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的瓦罐,你喝汤之前,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你多问我一句有没有吃过饭。很难吗?” “……” “你吃之前先看清楚这罐子里有几个鸡腿,很难吗?”最后一句不免有些好笑,听起来令人羞愧间仍会忍俊不禁。可是墨燃的梨涡尚未融开,便凝住了。 小师弟,在哭。 若是成年形态,他决计不会因为这般小事而掉泪,可是众人都不知道,摘心柳导致他形体变小,心智虽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但终究还是会有一定波及。若是气若体虚时,就更易接近稚子心性。 这一隐蔽性质极难察觉,因此王夫人和贪狼长老诊脉时均未发现。 “我也会饿,也会难受啊,我也是人啊……”纵使是孩童心性占了上风,楚晚宁仍是压抑着的,他无声地低哑哽咽着,只是肩膀不住地颤抖,眼泪簌簌滚落,双目一片湿红。 那么多年,当玉衡长老都是隐忍着的,没人喜爱,没人陪伴,总是佯作不在意,疏冷清高地自敬畏的人群之中走过去。 可是只有心性染上些许孩童意念时,才会说实话,才会崩溃,才会把堆积了那么久的沉郁说出口。 他不是不对旁人好,只是许多事都默默做着。 可是默默做着,没人看到,没人在意,时间久了,也是煎熬的啊。 墨燃看到小师弟的肩膀微微颤抖,心中难受,伸手去摸,可是还未碰到就被对方毫不容情地一巴掌打开了。 “师弟……” “不要你碰我。”楚晚宁毕竟是要强的,不管是年长还是年幼,他狠狠抹了抹眼泪,倏忽站起来,“我去睡了,你便去陪你的师弟吧,给我滚远点儿。” “…………” 他一气之下,竟然连师昧其实比墨燃年岁更大都忘了。 墨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楚晚宁已甩手走人,很快就进了另一间卧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可这凌霄阁,一个院落就只有两间卧房。 墨燃原本的打算是让师眛自己睡一间,自己和小师弟挤一间,可是小师弟那么生气,还落了锁,看来师弟的房间是去不了了。 师昧的床榻,他也不愿乱睡。更何况被楚晚宁一番指责,还把对方给弄哭了,墨燃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个风花雪月,只呆呆坐在开满桃花的院子里,手中捧着楚晚宁一路给自己带来的瓦罐。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声骂道:“不是东西。” 于是这一晚,墨燃干脆就以天为盖,以地为席,躺在落满桃花的地上,茫然望着天穹。 小师弟……师昧……师尊……薛蒙……金成池下那个假勾陈、未曾露面的凶手……幻境里的楚洵父子…… 许多模糊的影子划过眼前,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那种感觉太微弱,甚至他自己还未曾注意,便一闪而逝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抬手接住一朵殇落的桃花,墨燃迎着月光细细看着那绯色的亡魂。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前世的最后,自己躺入事先铸就的棺椁之中,那天也是满山的花谢凋零,芳落无声。 只不过落下的是海棠。 海棠…… 为什么他明明,前世今生,喜爱的都是师昧,但临死之前,却鬼使神差地,把自己葬在了海棠树下,葬在了通天塔前,葬在了和楚晚宁最初见面的地方。 前世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如今想来都是心惊肉跳,重活一世,活得越久,就越无法理解自己当年为何会如此残暴行事。 屠城、强欺、弑师……还逼着楚晚宁和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 墨燃丢掉桃花,以手遮额,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师弟刚才说“我也会饿,也会难过,我也是人”,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说话的人是小师弟,但有一瞬间,墨燃脑海中猛然映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个身着雪色衣冠的男子。一转眼,白衣又变成了绯色凤袍曳地,像极了鬼司仪幻境中与他拜堂冥婚的模样。 “我也是人啊……” 也会难过,会痛的。 墨燃…… 我也会痛的。 墨燃忽然觉得心脏一阵剧烈的窒闷,似乎有某个东西要呼之欲出,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闭着眼睛,缓缓喘着气。 喃喃着:“……对不起……” 不知是在向谁道歉,小师弟,还是那个绯衣凤袍的故人…… 卧房里,师昧坐了起来。 他没有亮灯,赤着晶莹剔透的双足悄然来到窗边,透过窗缝,远远看着外面躺倒在花瓣间,一手还揽着瓦罐的墨燃,眸色黯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清晨,躺在花草间的墨燃皱了皱鼻子,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 然而懒腰还没伸一半,陡听得一声尖叫划破了凌霄阁的阒静。 “啊——!!!” 墨燃猛地睁眼,一咕噜起身,眼前的景象霎时令他骨血冰凉,目瞪口呆! 负责看守凌霄阁的十五个羽民精英,竟在一夜之间统统被绞杀殆尽,死法和十八一模一样,每人颈间都勒着一条红光璀璨的柳藤。 ——见鬼! 那十五个人被悬挂在凌霄阁繁盛的桃花林中,红袖飘飞,长裙及地,身子随着吹过林间的风而微微打着摆,看上去就像十五朵风干的鲜花,端的是凄艳诡谲,阴森精美。 发出叫声的正是来送早餐的一位低阶羽民,她吓得瑟瑟发抖,手中竹篮早已掉在地上,里面粥面点心洒了一地。 见墨燃站在院子里,那羽民抖得更厉害了,哆哆嗦嗦地背过手去,在身后掏着什么东西。 墨燃下意识地上前道:“不是,你听我说……” 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羽民触响了自己腰背处纹着的崩临咒符。崩临咒乃是羽民第一重要的传讯方式,几乎是一瞬间,桃花林四海八方的羽民都化出火红的翅膀自天空黑压压地降于此处。 而眼前的一切,令每一个人都惊呆了。 “阿姐!!” “姐——!” 死寂之后,羽民之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喊声。这浩大的动静把桃花源的修士们也都陆续引来了。惊呼和质疑,愤怒与嘶嚎,很快便将整个凌霄阁团团围住。 “墨燃!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杀人凶手!丧心病狂!” 那些羽民已是怒发冲冠,尖利地啸叫哭嚎着:“杀人偿命!杀了他!杀了他!” 墨燃当真是百口莫辩,他说道:“我若是凶手,既能杀遍他们,又为何还要留在这凌霄阁不走?等着你们来抓?” 一个头发火红的羽民涕泗纵横地唾骂道:“呸!都、都已经这样了,你居然、你居然还有脸……” 亦有人怒道:“你若不是凶手,为何那凶手杀了所有的守备,却独不杀你?” “就是!”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凶手哪怕不是你,也绝对是与你有干系的人!不然他为何不杀你!你说啊!” “血债血偿!” 墨燃真是要气笑了。 前世他杀人如麻,没几个敢跟他提什么“血债血偿”,这辈子人不是他杀的,他却反而被冤枉了个透,这世道啊,真是……他闭了闭眼睛,正欲说什么,突然间天边一道红色霞光飞掠而来。 羽民上仙飘然自云端落下,冷冷环顾周围,面色十分难看。 “墨微雨。” “上仙。” 羽民上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走到其中一具尸首前,撩起尸体颈脖子处染着血珠的柳藤。 “你的武器呢?拿出来我看看。” “……” “你不愿吗?” 墨燃叹了口气,他的兵刃是见鬼,这段时间的修炼中,不知已有多少人见过,十八出事时更是有大一批人瞧见。这时候拿出来,把见鬼和那些死去羽民脖子上的柳条两相对比,无疑给他的罪状又添一记重锤。但若是不拿,那就更是做贼心虚了。 “嗖”的一声,一道烈红色的光芒出现在他掌中,见鬼从他骨血里化出形态,流淌着嘶嘶爆裂的红色华彩,“上仙要看,那便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肉乎乎大魔王”更新了“唤作青丘”的水墨插画~这张我炒鸡喜欢~欢迎大家有空去瞅瞅~ 昨天有三只显示了id的小伙伴其实是木有登录的状态,窝送不了红包,怕大宝贝们翻起来麻烦,在这里提醒一下嗷:fayi,admie,子芪,三个大可爱如果瞅见记得登录摁个爪印,这样师尊可以来敲门查水表……啊呸,敲门送红包~还有几只显示是路人甲的,也是木有登录,记得登录一下,留言吱一声是昨天的路人甲,我把红包补上~ 第一更七千五,晚上十点第二更,也有近四千字嗷,万更啦万更啦~筒子们我们晚上见~ 第75章 本座就是文盲,不服憋着 众人盯着见鬼,再看那死去羽民脖子上的火红柳藤,不由地愈发群情激奋。 “就是你!跟害死十八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为何要下此狠手?” “杀了他!” 羽民上仙似乎被这样那样的聒噪吵得十分头疼,她扶着额角,冷声道:“墨微雨,我最后问你一遍,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好。”羽民上仙点了点头,墨燃原本以为她要放过自己,正松口气,准备感谢她深明大义。岂料下一刻,羽民上仙便淡淡抬了下手,冰冷道。 “此人作恶多端还欲狡辩,抓起来。” 师昧从屋子里洗漱穿戴整齐,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墨燃被十多个高阶羽民拿法咒禁锢着,有人正往他手腕上缠捆仙索。 “你们这是做什么?!” 师昧颜色顿失,忙跑到墨燃跟前:“出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他,但桃林之中森森飘动着的尸首已经准确无声地告诉了他答案。师昧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一步,正撞在墨燃胸膛上。 “阿燃……” “不要着急,冷静一点。”墨燃盯着羽民上仙,压低声音对师昧说道,“去把伯父和璇玑长老请来。” 眼下这般情况,这些羽民未必还能保持理智,如果羽民不管不顾要活撕了他,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毫无胜算,必须尽快把薛正雍和璇玑拖过来救场。 师昧走了之后,墨燃孑然而立,目光沉炽地逐一扫过那一张张愤怒扭曲的脸孔。 “呸!” 突然一口唾沫星子从人群中飞喷出来,墨燃侧身避闪,但朝他吐口水的羽民离得很近,他仍是不可避免地被溅到了。 他缓缓回头,对上一双赤红双目。 “你害死这么多人,还想搬救兵?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说着掌中骤然聚起一丛炎阳烈火,朝着墨燃直掷而去! 墨燃往后侧挪一步,那喷薄着热气的火焰烧过他的鬓角,砸在他身后的一株桃树上,瞬间将粗壮的树干齐腰焚断。 轰—— 桃树倒了,花落满地如同风雪飞散。 墨燃看了看那棵倒下的树,又转头看向那个羽民:“我再说一次,人并非我所杀,十日之后赤子丸炼成,你若要寻仇,那时候也不迟。” “十日后?再等十日恐怕整个桃花源的人都要被你杀光了!”那人怒吼道,“你换我姊姊的命来!”说着又朝墨燃扑将过去。 墨燃再一次避开他的攻击,目光却落向了在旁边袖手旁观的羽民上仙,对方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墨燃更是一口恶气在心里憋的慌,高声朝他吼道:“喂!老鸟儿!你倒是管管你的人啊!” “……” “妈的。”墨燃见她依旧岿然不动,忍不住咒骂一声,“在这节骨眼上装聋作哑,你是想看我活活被烧死吗?早知道你们这群臭鸟半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我就不来什么狗屁桃花源修炼了!还要平白无故受这般委屈!” 上仙听了这番话,微微动容,只见得她抬起袖子,衣袂一挥,犹如彩练掠出,啪的一声又狠又准—— 却抽在了墨燃脸上。 羽民虽与凡人形貌相似,但思想上却仍旧与人不同。 在修真界,莫说一族之主了,哪怕是个小小的武馆,其首脑也不会在一切尚未有确凿证据时妄下定论。但羽民毕竟一半血统是兽,骨子里仍带着浓烈的兽性。 只见得那上仙一头黑发变得赤红,根根都像在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她美目圆睁,森然道: “你师父是谁?竟教出如此不干不净的徒弟!且把嘴给我放干净了!” 她这一说,其他羽民纷纷引吭高鸣,一双双猩红色的眼睛写满杀气,朝着墨燃逼近。 嗖的一声! 一枝火焰凝成的橙色箭镞破空而出,直刺墨燃心窝。 墨燃不敢怠慢,抖开火光流窜的见鬼闪身格挡,但那箭镞其实只是障眼之术,在他偏身去阻时,一个痛失挚亲的羽民横剑而出,剑光如水,朝着墨燃后背递去! 前有箭镞,后有长剑,原本是决计逃不掉的。 墨燃知道这些半兽之人终是起了杀心,把心一横,脑中想起楚晚宁先前使用天问的招式,抬手扬腕—— 见鬼被甩上半空,再猛然掣紧,血红色的柳藤被舞出一道模糊虚影,以迅雷不及掩耳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团,而藤条上的柳叶瞬息成了一把把锋锐的尖刀,将周遭空气与实物吸入、割裂。 楚晚宁的绝招之一——“风!” 以藤为风叶,以灵力吸纳身边万物。 卷入风中,皆为齑粉,葬于风中,残骸难剩! “啊!!!”那羽民发出一声尖叫,之前掷出的箭镞早已被见鬼绞成碎渣,她的长剑也因离墨燃太近而被猛然卷了进去。 “铮!”金属断裂的声音尖锐刺耳,未及反应,她自己也被吸至“风”的猩红色边沿,她嘶声道:“放开我!疯子!你这个疯子!” 见自己族民受苦,羽民上仙勃然大怒,红衣招展,飘然而起。 她掌中笼起一枚极纯的嫣红色结晶,袍袖鼓动,灵力灌入其中,桃花源骤然风急云涌,草木倒伏。 一只虚无的火凤在她的感召之下隐隐现于其身后,上仙的双瞳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原本艳丽无双的面孔甚至有些扭曲。 “畜生。”她嘶嘶道,“还不住手?” “你都把凤凰虚影召唤出来了,我现在停手是等死吗?”墨燃的脸在火凤庞大的阴影下被映得一暗一明,“你先停下我就停手!” “你——” 羽民上仙缓缓上升至半空。 “没有——” 她一字一顿,血瞳死死地盯着墨燃。 “资格——” “与我——” “论要求!” 随着她话音落下,空气中爆裂出一声巨响,凤凰虚影清啼长鸣,盘旋着朝墨燃俯冲而去! “砰!!” 又一声轰鸣,比刚才的更加可怖,仿佛一条苍龙结束了自亘古以来的沉眠,自地心深处破石腾出。 一道金光与火凤猛烈相击,掀起层层骇人的惊涛风浪。实力微弱的普通羽民纷纷尖叫着被这暴风掀翻在地,有的直接口吐鲜血,被斥出数十丈远。 凌霄阁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乱作,屋舍植树瞬息夷为平地! 待到尘烟散开,一个熟悉的修长背形出现在半空中,挡在墨燃身前。 “师、师尊……?!” 那人一袭白衣若飘雪,广袖在风中滚滚翻拂,闻声微微侧过半张清冷剔透的俊脸,一双凤眸扫过跪坐在地的墨燃。 楚晚宁嗓音沉凉,像是仲夏时古井里清澈的水。 “可有伤着?” 墨燃睁大眼睛,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只呆呆地张着嘴:“…………” 楚晚宁来回打量他一圈,见他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便转头对羽民道:“你刚才,不是问他师父是谁吗?” 他降下自己骇人的强大灵力,缓缓自半空落于地面。 他甚至都懒得多说一个字,只冰冷极简道:“死生之巅楚晚宁,请教阁下高招。” “什、什么?” 楚晚宁蹙起眉,目如沉玉。 看来客气的话这些鸟人听不进,那正好,反正他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说,他师父是我。”顿了顿,“你伤我徒弟,可得了我首肯?” 羽民上仙虽被尊为上仙,但只因其血统高贵,离真正的仙人差距尚远。这一击之下,凤凰虚影被楚晚宁击碎了不说,自己的胳膊也被天问划破了。她捂着伤口,指缝里不住渗出粘稠的黑色血水,面色十分难看。 “你、你区区一介凡人,竟敢如此放肆!还有,谁允许你私闯桃花源的!你怎么进来的!!”她有些癫狂,“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刷!” 天问应诏而出,径直抽在了她脸上,打得她顿时口角破裂,鲜血直流。 “不知天高地厚的什么?”楚晚宁冷笑,抚平方才挥柳藤时稍有凌乱的衣袖,而后单手揪着墨燃的领襟,把他提着站了起来,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羽民上仙半寸,“你倒说说,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什么?” “你、你你竟敢这样做,你——” “我为何不敢。”楚晚宁淡淡看了她一眼,“我有何不敢的。”顿了顿,他拎过旁边的墨燃,“你听着,这个人我的,我带走了。” 墨燃还没有从楚晚宁突然天神般降临的惊骇中反应过来,就又被“这人我的”给击了个粉碎。 “师……师尊啊……” “闭上你的狗嘴。”楚晚宁虽仍无甚表情,但墨燃却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正透着怒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给我添乱。” 说着一巴掌拍在他脑后,带着他腾空而起,一掠便再数十尺之外,待墨燃回过神来,他和楚晚宁已经来到桃花源荒僻的城郊了。 “师尊!我师弟还在那边——” 楚晚宁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焦急,冷哼道:“师弟?姓夏的那个?” “对对对,他还在凌霄阁,我要去救他……” 楚晚宁抬了抬手,打断他:“我早已施咒将他传至璇玑那里了,你不必担忧。” 听他这样说,墨燃这才松了口气,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楚晚宁:“师尊你怎么……来了?” 楚晚宁原是被屋外的喧哗吵醒,见情况危急,便吞服了贪狼给他的一粒丹药,暂时得以恢复正身。但他此刻却不便和墨燃解释,只冷淡道:“我怎么不能来。”说罢抬起指尖,聚起一朵金色海棠。 “西楼帘苇繁花瘦,一夜春风到钱塘。” 睫羽低垂,楚晚宁朝着含苞待放的海棠轻轻吹了一下,刹那间骨朵绽放,溢彩流光。楚晚宁细长冷白的指尖一弹,低声道:“去探。” 海棠花立刻随风飘远,很快消失在了山林之间。 墨燃好奇道:“师尊,这是什么法术?” “扔花术。” “啥?” “扔花术。”楚晚宁神情肃穆,丝毫不像在开玩笑,“本来没名字,你问我,我才取的。” 墨燃:“……” 这人再懒,也不至于这样吧? “你的事,尊主已与我说过。”楚晚宁看着海棠飘远的方向,声音一如既往的沉冷如溪石美玉,“此事应与当时金成湖系出同一人手笔。这桃花源内,恐怕也早已布下了珍珑棋局。” “怎么可能?”墨燃一惊。 珍珑棋局乃是前世他登峰造极的法术,十八出事之后,墨燃自己就已经试着感知过是否有这种法咒的痕迹,因为这一禁术往往伴随着杀伐血腥,一旦发动,必然杀人,所以只要仔细探查莫名而生的强烈怨气,就能知道周遭是否有人摆出了珍珑棋局。如果那个神秘人真的再次使用了这门禁术,除非他做到极致,不然墨燃没有理由会毫无觉察。 见楚晚宁略带怀疑的目光扫过来,墨燃忙解释道:“我是说……这桃花源内好歹都是半仙,怎么可能让人轻易在里面设下禁术而毫无所知。” 楚晚宁摇头道:“当时在金成池底,那个神秘人就操控了所有的上古灵兽,上古灵兽的战力虽不能与神兽相提并论,但跟散仙相比已是不遑多让。他既然当时就能控制金成池,现在就极有可能在桃花源故技重施。” “这样……” “嗯。” 墨燃抬起头,颇为羞涩地一笑,露出深深酒窝:“师尊,不遑多让是啥意思?” 楚晚宁:“…………”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您好,您的好友已经下线,您的好友已经上线,您有任何困难,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召唤其来到身边,如需打斗,场地破坏费楚晚宁概不负责,请在空旷场合进行召唤,且保证附近没有会使北斗仙尊报废的危险分子,祝您召唤愉快! 第76章 本座又见到了那家伙 楚晚宁向来不是那种循循然善诱人的师父,墨燃也不是五六岁的开蒙稚子,问出这种耍宝问题,楚晚宁根本懒得搭理他,垂眸冷然不语。 他抛出去的海棠花施加了疾风咒,很快便将整个桃花源探查了一番。不消片刻,一张金色的符咒从天而降,落在他手中。 “始祖深渊?” 始祖深渊就是那个每日都会有怒枭窜出、修士赶着去拔毛的地方。羽民先前说,那深渊地下是无尽的赤焰真火,除了自古以来生活在深渊中的那些怒枭,无论谁失足掉落,都会被熔得连渣都不剩下。 楚晚宁在自己和墨燃身上施了一层结界,以隐匿踪迹,不让羽民觉察。 两人到了始祖深渊,见里面深不见底,透着诡谲红光,崖壁上密密麻麻栖宿着成千上万的异鸟,这时这些鸟兽都在沉睡,一个个脑袋埋进翅膀里,远看就成了无数密集的小点。 按楚晚宁的意思,若是珍珑棋局就设在深渊内,那么羽民说的什么烈火,什么掉进去就会烧得连灰都不剩下,就应该全是编出来的。 “可怎么确定这下面的火不会把人烧死?”墨燃盯着底下蛰伏着的幽光,喃喃道,“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真的。” “先丢个东西下去。” “那我去打只兔子。” “不必。”楚晚宁起身飞掠,白衣招展间已远在旁边的桃林之中,不消片刻,他宛如九天谪仙般飘然落回原处,手中多了一枝桃花。 墨燃明白了,桃花自然是比兔子更加娇嫩,若是这桃花能承受住所谓的“烈焰”,活人进去显然是毫无危险可言的。 楚晚宁指尖抚过桃枝,默念咒诀,只见灼灼夭桃瞬间被一层柔和的晶莹蓝光所笼罩,他点了点深渊,低声道:“去吧。” 桃花慢慢飘落,一尺,两尺,十尺,百尺。 花枝的影子是早已瞧不见了,但楚晚宁施的法咒可以让他感知到桃花的情况,他阖着双目,过了一会儿,睫毛簌簌重新舒开眼眸。 “桃花无恙,可行。” 既然楚晚宁如此肯定,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墨燃立刻与他一同飞身掠至始祖深渊,两人身法都不差,十分顺利地就一路来到了最底部。在看清大深渊底下的光景时,纵使心理早有准备,墨燃依旧感到一阵恶寒。 他知道深渊内的红光究竟是什么了。 只见得大深渊内部,密密实实地杵着几千个木架,每个木架上都吊着一个羽民,那些羽民浑身赤裸,姣好的胴体鲜血淋漓。他们每个人嘴里都塞着一只散发着刺目红光的凌迟果。几千道红光汇聚在一起,从上面往下看,很容易相信这就是深渊底下的赤焰真火。 楚晚宁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博闻广识,自然知道这种红色果实是修真界人人谈之色变的禁果,把它含在将死之人的口中,就可以将最后一口气延长三百六十五天。 也就是说,明明瞬间就可以解脱的人,却要经历极其漫长的死亡,原本一眨眼的心脏猝停,会变成无休无止的折磨,是谓凌迟。 墨燃盯着那丛林般层层叠叠的羽民活死人,喃喃道:“……锁魂阵。” 以活物作为人柱,将怨气禁困其中,纵使珍珑棋局中困了成千上万的死魂灵,也半点气息都不会漏出去! 难怪他百般探查,却连一点点珍珑棋局的禁术怨气都觉察不到。 墨燃不禁愈发栗然,他在想,上次在金成池的那个假勾陈,和桃花源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吗? 从金成池的经历看来,假勾陈仅仅能使用珍珑棋局简单地操控水底精魅,应该只学了些皮毛而已,但这次桃花源外头遍布的假羽民,除了头脑蠢笨,情智不高,和本尊已毫无区别,甚至还能施展羽民法术,这禁术的水准完全堪称中上流,难道假勾陈竟然精进得如此迅猛? 楚晚宁来到锁魂阵的正中央,那里矗着一根晶石磨成的石柱。 石柱上面也绑缚着一个羽民,只不过这个羽民已经死了,她嘴里含着的凌迟果早已萎缩,身体也开始腐烂。不过从她身上披着的明黄色金丝绣凤袍、还有她眉心呈星芒状的咒印,可以看出来她先前的身份。 “这是……” 墨燃惊道:“这是真正的羽民上仙!” “不错。”楚晚宁望着那举目难尽的人柱阵,薄唇轻启,“这里被抓来做锁魂阵的羽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羽民上仙还活着,又怎能忍受如此血海深仇。更何况方才我与外面的那个上仙交手,却觉得她实力不如彩蝶镇的鬼司仪。若我没有猜错……只怕桃花源的羽民早已被灭族,外面那些都是受了珍珑棋局掌控的走尸。” “!”果然如此!楚晚宁想的和他不谋而合!墨燃大惊之下,返身就要回去。楚晚宁宽袖一挥,拦住了他。 “你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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