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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着说,自己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要向活着的人索命。 楚晚宁放眼望去,上修界各派,俱是人心惶惶,一片大乱,所谓树倒猢狲散,又岂止儒风门一家。 徐霜林用他的后半生为枯柴,去点燃这一把复仇之火。 他做到了。 “轰!” 忽然一声爆响,儒风门第七城——暗城方向,骤起一道通天紫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叶忘昔立时剑眉倒竖:“不好!” 说着就要往暗城方向御剑而去,南宫驷一把抓住她,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在短短一夕之间已显得十分憔悴,近乎崩溃。但他还是紧紧攥住了叶忘昔的肩膀,嘶哑道:“别过去。” “可是金鼓塔下面镇压着的妖邪要出来了,儒风门百年以来关押了数千邪物,要是都破除封印来到这世上……”叶忘昔没有说下去,只觉得不寒而栗。 南宫驷说:“你去,有什么用?” “我……” “叶忘昔,你为儒风门,已经做的够多了。”南宫驷目光空洞,他的手抬起来,有一瞬,似乎想要替叶忘昔擦去脸颊上溅落的泥灰,但最终只是动了动,什么都没有做。 “别再耗费心力。”他说,“金鼓塔需要结掌门与十大长老之力才能稳固,你去,是送死。” “我知道是送死,但即便是送死,”叶忘昔顿了顿,神情显得很痛楚,“即便是送死,我也……不想袖手旁观。若是金鼓塔破,群妖降世,儒风门……必定为千夫所指……你……” “你以为金鼓塔不破,儒风门就不会被千夫所指了吗?”南宫驷笑了,唇角沾着已经干涸了的血,笑容愈发苍凉。 “别傻,儒风门已经走到头了,你好好活着,成吗?因为我真的……”南宫驷闭上眼睛,睫毛颤抖,喉头哽咽,“我真的不想再有人为这个门派而死了……不值得……” 汹涌的火光中,叶忘昔怔忡地望着南宫驷,还未来得急说什么,忽听得暗城方向又传来轰隆隆的浮屠宝塔崩裂之声,她转过头,见数千道亮白的流光从矗立着的金鼓塔里飞响四面八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叶忘昔血色尽失:“金鼓塔……要倒了……” “砰——” 大地震颤,脚下土地开始四分五裂,随着在儒风金鼓塔里镇压了上百年的大妖重归于世,化作一道强劲的血红色光辉,那红光瞧上去像是一条体型惊人的大鱼,尾巴如红莲盛开,那大鱼发出一声开天辟地的嘶吼,音波震得几千里外的树叶都瑟瑟发颤,它猛地往东海方向窜去,巍峨的宝塔刹那间崩裂成万点残砖碎瓦,有御剑之地离宝塔太近的,被大妖化作的气浪猛地掀翻,拍到了燃烧着的劫火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烧成了焦灰。 “那是什么?” “鲧!!” 旁边的人闻之负气,抱紧了自己的佩剑不被忽起的妖风掀下去,破口大骂道:“滚什么?凭什么要我滚?” “什么滚?我说这是‘鲧’——!上古凶兽之一!传说儒风门第一任掌门南宫长英曾于东海降服恶兽鲧,造金鼓塔囚之——想不到……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凶兽问世,虽因元气未曾恢复,且在这宝塔之下镇得久了,对道士仍有余悸,所以不曾久留就往东海逃去,但它掀起的滚滚浪潮却是不可小觑,焚烧着儒风门的劫火几乎是被这气浪一掀数尺高,原本安全的地方都瞬间被大火燎着。 薛正雍久经沙场,见状立刻大喊一声:“快跑——!都快跑!” 一时间砖沙俱落,他吼完这一声,铁扇载着王夫人就朝着远处疾避而去,其余修士也纷纷逃窜,但也有打得如火如荼,你死我活的,比如戚良姬和自己门派里的几位长老,他们根本来不及脱身,甚至也没有想要脱身,被劫火吞噬的那一刻,他们眼中死死映着的,还是双方闪耀着深仇大恨的脸…… 就此,灰飞烟灭。 南宫驷猛地翻身跃上瑙白金,伸手给叶忘昔:“快上来!”而后回头又看向旁边的楚晚宁:“宗师——你也——” “载不动的,你们先走。” “可是……” 墨燃当机立断,对南宫驷道:“快走!我带师尊御剑出去!” 眼见着大火已可怖地速度越烧越近,南宫驷暗骂一声,从后面抱住叶忘昔,与她骑着妖狼一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树木在纷纷倒伏,橘子林燃烧发出刺耳的噼啪声,风里弥漫着一股柑橘的异响,刻不容缓,墨燃召来定契长剑,与楚晚宁二人一同朝着前方烈火未曾烧灼的地方避去。 身后,儒风门的天潢贵胄,百年灿烂,就如那万顷的楼台廊庑,草场壮烈,都在这滚滚如潮的火焰中,一夕覆灭。 第172章 师尊不吃小孩 由于鲧掀起的气浪助长了风暴,这一场劫火,焚尽了近乎大半临沂。原本只是来赴会的修士们仓皇御剑逃向四方,但火焰一直紧压在后头,穷追不舍,无数灵力不支的修士在与烈火争逐中败下阵来,被吞去了性命。 他们沿途飞经上修界离儒风门近的村镇,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儒风门方向的大火咄咄逼近,拖家带口跌跌撞撞地想要跑走,但血肉双腿又哪里能逃得过熔流般的劫火? “爹!” “阿爹——阿爹!” 所过之处,尽是哭喊一片,薛正雍等人已将武器扩至最大,上头载满了拉上来的上修界百姓。 王夫人不住地安抚道:“都别哭了,别哭了,往里头坐一些,小心,互相拉住,不要再掉下去……” 但铁扇再扩,也就只能到那么大了,经过的城镇里有那么多人,根本救不过来,薛正雍跪在前头,俯身想再拉一个哭喊着的孩子,但才一用力,铁扇就承受不住,剧烈晃荡,他只得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布满泪痕,充斥着希望的脸瞬间在下方被抛远。 饶是铁骨铮铮的硬汉,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啊?一个人受了委屈,就要这么多无辜的人替他殉葬吗?”薛正雍不住地哽咽,泪水滚滚而落,“这天底下难道还不够乱吗?枉死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 王夫人眼眶也红红的,她左右都紧搂着两个救上来的孩子,那两个孩子的父母把他们托上铁扇后,自己来不及上来,最终都被劫火吞噬了,孩子一直在哭,王夫人就抱着他们,不住地抚摸着他们的头发,想安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向后望去,跟在他们身后的修士有十来个,很多都已经被火焰追上了,还有的从一开始就往别的方向逃,楚晚宁和墨燃都不在这里,她眸中含泪,在心中默默地祈愿这两人平安。 不远处,依然昏迷不醒的薛蒙被姜曦抱着,火光照耀着他五官周正的脸庞,姜曦那柄华丽的佩剑不善负重,在他脚下嗡嗡作响。 姜曦嫌恶地瞪了薛蒙一眼,他已经好几次萌生了干脆把这小子丢下去烧了的念头,但看到铁扇上王夫人哀求着的眼神,他还是阴沉着脸,抿着嘴唇,没有放手。 薛正雍哭着,又想去拉一个年岁更小,或许能载得动的孩子,但他虽有心,铁扇却是再也无能为力了。 再次将一个已经握住了的手松开时,薛正雍近乎崩溃,他跪在那里,蜷着身子,因一己之力的绵薄而痛断肝肠……然而就在此时,银红流光闪过,姜曦挥手,袖中闪过光辉,将薛正雍无力再背负的女孩儿提到了自己的剑上。 那精美璀璨的长剑雪凰嗡鸣声更响了。 姜曦没有什么好脾气,抬腿蹬了它一脚,厉声道:“喊什么?你要有种,给我站着别动,等火来烧你。” 雪凰果然不响了,载着姜曦和另外两人,默默地往前飞着,但细长的剑柄看起来真的很费力,好像随时都会断裂。 姜曦飞至薛正雍旁边,极为嫌恶地瞥了他一眼,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哭?能救就救,救不上来就算,何必作势装腔。” 王夫人:“师兄……” “怎么,我说错了?”姜曦冷笑,他虽极为英俊,但嘴角的弧度刻薄恶毒,显得格外不近人情,“你若是当年没有跟他走,留在孤月夜,如今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连自己御剑都不会。空出你的位置,你丈夫——这位满心苍生的好汉,便还能多救一个人呢。” 王夫人似乎被刺痛了,猛地低下了脸来,缓缓合上了睫毛帘子,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在与他们相反的方向,遥远之处,墨燃的长剑也扩到极大,除了楚晚宁,上头也坐满了救来的上修界寻常百姓。 那些人哆嗦着,涕泗横流,茫然望着家园被火海吞噬,夷为平地。火焰映照着他们眼底晶莹的泪水,合上眼,哀哭一片。 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下,墨燃沉默着,一直没有吭声。他不像薛正雍,没有去做多余的挣扎,知道不可能再负载更多的人了,便不再去看脚下湍急而过,哭喊震天的村镇。 “前面是海了。”眉心微微蹙起,“师尊,我们往哪里去?” “去飞花岛,你撑得住吗?” 飞花岛是离临沂最近的一个上修界小岛,墨燃听了点了点头,说:“撑得住,但我对东海不熟,找起来要费些功夫,师尊,你看着他们,让他们清醒些,剑上太挤,要是睡着了,恐怕会掉下去。” 楚晚宁道:“好。” 墨燃御剑行了一个多时辰,当海平面升起一道旭日薄光,初阳东升时,他们破云而出,看到碧波粼粼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不算太大的环形岛屿。 飞花岛,总算是到了。 这个岛屿虽属儒风门领辖,但处地荒僻,人烟稀薄,大多都是些靠海为生的零散渔民,大户人家只有一个。他们隔着翻波怒海都瞧见了天边儒风门那场大火,心里惴惴,不知发生了什么,许多居民便都在院子里张望,唯恐天有异象,不敢入睡。 等到破晓,异象没有波及到他们这里,但却有柄长剑载着一群人,乌泱泱地落到了潮湿的滩涂上,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英俊绝伦的男人,脸颊上溅着些斑驳血迹,显然是经历过一番恶战。 飞花岛没有什么修士,住的都是些普通人,因此看到他,都有些害怕,不知他究竟是善是恶,来此为何。 “啊呀,他们怎么脸上黑乎乎的……” 有人小声嘀咕,打量着墨燃身后的那些男女老幼。 “好像是从那大火里逃出来的呢……是从临沂来的么?” 一个结实的渔民壮着胆子走近了,问道:“你们……你们是儒风门的人吗?” “死生之巅。”墨燃把怀里的孩子递给楚晚宁,那孩子年岁太小,实在支持不住,为了不让他被挤下去,墨燃在御剑途中一直都抱着他,“儒风门出了些事,这些……都是临沂的居民,劫火烧的太旺,剑负重有限,实在救不了太多,我……”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半,抬头见到渔民发懵茫然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讲的太快了。 这些飞花岛的人,又哪里清楚什么劫火,什么御剑术呢? 于是他抿了抿嘴唇,温声说道:“对不住,我之后再与你们细说。”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蔫头耷脑,狼狈不堪的人群,“能不能先给他们弄些吃的和水?” 一个失去父母的垂髫小儿惊惶不安,慢慢地蹭到了墨燃腿边,伸出小手无助地揪着他的袍角。 墨燃低头垂眸,摸了摸他的头发,对那渔民说:“真的不好意思,叨扰了。” 飞花岛的居民大多淳良,很快就有人端来了茶水和点心,送过来给他们吃。墨燃把事情的始末简略地和岛民们说了,那些人半天合不拢嘴,呆呆地望着海平线上绵延不止的火光。 “儒风门……都烧光了?”有人不可置信。 “南宫掌门仙逝了?” 墨燃道:“不是仙逝,是服下了凌迟果,被带到了其他地方。” “凌迟果又是什么?” “就是……” 楚晚宁站在旁边,看着墨燃慢慢地和渔民们解释,自己却没有上前。 他长得有些不近人情,眉眼间天生染着霜雪寒意,要他去和村人交涉,结果不会比墨燃更好。 怀中,那个沉睡的孩子醒了,看到抱着自己的是个冷冰冰的陌生男子,不由地一愣,随即哇哇大哭起来,半点没有在墨燃怀里时的乖顺。 楚晚宁看了墨燃一眼,见墨燃还被村人围着,无法脱身,便有些无措,习惯性地板着脸对孩子说:“不要哭。” 那孩子扯着嗓子哭喊得更响了,口中还不住喊着:“爹爹,阿娘……我要爹爹,要阿娘。” “不要哭。”楚晚宁生硬地哄着,“你,不要哭。” “哇——阿娘……阿娘……” 楚晚宁没有办法,一手抱着他,一手想抬起来摸摸他的头发,岂料那孩子根本不愿意他碰,把头往后仰着,一张红彤彤的小脸挂满了泪水和鼻涕:“我想要阿娘,我想要爹爹,我想回家……” 这真是一筹莫展,楚晚宁从来没有哄过孩子,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忍不住思索起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稍稍安慰到这个小家伙,可是他一陷入沉思,眉头就不自觉的皱起来,衬得整个人犹如匣中尺水,玄铁冰寒。 那孩子哭得正是难受,蹬踹挣扎时冷不防看到楚晚宁的脸色,竟一下子噎住了,吓得半句话都不再说的出来,只是咬着嘴唇,眼泪像断线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滚。 楚晚宁忽然想到了什么,单手解开乾坤囊,从里面摸出了一颗糯米糖,剥开糖纸,递给他。 “……”小孩含着泪水,滑稽地抽噎一声,望了望楚晚宁,又望了望他手中的糖果。 他娘亲从小就给他讲了一堆哄小孩子听话的故事,其中不乏凶恶可怖的修士,要把不听话的孩子用药迷晕了,抓去炼仙丹。 小孩子无声地噙着泪,瞪着他,忽然惊恐至极。 楚晚宁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有些茫然地回瞪着小孩,手里还举着那颗糯米糖。 他是凤眼,眼仁微微偏上,眼尾纤长,这种眸子虽然好看,但不笑的时候,却自有一种骄矜审夺的态度,哪怕是微笑,这双眼睛都会给他添上几分蔷薇花刺般的野气,含着挑衅,含着傲气。 但不是谁都能消受得了这份傲气的,所以楚晚宁的面容虽俊,却天生不讨生人喜欢。 更不讨孩子喜欢。 “吃啊。”在剑上的时候,他见过墨燃用糖果安抚了几个小家伙。他如法炮制,却不明白为何不得其果。 小孩子抿紧了嘴唇,犹豫着,发着抖,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他不要被做成仙丹…… “你……” 他话还没说完,那孩子就忍到了极限,害怕地哇哇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地动山摇,令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楚晚宁没反应过来,仍茫然地举着那颗糯米糖,低声道:“……挺甜的。” 他想说的是糖是甜的,可是小孩子把他前头说了一半的“你”也给连在一起,就成了“你挺甜的”,小脑袋琢磨了一圈儿,觉得这道士肯定是要拿自己来炼丹了,而且要把自己炼成一颗很甜的仙丹,竟吓得放声嚎啕,哭声凶猛至极。 楚晚宁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恢复小剧场~ 《三个野导》 肉包:大家好,欢迎大家进入表白副本飞花岛,下面有请我们的野导薛萌萌宣布一下这个景点的注意事项和温馨提示~ 薛萌萌:你他妈才是野导。 肉包:由于薛导游辱骂裁判,被罚出席,请2号野导楚晚宁先生为大家宣布一下这个景点的注意事项和温馨提示。 楚晚宁:我拒绝表白。 肉包:由于楚导游不配合裁判,被罚出席,请3号野导墨燃先生为大家宣布一下这个景点的注意事项和温馨提示。 墨燃:虽然是表白副本,但不会马上表白,如果心急,可以先屯几天再看~哈哈~知道有些小伙伴觉得我得了大便宜,我也是那么认为的,肉包说不会给我先发刀,因为按大纲走剧情,刀子一发就停不下来了,决战卷全是刀,所以趁着没有迎来决战卷之前,磕点永不回头的糖吧。 第173章 师尊,有人要赶我们走 他像抱着个烫手山芋,不知怎么办才好,见越来越多的人往他这里张望,耳朵尖不由地就尴尬地涨红了。正在这时,一双手伸过来,从他怀里接过了那个小孩,楚晚宁松了口气,回头:“墨燃?” “嗯。”墨燃把小孩儿换到一只手臂弯里,托抱着,另一只手空出来,揉了揉楚晚宁的头发,他面色沉静,大约见了临沂的凄苦景象,眉宇间隐约压着一丝悒郁,只是望着楚晚宁的时候,他多少想勾起嘴角,别让自己的表情瞧上去太难看。 他要笑不笑的模样,并不如其他时候帅气,但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温暖。 “你都和岛上的人说好了?” “嗯,说好了。” “临沂这场大火恐怕没有四五天是熄不掉的,在这之前我们都得暂留在飞花岛,这岛上屋子不多,我们带了这么多人……” “问了村长,说挤一挤,都还住得下。” 要墨燃去交涉这种问题总没有错,他更清楚该怎么和人沟通,长相什么的……想想之前帮忙收割稻子的时候,村里那些姑娘瞧他的眼神,也知道他比自己讨喜的多。 楚晚宁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跟我就别说辛苦了。”墨燃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糖果,心中了然,转头笑着哄怀中那个还不杳世事的孩子,“你呢,你怎么就哭了?” “我要阿娘……要爹爹……” 墨燃见他还那么小,走路都尚且蹒跚,爹娘却丧生火海,再也回不来,不由酸楚,便拿额头蹭了蹭他的脸,低声宽慰道:“爹爹阿娘……有些事情,要过些日子,才能来陪你。你要乖,他们看到你才会高兴……” 他抱着哄了一会儿,那孩子竟逐渐安定了许多,虽然还在抽抽噎噎,但总不至于再大喊大哭了。 墨燃低头看着睫毛挂泪的孩子,楚晚宁则拿着糖果,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他。 这个男人的侧颜很是好看,线条硬朗干脆,若放在水墨篆籀里,便是颜筋柳骨,落笔遒劲雄浑,书成挺拔卓绝,轻而易举道出一张英俊绝伦的脸来。 他的棱角很硬朗,睫毛和眼神却是柔软的,宛如春叶舒展。 楚晚宁有些出神。 所以当墨燃把头探过来,咬住他指端的糖果时,楚晚宁猛地收了手,惊得睁大了眼睛,问:“干什么?” 糯米糖那么小一颗,男人的脑袋凑近了迅速叼走,自然而然嘴唇会碰到他的手指尖,甚至温热湿润的舌尖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指腹,楚晚宁只觉得浑身一麻,那迅速而微小的亲密接触,却足以令他脊柱都窜起酥痒,犹如新芽破了种子,顶开沉默的泥土,将闷闷的土地顶到松软…… 墨燃含着糖果,朝他笑了笑,转头对那孩子眨眨眼。 他一仰头,将糖果卷进口中,喉结滚动,然后对孩子说:“你看,不是什么可怕的丹药,是糖呢。” 楚晚宁:“……” 他刚刚在神游,没注意听那小孩子和墨燃在讲些什么。 这时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孩子身上,那小孩怯怯的,却又认真地盯着墨燃看了一会儿,半天小声惊讶道:“啊,真的是糖呀……” “是啊。”墨燃笑着说,“这个仙长哥哥这么好,怎么会抓你去炼丹呢?” 楚晚宁再次:“……” 由于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也太悚然了,墨燃并没有困意,安顿好了救出来的男女老幼,天已大亮,他一个人走到飞花岛的滩涂边,早晨的海岸线会退回很远的地方,露出潮汐涨时所看不到的滩涂。 独处的时候,重重心事就涌上来,笼在他眼底,成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脱了鞋,沿着湿润的海岸线缓缓走着,脚印踩在湿润的泥沙上,在他身后留下两串歪扭痕迹。 其实关于徐霜林,还有很多他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为什么大冷天的,那家伙却不爱穿鞋,总愿意赤着脚到处走来走去。 墨燃是个藏匿了很多过去,总也不被人善待的人。 或许正因如此,他能很清楚地明白徐霜林不惜一切,想要毁掉儒风门,想要毁掉江东堂,甚至搅乱整个上修界的心态。 被打压,被排挤,那并不是最痛的。 最痛的是被亲近之人背叛,最痛的是明明什么错事都没做,明明曾经怀着一腔热血,想要励精图治,成为一代宗师,却在修真界第一重要的“灵山大会”上,被千夫所指,说他耗费全部心血所创的独门法术,乃是窃其兄长…… 受尽嘲笑白眼,永世不得翻身。 墨燃知道,这场浩劫过去之后,修真界必将面临这一次重新洗牌,对于那些无论是脸面还是身上都饱受创伤的门派而言,他们都会想:徐霜林真是个疯子。 或许只有曾经也磨牙吮血杀人如麻过的墨微雨,才会在这静谧漫长的海岸线上,在一个人静静散步的时候,忍不住去思索。 徐霜林,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疯子,年少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意气风发,在橘树林里苦练过剑术,待夜幕降临后才疲惫又满足地回去,袖子里揣着摘下的一只鲜甜橘子,带给自己那位总在偷懒的哥哥吃?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哥哥虽一无所成,却能凭三寸之舌,让自己于修真界再无立锥之地。 这个疯子,是不是也曾埋首法术卷轴之中,苦思冥想,认认真真地蘸着笔墨,写下一段略显青涩的见地,然后不满意,咬着笔杆,复又陷入深思? 那时候的他,也不清楚,其实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到最后的结果,都是污名落身,永无希望。 墨燃闭上了眼睛,海风吹拂着他的脸庞,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镀一层金边。 他想到了三生别院,一饮孟婆水,忘却三生事,徐霜林给自己住的地方取这个名字,仅仅只是随性而为吗? 还有前世,前世的徐霜林蛰伏在儒风门,也应当和这辈子是同样的目的,但那一次,他却在烽火之中为了叶忘昔战死…… 叶忘昔。 这个名字,也是徐霜林给她起的。 忘了什么? 他是曾经试图想要忘掉那些不公正不公平的岁月,忘掉昔日的仇恨与辉煌,忘掉那一张张面目丑恶的脸吗? 还有徐霜林费尽心机,从无间地狱拖曳出的那具尸首,罗枫华的尸首。 他要这具尸首做什么? 幻象里,徐霜林跟南宫柳说,只有得到施咒人的灵核,才能彻底破除戒指上的诅咒,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徐霜林真正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帮助南宫柳解开诅咒。 空间裂缝,珍珑棋局,重生之术…… 还有最后从裂缝里伸出来的那只手。 墨燃隐隐觉得有哪个地方非常不对劲,他眉心紧蹙,思索着。 忽然,他蓦地睁眼。 他想到一件事情—— 当年在金成池边,老龙望月死时,曾经说过:“那个神秘人,在金成池以摘心柳之力,修炼着两种秘术,一是重生术,二是珍珑棋局。” 那时候它并未提及“时空生死门”。 也就是说,对于徐霜林而言,他在乎的只是重生和珍珑两个法术,珍珑不必多说,是为了行事方便,操控棋子。 重生呢? 他想要谁重生? 墨燃想了想,觉得答案有两个,一个是容嫣,一个是罗枫华。 听徐霜林的言语之意,容嫣曾经喜爱的人其实是他,后头因为某些变数,她最后与徐霜林断绝,反而嫁给了他哥哥。 但是再仔细推断,又觉得应当不是她。 如果徐霜林当真喜爱容嫣,喜爱到想尽办法也要让她复生,上辈子又为何能杀掉她唯一的儿子?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家伙很早就以“霜林长老”的身份蛰伏在南宫柳身边了,如果他是为了用重生术让容嫣复生,那当初在金成池边,为什么不直接阻止她被献出去祭祀? 不是容嫣。 墨燃转过头,望着被旭日染红的大海,细碎潋滟的波涛不断蔓延涌起,潮汐正在随着太阳的东升,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回升涨,天地之间一片金碧辉煌。 是罗枫华。 墨燃几乎可以笃信,南宫絮要复活的人,是罗枫华。 儒风门的事情远还没有表面上露出来的那么简单,就像这海潮涨落,那些破碎的贝壳,色彩危险艳丽的海星,都在天明之时,被滚滚浪潮覆盖在水波之下。 海水涨的很快,细碎的砂石被海浪冲刷着,蔓延至他漫步的滩涂。 足下忽然一凉,墨燃低下头,浪花已经翻涌上来,拍打着他的脚背。 “哗——” 他动了动修匀的脚趾,觉得有些冷,反身想要走回沙滩上穿鞋,一回头,却瞧见楚晚宁从漫天红霞中向他走来,神情淡淡的,单手拎着被他随意扔在沙地里的鞋袜,递给他。 “怎么光着脚,这么冷的天。” 墨燃随他走到了沙坡高处,在巨石嶙峋的一片石滩岸边坐下,抖干净脚上沾着的泥沙,重新穿上鞋。他忽然觉得有些宽慰,虽然他这辈子在楚晚宁身上,注定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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