争当燕奸,我楚军招贤纳士,不问出身。 就连颜法古都在心内感慨,主公这王榜简直是厚颜无耻。干得漂亮! 最后驳了敖戈请求出战秦州的奏报,再无他事,顾烈便令众人散了。 姜扬留到最后,禀道:“主公,中州顾家托请了不少人,提议在大军回楚时举办盛会,似乎是想向主公进献美人。” “知道了。” 顾烈轻轻摆手,姜扬只得顺意告退。 * 姜扬忧心忡忡出了议事厅。 被埋伏已久的颜法古逮了个正着。 “干什么!”姜扬奋力把假道士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颜法古勾着姜扬到僻静处,才把他放开,喜滋滋道:“贫道算准了,主公红鸾星动,是桃花之兆。” 没想到姜扬闻言,不喜反忧:“你瞎算什么!” 颜法古不服气了,一一说来。 “今日分玉,主公一眼就挑中了那块玉桑叶,桑叶是做什么的?养蚕也!” “所谓‘天子亲耕以共粢盛,王后亲蚕以共祭服’,王后亲蚕是古礼,这不就是预兆我荆楚即将迎来王后?” “所以贫道掐指一算,冥冥中见有异象,只见一红衣公主御驾青鸾,如烈火焚野,翩翩落于栖凤台。正是红鸾星动之兆!” 颜法古得意地一指远处的凤凰山,对姜扬显摆道:“公主娘娘的道场就在那呢,红鸾星动的传说你不会没听过吧?” 姜扬笑了。 姜扬靠近颜法古,神秘道:“你说这些,我想到一个人,他送了主公一条春蚕,实不相瞒,主公那块桑叶玉佩,其实也是送给他的。” 颜法古眉飞色舞:“你还挤兑贫道,贫道的卦果然是准!不知这位仙女是哪家小姐?” 姜扬招呼他附耳过来。 “这仙女姓狄。” “好姓!” “名其野。” “好……啊?” 第17章 连战攻城 当颜法古在纪南城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算命水准,决心勤算苦练的时候,远在威远城的祝北河正在耐心给狄其野讲故事。 讲的什么故事?教导做人不可孤高自许的故事。 祝北河不善言辞,因此在再次找上狄其野之前做了精心的准备,总之是要好好给年轻的主将讲讲为人处世的道理。 他准备万全,吃完夜饭,去将军帐找狄其野。 狄其野正在喝酒。 将军帐中灯火明亮,堪舆台边卷着写了一半的战策,狄其野身穿铁甲,白衣翩翩,明黄灯火将他眉目照得温柔,没了白日里锐利的傲气。 他一人独酌,却不显得落寞,自得其乐的样子。 喝的还不是别的,从坛子就认出来,是姜扬最爱喝的荆州土烧。 这一见,祝北河就皱起了眉,虽说眼下是在围城,如无意外,是不会出什么紧急状况,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主将在军中,怎么能耽于饮酒? 狄其野的酒量是突飞猛进,见祝北河来了,冷静招呼:“坐。” “为何独自饮酒?”祝北河惦记着来意,寻思着不能一上来就教训人,免得惹狄其野心生逆反,于是尽量平和地问道。 狄其野笑笑:“练练酒量,免得姜扬他们又灌我。” 祝北河心里就给姜扬记上了,这酒鬼,大小也算个长辈,怎么没轻没重劝酒,看把人孩子吓得,行军在外还偷偷练酒量,不行,回去得好好说说姜扬。 狄其野平常地询问祝北河来意:“祝将军有何要事?” 祝北河严肃起来:“你听好了。” 以为祝北河有要事相商,狄其野放下酒杯,亦是肃容以待。 “东汉张奂,名将也。平叛东羌,智破匈奴。然其独行官场,受奸谗所忌,奸人矫诏,诳他误杀窦武,悔之莫及。” “嵇叔夜,魏晋名士也。琴音冠绝,文墨精通,人品如孤松独立。排俗取祸,受钟会所嫉,以致广陵绝响。” 高度概括地讲完两个故事,祝北河对自己还挺满意,还是那副严师的庄重神情,问狄其野:“你可有体悟?” 狄其野想笑。 狄其野忍住了,郑重反问:“我不明白?” 见狄其野有好学之心,祝北河心内熨贴,耐心点出自己讲故事的用意:“主公不会误会你,他人也不会?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可小人君子毕竟一时难分。故而做人还是和光同尘,随和一些。” 太高人欲妒,过洁世同嫌。古往今来,都是这么个道理。 狄其野沉吟片刻,点头:“您说的有道理。” 没想到狄其野如此听劝,祝北河大受感动,追问道:“那日后?” 狄其野奇怪地看他一眼:“日后?” “既然有理,何不从之?”祝北河心下突觉不妙。 狄其野笑了。 “道理是道理。”狄其野给自己倒了杯酒,“做人是做人。” 这下换祝北河不解了。 没等狄其野回答,只见帐帘诡异的微动,祝北河机警喝道:“谁!” 帐帘又动了动,露出一张马脸。 无双歪着脑袋,像是不明白祝北河为何大喊大叫,然后踢踢踏踏地走进来,往狄其野身边一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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