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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凝固着陌生的山川河流,陌生的天空与大海,还有从未见过的城镇,穿着奇装异服的、甚至连容貌体态都显得十分怪异的“异人”。 在好奇中,她终于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触碰了其中一道光影——那光影中凝固着一座陌生城市的街头风景,在褪色的、黄昏般的凝固画面中,可以看到无数盛装出行的人群以及巨大建筑顶端悬挂的旗帜和彩带,远方还依稀可以看到某种伫立在大地上的塔状建筑。 在琥珀的手指触碰到这光影裂隙的瞬间,裂隙中那凝固在某个古老时代中的风景突然间恢复了色彩,街头人群开始欢呼庆祝,巨大建筑上空的旗帜迎风飞舞,楼梯上镶嵌的、仿佛水晶玻璃般的巨大平面上开始播放某种……“节目”,庞杂的信息瞬间涌入了琥珀的脑海,那是无数人的思想、无数人的交谈,在这风暴般涌来的信息中,她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些简短的词句—— “载人探测飞船将于今日……这一天将被历史铭记,我们的领袖发表重要讲话……巴克罗姆共和国会在群星间留下自己的第一个脚印……佩提亚女王向我们发来贺电……” 琥珀的手指如触电般收回,一种巨大的紧张感让她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而随着“连接”的中断,那风暴般涌入脑海的信息也戛然而止,她感受着头脑中有大量无法处理或来不及处理的碎片正在飞快消散,然而她刚才听到的那只言片语仍旧清晰地留在脑海,提醒着自己刚才一切并非虚幻。 又过了两三秒,她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猛然间收回手指——在那最后的瞬间,在那画面远处的巨大塔状建筑发出了轰鸣声,它开始渐渐升上天空,而几乎与此同时,一种庞大的恐惧和疯狂便充斥了她的感知,这种恐惧和疯狂仿佛是和那道光影一同被凝固在古老历史中的“残响”,它的本体或许已经随着岁月消散,可它留下的气息却被历史记录了下来。 琥珀觉得自己“预感”到了那股令人恐惧的气息,所以才会在这气息真正降临之前收回手指。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海中波澜起伏,她看向眼前那道仍然在缓缓移动的光影裂隙,看到裂隙中所凝固的景象再次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黄昏般褪色的画面中,某个时代的城市街头挤满了盛装出行的人群,楼宇上的旗帜在风中静止,远方大地上的巨塔巍峨挺立,所有人的面孔都凝聚在自信而灿烂的一刻,凝聚在某个恐怖末日降临前的几分钟内。 褪了色的历史幻象中,记录着某个古老岁月中的一次夭折——不知为何,琥珀心中突然产生了这样的了悟,即便她到现在还没搞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什么情况。 一点冰凉的触感突然从脸上传来,琥珀下意识地蹭了蹭脸颊,这才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几滴眼泪——与自身意志无关,不知为何流下的眼泪。 “这真是奇了怪了……我这怎么……”她喃喃自语着,在困惑中擦掉了脸上的眼泪,随后又在困惑中看向了周围那些正在缓慢移动的光影裂隙,一幕幕不知何时凝固在此的景象缓缓从视野中划过,突然间,又有新的光影裂隙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犹豫中,琥珀再次伸出手指,触碰了那一幕与其他裂隙都截然不同的光影——那道狭窄拉伸的画框中,呈现出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起伏的浪涛声鼓动着耳膜,这道裂隙竟直接将琥珀的心智拉到了某个历史夹缝中的时间节点“现场”,她愕然地看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尽汪洋上空,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消融在天地之间,只有视野悬浮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又看到远方有一座规模巨大的岛屿,岛屿边缘高耸嶙峋的峭壁在阳光下泛着光辉,细碎的海浪拍击在岸边的礁石上,散作一片灿烂的银光。 下一秒,就在琥珀心头还疑惑着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的时候,某种恐怖的轰鸣声和心中突然泛起的心悸便打断了她所有的思路,她下意识循声望去,便看到此生前所未见的恐怖一幕扑面而来——一座规模几乎相当于尘世黎明号数倍大小的巍峨巨舰撕裂了天空,裹挟着炙热的火焰与缠绕的雷霆自云端坠落,厚重的云层在那巨舰周围蒸发退散,恐怖的风暴在高空降临,海水在沸腾,天地在震颤,远方那座巨大岛屿边缘的海岸线也仿佛被无形的重力场冲击,高耸巍峨的海岸峭壁眨眼间分崩离析! 琥珀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恐怖的庞然大物朝自己坠落下来,在巨大的惊愕和恐惧中甚至失去了移动视线的能力,而就在这时,她又隐隐约约地看到那正在下坠的巨舰边缘出现了一些细小的东西——那是“人”,远远看去像是海妖一样的身影,这些身影从飞船中脱离并坠向大海,却又在真正落入海中之前便在空中砰然爆炸成满天的水花。 成千上万的海妖在空中解体,化作这片即将沸腾的大海上的一道狂风暴雨,她们的母舰则狠狠地撞击了远方那座岛屿,巨浪腾空,冲击波甚至撕裂了海床,撞碎了元素界的壁垒…… 然而琥珀已经看不到这一切了,她的心智从这道历史夹缝中被“甩”了出去,她再度回到了那个旋涡中,而且旋涡亦再次失去了控制,狂乱的光影在她眼前飞快旋转飞掠着,这一次不管她再怎么集中精神都无法让它们减缓下来,而在这不受控制的坠落过程中,她又一次次与那些光影接触,短暂的触碰中,无数错乱纷繁的信息如狂风中的落叶般掠过她的感知。 有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在进入她的脑海,其中有交错闪烁的画面,也有不知何人的交谈与低语—— 她看到了燃烧的城市,不可名状的增生之物从类似教堂的建筑中如泥浆般涌出,吞噬着沿途的一切生灵,人群在尖叫中成为血肉的食粮,辉煌的王国一夜间坠入深渊; 她看到了巨龙掠过天空,以冷漠的目光俯瞰大地,那些巨龙强大却又充满暮气,绝非今日正在竭尽全力重建家园的“联盟子民”; 她还看到平原上匍匐的人群,他们在恐惧中挖去了自己的双眼,弄聋了自己的耳朵,他们在大地上号哭祈求,祈求某种只有他们自己能看到的灾难可以饶恕自己,然而下一秒,无形之物便吞噬了这些哀求的人们,让他们化作苍白的碎屑随风散去。 随后,她看到了巨龙与逆潮帝国的战争,看到了塔尔隆德大护盾的建立,看到夜空中群星闪烁,无数辉煌的闪光在太空中流向远方,巨大的船团剪影在黎明前夕启程离开这颗星球…… 在这个过程中,无数人祈祷、祝福、哭泣、欢笑,无数的阴谋、赞美、誓言、诅咒充斥着她的耳朵。 琥珀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正在坠入这颗星球的“历史”——她越往漩涡的深处走去,便越是在前往这历史的起点,前往那一百多万年前的古老岁月。 与此同时,她又在恍惚间有所了悟:这是某种……从上古时代持续至今的观察,是某个古老存在的记忆,她并非走在真实的时间隧道中,而是走在某个被记录下来的“存储介质”里,她所看到的,都是已经发生过且无可更改,同时又在这个世界留下重要痕迹的瞬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知晓了这一切,但她就是知道,就好像这一切本就是她应该知道的一般。 而现在,她已经渐渐抵达了这历史轨迹的最深处——那不断旋转、仿佛无穷无尽的旋涡是有尽头的,她可以看到那些错乱旋转的光影正在渐渐变得稀疏且“平滑”,如果说这是一个极深极深的水池,那么现在她恐怕就要触底了。 琥珀的心情渐渐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历史之底”看到什么样的景象,她知道那一定是这整个旋涡中最重要的瞬间,甚至可能是这个世界诸多被遗忘的历史中最至关重要的片段,她期待,好奇,但又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许恐惧……没来由的恐惧。 下一秒,她眼前飞掠而过的幻象中突然出现了一幕古老的星空,在那繁星照耀之下,是战火中的大地,而在璀璨繁星之间,是无数庞大物体突然进入实体宇宙时爆发出的闪光,那怪异的闪光连绵成片,每一次闪光中都可以看到有庞大的飞船或别的什么东西所勾勒出的巨大阴影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飞船,巨大、威严而又古老壮丽的飞船。 琥珀突然反应过来:她看到了起航者船团。 她看到了起航者船团降临这颗星球的一瞬间。 然而下一秒,这一幕幻象便飞快地掠过了她的视线。 琥珀愣了一下,一时间还没察觉到有哪不对,但紧接着她便反应过来——她还在不断朝着这段“历史漩涡”的深处下坠,她还没有真正“触底”,她正在前往一个比起航者降临这颗星球更加古老、更加不为人知的时间节点!! 她还以为这段历史记忆的起点会是起航者的降临——在她的惯性印象中,这世界上延续至今的所有“事件线”中应该都不存在比起航者降临这件事更加古老的事件才对,然而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正在前往比这个古老事件还要早的某个时刻! 下一秒,她眼中纷繁旋转的旋涡骤然间静止下来,最后一道光影裂隙掠过了她的视线。 她到这时候才终于触底了——触底发生在起航者降临这颗星球前夕的某一天。 视野中一片黑暗,那道光影裂隙中竟然没有记录任何可以被人理解的画面,琥珀只感觉自己浸没在一片混沌虚无之中,而在这虚无深处,无数吵杂的声音渐渐浮现上来。 她听到了嘶吼声,狂乱的呢喃声,某种远超人类理解的强大存在濒临疯狂时发出的咆哮声,她还听到了祈祷与哀求,以及某些庞然巨物倒塌撕裂的巨响。 在这混乱的声响中,突然有清晰且理智的声音传到她耳边:“……无可挽回了……” 琥珀使劲瞪大双眼,黑暗中,她好像看到了许多巨大伟岸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她自己的身影也好像变得和这些身影一样高大伟岸,这些古老的伟大存在正在与自己交谈,又好像是在各自自言自语—— “无可挽回了……” “……濒临失控……恶意已充斥整个……” “这是我们第一次交谈,恐怕也会是最后一次……” “接受吧,接受这个结局……” “至少他们能活下来……这恐怕已经是我们最后能为这个世界做的事情。” “那个年轻的极地文明怎么办,他们封闭了一切……” “他们自有他们的命运。” 那些充斥在四周的自言自语声突然停了下来,琥珀茫然地四顾着,直到……她听到“自己”在开口说话。 “……释放信号吧,向他们宣示我们的存在。” 第1466章 答案 这是琥珀在“旋涡之底”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现在,这道由无数光影交叠扭曲而成的旋涡已经在她周围彻底凝固下来,混沌的黑暗在漩涡之外笼罩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她已经在这历史记忆中触底,而在这旋涡的底部,是一层模模糊糊却又不可逾越的障碍,她尝试着向那旋涡更深处移动,尝试着去看清那道模糊障碍背面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那应当是一个比旋涡之底更加古老的时间点,应当是那些体型巨大的古老存在进行最后一次交谈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她尽全力贴在那层如雾似幻却又不可逾越的屏障前,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交错的、灰白色的光影,然而当她再眨了眨眼睛,却发现自己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的吸引力骤然从身后传来。 “哎妈……”琥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被那道庞大的吸引力强行拽离这道旋涡,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这旋涡本身对她的排斥,她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在飞速移动中渐渐虚化,又在虚化中渐渐归于黑暗,这个过程可能持续了数小时,也可能只有一个瞬间。 琥珀发现自己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撕裂,就仿佛她已经活过了比文明记叙还要悠久的岁月,以至于无法再精确判断这些“短暂时间”中的差别,然而还不等她仔细体会这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便飞速地从她灵魂中剥离了,她再次恢复了正常的对于时间的感知,也再次感觉到……现实世界的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 她猛然间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站在铺着蓝色天鹅绒地毯的房间中,高文正坐在书桌前,他手中拿着钢笔,正准备补完纸上的最后一道线条。 她感觉自己在某个异象中起伏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然而现实世界中只过了一瞬间,这个瞬间甚至短暂到了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的程度。琥珀眨眨眼睛,在异象中起伏沉沦的经历与眼前这仿佛从未中断的现实景象产生了某种撕裂感,这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而就在这时,本应对刚才那个瞬间毫无察觉的高文却突然抬起头来,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定定地落在琥珀身上。 在琥珀开口之前,他便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刚才发生什么了?” 注意到琥珀脸上表情怪异,似乎茫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高文才紧接着补充道:“我刚才感觉到你的气息……有一个非常非常短暂的波动,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持续时间不到百分之一秒,但我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现在看你的表情……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近一段时间以来,琥珀身边总是被异常现象纠缠,高文对此始终很在意,因此哪怕只是察觉到了一点点异常,他也会立刻注意到并确认对方的状态,现在看来……异常现象果然再次出现了。 “我刚才……我刚才看着你画的这些花纹,突然间好像被‘送’到了某个地方,”琥珀这时候才缓过神来,心中那种诡异的撕裂感虽然仍在,可与高文的交谈却在迅速将她的心智重新拉回到“现实世界”,这让她的状态飞快好转,语言也流畅起来,“我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光影漩涡,那旋涡中都是古老的历史瞬间,我在里面不断下坠……” 琥珀开始仔细描述自己刚才那番异常经历,高文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他凝神听着,同时随手将那还差最后一笔就要画完的图案翻过来倒扣在桌面。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肃然,眉头一点点紧皱着,当听到琥珀提起那艘在大海上坠落的庞大星舰时他便一度想要打断对方的叙述,但最后他还是保持着安静,让琥珀一口气把自己在旋涡中所见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然后我就被拽回来了……说是拽回来也不太准确,我感觉到两股力量,一股力量在把我拉回到现实世界,一股力量则来自那道旋涡,它在把我‘推’出去,”琥珀说完之后口干舌燥,随手拿起高文桌子上的水杯便顿顿顿灌下去一半,“其实我原本还打算留在那个‘底层’仔细观察观察的,我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我应该能看到那层屏障对面的东西,但刚看到一点就被打断了……” “被打断不一定是坏事,你的心智如果真的沉入了那最深的地方或许会有危险,”高文极其郑重地开口,他的目光注视着琥珀的双眼,在片刻思考之后才沉声继续说道,“所以……你看到了起航者降临在这颗星球上的景象,甚至看到了起航者降临之前的某个时刻。” 琥珀立刻点了点头:“应该没错,而且那些围绕在我身边说话的巨大生物……我怀疑就是那个时候的上古众神!” 高文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紧绷,心中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如果琥珀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如果她所听到的那些交谈所透露出的信息如他猜想的一般,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出错……那么现在,一个彻底颠覆性的真相砸在了他的眼前! 他过去多年来对起航者,对上古众神的理解和猜想都将在这个真相面前遭到巨大冲击,他在这方面的认知必将进行巨大的修正,历史……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在起航者降临这颗星球之前,濒临疯狂的洛伦上古众神曾进行过一次短暂的交谈,祂们不知用什么办法突破了神祇之间无法交流的规则屏障,并在那次交谈中做出了能够影响整个世界命运走向的决定,他们……向外释放了一个“信号”,向某一群存在“宣示了自己的存在”。 他们把信号发给了谁?他们把自己的坐标暴露给了什么人?这答案恐怕已经十分明显……在那道历史漩涡的底部,琥珀已经亲眼见证了上古众神亲自选择的命运。 一直以来,高文都以为起航者是偶然路过这颗星球,并恰巧遇到这颗星球的众神已经进入疯狂最后阶段,恰巧所有的上古神明都无法挽救,才不得不摧毁整个上古神系并带走这颗星球上除了巨龙之外的其他族群,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一切全是巧合,但现在看来……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起航者根本就是上古众神自己召唤过来的!这是一场……集体自杀。 琥珀看着高文的脸色急剧变化,她当然能猜到对方心中在想些什么,事实上她自己在捋清了那些线索之后心中也是同样的惊涛骇浪,她不由得开口:“你说……如果我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是不是就意味着一百八十多万年前的洛伦众神主动向外发出了某种‘呼叫’?他们呼叫的是起航者舰队?” “那可能是他们当时最后的选择——末日已不可避免,神灾不受神明自身控制,在最后的清醒时间内,他们能做的只有通过自杀来保存那一季文明最后的幸存者,毕竟濒临疯狂的神明是救不回来的,凡人却还有救……”高文嗓音低沉,慢慢说着自己推测出的结论,但说是推测,这恐怕已经是当年的真相,“而作为一颗星球上最强大的存在,他们连自杀都很难,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起航者。” “可是他们是怎么知道起航者的?”琥珀瞪大了眼睛,“他们又怎么知道起航者一定会收到信号赶过来的?那时候的洛伦肯定还没有跟起航者船团接触过啊……” “我不知道,或许那时候起航者船团就在附近,而当时的洛伦文明已经发展到了可以进行深空观测的高度,或许起航者船团会在自己的航向上进行某种广播,而洛伦上古众神收到了这些信息,”高文摇了摇头,“无凭无据的猜测要多少有多少,神明居于深海,而在深海中,整个宇宙的信息都以某种形式产生着映射,神明本身虽然受困于思潮,却也可以通过深海中的映射知晓某些凡人无法知晓的事情,而起航者船团……那支可以屠灭众神的舰队,在深海中的‘投影’恐怕足以传播到数十个星球,只是现在他们已经远离了这片宙域,这一点我们已经无从验证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有证据的那部分……是洛伦上古众神自己召唤了起航者舰队,这个事实太有冲击性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对上古历史的很多猜测恐怕都要做出调整,尤其是起航者对洛伦上古众神的态度……” 他眉头紧皱,不断推翻又重塑着自己印象中的一切。 起航者对洛伦上古众神的杀戮是真实存在的,但他们的态度不是出于仇视的赶尽杀绝……上古众神在召唤起航者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他们清醒的最后阶段,当起航者降临的时候,众神显然就已经彻底疯了……众神之间也不是完全无法相互交流,有某种办法可以突破这种障碍,洛伦上古众神就是用这种办法完成了对自身命运的密谋…… 这一系列情报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起航者对当年的洛伦众神并没有真正的敌意!那场被简短战报记录下来的、看起来冰冷无情的“猎杀战役”,本质上其实是一场交易! 高文看了一眼桌上那张被倒扣起来的纸,他想到了苍穹站中记录的“星图保管员”,想到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个推测…… 如果起航者与洛伦众神之间的关系真如此刻他所理解的那样,那么这个推测就终于可以成立了。 一旁的琥珀这时候也陷入了深思,并在思考之后突然念叨了一句:“这么重要的历史真相……塔尔隆德的巨龙们竟然一无所知,连恩雅女士也不知情?他们好像一直以为起航者是突然降临的……” “恩雅女士对起航者的降临真相不知情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早在起航者降临之前,塔尔隆德就进入了对外封闭、信仰闭环的状态,巨龙们为了防止自己的神明陷入失控,通过有意识的思潮引导‘封装’了他们的众神,这是一种全方位的屏蔽,”高文一边思索一边分析着,“而且还有一点,塔尔隆德的巨龙文明……” 他抬起头,看着琥珀的眼睛。 “别忘了你在旋涡之底听到的那些话,尽管现在巨龙国度是我们这颗星球上最古老的文明,但在起航者降临的那个年代,他们还是个‘年轻的极地文明’,那时候的塔尔隆德在洛伦先民面前或许只是个闭塞又落后的冰原部落……” 琥珀慢慢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我这是惯性思维了,觉得那么强大的塔尔隆德文明在上古时代应该也很强大,却忘了巨龙也是从原始社会一点点发展起来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也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严肃又有点紧张的模样:“现在的关键是,我看到的那些‘记录’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是谁留下的?是为什么留下的?而且更重要的……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了高文放在桌上的那张纸上:“……一切都是在我看到这些花纹之后……” 高文随手把这张纸又拿远了一些:“知道这玩意儿诡异那你还看。” 一边说着,他又摇了摇头,许多线索已经在他脑海中连接起来,结论其实已经非常明显,只是琥珀这个“局中人”显然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 “这些花纹,来自苍穹站中的‘锚点发生器’,与那个神秘的‘星图保管员’紧密相连,”他慢慢说道,让头脑中的诸多线索彼此相连,“星图保管员承担着某种观测和等待的使命,记录这颗星球上的重要历史节点就是ta的职责,而这个‘星图保管员’似乎并非起航者,而是一个被起航者‘招募’或‘转化’的存在; “你在‘旋涡之底’看到的最初始的历史片段发生在起航者降临之前,这说明留下这段历史纪录的个体曾生存在那个时代; “你当时的视角是站在一群疑似上古众神的巨大身影之间,而且你这个视角所属之人还曾开口讲话,因此这个个体……应该是洛伦的上古众神之一; “在那些已经消逝于古老岁月的上古众神中,唯有一个存在最为特殊,祂从那场上古猎杀中存活了下来,并且一直隐藏在众生视线之外,祂执掌着暗影力量,苍穹站中存放‘锚点发生器’的大厅中也充斥着暗影之力……” 高文停了下来,静静注视着琥珀的眼睛:“这样一来,你和这一切就有了恰到好处的联系。” 琥珀这时候也慢慢把所有线索都联系了起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惊叹:“……妈耶。” “还记得你在旋涡之底尝试透过那层‘屏障’观察对面时看到的最后一幕么?”高文轻轻舒了口气,“你看到一片灰白色的交错光影。” 第1467章 琥珀的“来源” 书房中安静下来,琥珀一时间有点沉默——她已经完全理解了高文的推测,而且不得不承认,这恐怕已经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只是作为这场漩涡的“当事人”,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之后,她才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高文的眼睛:“你是从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 “事实上……在尼古拉斯他们发现那个暗影大厅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高文想了想,坦然相告,“最初我从那间大厅里盘踞的暗影力量联想到了你身上,但你是‘星图保管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你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在被刚铎人改造成人造人之前的‘生活经历’了。 “而在那之后,我便怀疑到了夜女士身上——一个和你有着神秘联系的上古神明。从起航者年代存活至今,隐藏在世界深处,执掌暗影权柄,而且还和逆潮进行着长期对抗……种种线索都令人生疑,再加上尼古拉斯他们探索暗影大厅时你身上产生的异常反应,我便隐隐约约觉得……夜女士恐怕才是一切的答案。” 琥珀下意识开口:“你那时候就想到了……那为什么……” “因为缺了个最关键的‘解释’,这导致我的猜测和我们一直以来所‘掌握’的情报存在完全矛盾的地方,”高文摇了摇头,“起航者几乎杀光了上古众神,在他们留下的记录中,甚至还专门有派出舰队继续追杀夜女士的信息,龙族那边的记录也能证实这一点,一直以来,种种证据都表明起航者和上古众神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这个大前提不被推翻,你怎么敢相信被起航者追杀到最后一刻的夜女士竟然会是苍穹站的星图保管员,甚至还拥有着不低的权限?” 琥珀瞬间明白过来:“所以我刚才在‘旋涡之底’看到的就是那个最关键的解释……” “是的,如果起航者和上古众神之间的‘战争’本质是一场交易,如果是上古众神主动召唤了起航者船团,而二者之间其实根本没有仇恨……那么一切就都说得清楚了。” 高文点着头说道,紧接着心中又有些感叹:说到底,龙族的记录没错,他得到的那些“战场日志”也没错,一百八十多万年前的那场弑神战役……其实真的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尽管最初是上古众神亲手召唤了起航者船团,但当后者降临在这颗星球上的时候,曾发出信号的众神已经在等待过程中彻底陷入了疯狂状态,而在这种失控状态下……他们才与自己亲手召唤的舰队展开了死战。 起航者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忠实地履行了交易的内容。 以上这些其实仍然算是高文根据现有情报推测出来的结论,但所有关键的矛盾点都已得到解释,所有现存的线索皆可连接起来,所有的证据都相互印证——因此即便是推测出来的结论,恐怕也已经无限接近当年的真相了。 现在他只剩下最后一点小小的困惑:在现有的情报中,暗影女神“夜女士”在弑神战役的最后阶段明显也是疯狂失控的,祂在恶战中逃离了战场,以至于当初起航者还不得不派出舰队去追杀这位失控的神祇,可最终……这个失控的神却变成了苍穹站的“星图保管员”,这中间存在一个尚需解释的空白。 在夜女士逃离神战战场、起航者派出猎杀部队到夜女士成为“星图保管员”之间的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什么?难道是祂当年其实并没有彻底陷入疯狂,所以在最后阶段被起航者救了回来?难道是起航者有某种可以让失控神明恢复的手段?难道那个所谓的“锚点发生器”不光有维持神明存在的功能,还能辅助稳定神明的精神状态? 可能的解释太多了,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而比起夜女士当年的经历以及祂现在的状态,此刻高文更关注的——或者说他当前有能力去关注的,还是琥珀这边的情况。 琥珀,刚铎帝国的“人造人36号”,灵魂来自暗影领域的“暗影住民”,与夜女士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甚至能够部分窃取夜女士的权柄,会对锚点发生器的状态变化产生反应,而且在看到锚点发生器上记录的纹路之后还陷入了疑似“古神记忆”的旋涡中…… 她在外还是那个吵吵闹闹又怂又跳的模样,但在高文的认知中,她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暗影突击鹅了——她是个摊上大事儿的暗影突击鹅。 “现在身体有什么异常反应么?”高文注意观察着琥珀的状态,感知着对方的气息变化,十分谨慎地问道。 “没有,”琥珀老老实实地回答,“除了刚才从旋涡里出来的时候有点迷糊之外,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吧,虽然我这段时间是遇上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儿,但这些异象对我本人好像都没有造成伤害,我有一种感觉,夜女士的力量对我是完全没有敌意的……” “没有敌意不等于没有危险,现在没有造成伤害不等于将来也永远安全,”高文眉头紧皱,表情严肃的吓人,“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定位夜女士的位置,之前理事会专家组那边尝试用暗影沙尘和暗影裂隙来间接寻找夜女士的神国,这方面的尝试也失败了……我们得做些新的尝试,即便找不到夜女士,至少也要对你做一些防护。” 琥珀愣愣地看着高文:“新的尝试?你打算干啥?” “比如先绕着皇家区和行政区修两个反神性屏障,”高文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这或许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你和那些不可名状、不受控制的力量过度接触。” 琥珀怔了片刻,眼睛瞪得老大:“……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好吧,可能是夸张了点,而且你总有外出行动的时候,”高文想了想,只能摇摇头,“那比较可行的方案就是把防护措施带在身上了。” “把防护措施带在身上?”琥珀语气中带着疑惑,“难不成你让我背着一套反神性屏障出门?跟那帮重装白骑士一样?” 高文抬眼扫了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半精灵一眼,心想就以这家伙的小身板,怕是再来十八道手术改造都不一定能套上白骑士那套装备,他摆了摆手:“我指的是深海护符、神性感知护符这样的防护手段——这些东西虽然简单,但效果是有保障的。回头你找提尔一趟,让她亲自给你制作一个深海护符,就带在身上不要取下来了。” “虽然我还是觉得你有点过于紧张……不过好吧,做一些防护心里也确实能踏实一点,”琥珀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就去找提尔,但愿她这时候醒着。” 一边说着她一边又忍不住好奇地探着头往高文的书桌上看了一眼——那张被倒扣起来的纸似乎对她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尽管知道那张纸上的图案有着古怪,她却还是总想多看一眼。 就好像那里面藏着她很重要的东西似的。 然而高文直接将这张纸收了起来:“你还是不要接触这东西了,在尼古拉斯那边对暗影大厅和锚点发生器的研究有更多进展之前,你应该和这方面的东西保持距离。” 琥珀只能略有点遗憾地作罢,随后转身钻回了暗影裂隙里面——接下来她要去找提尔,如果对方这时候保持着清醒的话,得找她弄个定制版的深海护符出来。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这种东西只要材料、工序、符文精度等方面达到标准,那不管是工厂里生产出来的还是手工搓出来的效果其实都没太大差别,但实际上海妖亲自加工的深海护符在抵御神性侵蚀、保护灵魂稳定方面的效果还就是比工厂产品要好那么一点点,高文把这一点点差别背后的原理解释为“深海谐神也算神,搓个东西带特效很正常”,但琥珀却更喜欢时下流行的另一种解释: 手工打造的东西,有灵魂。 书房中安静下来,在琥珀离开之后,高文在书桌前面又寻思了很长时间,随后他才拿出了那张被自己收起来的纸,展开之后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纹路图案。 图案最角落有一处不太明显的空白,他还差最后一笔没有画完——只要加上这一笔,他就把锚点发生器表面那仿佛图腾浮雕般的花纹给补充完整了。 他长时间地注视着这图案,却无法像琥珀那样从中感受到任何特殊的力量,但他隐隐约约觉得,如果自己补上了这最后一笔,或许会带来某些变化。 他拿起了手边的钢笔,但只是让笔尖停留在纸上几毫米的地方,他想到了刚才琥珀在旋涡中所看到的那些景象,想到了关于“星图保管员”与“夜女士”之间关联的线索,最后,他想到的却是琥珀和夜女士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 目前已知的情报可以佐证,夜女士极有可能就是起航者留下的“星图保管员”,而琥珀则可以“借用”夜女士的权柄,“窃取”来自神国的暗影沙尘,甚至通过锚点发生器表面的图腾花纹,她还可以看到那些极有可能是夜女士留下的“观测记录”——这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有些联系”来解释了。 而高文还清楚地记得,在锚点发生器的日志中曾提到这么一句话: 若锚点发生器失焦或进入某种二级状态,则星图保管员的数据会发生错误复制及溢出现象。 而导致锚点发生器失焦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哨兵系统和“星图保管员”之间发生数据接触。 哨兵系统运行于深海,原本是不会和位于物质世界的苍穹站产生交流的,但有一样东西恐怕已经让这两者产生了联系——多年前的逆潮污染。 它先尝试感染苍穹,在暗影大厅遭到阻击之后又尝试去污染哨兵,在这个过程中,哨兵和星图保管员之间的数据隔离恐怕已经被污染“击穿”! 也就是说,锚点发生器日志中所提到的“保管员数据错误复制及溢出”现象应该已经发生了,而这……会不会就是琥珀的“来源”? 一个在暗影界中游荡的灵魂,一个从星图保管员的原始数据中分裂出来的“错误副本”,没有记忆,没有力量,稀里糊涂地被刚铎年代的魔导师们捕获,塞进了人造人的躯体里面……这个流程大概是成立的。 当年刚铎帝国在暗影要塞里制造了几十个人造人(考虑到整个项目的流程和存在其他设施的可能性,这个数字应该还会更多),最终却只有琥珀这个个体存活下来,这可以用运气解释,但更大的可能是……“人造人36号”体内的灵魂很特殊,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个普通的暗影住民! 高文轻轻呼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而这些在刚才他就想到了,只是没有当着琥珀的面说出来。 对于暗影突击鹅而言,这阵子遇到的刺激性的真相已经够多了,最好还是让她缓一缓——循序渐进的大新闻能有效锻炼神经,可一口气全砸过来的大新闻就很容易让人“嘎”一下抽过去了。 而且其实也不用高文刻意帮她分析,回头琥珀自己慢慢应该也会想到这些,虽然她平常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怎么可靠的样子,但实际上机智的一比,这一点高文还是了解的。 心中念头转瞬而过,高文手中的笔已经稳稳落下,勾勒上了那复杂图案中的最后一条曲线。 所有的纹路终于被连接成为一个整体,完整地呈现出了锚点发生器表面的图案——但是并没有异象发生。 高文皱着眉看着被自己补充完整的玄奥图案,总觉得这东西不该如此平平淡淡,他盯着这图案看了半天,似乎想从中看出一些超自然的痕迹出来,可是既没有看到扭曲的光影也没有听到在耳畔响起的声音,他的直觉判断似乎出错了——可是从另一方面,没有异象却又让他松了口气。 他只是有点遗憾。 在桌前愣了几秒种后,高文站起身来,他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去关上了书房的大门,回到桌前之后又盯着桌上那张描绘着无数玄奥线条的纸,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弯下腰来戳了戳那上面的图案:“……有人没?夜女士?”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琥珀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老粽子你干嘛呢?” 高文抬头一看,就看到琥珀正保持着一条腿探进来的姿势蹲在窗台上。 这鹅看向这边的目光充满震惊。 “我刚才没找着提尔,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上哪了……要不你继续忙?” 第1468章 大迁徙 书房中的空气有些凝固,高文与琥珀隔着窗户就这么对峙着,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这样僵持了几秒种后,琥珀才终于把另一条腿也迈了进来,然后整个人就这么在窗台上坐着,一脸认真地看着高文:“你应该不会灭我口吧?” 说真的,高文觉得这是对方有史以来给自己提的最靠谱的一次建议…… 但他还是保持着板着脸的模样瞪了琥珀一眼,一边顺手把那张纸收起来一边咬着后槽牙:“我这是出于谨慎和严谨的态度进行测试——还有,我哪知道提尔上哪了,外面这么冷,八成是跑什么地方冬眠去了,你去花园的水池子里或者白水河旁边找找。” “好嘞!”琥珀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随后整个人直接朝着窗户外面倒翻出去,一道游动的光影随之在空气中张开,下一秒,她便直接从窗台上跃入了暗影裂隙中。 高文默默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认真思考了一下在窗台上安置反步兵地雷的可行性,随后发出一声叹息——得亏他自制力比较强,否则这会二楼的地板应该已经被他用脚指头抠漏了……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被自己抓在手里的那张纸,那张纸上玄奥复杂的图案清晰锐利地映入眼中,看上去仍旧没有任何发生异象的征兆。 犹豫两三秒之后,高文随手一扬,纸张顷刻间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化作灰烬随风飘散,他则哭笑不得地自嘲着摇了摇头:“我刚才脑子里想啥呢……” …… 琥珀穿行在由黑白灰三色构筑而成的暗影世界中,心情颇为愉快。 在外人面前总是威严沉稳的“高文·塞西尔大帝”也会有私下里逗趣的一面,普通人永远也想象不到他们的皇帝陛下在日常生活中其实是个会讲冷笑话、会吐槽各种事情、会不动声色捉弄人的闷骚,但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她跟在高文身边已经好几年了,帮这位“开拓之君”处理了数不清的麻烦事,也见证了这位“开拓之君”许许多多有趣的地方,她早已不会因为高文偶尔出乎意料的言行或“小乐趣”而大惊小怪,“高文大帝”在外人眼里仿佛一个钢铁浇筑的英雄符号或帝国象征,但在她眼里,其实一直都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从某种方面看,在“把高文·塞西尔当做一个普通人来看待”这件事上,琥珀甚至比瑞贝卡和赫蒂做的还要好——毕竟虽然那两位和高文的关系同样亲密,却多多少少还有一层血缘上的束缚感。 不过即便平常就有这样的认知,今天看到高文戳着一张画满了奇怪花纹的纸尝试跟夜女士联络的景象仍然让琥珀大受震撼。 她觉得这需要非常卓越的创造力——反正以她的创造力是想不到还能这么干。 越过一条歪斜褪色的街道之后,琥珀慢慢停了下来,她在这寂静无声的暗影界中轻轻呼了口气,带着愉快的笑容伸了个懒腰,慢慢朝着白水河岸的方向溜达起来——反正这时候也没什么事干。 她抬起头,入目所见的是习以为常的风景,也是只有她这个特殊的“暗影大师”才能当成日常的风景—— 她看到那没有星辰日月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空洞的灰白色,巨幕般覆盖着这个寂静空洞的世界,目力所及的地方,是以歪曲堆叠的投影形态排列出去的房屋和长街,眼前的道路如一条不断向上翘起的坡道般向天空延伸着,又在远方呈现出支离破碎的姿态,道路两旁的房屋歪歪斜斜,楼体搭着楼体,墙壁纵横覆盖。 不远处的路口旁有一座商店,那商店的二楼却整个横了过来,又从呈直角状的墙壁外面延伸出一条如空中长桥般的楼体,连接着远方的帝国学院,而在这座严重歪曲的建筑投影旁边,还可以看到一株异常高大的“植物”——说是植物,但那很可能只是一根路灯,其漆黑的剪影笔直地指向天空,并在十几米高的地方分出了无数影影绰绰的枝丫,其上方又有凌乱破碎的光影静静盘旋。 这就是现世界中的塞西尔城在暗影界中的投影模样,光怪陆离,奇奇怪怪。 有序合理的物质世界会在暗影界中形成这样异常的投影,就仿佛透过一层不平整的水晶去观察另一边的事物,所能看到的皆是这种不正常的景象,那些费尽力气才能窥见一丝暗影风光的法师们认为这相当骇人,但琥珀却早就看习惯了。 而且非要说的话……幽影界那些漂浮在高空的不可名状之影、违背几何常识的混沌巨物不比这暗影界还混乱?可现在她去幽影庭院那边串门就跟回家似的,隔三岔五还去自然之神的小院里偷西红柿吃——这世界上或许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不可名状之境”,问题只不过是世人的认知有限罢了。 这暗影界中错乱的投影……或许迟早有一天也是可以被解释清楚的。 琥珀脑海里转着有的没的的念头,一边信步走过歪曲倾斜的街道,她的手指拂过旁边某座建筑物冰冷粗糙的墙面,看到那墙面上还挂着某个店家的招牌,招牌上的字迹却模糊到完全看不清楚。 现阶段,没有人能解释清楚现世界到暗影界的投影规则到底是什么,连琥珀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点,在无人工干预的情况下,现世界的东西在暗影界所呈现出的形态多多少少都有点随机性,学者们研究了这么多年,唯一能确定的也就是携带强大魔力的事物可以在暗影界中形成较为“准确”的投影,而且魔力反应越强,这种准确性也就越高。 或许就如魔法女神弥尔米娜的研究那样,魔力是这个宇宙中唯一在任何界域都能维持稳定的“标准尺度”与“基础框架”。 但魔法女神也只能解释跟魔法有关的部分,至于暗影界背后真正的运行机制是什么……那大概就只有夜女士才知道了——可夜女士这时候又在哪里呢? 琥珀脑海中闪过了今天在高文书房中所看到的那些“图案”,她并没有高文那样变态的记忆能力,那些被铭刻在起航者空间站中的图腾花纹其实已经回忆不清楚了,但当时看到那些花纹时感受到的奇妙的“吸引”感……那种感觉她到现在还很清楚。 那就好像是一种来自远方的呼唤,又好像是她自己发自内心的亲近与向往,解释不清楚,但确实存在。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应该回应这个呼唤,所有的直觉和本能都告诉她,这个呼唤温和无害,甚至连她自己内心深处……也觉得应该回应这个呼唤,无论如何,这至少能让她搞明白自己跟那位“夜女士”到底有什么关联,搞明白那位“夜女士”到底有什么打算。 而现在阻止她回应这呼唤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哪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么个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啊!这又不是魔网上的身份认证码,你知道对面号码是多少直接呼过去就联系上了…… 琥珀郁闷地扯了扯嘴角,心说这时候就看出来魔导时代和神话时代的区别了,魔导时代有人跟你说“有事常联系”的时候通常会顺便给你留个通讯号码,再不济也留个门牌号啥的,神话时代一旦你感觉“有个声音在呼唤我”那基本上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找一万个占卜大师来参考意见他们也只会告诉你“命运的契机到来之时自会揭晓”——那帮神仙连个邮编跟地址都不留的。 但这也没办法,琥珀心中叹息着——夜女士那毕竟是一百八十七万年前的人物,她联络自己应该确实是没办法留个魔网号码……老粽子有句话怎么说的,这事儿只能靠“悟性”。 但琥珀觉得自己天生就没什么悟性,而且她怀疑高文其实也没什么悟性——否则他不至于趁着书房没人偷偷戳一张纸上的鬼画符还尝试跟夜女士搭上话…… 异样的气息突然出现在感知中,琥珀瞬间收敛起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她抬头看向气息传来的方向,看到黑白灰三色分明的街道投影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晃动的身影。 那些身影有着高且瘦的外形,浑身被飘忽不定的布条缠绕着形成了人形的躯干和四肢,在那纠缠又松垮的布条之间,则没有任何血肉皮肤,有的只是如烟雾般缓缓起伏、无形流淌的厚重阴影,就如一个个空洞的躯壳,游荡在这光怪陆离的暗影界中。 “暗影住民?”琥珀惊讶地看着那些正朝这边游荡过来的“原住民”,“这地方怎么冒出暗影住民来了,这里应该不是他们的活动范围吧……” 暗影住民在暗影界中游荡,在普通人看来神出鬼没且极度危险,但琥珀却跟这些“亲戚”打交道不少,她知道这些看似“随机刷新”的暗影住民其实是有一定活动范围的,而且通常会沿着固定的路线游荡,这些神秘且混沌的生物极少会出现在这些固定区域之外,除非是受到了外界因素的激怒——比如某个隔三岔五就跑到他们群落中骚扰的大冒险家…… 在白水河附近所对应的暗影界投影区域,这些“原住民”从未出现过,此刻看到这些晃动的身影,琥珀显得格外惊讶,且一下子表情变得颇为慎重。 但她并没有躲开,而是看着坦然地站在路边看着那几个身影慢慢朝自己走近。 她的一头黑色长发如烟雾般飘荡在身后的空气中,尖尖的耳朵在空气中微微抖动,琥珀色且微微泛起金光的双眼紧盯着这些沉默寡言又古怪的“同胞”。 暗影住民对闯入此地的物质世界居民而言异常危险且凶暴,但琥珀不必担心这点——这些混沌神秘的生物仍将她这个“人造人”当同胞看待,至少不会出手攻击。 那几个身影终于靠近了,按照经验,他们即便不出手攻击,也不会主动理会琥珀这个在他们感知中“奇奇怪怪的同族”,然而令琥珀意外的是,其中一个身影竟突然停了下来,那缠绕着符文布条的空洞面孔慢慢转向这边。 一种低沉含糊的咕哝声传入耳中,琥珀微微有些发怔。 她能够听懂对方的咕哝,这个暗影居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快醒了,为何还在此处?” “你什么意思?什么快醒了?”琥珀瞪大眼睛,忍不住大声问道,“我不在这里该在哪?” 那主动出声的暗影住民却只是默默地用他那空洞骇人的面孔注视着琥珀,直到后者开始感觉身上发毛的时候才一边转过身子一边低声咕哝着:“ta会来找你的,梦有结束的时候。” 说完这话,这个生物便径直向着远方那片扭曲破碎的道路走去,丝毫没有在意琥珀在后面继续的询问和呼叫。 琥珀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这个生物走远,她本能地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但就在想要迈步的一瞬间,她硬生生收住了自己的脚步。 她感觉到了气息在靠近,一种异样的紧张感浮上心头。 她循着感觉看向了气息传来的方向,下一秒便慢慢睁大了眼睛,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出现在刚才那几个暗影住民来时的方向,他们起初还只是街道尽头的几小群,可几乎眨眼间便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而在琥珀的感知中……更加庞大的气息仍然在不断靠近! “我去,这……”她惊愕地念叨了一句,紧接着便突然跑向附近的建筑物,她的身影在那些歪斜的外墙和高耸堆叠的楼梯之间飞速跳跃、窜动,没过一会便爬到了这处投影城区的高处,而在这里,她能够俯瞰到几乎整个塞西尔城。 在城市的南部,在那些身影出现的方向上,她看到了根本数不过来的暗影住民! 他们从各个方向游荡过来,又在这座投影之城中汇聚成了一股看不到边际的潮水,他们沉默无声地挪动着脚步,没有实体的身躯仿佛幽魂般飘过城市街头——刚才琥珀接触到的那几个身影只不过是这支庞大队伍中的几个“排头兵”,真正的大部队……正在不断向着北方移动! 琥珀站在一座由数个建筑物堆叠而成的“高楼”顶部,在看到那支不断靠近的庞大队伍之后她瞬间便把身体隐藏到了一处突出楼体的装饰物后,巨大的紧张感和压迫感攥住了她的心脏——尽管她没有从那支队伍中感受到任何敌意,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可哪怕仅仅是看着这支完全由暗影住民组成的“大军”,她这个“暗影大师”都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琥珀低声咕哝着,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排解着心中的紧张感,“暗影住民大迁徙不成……他们该不会注意到这边吧?” 下一秒,十二万六千道视线同时落在了她的藏身之处。 第1469章 异常 正在城市投影中静默前行的庞大队伍突然抬起了视线,数不清的“目光”一瞬间落在了琥珀藏身的地方——尽管暗影住民根本没有五官,尽管他们脸上根本没有“眼睛”,然而在那些缠绕着绷带的无形云雾抬头的瞬间,琥珀仍然百分之百地可以肯定——他们正在注视着自己。 这一瞬间,琥珀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心跳都停了半拍。 她这辈子只遇上过一次如此惊悚、如此令自己心肺骤停的事儿——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夜晚,她哆哆嗦嗦地窝在一个古墓里,看着一个睡了七百年的老粽子掀开自己的棺材盖…… 那一次都没此刻这般惊悚刺激! 然而下一秒,她便注意到那些暗影住民只是将视线投向这边而已,这庞大的“迁徙队伍”丝毫没有停下来,他们仍然沉默地前行着,仿佛在完成某种使命般不断向着北方移动,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目光”又始终没有离开她所在的方位。 他们就这样前行着,沉默着,注视着,无数道视线在沉默中落在琥珀身上,渐渐地,琥珀开始意识到这沉默的注视和继续前行竟比刚才所有的目光都突然转过来的那一瞬间还要诡异惊悚。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慢慢从藏身之处站了起来——那些集中过来的视线说明她在这儿隐藏身形根本没有意义。她站在高楼的边缘,静静俯瞰着正在从下方缓慢“迁徙”的庞大队伍,双方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交汇——他们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琥珀也没有收回视线。 琥珀想了想,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拉开一道暗影裂隙回到现世界的冲动,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在那种庞大而可怕的诡异感、压迫感稍微退去之后,她吸了口气,抬头看向脚下这支“暗影大军”来时的方向,脚步一点,便向着附近的另一座建筑物顶端跃去。 她想看看这么数量庞大的暗影住民到底是从哪来的,探查情报并及时汇报……这是她的使命。 尽管眼前的景象诡异,令人不安,但至少有一点仍然没变:暗影住民并不会攻击自己,这些混沌而可疑的“同胞”只是一如既往的“可疑”而已,只要确认了这一点,她便稍稍放心下来。 琥珀的身影开始在连续不断的建筑物投影之间移动,如敏捷的燕雀般在那些歪曲的墙壁、卷曲的屋顶和破碎漂浮的瓦片之间穿梭跳跃,暗影如云雾般萦绕在她身后,支撑着她的身体以完全违反重力的方式越过天空,并在她身后留下了一连串淡淡的轨迹虚影。 在她脚下,由暗影住民组成的“大军”亦不断转移着视线,在持续不断的行进中注视着那个正越过天空的身影,这一幕寂静而诡谲——可琥珀强行无视了这些视线带给自己的沉重压力,她强迫着自己不要去在意那支大军,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投向了城市之外的广袤郊区。 不知过了多久,她越过了城市的边界,在这片歪曲的投影尽头,是塞西尔城外一望无边的旷野田园,广袤的大地上,她所看到的仍然是数不清的暗影住民,看不到源头,看不到终点,他们似乎是从一个更加遥远的地方汇聚而来,持续进行着神秘的“行军”。 琥珀怀疑哪怕她再沿着这支大军的来源方向追查整整一天,也看不到这支大军的起点……她甚至怀疑整个暗影界所有的暗影住民都已经汇聚起来,在朝着某个目标前行。 这一幕,宛若……“朝圣”一般。 琥珀终于摇了摇头,转身撕开一道暗影裂隙,暗影裂隙对面呈现出的是现世界的风景——继续追踪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当务之急是回去汇报自己的发现。 她没有选择通过暗影界中的“捷径”返回塞西尔宫,是因为担心在那支“大军”面前撕开通往塞西尔宫的“通道”会引发不可预料的麻烦,毕竟……她其实也不怎么了解自己那些沉默诡异的“同胞”们。 …… 细碎的海浪拍击着下方黑色的海岸礁岩,海水在拍击声中化作白色的泡沫,又在渐渐下沉的阳光中被染上一层橘红色的光彩,陡峭的临海峭壁伫立在海浪之上,迎着海风带来的侵蚀,整个峭壁都呈现出斑驳剥落的状态。 而就在这看上去仿佛不怎么安稳可靠的峭壁顶部,却又排列着鳞次栉比的房屋与风格阴沉的高塔,那是与洛伦诸国都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其修长的屋脊、暗色的墙壁和被刻意凸显的尖顶结构都仿佛带着某种神秘质感。 一名留着黑色披肩发、脸颊下方有着一道隐约伤疤的年轻女子站在这座“海岸峭壁之城”的边缘,静静地俯瞰着正在峭壁下方的海岸线上拍击的碎浪,仿佛正陷入沉思,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收回视线,目光看向城市内的街区。 作为军情局的资深干员,“雀蜂”已经以外国商人的身份在这座名叫普兰德尔的紫罗兰城市中活动了一年半的时间,尽管始终找不到前往内陆地区的办法,但至少在这边境之城里,她已经熟悉了当地的一切风土人情,熟悉了这座位于峭壁之上的城市——但不知为何,最近她却越来越觉得这座城市正带给自己一种诡异的陌生感。 城市仍然是原来的城市,建筑仍然是原来的建筑,居住在这座城中的本地人也没什么变化,可所有与“城市之外”有关的,尤其是与“内陆地区”有关的信息却都在过去的半个月到一个月里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而察觉到这种改变的……似乎只有她这样的“外来人”。 雀蜂轻轻吸了口气,转身向着内部街区的方向走去,那些风格阴沉怪异的房屋与高塔沐浴在黄昏时分的夕阳余晖中,建筑物瘦长的剪影让她不由得联想到透过栅栏或门窗的夹缝所看到的、光怪陆离的光影幻象,不知为何,这些平日里看习惯的城市风景竟给了她一种幻梦般的不真实感。 街道上有路人朝自己靠近,是熟识的本地人,雀蜂脸上露出微笑,神态自若地上前打着招呼:“托里格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芙罗拉小姐——虽然现在已经快到晚上了,”被称作托里格的本地人笑着回应着,他口中的“芙罗拉”正是雀蜂在这座城市中行动时所用的化名,“你又去海岸那边看风景了?” “黄昏时的碎浪海岸非常美丽,尤其是从普兰德尔的高墙之外向下俯瞰时,”雀蜂随口说道,“我故乡看不到这样的风景,那里离海很远,只有一条河从门前流过。” “我记得是叫白水河是吧?”托里格热情地回应着,他似乎对眼前的“芙罗拉小姐”颇有好感,能与对方在路边交谈对他而言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说真的,我对海那边的洛伦大陆也很向往,我在这座城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异乡的风景……” “我的故乡没有开阔的大海和海岸线上的峭壁,却有茂密无边的森林和在城市外起伏的群山——托里格先生,如果你真的有兴趣的话,不如试着去向领主大人申请一下?”雀蜂嘴角翘了起来,悄然引导着话题的走向,“现在普兰德尔和北港之间的贸易已经成为常态,也有越来越多的紫罗兰人成为往返海峡之间的商人,你经常在商会那边帮忙,让商会的克林先生帮忙开个证明文件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找领主申请一下?”托里格愣了一下,仿佛一时间思路有些中断,但一两秒钟之后他便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我可不认为自己能通过领主的审核,他一向不太喜欢像我这样的‘内城人’去当商人,你是知道的,内城人最好的选择是成为法师或炼金师,这是我们血脉中的责任,像我这样跑到商会里帮忙其实就已经在引起家中长辈的不满了……” 雀蜂静静注视着托里格的眼睛,片刻后突然问道:“说起来,领主已经很长时间不曾露面了,我记得……有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有这么长时间了么?”托里格迷茫地眨着眼,似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便正常起来,带着淡淡的笑容,“这也正常,领主一向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像他那样的高阶法师总会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魔法研究上。” “这倒也是,”雀蜂笑了起来,就好像刚才真的只是随口谈论起一些小事,非常自然地又换了个话题,“天气越来越冷了啊,你叔叔那边都还好么?我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过,你叔叔每年冬天都会犯胃病,我这边正好准备从北港进一批药材……” “我叔叔?”托里格困惑地眨了眨眼,从刚才开始他便接连陷入这样的困惑,而现在这种困惑状态似乎终于影响到了他外在的言行:他说话的语速开始变得很慢,似乎每一句话背后都有着生锈的齿轮在艰难旋转,“我叔叔……芙罗拉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托勒叔叔啊,你忘记了么?”雀蜂一边关注着托里格的表情变化一边用很自然的语气问道,“他不是住在靠近内陆的帕兰桑托城么?你们时常书信联系——你跟他关系很好,我记得去年冬天他还专程从帕兰桑托过来看你,我当时也跟他见了一面……” 托里格迷茫地看着雀蜂,他在认真听着眼前这位脸上虽有伤疤却仍富有魅力的黑发女孩跟自己说的每一个字,然而这每一个字却都在他脑海中形成了光怪陆离的幻象,并在盘旋缠绕中重组成了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渐渐在他的思绪中堆积、异变…… 但突然间,托里格脸上的迷茫消失了,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就仿佛思维重启,他的嘴角翘了起来,带着正常自然的笑容说道:“领主一向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像他那样的高阶法师总会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魔法研究上……” 雀蜂静静注视着这个在普兰德尔本地土生土长的青年,注视着对方自然的笑容。 她知道,眼前这真的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但不完全是。 “这倒也是,”年轻的黑发女孩笑了起来,紧接着摆手道别,“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店里去接班。再见,托里格先生——我们谈的很愉快。” “当然,芙罗拉小姐,我也……我也很愉快,”托里格赶忙回应,他的语气有点紧张,在看到眼前的黑发女孩即将走开的一瞬间他还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那个……明天中午能一起吃个饭么?我准备了上好的松纹奶酪,那是这座城里最好的奶酪工坊做出来的……” “抱歉,我明天还有安排,”雀蜂带着歉意摇了摇头,“不过下次有机会我会主动拜访的。” 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走向通往内部街区的坡道,而在转过身去的一瞬间,她脸上淡淡的笑容便微微收敛起来,转而浮现出一丝谨慎严肃的模样。 普兰德尔根本不出产松纹奶酪,松纹奶酪是内陆城市帕兰桑托的特产。 新的设定被改变了,这座城市与“紫罗兰内陆”的“切割”正在越发明显…… 雀蜂没有再在城市边界区域停留,她快速穿过了那些边界区的街道和一座座熟悉的店铺,在夜幕彻底降临前进入了普兰德尔的内部街区。 道路两旁的魔法路灯渐渐明亮起来,柔和的光辉正在驱散城市中的黑暗,随着进入内部街区,路上所见的行人也在变多,来来往往的人群驱散了夜幕降临所带来的寒冷、孤寂感。 雀蜂放慢了脚步,也如普通的市民般走过城市里宽阔整齐的街道,从她面前路过的行人穿着紫罗兰王国风格的服饰,那些以暗色为主色调的外套、罩衫显得深沉优雅,同时又萦绕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一如这个神秘的隐世国度给洛伦大陆的其他国家留下的印象一般,路旁带有铁艺雕花的魔法路灯洒下温暖的浅黄色光芒,在路上行人的脚下留下深浅不一的投影。 街道两旁,临界商店的橱窗中也点亮了灯光,偶尔有店铺门被人推开,清脆的铜铃声叮当作响。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入夜街景,雀蜂在这里活动了一年半,也看了一年半,早已习惯。 但不知为何,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却总是不断地从心底冒出来,哪怕是看着这样再正常不过的景色,她也觉得自己所见的一切都好像被罩上了一层可疑的纱幔,觉得这整座城市都在“欺骗”自己一般。 如果说过去一段时间以来她在这里所发现的异常情况都是依靠线索、情报的汇总推理所得出的结论,那么此刻……她好像正在直接“触碰”到这座滨海之城的异常。 或者换种说法:异常早已发生,只是被隐藏了起来,它一直积蓄到今天,终于到了某种不得不与现实世界发生冲突的临界点。 第1470章 超凡异象 带有黑色铁艺雕花的路灯洒下了温暖的淡黄色灯光,雀蜂的身影如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叶般飘过人群,没有在行人间留下任何涟漪。 她来到了位于街区尽头的一间店铺前,这店铺外悬挂着外国商人在紫罗兰开设商铺时必须挂出来的“三塔”徽记,展示橱窗中可以看到各种各样来自海峡对岸的新奇杂货,此刻店铺门上正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暂停营业”的字样。 雀蜂的视线在那“暂停营业”的木牌上停留了一秒钟,随后推门进入。 店铺中空空荡荡,由于暂停营业的关系,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穿着暗色外套的年轻男人坐在柜台后面收拾着杂物。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这年轻的男人抬起头,发现是雀蜂之后他好像松了口气,微微点头致意。 “怎么这时候突然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雀蜂快步来到柜台旁边,压低声音说道,“还有,‘店长’呢?” “店长去了北城区,”年轻男人不动声色地关注着门口附近的动静,一边低声随口说道,“今天接到了局座传来的指令,紫罗兰王国已被严重的超凡异象影响,所有联络点暂停活动并准备撤离,店长打算在撤离前再尽可能地搜集一些情报。” “……准备撤离?”雀蜂脸上露出一丝惊愕之色,“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那我们在这里……” “比你想象的严重,冷海城的干员全部失去联系了,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年轻男人擦拭着柜台上亮晶晶的摆件,动作显得流畅自然,语气却格外严肃,“他们一天前还在正常回传消息,突然间便音讯全无,连最紧急状态下应该发送出来的‘哨声’都没送出来。” “哨声都没送出来?!”雀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那边都是训练有素的干员,还携带着最先进的通讯设备,怎么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联了?” “……最大的可能是异象已经蔓延到冷海城,当地干员在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就全数牺牲。而且事实上失去联系的不只是我们的情报人员,失去联系的……是整个冷海城,”年轻男人暂时放下了手中活计,抬头注视着雀蜂的眼睛,“一些在冷海城做生意的普通洛伦商人也断了和大陆的联系,从昨天开始,北港那边的通讯站就再也没有收到任何从冷海城传出来的魔网信号。 “今天上午我还看到提丰人的暗探行色匆匆地前往西城街23号,我怀疑他们那边也已经察觉了异常,并且开始做撤离的准备了。” 雀蜂瞪大了眼睛,然而在短短两秒钟内,她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也已经理解了琥珀局长下令撤离的命令——尽管这撤离命令很突然,尽管“因为一部分情报人员突然失踪便撤离所有联络点”这件事显得有点冲动,尽管要放弃在这里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根基很令人遗憾,但她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异象正在发生,这是由难以理解的魔法力量或其他超凡之力造成的大规模异变,而不是常规的情报暗战、舆论对抗或特种渗透,后者是军情局干员擅长的领域,可前者……已经超出了普通的情报人员的“工作范畴”,这种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队伍。 事实上在察觉到普兰德尔正受到超凡异象影响的时候雀蜂就想到了自己极有可能接到撤离的命令,但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这场“超凡异象”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实质的危害性,可现在情况却急转直下了。 不过哪怕没有这一层,只要琥珀局长的命令下达了,雀蜂仍然会无条件地选择执行——这是所有军情局干员的铁律。 “这里已经不再是进行情报活动的战线,我们的使命结束了,局座在命令中表示,接下来紫罗兰王国将被视作一个‘异常区域’来处理,”年轻男人摇了摇头,嗓音低沉,“但这里毕竟从明面上仍然是一个独立自主的‘王国’,在它没有表现出对联盟的侵害和敌意之前,我们也不能对它采取任何军事层面的行动……会有一支精锐的钢铁游骑兵小队和两名超凡异象对策专家过来接替我们的工作,他们是调查并对抗超凡异象的专家。” 雀蜂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仿佛随口提到般说道:“我在回来的路上见到了托里格,并和他交谈了一会。” “托里格……那个居住在内城区的法师学徒么?”年轻男人想了想,迅速在脑海中把名字对上了号,“你们都谈了什么?发现了新的情况么?” 雀蜂表情严肃:“还记得托里格有个叔叔么?是一个居住在帕兰桑托的男巫——我在交谈中刻意提到了这个人,托里格竟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曾有这么一个亲戚,甚至好像完全不知道‘帕兰桑托’这座内陆城市的存在,他的精神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空白,随后直接‘跳过’了我们的话题……” 雀蜂把自己今天遇到的情况说了出来,柜台后面的年轻男人眉头随之一点点皱起,片刻的思考之后才低声开口:“这段时间以来,普兰德尔城内有关于‘内陆’的消息越来越少,人们也不再谈论任何与千塔之城或帕兰桑托这样的内陆城市有关的事情。来自内陆城市的贸易品,信件,访客……所有这类东西都在消失,但直到今天之前,情况都没有诡异到你刚才提到的那种程度,至少当我们主动和这座城里的普通人提起内陆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正常回答的…… “而现在,却有一个当地居民在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出现了明显的精神异常……”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紫罗兰的‘内陆’正在逐渐从这个王国剥离出去,或者被某种‘茧’给包裹起来,”雀蜂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有某种力量在‘删除’掉与内陆有关的一切情报,甚至在阻止边境地区的普通人谈论和回忆起千塔之城这样的内陆城市……这是某种屏障?认知与记忆方面的屏障?” “……我的感觉比那更糟,”年轻男人摇了摇头,“今天我去中心市场调查城里马蒂伦酒的来历——你应该知道,直到昨天中午之前这种酒还是只能从冷海城运过来的‘外来品’,而且与此同时,这种酒也不是紫罗兰王国本地的产物,它是灰精灵商人在冷海城开设的酿酒坊里生产出来的,是苔木林蜜酒‘本地化’调整出来的产物,但从昨天中午之后,这种酒就成了普兰德尔的‘当地特产’。 “我在中心市场买到了一瓶‘马蒂伦酒’,就放在你左手边那个架子上,你打开看看吧。” 雀蜂怔了一下,抬头看到了那瓶正放在架子上的酒,深褐色的酒瓶上还印着普兰德尔城内某个酿酒坊的标记,她伸手把瓶子拿了过来,发现瓶塞已经被开启过一次,顺手拔掉塞子之后她立刻便察觉了有哪不对——她没有闻到任何酒的香气。 “这是……清水?”她仔细闻了闻里面的液体,又在同事的提示下尝了一小口,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买回来就是清水?” 柜台后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是的,但当地人好像压根没发现,他们将清水当做酒来买卖,而且市场上还有人喝这东西喝的醉醺醺的,但其他那些被‘转化’为当地产物的东西可不是这样。 “松纹奶酪变成当地特产之后至少仍然是奶酪,冰露葡萄酒从帕兰桑托特产变成当地酒之后也仍然是葡萄酒,还有其他各种原本依靠从内陆运输如今变成本地商品的东西……它们虽然‘设定’变了,但东西至少仍然是真的,唯有这种马蒂伦酒……离谱地变成了清水。” “为什么会这样……”雀蜂一时间有些错愕困惑,紧接着便隐隐约约冒出了猜测,“难道是因为……这东西虽然产自冷海城,其源头却是灰精灵商人带‘进来’的苔木林蜜酒,从‘基础’上,这是彻彻底底的‘紫罗兰之外的事物’?” “这是马蒂伦酒与其他那些被替换的商品之间唯一的不同,”她的同事点了点头,“这给我一种感觉,就好像有某种庞大的……‘规则’正在控制这场异变,这个规则可以影响到所有原本就属于紫罗兰的事物,可以把帕兰桑托的存在从普兰德尔的居民记忆中抹除,可以把一座城市的特产变成另一座城市的本地货物,但是……紫罗兰王国之外的东西却跳出了这个系统,它没办法‘复制’出自己的体系内不存在的事物,所以灰精灵带到这个国家的马蒂伦酒在普兰德尔的中心市场上变成了清水。” 对方所描述的这番景象让雀蜂产生了异样又恐惧的感觉,而且让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构想中的场景——如果塞西尔的商人在普兰德尔之外的某座临海城市中开了个生产魔导装置的工厂,而且一直在向其他城市输出货物,那么如今异象发生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中心市场上也会出现“本地生产”的魔导装置么?然后由于那个造成异象的‘规则’无法复制紫罗兰系统之外的事物,导致那些“魔导装置”变成一堆诡异的空壳? 她把自己构想出来的事情说了出来,柜台后面的年轻男人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慢慢点头:“倒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发生在马蒂伦酒上的异常显然也会发生在其他情况类似的事物上。不过我们注定没办法验证这一点了。 “除了那帮行动力超强的灰精灵之外,目前还没有任何洛伦人在紫罗兰王国成功建起工厂之类的东西,市场上所有的‘外来商品’都是直接通过环大陆航线从洛伦那边运过来的,自然也不存在‘错误替换’的情况。” 雀蜂点了点头,随后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挂着的机械钟,语气变得有些紧张:“店长已经出门多久了?中间有回传安全信号么?” “他是六小时前出门的,”柜台后的年轻男人回答道,紧接着好像也突然反应过来,“……他不该在单独行动这么长时间的情况下还不发信号……尤其是在城市中已经出现超凡异象的时候。”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随身的口袋中取出了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黄铜外壳怀表,按下按钮表盖打开,看似正常的表盘上所有的指针却都固定在了12点的位置且纹丝不动。 年轻男人神色顿时微微变化,他又快速按压了三次按钮,怀表的表盘立刻啪一声开启,露出了下面的机芯,以及机芯周围细密复杂的符文和细碎的晶体结构,其中一枚小型水晶此刻正散发着微微的红光,光芒闪烁间仿佛带着一种不安的节奏。 这是军情局干员们专用的联络工具,是以目前技术能做到的最小型化的通讯装置。 为了缩小体积以及增强安全性,这个小巧的装置并没有完整的魔网终端功能,却可以通过震动、嗡鸣等方式收发特定的节奏信号,通过提前编码,这些信号能够传输重要信息,与此同时其机芯内部的符文阵列也可以用于监控其他干员的通讯设备的运行状况。 “……‘店长’可能遇上麻烦了,”年轻男人猛然间抬起头,看向表情同样严肃的雀蜂,“我这里追踪不到他的信号反应。” “也有可能是遇上了紧急情况,不得不转入静默模式——不要贸然给他发信号。”雀蜂飞快地说道,紧接着好像突然察觉了什么,猛然间回头看向了店铺橱窗的方向。 不知何时,橱窗外已经是一片浓雾。 街道上所有的事物都笼罩在浓雾之中,路边停着的马车,对面建筑的轮廓,甚至近在咫尺的路灯灯柱,一切的一切都在浓雾中变成了朦胧而阴沉的虚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唯有路灯发出的温暖光芒在雾气中亮起,仿佛一颗颗漂浮在雾中的星火般,隐隐约约地勾勒着街道的走向。 而在这浓重诡异的雾气中,雀蜂没有看到任何行人的身影。 厚重的大雾当然会阻碍人们出行,可是路面上一个人都看不到就多多少少有点诡异了,尤其是雀蜂百分之百可以肯定,至少两分钟前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橱窗的时候还没看到这么重的雾,路面上的行人也是络绎不绝——两分钟,就这么短短的两分钟内,这座城市发生了什么?! 她与柜台后面的同事对视了一眼,后者已经伸手从柜台的暗格中取出了两套小型熔切匕首以及作战用魔导终端,他们娴熟且迅速地将护腕一样的终端佩戴好,又将匕首藏在贴身且易取用的衣服下摆后面,随后谨慎地朝着橱窗附近走去。 第1471章 在雾中 橱窗外只有翻卷的浓雾,浓雾中是沿着道路排列,向远方延伸的昏黄路灯,以及在这昏黄灯光中影影绰绰的建筑物轮廓。 宽阔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就仿佛这本就是一座空荡荡的空城,而数分钟前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模样只不过是雀蜂脑海中残留的一幕错觉。 “……情况很不对劲,”雀蜂紧盯着外面道路上那隐隐涌动的灰白色雾气,一边观察并比对着所有的细节一边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夜枭,你去检查一下通讯台。” 在这间作为联络据点的店铺地下室中有一处暗室,里面安置着大功率的魔网通讯装置,这通讯装置与一艘长期在海峡上往返的“商船”连接,并通过商船上的设备转发、连接着北港的军情局分部,在这座滨海城市普兰德尔,这座秘密通讯台是军情局干员们和本土联系时最重要的一条途径。 被称作“夜枭”的年轻男人无声地点了点头,迅速而悄无声息地离开橱窗并走进了柜台后面的一处暗门,不过片刻便又折返,脸上还带着严肃的神色:“强干扰,中转台和总台都没有信号。” “……超凡异象再次加强了,这次不再是隐藏于表象之下的‘矛盾’和‘违和’,而是直接作用于现实世界,”雀蜂冷静地低声分析着,尽管她在成为军情局干员之前只是个不入流的法师学徒,但在琥珀局长的教导以及新时代的技术和知识支持下,她这样不入流的法师学徒也可以对这种规模的超凡异象有一定的分析和了解,“我们恐怕已经落入某种介于现实世界和扭曲世界之间的‘夹缝’中,通讯设备的干扰就是证据。” 夜枭眉头紧皱,他首先飞快地确认了一下店铺内的事物,确认那诡异的雾气并没有侵入室内之后才稍微松了口气,紧接着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说……千塔之城、帕兰桑托和冷海城是不是也发生了和这里一样的情况!?” 雀蜂猛然回过头:“你的意思是?” “这段时间以来,关于‘内陆’的情报在不断消失,先是人们日常交谈中自然而然地隐去了千塔之城这座‘王国首都’,紧接着是来自帕兰桑托的土特产变成了本地出产的商品,再然后是冷海城的消息彻底断绝,这显然不只是‘通讯中断’,而更像是这些内陆城市的存在本身,甚至其存在的证据都在被不断‘清除’,”夜枭分析着,“仔细想想……这些城市是从紫罗兰岛中心向外分布的……” “你认为……是这种灰白色的浓雾在不断从岛屿中心向外吞噬整个紫罗兰王国?!”雀蜂瞬间明白了同事的话中推测,“而被吞噬掉的区域……其‘存在’本身也会被删除掉?” 夜枭摇了摇头:“我只是这么猜测,而且这个猜测也没法解释为什么我和你这样的‘外人’仍然记得千塔之城、帕兰桑托的事情,按理说如果被浓雾吞噬的区域就会被彻底删除的话,我和你也应该不记得这些内陆城市才对,但现在看来,异象影响到的只有紫罗兰人自己的认知。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场大规模超凡异象恐怕正是从千塔之城开始爆发,并且在不断向着紫罗兰王国的边境区域蔓延、强化!” 雀蜂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她不得不承认夜枭的猜测极有可能,同时不得不开始担心一件事:这异象还会继续蔓延下去么?这些灰白色的浓雾还会向紫罗兰王国之外蔓延么?如果这东西是不受控制没有极限的……难道它会吞噬整个世界!? 她不得不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并且让琥珀局长的教导与作为军情局干员的使命充斥自己的头脑:“现在分析这些恐怕已经没什么用了,更重要的问题是咱们该如何脱离困境,并且想办法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报告局座……这场浓雾看上去可不像是人畜无害的东西。” 夜枭紧皱眉头,目光看向橱窗外那个雾蒙蒙的世界,他的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然而这件可以用于对抗敌人的武器在这样的场合下却无法带给他任何的安心感:“如果情况真跟我猜测的一样,我们就必须想办法离开这座城市,从西南出城可以前往码头,那里有船可以返回北港……” “但首先,我们需要走出门去,穿过那片浓雾。”雀蜂嗓音低沉严肃。 一个难题就这样摆在两位军情局资深干员面前:是守在这个小小的庇护所中,还是冒险开门踏入那片浓雾? 雀蜂抬头环视着店铺内的情况,她看到门窗仍然紧闭,尽管这些普通的门窗做不到完全密封,但显然外面那些灰白色的雾气也没有透过缝隙渗入房间里来,橱窗外浓雾弥漫昏暗诡异的街道与橱窗内明亮温暖的室内景色仿佛成了两个世界,而后者……此刻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但她知道,这看上去温暖安全的小屋恐怕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稳固”,如果千塔之城、帕兰桑托和冷海城都已经被浓雾吞噬,那么这一间小小的店铺也不可能是个安全的庇护所,留在这里面多半是坐以待毙——可穿过外面那片浓雾就真的可行么? 雀蜂甚至怀疑城市西南的那座港口此刻已经被浓雾吞噬了。 “现在才刚入夜没多久,距离太阳升起还有整整一夜,”夜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但如果这一切真的是超凡异象引起,那太阳升起也不一定能驱散这明显不正常的浓雾。” 雀蜂没有开口,她还在犹豫,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旁边的橱窗上。 橱窗外面的雾气翻滚涌动,而在浓雾的不断舔舐下,冰冷剪影的水晶玻璃表面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划痕,那些划痕正在她眼前慢慢延伸,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拿着尖锐的东西在水晶上刻画着,它们慢慢形成了一行字母:“不要留在室内!!” 雀蜂瞬间屏住了呼吸,在她旁边的夜枭也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他们死死盯着玻璃上出现的划痕,随后雀蜂突然起身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赶快离开这里!” “等等,不确认一下么?”夜枭一边起身一边下意识喊道,“这或许是个陷阱……” “没认出来么?”雀蜂回头看了夜枭一眼,“虽然字是反着写的,但那是‘店长’的笔迹。” 夜枭眉毛猛然间跳了一下,也迅速跟上了雀蜂的脚步,两名资深干员来到店铺门前,雀蜂已经把手搭在那黄铜制的门把手上——透过门上镶嵌的小块水晶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灰白色的浓雾正在外面的街道上起伏流淌,如同冰冷无声的苍白流火。 雀蜂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门推开一条缝——雾气便在门缝之外盘旋,丝毫没有流入室内的迹象。 她猛然将门完全推开,迈步走入了浓雾弥漫的街道,夜枭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步幅,以相互掩护的姿态离开店铺来到了大道上。 雀蜂在出门的第一时间便激活了随身的微风护盾,想看看这能够阻挡大多数有害气体的防护屏障是否能阻挡那诡异的浓雾,却看到灰白色的雾气如同丝毫没受影响般出现在屏障内部——它就仿佛流淌的幻影而非真实存在的事物,一点都没被护盾阻挡下来。 两位干员只能关闭了毫无作用的微风护盾,向着街道的方向谨慎前进。 在这整个过程中,夜枭都一直下意识地屏着呼吸,那无处不在的灰白浓雾令人极度不安,他甚至不敢随意吸入,直到向外走了一段距离,确认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受到侵蚀之类的影响,身上携带的护符等防护装备也没有发出示警,他才在极大的克制下慢慢开始呼吸,并一点点调整好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频率。 “呼吸正常……皮肤也没有感受到丝毫水汽,”雀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看着雾气从自己指缝间流走,她的口鼻感受到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空气,即便大口呼吸也没有吸入浓雾的感觉,“这些雾……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此浓雾,是不可能不带来“感觉”的,尽管这是一种摸不着的无形事物,但在浓雾中呼吸、走动必然会和平日里有些不同,雾气中不管是水汽还是颗粒都会刺激到人的鼻腔——可这些理应存在的“感觉”却没有出现,这给雀蜂和夜枭带来了极大的违和感。 就好像这场浓雾仅仅是出现在他们的“视觉”中,是单纯的幻象一般。 但他们可不敢真的将这片浓雾当做是一场只能影响视觉的幻象——在超凡异象中,越是不合常理的事物,哪怕它当前表现得再怎么没有危害,它也绝对是极大的危机来源。 更何况这里的异象还不只有一片浓雾,这里还有突然消失的路人,空荡荡的街道,以及一整座死寂无声的空城! “刚才那确实是店长的字迹,”夜枭一边打量着街道上的情况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但店长的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橱窗玻璃上?” 雀蜂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只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自己来时的方向,却看到店铺的橱窗玻璃表面已经恢复了光洁,之前清晰刻印在上面的字母不知何时已经被抹掉了。 “……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想让我们规避某种致命的危险,”雀蜂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了不安,她只能一边压下这种不安一边低声说道,“现在我们应该想办法出城——前往码头的路是在这个方向。” 她迈步朝着记忆中通往西南城门的方向走去,然而刚走出去两步便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流突然迎面吹来,这气流不强,却显得异常突然,就好像是在阻挡她继续前行一样,紧接着夜枭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 “店长?”夜枭微微皱眉,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低声呼叫着那位前去探查情报未归的小队长,在这里活动的一年多将近两年里,他和雀蜂都已经习惯用“店长”来称呼那位上级了,“是你在这里?你遇上麻烦了么?” 作为一个曾经处理过很多麻烦事件,也不小心跟其他超凡异象打过交道的资深干员,他已经从这些细微的线索中猜测到了一些东西。 他猜测“店长”可能是被超凡异象所困。 “我们能帮你做什么?”旁边的雀蜂也开口说道。 空旷的街道上寂静无声,起伏涌动的雾气中也看不到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的身影,但突然间,雀蜂看到据他们最近的一根路灯柱上突然出现了细小的、苍白的刻痕。 那些刻痕延伸连接着,渐渐形成了一行字母:“我现在安全,但不能与你们见面,你们优先完成任务。” 紧接着这行字母下面又有新的刻痕浮现出来:“不要前往港口,港口已经消失,从东南方向出城,抵达海岸便是安全的。” 雀蜂有些愕然地看着路灯柱上出现的字母:“港口已经消失?这是什么意思?” 路灯柱上的字母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出现了几道非常深且锐利的刻痕,这几道刻痕就仿佛是为了提醒他们紧张起来,紧接着便是一行明显异常匆忙的字迹:“没时间了,尽快离开这里,注意沿途路灯柱上的字迹!” 雀蜂心中一紧,她下意识地查看了四周。 她没有看到任何敌人,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但她仍然第一时间拔腿就走,朝着通往东南城区的方向走去,夜枭则紧跟在她身后。 有某种危险的事物正在靠近他们,路灯柱上的字母显然是这个意思,但他们看不到、听不到也感知不到那个危险的事物是什么,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选择相信并服从上级在这种情况下的命令。 这是琥珀局长在第一期培训中便教给他们的东西。 寂静空旷的城市中,雀蜂与夜枭飞快地穿过街道,穿过路口,往常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地方现在全都空空荡荡,宛若变成了诡异而又精细的空洞布景,那一座座风格阴沉的房屋,一堵堵暗色的墙壁甚至给了雀蜂一种错觉,让她感觉那些东西似乎只是一些空壳子,精致真实的外表之下,其实只是涂上了颜料的纸板,风一吹便会倒下,露出下面荒芜的真相。 “店长,”夜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到底在躲避什么?” “城市正在浓雾中消失,”附近的路灯柱上飞快地出现刻痕,“北城区已经在数个小时前消失了……” 雀蜂与夜枭快速从这跟路灯柱旁经过,在下一根路灯柱表面,他们看到了后半句话的刻痕: “……躲开信差。” 第1472章 信差 躲开信差。 路灯柱上的刻痕泛着一种诡异的苍白色,在黑铁的灯柱上显得醒目到近乎刺眼,周围混沌的雾气在缓缓流淌涌动着,这寂静的雾中死城让那简简单单的一行字母突然显得万分诡异——甚至诡异到了雀蜂和夜枭都同时感觉身体一冷的程度。 但他们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着东南城区的方向快步前行,昏黄的路灯灯光在浓雾中勾勒出了一条连续不断的微光之径,道路两旁的建筑物中也洒出了微弱的灯光,这些光芒依稀照亮了黑沉沉的道路,而这道路……远的就好像没有尽头一般。 雀蜂压低声音问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压低声音,就好像是不想惊扰到了浓雾中的某种存在似的:“信差……您指的是许多天前下落不明的那位‘信差’么?” 在普兰德尔,“信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那是一个身份很特殊的人,与洛伦大陆上的普通信差不同,在这座法师之国的“信差”是一个专门行走在内陆诸城和边境诸城之间、掌握着不可思议力量和通行权限的角色。 紫罗兰境内各个城市彼此隔绝,又有无尽密林和迷锁充斥在旷野区域,在这些屏障的阻隔下,外人甚至无法穿过边境城市前往内陆地区,而即便是当地人,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其实也很少会离开自己居住的城市,而信差……便是连接着这些彼此隔绝的城市的“桥梁”。 他们负责在城市之间传递信件,负责将来自千塔之城的指令传输至每一处边陲之地,也负责在旷野中的无尽密林和迷锁中打开“通道”,让各个城市之间运输物资的商队顺利通行。 在紫罗兰,每座城市都有且只有一名专门的信差,然而尽管只有一人,他们却可以承担起一整座城市的信息传递重任,他们用外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在这座神秘的国度中穿行,似乎不管多远,他们都能瞬间抵达紫罗兰境内的任意角落,不管有多少信件,他们都能随身携带着并准确及时地送到收件者手中——如果说紫罗兰王国在像雀蜂这样的外地人眼中就是一个由无数谜团堆积起来的国度,那么“信差”绝对是这些谜团中最不可思议、最不合常理的一个。 根据雀蜂的推测,“信差”应该是个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施法者,执掌着在外界无人知晓的秘术,是这法师国度强大魔法底蕴的最好体现。 而那位专门负责普兰德尔地区的信差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事实上在雀蜂的记忆中,紫罗兰王国境内的“超凡异象”正是在信差消失之后不久发生的…… 雀蜂与她的同事们曾尝试调查那位信差的下落,但至今一无所获,信差的消失比所有东西都早,也最没有痕迹,这座城中的当地人都仿佛把信差的失踪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到最后……他们干脆忘记了自己的国家有“信差”这回事,就好像托里格忘记了自己那居住在帕兰桑托的叔叔一样。 附近的一根路灯柱上浮现出了苍白色的刻痕,上面只有相当简短的几个字母:“是他。” “为什么要躲开信差?”夜枭忍不住问道,同时不断地打量着周围浓雾中那些影影绰绰的轮廓,“店长”做出的警示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尽管他在浓雾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有形的怪物或敌人,可这时候他却仿佛感觉到了一种不断迫近的恶意,那恶意就潜伏在他咫尺之遥的地方,正隔着流动的灰白雾气注视自己,“难道那个信差在追杀我们这样的‘外来者’?他跟这场浓雾有关么?” 他们穿过了内部街区最外缘的一间魔杖商店,平日里生意兴旺的店铺此刻被诡异的寂静笼罩着,一种极为暗淡朦胧的微光从店铺的门窗中渗透出来,如某种流质般在雾气中一点点蔓延、下坠,宽阔的橱窗内似乎挤满了某种影影绰绰的事物,雀蜂不小心朝那间房屋的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秒便不由自主地收回了视线。 从她身旁掠过的路灯柱上,一行清晰锐利的苍白字母迅速浮现着:“信差不是在追杀你们,信差是在清除这里的一切。” 不知为何,那字母看上去已经不再是一点点刻上去的痕迹,而更像是直接从黑铁表面浮现出来、如言语般迅捷的句子。 那条通往外部城区的坡道出现在前方的浓雾中,这长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街区终于有了尽头,在雾气缭绕中,雀蜂看到一辆黑沉沉的马车正静静地停在路旁,马车上当然没有人,然而却有一团大致呈现出马匹形状的、起伏不定的黑色烟尘漂浮在马车前面,松松垮垮的挽具套在那团烟雾上,缰绳漂浮在空中,仿佛仍然被无形的手牵着。 当雀蜂和夜枭从这辆马车旁边经过的时候,他们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寂静的车厢看了一眼,下一秒,那原本黑洞洞的车厢里便突兀地出现了一点点微光,紧接着便有一团又一团影影绰绰的事物从微光中浮现出来,仿佛淤泥般覆盖在车厢侧面的粗糙玻璃上。 两位军情局干员心中一紧,立刻转移开了视线,而下一秒,雀蜂便猛然看到附近一堵墙上迅速浮现出了一行苍白的字母:“躲起来!” 丝毫没有犹豫,雀蜂与夜枭转瞬间便找到了最近、最适合躲藏的地方,他们如两道迅捷的影子般钻入了附近的两座房屋夹缝之间,借助突出的墙角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雀蜂感觉自己心脏怦怦直跳,她想要询问自己那位不知为何只能用文字与自己交谈的上级发生了什么,却又硬生生逼上嘴巴克制住了开口的冲动,而下一秒,她便看到坡道另一侧的小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道高高瘦瘦的影子。 在这寂静无声的浓雾中,在这空无一人的死城中,出现了一个除她和夜枭之外的人影! 那个影子从浓雾中走了出来,渐渐显露出了些许细节,雀蜂看到一件风格阴沉的古典长风衣,以及一顶在紫罗兰王国市民阶级中颇为流行的黑色礼帽,她看到那身影手中提着一盏与附近路灯发出同样昏黄光芒的提灯,另一只手则拄着长长的手杖——她认出来了,那是普兰德尔的信差。 在异象发生之前,这位信差先生被普兰德尔的市民称作“克里斯托先生”——作为一个在神秘的紫罗兰王国都显得格外神秘的“信差”,这位克里斯托先生其实为人还不错,他甚至曾接受过夜枭的邀请,在一次私下饮酒时向夜枭介绍过千塔之城的风景以及他自己作为“信差”每天忙碌却又有趣的生活。 他是个友善而礼貌的好人,甚至曾是像雀蜂和夜枭这样的“外地商人”了解紫罗兰内陆风情的唯一情报窗口——但现在,雀蜂在看到这位“熟人”的时候心中丝毫没有喜悦。 因为“店长”说了,要他们躲开信差。 她和夜枭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从浓雾中浮现的高高瘦瘦的身影一点点从小巷中走出来,随后他们看到这位“信差”先生在路口停了下来,好像是辨认了一下周围的门牌号,紧接着他便转向附近的一座房屋,不紧不慢地来到门口,将手中提灯挂在手杖上,又伸手敲了敲那扇正隐约透出微光的房门。 房门寂静无声地打开了,暗淡的灯光从里面泄露出来,微光如流质般在门口的石板上缓缓流淌着,然而房门中却没有任何人走出来,那只是个空洞洞的房子。 信差“克里斯托”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函一样的东西,并将其递给那座空洞洞的房子。 雀蜂看到,那封信在离开信差手指的瞬间便消失在雾气中,下一秒,一道近乎纯黑的“烈焰”便猛然间从那间房屋的墙根喷薄而出,几乎转瞬间便吞没了整座屋子——以及附近连接的一连串屋舍。在漆黑而无声的烈焰中,那些房屋如清晨的露水般消散了,而一个接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则从中走出来,在烈焰中慢慢沉入地下。 那些身影没有面目,仿佛一团不定形的人形烟雾,被绷带一般的布幔缠绕着——雀蜂与夜枭在某些由帝国出版的超凡事物百科书籍中看到过差不多的插图。 这一切只持续了十几秒不到,那漆黑的烈焰便如出现时一样迅猛地消退了,而当看到烈焰消退之后的景色时,雀蜂瞬间瞪大了眼睛。 曾经在那里的一排房屋已经尽数消失——不只是被焚毁那么简单,而是连一点残骸,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烈焰消失之后,原地剩下的赫然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头和泥土。 她猛然间想起了店长刚才留下的字句:信差在清除这里的一切。 现在,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下一秒,她便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再一次动了起来,信差“克里斯托先生”在无声中走向了附近的另一座房屋,于是刚才那惊悚诡异的一幕再次上演——他敲开了门,站在空无一人的建筑前,向着某个无形的对象递出信函,在信件送达的下一瞬间,漆黑的烈焰冲天而起,一连几座房屋在十几秒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随着这个过程持续,周围坡道上的灰白色雾气似乎隐隐约约也变得浓郁起来。 信差还在继续活动着,如一个没有思维的机器般精准高效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一座座房屋……或者说一片片“区域”在他的信函送达之后迅速消失,雀蜂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而这一刻,她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在据点里的时候“店长”会突然在橱窗上留下字迹,让她和夜枭立刻离开房屋! 如果信差游荡到了那间店铺,如果他敲响了那扇门,如果他送出了信函…… 虽然雀蜂不知道这个过程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但她几乎可以肯定,到时候那扇门是否会被打开肯定不是她和夜枭能够左右的。 夜枭这时候也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紧张地关注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雾气中的动向,期盼着对方千万不要朝这个方向走过来,同时又关注着附近的墙面和地面,时刻注意着“店长”是否会给出新的指示或警告。 或许是命运垂青,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真的没有朝这边走来,他似乎并非在按顺序“摧毁”这里的所有东西,而是仍然如一个信差那般严格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在按照“信件”的投递地址去送上信函——在又一丛黑色烈焰升起之后,他便突然换了个方向,朝着内部街区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雀蜂和夜枭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然而就在他们刚想要稍作等待并规划后续行动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心悸感却突然从身后传来! 雀蜂猛然间回头,赫然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正站在这处房屋夹缝的深处,就仿佛刚刚从空气中“滋生”出来一样,在雾气缭绕中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是……另一个“克里斯托先生”! 紧接着,在距离这处藏身处极近的另一条小巷中,又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信差不只有一个,在这诡异的夜幕浓雾中,有无数个“信差克里斯托”正在活动,而且……ta们终于发现了浓雾中的不速之客。 附近的墙壁上瞬间出现了一个苍白到令人心悸的单词:“跑!” 雀蜂和夜枭一瞬间便冲出了藏身的地方,他们这辈子的心跳都没有如此激烈,速度也从未像今天这般迅猛过,他们如两道利箭般冲上了街道,而在他们身后,数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从附近的街巷、建筑物的夹缝甚至是空气中走了出来,一道又一道不含任何感情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落在了不速之客的背上。 下一秒,这些“信差”便朝着雀蜂和夜枭的方向迈出脚步,他们迈出的步伐看似很慢,然而每一步落下去,便仿佛瞬移一般出现在两名军情局干员身后极近的地方,而且越来越近! 毫不犹豫地,雀蜂直接从随身处摸出了一枚结晶手雷,大致判断了一下落点和提前量便朝身后扔去。 轰然巨响终于打破了这死寂的夜幕,结晶手雷引发的巨大爆炸和冲击中,大量土石碎屑被炸飞上天,有两个“信差”的身影也被爆炸卷入其中。 爆炸烟尘散去,那两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竟还站在原地,然而却像是受到强烈干扰的投影一般猛烈闪烁着,一时间好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手雷在对付超凡异象的时候不一定管用,但这一次……似乎是管用的。 但有一个问题摆在雀蜂面前—— 作为两个执行潜伏任务的军情局干员,他们身上怎么可能随身携带那么多手雷…… 似乎是为了让她的心情更糟一点,下一秒,雀蜂和夜枭便同时发现坡道两旁的空气中又浮现出了数个新的影子。 “信差”被惊动了……他们正在汇聚到这里! 下一秒,两名军情局干员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果决。 “你速度快,”夜枭开口快了一步,“你往前冲,我殿后拖延他们——” “你实力不行,拖也拖不住几分钟,”雀蜂飞快地说道,“我殿后,你……” 夜枭顿时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得把消息传回去!你……” 他的喊声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一声骤然在空气中响起的尖锐呼啸打断了他的话,甚至打断了两名军情局干员的情绪—— 呼啸声中,一枚亮白的,甚至可以用刺眼来形容的巨大光团瞬息间击穿了坡道上的浓雾,如要塞重炮般从雀蜂和夜枭头顶掠过,这光团狠狠地砸在那些越聚越多的“信差”之间,下一秒,雀蜂便眼神呆滞地看到一朵蘑菇云在远方腾空而起…… 蘑菇云附近的房屋瞬间化为蒸汽与齑粉,然而她和夜枭却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冲击波和狂风——夜空中甚至连一丝微风都没有。 这恐怖的一击所释放出的所有力量都被完美地约束在了爆炸区域之内。 两名军情局干员猛然间停了下来,他们惊疑不定地转头看着这攻击袭来的方向,在极大的紧张和戒备中,他们看到了一个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坡道中央。 那是一个老人,一个……穿着睡袍,脑袋上还戴着睡帽,光着脚站在地上的老人。 老人脸上甚至还一脸懵逼。 第1473章 “有经验” 被灰白浓雾笼罩的诡异之城,在黑色烈焰中随风消散的坡道街区,在冲击波中化作错乱光影四处流窜的信差,在远方渐渐升腾至半空的蘑菇云,以及不知何时站在坡道尽头,正带着困惑神色看向自己的神秘老人。 雀蜂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经历过如此诡异离奇的事情。 蘑菇云开始渐渐消散了,那神秘老者却仍然静静地站在她和夜枭的视野中,毫无疑问,刚才那威力惊人的攻击就来自这个神秘老人,可雀蜂心中泛起的却是更加怪异的感觉——对方强大,诡异,神秘,来的无声无息,说真的这要放在任何一个魔影剧里都应该是个登场前半分钟就开始响背景音乐的人物,突出一个镇压全场力挽狂澜的设定,但她的注意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对方那身睡衣睡帽吸引……尤其是那睡衣上还印着一圈小碎花…… 但她终究是受过训练的军情局干员,因此很快还是强行冷静下来,在确认周围暂时没有更多信差出现之后,她一边维持着谨慎戒备的态度一边恭敬地对远处的老人点了点头:“非常感谢您的出手相助——请问您是……” “我不知道啊,”她话音未落便听到对面的老人开口了,而且听上去没有一丁点高高在上的态度,“我正在家睡觉呢,一睁眼就到这儿了……你们谁啊?” 雀蜂&夜枭:“……?” 老人的回答完全出乎他们预料,当场两位军情局干员的情绪都不连贯了。 “……不幸被卷入超凡异象的普通人,”尴尬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夜枭用无奈的声音说道,“我们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城市突然被迷雾笼罩,雾气中出现了诡异危险的敌人,我们原本是在街上开店的,现在却只能想尽办法逃出这座城……” 他说的全是真话,却没有透露任何不该透露的情报,眼前老人虽然出手救了他们一命,但终究底细不明身份未知,他不能贸然暴露自己和雀蜂的真实身份。 穿着睡衣的神秘老人却显然也没在意这个,他只是皱着眉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条笼罩在浓雾中的坡道,紧接着又在空气中随手勾勒了几个符文,好像是给自己身上施加了一些什么魔法效果,接着若有所思地摇着头:“这确实不是梦境……难不成又被什么力量传送到奇奇怪怪的地方了?可这里的‘气氛’好像又有点熟悉……” 雀蜂与夜枭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片刻犹豫之后便小心翼翼地走向了那看起来态度还算和蔼的神秘老人,不管怎么说,对方此刻总比那些诡异危险的“信差”要亲切友好。 老人对他们的靠近则没什么反应,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一边又给自己身上连着拍了好几十个瞬发的法术效果,忙活了好一番才把注意力放在正好奇打量自己的两个年轻人身上,这才随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叫什么名字。” “……这里是紫罗兰边境城市普兰德尔,”雀蜂迟疑了一下,决定如实相告,尽管眼前这位老人浑身处处诡异(尤其是那身睡衣),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次能否活着看到日出恐怕就要全指望这位突然出现在雾中的神秘强者了,“我叫芙罗拉,旁边这是我的朋友和同事,他叫格兰度。” “紫罗兰……你们说这里是紫罗兰?!”老人瞬间怔了一下,而就在雀蜂以为他是知晓紫罗兰的什么秘密所以才如此反应的时候,这位老人却紧接着又在自己身上拍了十二层元素抗性和奥术防护,“……这就安心多了。” “您这是……”夜枭格兰度嘴角抖了一下,他这辈子见过的超凡者不少,但像眼前这位风格特立独行的还真没见过。 “出门在外谨慎是第一位的,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遇上打不过的还能跑,”神秘老人却只是笑着随口说道,紧接着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啊对了,你们可以叫我莫迪尔,莫迪尔·维尔德。” 雀蜂脸上的表情差一点没控制住,下意识惊呼出声:“莫迪尔·维尔德?!您说您的名字是莫迪尔·维尔德?!等等,那这么说您就是维多利亚女大公的……” 巨大的震惊席卷了她和夜枭的思绪,“维尔德家族先祖回归”这件事虽然并不像当年“高文·塞西尔复活”一样轰动全国,帝国官方也没有对此大肆宣传,但这个消息在官方渠道内,尤其是军情局内部当然是公开的,作为军情局的基层干员,她和夜枭哪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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