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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突然说道:“什么时候可以安排我去索林巨树那边?” “随时——如果你时间很紧,我们明天就可以过去。如今塞西尔城和索林堡之间有空中航班,一天内即可往返。” “那就明天吧,”贝尔塞提娅点点头,“我也好久没有看到贝尔提拉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还记得多少当年的事情。对了,她知道您的……‘身份’么?” “知道,”高文随口说道,“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域外游荡者’这件事,我想我在她心目中应该算是‘半个高文兄长’——就如我在你这里的‘半个高文叔叔’。” 或许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贝尔塞提娅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接着她摇了摇头,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七百年过去了,我们终究还是走在了同一条路上了,倒也好。” …… 塞西尔城中心区附近的圣光大教堂中,维罗妮卡结束了长时间的冥想,她缓缓张开眼睛,看到视野中弥漫的柔和圣光正如水一般流淌,这些流淌的圣光渐渐汇聚到自己身旁,形成了一层恒定稳定的“力场”,接着便服服帖帖地停滞下来。 “……效率进一步提升,意味着对圣光之神的‘截流’和‘重定向’工作正在顺利进行,效果明显,未发现反噬征兆,好现象。” 维罗妮卡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了几句,同时从软垫上站起身来,她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祈祷室,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些动静,便整理好略有些褶皱的修女圣袍,手握着白金权杖离开了房间,来到了通往教堂内层区域的走廊上。 不远处有几名身穿工作服的工匠们正在忙碌着,将一些设备和新的家具搬进一间空置的房间,两名身穿研究员白袍的技术人员正站在房间门口,和身穿一身常服的莱特闲聊,又有一个年轻的侍从手中拿着锤子和钉子,正一脸郑重其事地将新的门牌钉在一侧的门框上。 维罗妮卡朝那边走去,目光落在年轻侍从刚钉上去的门牌上,在那块深黑色的木板上有两排清晰锐利的单词:圣光教会总部;神学知识库。 在这个门牌的角落,则标注着神权理事会的徽标:摊开的书本,书本上方有一枚俯瞰的眼睛,眼睛与书本之间又有着两把交叉的匕首——它们象征着神权的解放,知识与理性的回归,以及斩断锁链的必要手段与决心。 “维罗妮卡,”莱特注意到了正朝这边走来的身影,这位身材壮硕的教会领袖立刻转过头来,脸上露出颇具气势的笑容,“来看看教会的新设施——这是神权理事会在教堂中的办事处,之后我们要成立一个专门的课题组,在这里研究那些最早版本的圣光经典,以及归纳总结所有关于圣光教会的历史资料。这种事情你应该能帮上很大忙。” “大牧首,日安,”维罗妮卡微笑着打过招呼,在房间门口站定,她看到里面宽敞的空间中已经摆放了很多书架、长桌、椅子以及专为魔网终端准备的平台,而在房间最深处的一面墙上则悬挂着神权理事会的大幅徽标,她的目光不由得在那标志上停留了很长时间,随后才收回视线,对一旁的莱特轻轻点头,“当然,我很乐意提供帮助。” 忤逆的时代结束了,这位来自古代刚铎时代的忤逆者首领在心中轻声感叹道。 七百年前,藏身于地底的她没能看到刚铎帝国旗帜落下的一幕,七百年后的今天,游荡在人类世界的她也没能看到忤逆计划正式结束的一幕,但是站在这里,看着神权理事会的徽记在自己眼前挂起,她仍然忍不住想到这句话——忤逆的时代结束了。 但她心中并未对此感到遗憾,因为这并不是消亡性的结束——有一面新的旗帜升了起来,一群新的勇敢者正在求取更加光明的未来。 新生的神权理事会将会接过忤逆计划的遗产,站在前人的基础上,他们已经走的更远,看的更广。如果说刚铎时代的忤逆计划是一群骤然面对黑暗真相的绝望之人在仓促间进行的歇斯底里的反抗,那么如今的神权理事会便是在接过遗产之后经过深思熟虑才开启的事业。 它会更加理性,更加严谨,获得更加广泛的助力——也更有可能成功。 维罗妮卡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太多人没能活着看到这一天的到来,这包括昔日的忤逆者们,也包括那些在一次又一次的迭代或上传/下载中被消耗掉的奥菲利亚副本。 莱特的声音此时在一旁响起,将维罗妮卡从短暂的走神中唤醒过来:“对了,你之后还要去教堂里参加主教会议么?” “我今天要去面见陛下,”维罗妮卡摇摇头,“抱歉,需要您自己去了。” “哦,没事,我自己去就行,”莱特笑了起来,那种看似粗犷实则真诚的笑容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压力(当然,偶尔也会给不熟悉的人带来另一重意义上的紧张),“你这些天看上去是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教会这边我来处理,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吧。” 维罗妮卡立刻下意识地皱起眉头:自身情绪已经泄露到会被外界察觉的地步了么?看来人格模式仍需调整…… …… 在将贝尔塞提娅送回秋宫之后,高文返回了自己的书房,当他推门进屋,却看到一个身影已经站在房间里,仿佛已经等了自己很久:手持白金权杖、身穿修女圣袍的维罗妮卡。 有资格不经通报踏入自己书房的人少之又少,这位来自刚铎年代的忤逆者首领便是其中之一。 “维罗妮卡?”高文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有着圣洁气质、始终面带温和微笑的“圣女公主”,“你有事找我?” “陛下,”维罗妮卡转向高文,总是云淡风轻的面容上此刻却带着一丝罕见的肃穆,“我想跟您谈谈刚铎废土的事情。” 高文正走向自己书桌后的靠背椅,闻言脚步顿时一停,他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刚铎废土?为什么突然谈起这个?” “我怀疑有一股力量正在刚铎废土的深处蠢蠢欲动——而且他们对外面的世界极具威胁。” 高文的表情严肃起来:“一股力量?什么样的力量?” “您还记得当初从索林地宫中搜出的万物终亡会卷宗里曾提到的情报么?”维罗妮卡看着高文的眼睛,“那上面提到一共有两支属于万物终亡会的力量在世间活跃,一部分在宏伟之墙外面的人类世界执行‘伪神之躯’计划,另一部分则藏匿在刚铎废土中,进行着情报收集、数据辅助等看似边缘的活动……” “我当然知道,”高文立刻点了点头,事实上即便不提起索林地宫里搜出来的那些卷宗,他也知道废土里藏匿着万物终亡会的一部分“残党”,他自己甚至都亲自和这股力量打过交道,也从贝尔提拉那里得知了不少有关他们的情报,“据我所知……这部分藏在废土里的邪教徒行事十分诡秘,就连外面的万物终亡教徒都不敢确定这些‘同胞’具体在做些什么,帝国方面也曾试图采取一些手段,但由于废土污染区的阻隔,即便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也一时间拿他们毫无办法。” “您或许应该想想办法了。”维罗妮卡郑重其事地说道。 第1118章 废土暗流 高文怔了一下,随后带着严肃的表情慢慢在书桌后面坐下,他抬起头看着维罗妮卡的眼睛,看到这位古代忤逆者的表情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郑重……甚至郑重到了有些压抑的程度。 那种近似于“面具”的温和微笑不知何时已经从她脸上消退,在这个没有外人存在的场合,真正的奥菲利亚·诺顿正站在高文面前。 “有一些事情,你不愿意说,所以我也一直都没有问,”高文注视着维罗妮卡,慢慢说道,“作为一个存活至今的古代刚铎灵魂,你从未详细解释过自己是如何活过当年那场帝都大爆炸的,也未解释过自己如今的存在方式,作为一个在人类世界游荡的忤逆者,你也没有解释过你关于废土的情报从何而来。” 维罗妮卡静静地站在书桌对面,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她才轻声开口:“如果您一定要知道,现在我可以……” “不,如果你不愿意讲,我仍然不会强迫你讲,”高文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我已经给予你足够的信任和……宽容,这需要一些对等的坦诚。你有权保守涉及到自身隐私或自身底线的秘密,但对那些有可能对屏障外的国度造成威胁的东西,我希望你能坦然相告。” 维罗妮卡微微闭了闭眼睛,随后突然轻轻弯下腰来,极为庄重地对高文行礼致敬,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柔和悦耳,却又仿佛比以往多了一点温度:“请原谅我之前在这方面的擅自决定,我并非有意隐瞒,而是过于习惯逻辑和数据层面的推演,却忽略了普通人类社会在发展过程中的可变性。现在我会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您,具体该如何应对……由您来判断。”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话题开局,接着继续说道:“深蓝之井……其实还在运行。” 高文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这个震撼性的消息让他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但紧接着他便想起了自己在某次俯瞰刚铎废土时所观察到的异象——尽管整片废土都被强大的能量场和厚重的云层笼罩,卫星的监控视角几乎看不到那片土地上的任何细节,但在某次条件合适的时候,他确实看到废土中心有一道强烈的闪光出现,那正是昔日深蓝之井的位置! 很久以前的监控记录突然得到了证实,心中的震撼也因此迅速平复下来,高文的表情微微变化之后恢复平静,他盯着维罗妮卡的眼睛:“它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七百年前的大爆炸……深蓝之井应该位于爆炸核心才对。” “您比我想象的更加冷静,是因为您也通过某种方式掌握了部分信息么?”维罗妮卡有些意外地看着高文,但她很明智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顺势回答着对方的提问,“深蓝之井确实是那场大爆炸的核心,但其实那场爆炸的细节和后世人们的认知并不相同——这涉及到深蓝之井本身的‘本质’。 “在您印象中,深蓝之井是什么?” 维罗妮卡突然抛出了一个反问,这让高文思索起来,并很快给出答案,同时也是大部分了解刚铎帝国的人所能给出的答案:“那是古代刚铎帝国的能源核心,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魔力焦点,它由四座反应塔、四座奥术回流腔以及一座主要魔力涌源喷口组成……” “这确实是大众的认知,但实际上包括反应塔,奥术回流腔,还有涌源喷口在内的这些东西……都只是人类为了方便从原始魔能中提取能量而自行建造的‘附属设施’罢了,”维罗妮卡点点头,“在刚铎帝国的建造者们搭建这些东西之前,深蓝之井核心的能量裂隙就已经在这片大陆上喷涌了许多年——其历史超过人类文明本身,甚至超过了白银精灵的记载。它首先是一座天然的魔力焦点,其次才是人们认知中的那些萃取装置,而这座魔力焦点真正的规模……或许远远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昔日刚铎帝都那座喷涌的‘魔力涌泉’,实质上应该只是深蓝之井暴露在物质世界中的一股支流,它真正的完整脉络则隐藏在与之相连的所有元素领域、半位面甚至神国的边境附近,我们不知道它具体在这个世界的深处延伸了多远,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是我们这颗星球结构的一部分,并且是很大的一部分,而对于一颗星球而言,哪怕它上面的国度毁灭无数次,哪怕它的生态圈重置无数次,星球本身也是分毫无损的。 “所以深蓝之井大爆炸摧毁的仅仅是那些人造的萃取装置,作为‘井’的本体,它核心的能量裂隙在完成了一次史无前例的魔能释放之后可以说完好无损——七百多年前,我在最后一刻察觉了深蓝之井的异常以及它真正的结构,并尽最大努力尝试利用它本身的庞大底层结构来缓冲、疏导那些无处释放的魔能。从整体上,我失败了,井中喷涌出的混乱魔能形成了魔潮冲击,按照如今的观点,它形成了‘小魔潮’并摧毁了整个帝国,但实际上我仍然成功了一小部分……” 高文微微皱起眉:“一小部分?” “我保住了自己的研究基地以及深蓝之井的主导管,”维罗妮卡说道,“就在深蓝之井的正下方。” 高文猛然反应过来,前世积累的开阔想象力以及此世的诸多见闻让他迅速推理出许多东西,他盯着维罗妮卡:“所以,你现在其实还在那座研究基地里?!” 维罗妮卡再次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她看着高文:“其实我……好吧,是的,我还在那座研究基地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一丝微笑:“真没想到您竟然会立即联想到这一层,这不符合我对您的认知,也不符合一般人的思维方式……您敏锐的洞察力真的仅仅源于智慧么?” “灵光一现罢了,”高文随口说道,并紧接着追问,“那座研究基地还在运转?除此之外那里还有什么?” 维罗妮卡轻轻点头回答:“还有一支仍在服役的铁人兵团——在此基础上,我用了数个世纪修复和重建了铁人兵团的生产、维护设施,并改造了深蓝之井主导管的地上结构,从中提取魔力以维持所有设施的运转。” 高文目瞪口呆:“你说废土深处还有一支正在运行的铁人兵团?!而且你已经修复了相关的生产维护设施,甚至让深蓝之井部分恢复了运转?!” “是的——但您不必如此激动,它们规模都很小,比您想象的小。”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边在废土深处做着这些事情,一边以某种方式将自己的精神投射到废土之外的人类世界,就像此刻的‘维罗妮卡’一样观察外面世界的变化,”高文神情严肃,同时又忍不住感叹,“一支铁人兵团……说实话,如果不是听你亲口所讲,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是怎么躲过当初那么强烈的魔能冲击的?” “我在地下设施中制造了大规模的反魔法护盾——以深蓝之井自身的主导管为支撑,这让它可以抵抗住当时强大的魔能冲击,”维罗妮卡答道,“事实上即便如此,保存下来的铁人也只是一小部分。当时总共有十六支铁人兵团作为卫戍部队驻扎在我的研究基地附近,我为每一处都设置了独立的反魔法护盾,结果其中十五个驻扎点都没能扛过冲击,只有一个幸免于难。” 高文揉着眉心,消化着这些突然来到自己面前的爆炸性情报,在思路渐渐理顺的同时,他抬头看着维罗妮卡:“所以你现在其实是被困在了废土最深处——虽然你修复了一座基地作为自己的避难所,还有一支正在运行的铁人卫队,但这些东西显然不够你从废土最中心撤退到宏伟之墙外面……” “我并没想过要撤离那里……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我也确实是被困在了废土中心,”维罗妮卡轻轻摇头,“我仍有任务尚未完成,包括继续研究深蓝之井的结构以及观察废土的变化,而且通过投射精神的办法,我也可以如现在这样在外界活动,所以对我而言是否撤离那里并不重要。” “好吧,这是你的选择,并且说真的,我现在也帮不到你什么,”高文点点头,同时也没有忘记一开始的话题是什么,“现在我已经大致了解了你的情况以及深蓝之井的真相——我们可以谈谈那些在废土中蠢蠢欲动的邪教徒了。那些邪教徒和我们刚才谈的事情有联系么?难道他们正在打深蓝之井的主意?” “不仅仅是蠢蠢欲动,我怀疑他们已经在采取某种行动,”维罗妮卡表情严肃地说道,“最近一段时间来,废土核心区出现了一些异常的迹象,我失去了一些铁人士兵的信号,另有一些士兵则在巡逻的过程中发现基地边界附近的能量导管有被人破坏或改造的痕迹——手法非常高超,不可能是那些游荡的畸变体或无神志的法力灵体所为。” 高文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随口问道:“你没有直接看到什么吗?” “……因为某种原因,我只能呆在地下深处的基地核心里面,”维罗妮卡答道,“在地表巡逻的铁人士兵以及能量导管附近的少数传感、监视装置是我了解外部环境的唯一渠道。这说来或许有些讽刺……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我对自己身边之事的了解甚至比不过我对这座远在千里之外的塞西尔城的了解,因为比起层层受限的本体,这个名叫‘维罗妮卡’的交互介质至少有着完整的行动自由,能够触摸到真实的世界。” 高文心中不由得对维罗妮卡/奥菲利亚的“本体”如今真实的状态产生了巨大的好奇,但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涉及到隐私,而且看上去对方多半也不愿谈起,便没有主动追问下去。他很快便把注意力转回到了那些邪教徒身上:“根据我们从贝尔提拉那边得到的情报,宏伟之墙内部的万物终亡会分支应该已经在刚铎废土上活动了很久……这么多年来,你始终没有抓住他们么?也没有正面打过交道?” “我说过了,我在废土中的……‘领地范围’其实非常有限,铁人兵团只能在旧帝都废墟以及废墟边缘很窄的地区活动,那些沿着导管布设的传感器也只能在这个范围内运行,”维罗妮卡有些遗憾地说道,“和整片废土比起来,我的感知范围极小,而那些邪教徒此前应该是一直在宏伟之墙附近活动,那里是我的视野盲区。事实上如果不是您将万物终亡会连根拔起,我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一股势力就隐藏在自己的避难所外面。” “这听上去可真有点惊悚,”高文停下了敲击桌面的动作,他若有所思地捏着自己的下巴,“你不知道他们,但那些邪教徒显然是知道你的,至少他们知道深蓝之井还在运行——过去的几个世纪里他们一直和深蓝之井相安无事,就像是有意在绕着你活动,但最近他们却突然胆子大了起来,甚至偷你的士兵,偷你的能源……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偷……是的,他们确实是窃贼,”维罗妮卡沉声说道,但语气中其实并没有怒意,事实上大部分情况下她的情绪波动都极其淡薄,就仿佛她的人类的情感已经在数百年的工作中被消磨干净,而平日里那种温柔亲切的模样都只是凭借经验模拟出来的面具罢了,“我想不到他们为何会在最近突然采取行动,但或许这和宏伟之墙外部的万物终亡会被剿灭有关。” “其中一半被剿灭了,另一半就开始采取某个备用方案么,”高文思索着,从敞开的窗外传来了暮春时节不安定的风声,“看来这件事有必要和贝尔提拉确认一下……但我觉得她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支在废土中行动的万物终亡教徒过于诡秘,有很多秘密甚至隐藏在当初的大教长弗兰肯的视线之外,再者说……如果真有什么‘备用方案’,贝尔提拉也早该汇报了。” 他摇了摇头,暂且将这件事记下,接着问道:“关于那些邪教徒的目的你有什么想法么?他们很明显在打深蓝之井的主意……你认为他们要那么庞大的能源是准备做什么?” “可供猜测的方向太多,确切的情报太少,无法得出有参考价值的结论,”维罗妮卡说道,“深蓝之井的能量实在可以做到太多的事情,它能让有能力掌控它的人获得仅次于神的力量,也能用来重塑环境或摧毁特定的事物,对那些盘踞在废土中的邪教徒而言,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值得他们去冒险的理由。” 第1119章 欢迎回家 书房中一时间安静下来,高文在书桌后面陷入了沉思——这些突然送到自己面前的情报让他产生了一定的压力,但从另一方面,这一切却也没有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早在知道有一支残余的万物终亡会教徒仍然在废土中活动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得面对这个麻烦,而比起这些邪教徒的突然活动,维罗妮卡所透露出的关于深蓝之井、铁人兵团和残存基地的情报才更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一切更加坚定了他反攻废土的决心——这个自他苏醒之后没多久便在心中暗暗定下的目标,此刻突然更多了一条为之努力的理由。 “总之不管那些邪教徒到底想做什么,他们的目标肯定不是为了世界和平团结友爱,”在思索中,高文低声打破了沉默,“他们从深蓝之井中窃取越多的能源,就说明他们要谋划的事情越有危险……不能坐视不管。” “但他们在废土深处,”维罗妮卡静静说道,“那是一片广袤的污染之地,还有数不清的畸变体在四处徘徊——宏伟之墙外的任何一处绝境险地和刚铎废土比起来都如花园般安逸,那些邪教徒藏在污染区里面,就意味着他们有着近乎绝对的安全。” 高文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向后靠去,耳旁传来的风显得更加喧嚣起来。 维罗妮卡所说的正是目前最大的问题——那片广袤的废土。对生活在清洁区域的诸国而言,废土是一片险恶至极的绝境,但对于那些已经通过生化改造适应了废土环境的邪教徒,可怕的魔能污染与游荡的畸变体反而是他们的天然屏障,哪怕现在高文和维罗妮卡就明知道那些邪教徒藏在什么地方,他们也几乎拿那些家伙毫无办法,毕竟……七百年过去了,刚铎废土周边的诸国也只不过堪堪能维持边境,尚无一人真正拉起过反攻废土的旗帜。 但过去不能,不意味着现在不能,更不意味着将来不能。 高文曲起手指,轻轻敲了座椅的扶手两下,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在那面悬挂着大陆地图的墙上,如今又新增了一面象征着共同体联盟的旗帜,那旗帜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丝绸质的面料显得熠熠生辉。 “我之前始终没有向您提起这方面的事情,是因为我判断时机并不成熟,”维罗妮卡的声音从旁传来,“您有着更大、更紧急的危机需要面对,分出一丝一毫的精力都有全盘倾覆的风险,而且即便那时候我告诉您有关废土的事情,您或者您的盟友也无能为力,但现在……我认为我们有了一些余裕,可以去考虑宏伟之前内部的隐患了。” 高文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对方所说的话听上去并没什么问题,但细细想来他却发现这些判断只计算了死板的数据,却没有考虑到人类的多变性,这种判断事情的方式似乎并不太符合人类的思维习惯……这也是过于漫长的时光对她所造成的影响么? 维罗妮卡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什么问题么?” “不,并没有,”高文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到了不远处的联盟旗帜上面,带着思考的表情说道,“时至今日,我们仍然没有做好反攻废土的准备,不管是从技术的储备还是人力物力的角度,这都不是现阶段塞西尔帝国能够独立解决的问题,但从另一方面……我们如今已经成立了一个联盟,依靠它,我们有机会调动起前所未有的力量来做大事,所以……” “所以这已经不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维罗妮卡平静地说道,“如果大陆上所有国家都能意识到废土中的威胁正在蠢蠢欲动,那么即便我们仍然无法收复废土,至少也能做点什么,哪怕是向宏伟之墙前进一公里,哪怕是在它的边界建立几座哨站。” 高文沉吟着,在思索中慢慢说道:“我认为你的想法过于保守——如果几个较为强大的国家真的愿意共同做这件事,那我们能做到的恐怕不仅仅这么点。” 种种思绪在心头翻涌,高文一边说着一边如列名单般在脑海中梳理着有可能在这件事情上积极配合的国家名录,当那些联盟国家在他脑海中逐一浮现,他渐渐意识到了这是一股多么有效的力量,也突然意识到了“反攻废土”这件事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具备了某种基础。 反攻废土,依靠塞西尔自己确实难以做到,但如果提丰和白银帝国愿意积极出力,奥古雷和高岭王国那样的边界国家也愿意积极配合的话,这件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遥远? 但即便如此,这件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哪怕条件现在就齐备,要谋划一场反攻废土的计划也需要从长计议——毕竟,凡人诸国已经远离那片古老的腐化之地太多年了。 高文把自己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说给维罗妮卡,并在最后说道:“我会尽快给提丰和白银帝国发出消息,不管怎样要先对他们做出预警,但不管怎样,要进入刚铎废土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 “我知道,”维罗妮卡点了点头,“但请尽快——我如今已经再次失去了那些邪教徒的线索,他们正在所有人的视野盲区中筹备着无人知晓的计划,只有早日找到他们,我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高文没有出声,只是面沉似水地坐在书桌后面,慢慢点了点头。 …… 当复苏之月最后一周的风吹过平原时,长枝庄园所有的金色岱尾花便会全部盛开,这些有着淡金色花瓣的漂亮小花在平原地区其实并不起眼,但生命力顽强的它们一向深受温德尔家族的喜爱——它被种满庄园每一条道路的两旁,从红色风车所处的高地一直延伸到小树林的边缘,从农庄的方向一直延伸到当年巴德·温德尔亲手设计的那座主屋,当暖风吹过,一种混杂着泥土气味的香气便会从花丛中飘散起来,溢满所有的大道和小径。 一辆悬挂着温德尔家族徽记的魔导车驶过了宽阔平整的“国立大道”,并从铺着鹅卵石的小径驶入长枝庄园的正门,仆役们早已等候在庄园的入口,等待着已经离开这里太长时间的主人——车子在开阔地上停下,车门打开之后,身材高挑、灰发披肩的安德莎·温德尔终于再次站到了她最熟悉的土地上。 这位年轻的狼将军已经褪下了军装,穿着一身更像普通女子的春季常服,面料高档但风格朴素的白色长裙在风中微微扬起,略微消减了她那种冰冷生硬的军人气场,却仍然无法完全遮盖掉那种凌然利落的气质。 安德莎·温德尔对前来迎接的仆役们点头回应,随后目光便不由得扫过视线中那些熟悉的事物——她看到脚下的主路弯弯曲曲通向主屋的方向,不远处有一座法师塔正伫立在小丘上,更远的地方则可以看到繁茂的果林、苗圃以及马厩,一条小河从远方树林的方向蜿蜒而过,流向国立大道的方向。 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庄园,是她名下封地的一小部分,距离帝都有着不短的路程。在许多年前,这座庄园的主人是她的父亲,而在父亲“失踪”之后,这座庄园很快便由祖父转赠到了她手上。对安德莎而言,这里凝固着她从童年到少女时期几乎所有美好和不美好的记忆,和位于帝都的家族宅邸比起来,这座略显偏僻的庄园反而更像是她记忆中的“家”。 安德莎轻轻吸了口气,让心绪渐渐平复,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当再次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时,她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复杂到了连自己都很难理解的程度。 就在这时,庄园中的管家适时走上前来,在女主人面前欠身说道:“小姐,裴迪南大公来了,他正在主屋一层的大厅中等您。” 祖父已经在这里等着自己了么? 安德莎眨眨眼,脸上并没多少意外的表情,她点了点头,便示意管家解散在此集结的仆役们,同时迈开脚步步履沉稳地走向了不远处的那座主屋。 主屋中,满头白发的裴迪南·温德尔公爵正静静地站在北墙前,抬头注视着高挂在墙上的大幅画像——如果按照大多数提丰贵族宅邸的“规制”,这个位置悬挂的应该是此地主人的画像,也就是安德莎在成年时绘制的那副“正装肖像”,但实际上这里挂着的仍然是十几年前那一幅:巴德·温德尔的全身像。 宽大的画幅上,年轻时期的巴德·温德尔正气势凌然地站在武装陈列室中,全身甲胄,身披大氅,利剑立于身前,眼睛如狼一般锐利,尽管这幅画的主人早已不在,然而前代狼将军的某种精神仿佛仍然深深烙印在画中,在帝都久负盛名的大师笔下,这股精神甚至透布而出,让每一个注视者都感觉到那股凌然的气场——然而白发苍苍的裴迪南站在这里,他在看向这幅画的时候却只是露出柔和与怀念的神色,如任何一个老迈的父亲那样。 开门声与脚步声就在此时传来,裴迪南回过头去,看到安德莎·温德尔正站在门口。 阳光从安德莎的身后洒进大厅,带着薄雾般的质感,在这个脱去军装的姑娘肩头泛开一片金芒。 几秒钟的相对默然之后,裴迪南大公终于轻声打破沉默:“安德莎,你回来了。” “是的,祖父,”安德莎走入大厅,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拘谨和距离感,“我回来了。” 她看着裴迪南公爵,这个在记忆中无比强大的老人竟比短短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他的头发已经全白——尽管温德尔家族本身的灰白发色就很接近白色,但现在裴迪南公爵的头发已经完全褪去那种灰色质感,只剩下一片近乎于银的素白——他魁梧的身躯也微微佝偻了一些,尽管仍旧高大,却已经不需要她仰视了。 安德莎的视线又越过自己的祖父,看到了后方墙壁上父亲的全身画像,那个一身戎装的英武军人在她心底带来了一丝触动,紧接着一些新的记忆便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另外一个形象仿佛出现在她眼前,并渐渐和画像上的父亲重叠—— 略有点发福,穿着研究所的制服,胡子和头发因沉迷研究而缺乏打理,拿着记录板,随时能给自己出一百道题,极其擅长去食堂里和同事们抢鸡腿,回来就催自己喝药。 叠了半天,没叠上。 安德莎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表情的变化——如此严肃的场合,又是在祖父面前,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裴迪南则完全不知道安德莎在这一刻都想起了什么,他只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对方那隐藏在刘海下的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泛着血色,明显和正常的眼球不一样:“安德莎,你的眼睛……” “在塞西尔人的轰炸中……受了伤,”安德莎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表情中带着一丝羞愧,“之后经过他们的治疗,视力恢复了,但眼球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主动要求留下这份印记,当做对自己的提醒。” 裴迪南注视着安德莎,片刻之后轻声叹了口气:“你……受了不少苦。” 这大概已经是这位“钢铁公爵”能说出来的最柔软、最关心的话了吧? 安德莎心中想着,轻轻摇了摇头:“身体上的损伤并不重要,我在冬狼堡一战中的表现……是否让您失望了?” 裴迪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孙女,直到这份目光几乎快要变成有实质的压力,他才说道:“我为什么要失望?因为你选择了投降?还是因为你没能守住堡垒?” 安德莎没吭声。 “安德莎,你确实没有守住冬狼堡,你也确实是第一个在战场上投降的狼将军,但对整个提丰而言,你守住的不仅仅是一座冬狼堡,”裴迪南沉声说道,“在正确的时机做出正确的判断,以守护祖国的利益为使命,这两条你做到了么?” 安德莎没有丝毫犹豫:“我做到了。” “那就好,”裴迪南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这就是我对你全部的要求了。” 老人张开双手,臂膀仍然如安德莎记忆中的一样宽阔: “欢迎回家,安德莎。” …… 冷冽的海风从海岸线的方向吹来,风中裹挟着略微腥咸的气息,梅丽塔·珀尼亚在颠簸中降落在海岸边的大型降落平台上,当看到不远处的营地仍然在有序运转,同胞们仍然在忙忙碌碌,她才轻轻呼出口气。 她化为人形,走下降落平台——说是降落平台,但这和昔日那种有着精密导航系统和智能灯光、智能自洁功能的工业产品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它只是营地外面一片开阔平坦的高地,地面上用导魔材料和深深的刻痕勾画出了能够发光的、辅助降落的线标罢了——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坡道尽头,当看到梅丽塔出现,这个身影立刻飞快地迎了上来。 “欢迎回来!”诺蕾塔开心地迎向自己的友人,并上下打量了梅丽塔一遍,“不错——看样子长途旅行并没有让你的伤势出现问题。” “只不过是去洛伦大陆飞一个来回而已,”梅丽塔全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不是去元素世界找人打架。” 一边说着,她一边朝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口问道:“这边一切还好吧?” “如你所见,一切都在有序发展,而且营地比你离开的时候还扩大了许多,”诺蕾塔说道,“我们现在有了更多帮手——阿贡多尔方面成功重启了两座工厂,我们的后勤供应正在变得稳定起来,至少……基础物资的来源和储备不再那么危险了。” “这就好,”梅丽塔发自肺腑地松了口气,“然后还有别的好消息么?” “作为我们的‘大使’,理论上应该你先说说外面的情况才对,”诺蕾塔笑着说道,“不过也无所谓,你还是等见到安达尔议长之后再报告吧。至于现在,你先跟我回家一趟——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第1120章 渐渐复苏 一个惊喜? 梅丽塔看着好友脸上灿烂的笑容,尽管她现在满肚子都是在洛伦大陆的见闻想要讲,却还是忍不住对诺蕾塔口中的“惊喜”产生了一份好奇与期待,而怀着这份期待,她与诺蕾塔一同回到了她们在海岸营地的居所。 用回收材料和岸边巨石建造的临时房屋仍旧简陋,比不上曾经金碧辉煌的上层塔尔隆德宫殿,甚至也比不上如今洛伦大陆人类国度的房屋,但这些由同胞们一砖一瓦勉力建起的避难所仍然带给了梅丽塔一份安心之感。穿过如今规模已经扩大了不少的营地,她回到了阔别半个月之久的“家”门前,伸手推开大门的一刻,那种“回家”的感觉便在心底油然而生,让她忍不住露出一丝安心的微笑,心绪也舒缓下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房屋里最大的空地上伫立着的那颗龙蛋,以及设置在龙蛋周围的魔法符文——它们显然有着恒温以及储存能量的功能,其所散发出来的温暖气息和奥术环流正缓缓释放出来,滋养着那颗有着淡黄色外壳和淡紫色斑点的蛋。 房间角落则还可以看到一个已经处于开启状态的卵形培养囊,显然之前龙蛋是放在这个容器里面的,但现在它已经失去功能,舱盖打开之后被当成了收纳杂物的容器,里面堆满了诺蕾塔的私人物品。 梅丽塔:“……” “我领养了一颗龙蛋!”诺蕾塔的声音这时候才突然从身后传来,让正有些愣神的梅丽塔激灵一下子惊醒过来,“是漂亮的蓝龙哦,和你一样——其实我一开始想领养白龙的,但仔细想了想,我更想看着一个小号的梅丽塔一点点长大的样子……” 龙蛋,一颗龙蛋……梅丽塔心中突地一跳,不知怎的便联想到了不久前在龙临堡时突然收到来自塞西尔的消息时的那一幕,脑海中就开始不断回响着两句话:“关于塔尔隆德方面送过来的那颗龙蛋……”“说话了……” 她这辈子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对“龙蛋”过敏——不是对龙蛋本身过敏,是对这个单词过敏起来。 “梅丽塔?”诺蕾塔注意到好友突然陷入沉默,忍不住露出有些担心的神色,“你怎么了?是长途飞行太累了么?抱歉,我只想着给你个惊喜,忘了你需要休息……” “啊,不,不是累了,我只是……”梅丽塔张了张嘴,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指着房间里的龙蛋嘴角抖了两下,“所以这个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是啊,”诺蕾塔点了点头,带着点不知所措,显然好友的反应和她预期的大不相同,“我们之前不是商量说要领养一颗龙蛋的么?但当时申请还没有提交上去你便突然接到任务前往洛伦——这段时间营地的局势见好,食物供应和大家的生存能力都有所发展,阿贡多尔方面便开放了更多的龙蛋领养配额,我便去申请了一颗,没想到很快便获得通过……” 说到这里,这位白龙小姐有些担心地看着梅丽塔的神色:“难道你又不想领养了?但龙蛋的领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旦申请就不能……” “啊,不,当然不是,”梅丽塔这时候才终于从脑海里循环播放的那两句话里挣脱出来,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引起了诺蕾塔的误会,赶快用力摆手,“我很高兴啊,我们之前确实是说过要领养龙蛋的,多孵化一只雏龙也是在为塔尔隆德的复兴做贡献,这是好事——我只是有点……惊讶,还有一点点神经过敏。” “神经过敏?”诺蕾塔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梅丽塔好几遍,“这有什么神经过敏的?” 因为自己前阵子刚送到塞西尔的那颗蛋已经开始说话了啊!因为龙神现在变成了一颗整日喝茶看报而且还会说话的蛋啊!! 梅丽塔脸色变了两下,最终所有话还是憋回到了嗓子里——这些事情在向上汇报之前是不能随意外传的,即便诺蕾塔是自己的好友也同样如此。 “没什么,可能还是在洛伦大陆经历的事情有点多吧,我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蓝龙小姐扯扯嘴角,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后注意力便放在了房间中央的那颗蛋上,在心绪平静下来之后,她终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些实感,在看向这枚龙蛋的时候眼神也忍不住柔和下来,“龙蛋啊……不久之前,我还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选择孵化一枚龙蛋……我一直觉得这种事情离自己很遥远,至少在二十个千年以内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诺蕾塔看着梅丽塔的神色,她似乎感觉到对方有事情隐瞒,但朋友间多年的了解让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下去,而是轻轻点了点头:“我当然理解,毕竟我和你一样也是由生化公司定制出来的高阶雇员,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先天社会关系,家庭倾向性因基因调整而变得淡薄,正常情况下像我们这样由公司定制出来的上层龙族很可能一生都不会去孵化自己的‘子女’……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梅丽塔笑了笑,突然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枚龙蛋:“对了,想好起什么名字了么?” “还没有,我打算等小家伙孵出来再说,”诺蕾塔摇摇头,“营地里还有另外两个家庭也认领了自己的龙蛋,大家都准备等雏龙孵化之后再起名字。” “家庭……对定制雇员而言还真是个遥远的概念,”梅丽塔忍不住轻声感叹,随后又突然有点好奇,“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我们所孵化的雏龙是不是就相当于有两个‘母亲’了?” “这有什么问题么?”诺蕾塔眨眨眼,“我们隔壁的雏龙将来还会有三个父亲呢!毕竟大家都是认领来的龙蛋——现在这片废土上也没有多少组成正常家庭的条件……” 梅丽塔想了想,突然感觉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紧接着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我们的龙蛋还要多久才能孵出来?” “这颗龙蛋在孵化工厂中已经孵化到了第三阶段,之后它的保护囊一直在维持蛋的活性,所以看起来再过不久它就可以成功完成孵化了——或许不到一个月,”诺蕾塔立刻说道,“现在我为它设置了一个恒温的环境,并且每天都用自己的魔力来补充这些符文的消耗——如果你之后也来帮忙的话,我们可以轮流待在蛋的旁边,那样的孵化效率可能还会更高一些。” 梅丽塔想象着不久之后自己开始尝试孵蛋的景象,表情忍不住便怪异起来,她说不清这是一种期待还是紧张,但当她看到诺蕾塔脸上的笑容,听到门外传来同胞们建设营地时的声音,那些动荡的思绪最终还是逐渐平复下来,怪异的表情也终于汇聚成一个微笑。 “当然,我会尽快来帮忙的——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得先去一趟阿贡多尔,安达尔议长和赫拉戈尔领袖还在等着我的汇报。” …… 高山城市阿贡多尔——这是这片辉煌之地曾经的名字,然而随着那场毁灭性的战争,原本屹立在群山之巅的雄伟宫殿群皆已灰飞烟灭,公民们引以为傲的圣堂、庙宇也化为了仅存于记忆中的、属于神话时代的残响。 如今灾后新生的阿贡多尔位于旧城的废墟边缘,紧挨着阿贡多尔主峰的山脚,这里曾经是“下层塔尔隆德”的一部分,在战争之前,这里挤满了绵延层叠、遮蔽天空的密集楼宇和蛛网般的立体交通桥,即便在极昼的日子里,这片区域一天大部分时间也会被笼罩在人造的黄昏中——然后,一切都改变了,战争摧毁了一切,同样也摧毁了塔尔隆德的分层结构,那些遮天蔽日的巨型建筑和交通网格熔融为大地的一部分,废墟中残存或新建的简陋建筑群……今日正公平地沐浴着巨日带来的阳光。 赫拉戈尔站在这座临时“都城”中心的一座高台上,淡金色的竖瞳中倒映着城市远方的景象:一群巨龙正在清理城市西南角的大片废墟,在缺乏重型机械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依靠天生的力量和魔法来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好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适应,即便是被“摇篮”宠溺到几乎完全丧失生存技能的龙族们也已经逐渐开始掌握劳作的技巧,在相互配合的情况下,那些主要由熔融金属和高强度聚合物组成的废墟残骸正在被有条不紊地清除干净。 从废墟中清理出来的东西并不会被销毁,而是会首先送到最近的“拆解场”,安达尔指点着年轻的龙族们运用古老的智慧在那里建造了大型的元素淬炼坑,巴洛格尔则在离开前留下了图纸等资料,以帮助机械师们了解如何从报废的设施中拆解出还能用的基础物料。 废墟里挖出来的“垃圾”在拆解场中会得到新的身份:它们都是这座城市重建过程中极为宝贵的资源。 赫拉戈尔看着城市里渐成规模的建筑群,这里的一切都是在不久前那座“避难营地”的基础上扩建而来的,虽然如今规模已经扩大数倍,但实质上这里仍然和一座放大了许多的难民营没什么两样:粗犷但实用的临时房屋,以旧工厂的坚固框架为基础搭造的公共设施,分布在城市各处、以“勉强够用”为标准的简易机器站和医疗站,这些东西即便排列得再整齐,也没多少美感可言。 自上次“烽火”燃起,阿贡多尔便成为了这片平原上最大的聚集地,越来越多的落难同胞聚集在这座避难所中,他们有一些是被巡逻的小队发现,有一些则是主动前来寻求庇护,这些同胞缓解了劳动力方面的燃眉之急,却也对阿贡多尔的承载力提出了严峻考验,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务求实用——不管外观如何,至少要先确保同胞们有片瓦遮身才行。 不过在赫拉戈尔看来,这座仓促建立起来的避难城市或许不够漂亮,却带着另一种触动心灵的“美好”,那些造型粗放甚至有些丑陋的建筑物中充盈着某种鲜活的力量,那是龙族们已经失却了一百八十七万年的“灵魂”,与之相比,昔日塔尔隆德辉煌壮丽的一切在赫拉戈尔看来却更像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坟墓——里面埋葬着的尸骨早已烂掉。 脚步声从身旁传来,将赫拉戈尔从思索中唤醒,这位昔日的最高龙祭司循声望去,看到安达尔的身影正出现在高台上。 “梅丽塔带领的使团从洛伦返回了,”安达尔对赫拉戈尔说道,“他们现在正在‘滨海郡’休息。” “滨海郡”是龙族们为破碎海岸上那座前进营地起的名字,如今随着那座营地的规模逐渐扩大,破碎海岸一带的安全区边界也逐渐稳定下来,这个略带一丝诗意和美好向往的名字也渐渐有了那么一点名副其实的味道。 赫拉戈尔点了点头:“他们最后一次传来的消息是神权理事会正式成立以及粮食委员会的首批物资将在近期汇聚至塞西尔北港——两条消息都足以鼓舞大家的斗志,尤其是第二条。” “我们都没想到洛伦诸国会如此大规模、如此迅速地组织起这样的援助力量,”安达尔带着感慨说道,“原本按照我们的预计,即便梅丽塔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了几个最富裕的人类国度,援助物资的筹备也至少要等到北半球的夏末……甚至等到秋末,而我们在那之前要面对可能长达数月的食物短缺。” “高文·塞西尔……这一次,塔尔隆德欠下了一个巨大的人情。”赫拉戈尔沉声说道。 “我们的神明在离去之前似乎便已判明这一季文明最大的变数将聚焦在那个人类身上,”安达尔若有所思,“祂为此甚至将自己的遗产都交到了他的手上——尽管我们已经从信仰枷锁中挣脱出来,但还是要承认,神明的判断是远比凡人要长远的。” “遗产么……”赫拉戈尔听着安达尔的话,表情突然有一点点古怪,“其实我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确定,当初神明离去之后留言说要把‘这一切’交给高文·塞西尔,这个‘一切’里面到底包不包括那枚蛋——毕竟这句话有两种解读,‘一切’也可以指知识和情报方面的‘一切’……” “你怎么突然又想到这个?”安达尔不由得问道,“我们都已经把那枚蛋送过去了。” “……也是,”赫拉戈尔想了想,释然一笑,“或许我只是在这件事上有点敏感吧——不论如何,这片大地不仅仅是我们曾经的牢笼,也将祂束缚了百万年之久,如今祂所遗留下的‘遗产’能离开这里前往遥远的洛伦大陆,如果祂仍有所知,想必也是会高兴的。” “我也这么认为。” 第1121章 大使小姐 重建这片土地占去了赫拉戈尔与安达尔大量的精力,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时刻关注着来自洛伦大陆的消息——牢笼已经破碎,曾经束缚巨龙的枷锁如今不复存在,而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对巨龙而言再也不是与己无关,龙族们必须尽快适应重归凡人世界之后的时代,而掌握来自外界的信息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然而可惜的是,与神明的战争摧毁了塔尔隆德的一切,其中也包括曾经先进的全球通讯系统,远行在外的巨龙再也无法随时和塔尔隆德取得联络,这让早以适应了技术便利的龙族们不得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万水千山”——如今从洛伦大陆传递消息只能依靠信使往来,而即便是以龙的飞行速度,最快的情况下单程传递一次信息也需要一天以上的时间,往返传讯则有着更严重的延迟。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梅丽塔和她带领的使团对于目前驻守在塔尔隆德的两位太古龙而言才有着格外重要的意义,这是自巨龙国度对外界敞开大门之后建立起的第一条官方联络线,也是日后与洛伦大陆建立常态联络的基础。 因此当梅丽塔从滨海郡来到阿贡多尔,她第一时间受到了两位领袖的隆重接待——而领袖们最关心的,便是这次112会议的全程细节。 依靠信使传递的信息终究是有限的,并且此时距离112会议结束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赫拉戈尔与安达尔都格外关注洛伦大陆是否有什么新的变化。 新阿贡多尔中心区,依托旧日工厂的框架临时改造而来的“市政中心”内,梅丽塔有些紧张地坐在两位化为人形的太古巨龙面前,不远处的合金墙壁上悬挂着塔尔隆德的旗帜,那旗帜让蓝龙小姐忍不住联想起了那飘扬着数十面旗帜的、庄严宏伟的誓约石环。她其实有很多东西都需要汇报,但在安达尔议长开口询问之后,她还是先说起了联盟方面的情况。 “……综上,如今凡人诸国已经成立了以塞西尔、提丰、白银三大帝国为核心的共同体联盟,联盟内部的合作领域从经济到军事,其合作深度和广度远超以往的任何一种国家间‘盟约’组织,这个联盟建立之初的基础便是‘生死存亡’,我认为至少在共同的危机结束且三大帝国产生重大利益冲突之前,这个联盟的结构将异常稳固…… “塔尔隆德加入联盟的过程非常顺利……甚至可以说顺利得超乎想象,诸国非常欢迎‘巨龙’这一强大族群成为他们的盟友,即便他们之后知道了塔尔隆德面临的窘境,这种欢迎态度也不曾改变。不过可能发生的‘龙灾’隐患也确实让不少北方小国显得很紧张,这也在我们预料之内…… “我和三大帝国的统治者都做了接触,也去拜访了不少国家的代表们,他们对塔尔隆德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在确保双方利益无损的情况下,他们愿意与我们一同探讨如何在洛伦大陆和塔尔隆德大陆之间建立长期的贸易线——与此同时,他们也都提出了不同程度的技术交流……意愿。” 梅丽塔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务求能够准确无偏见地将自己在洛伦大陆的经历见闻转达给眼前的两位领袖,而在听到她的汇报之后,赫拉戈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对他们而言,强大的巨龙文明哪怕毁灭之后也是一片宝藏,先进的技术则是其中最耀眼也最有挖掘价值的部分,而对于今日的我们而言,用这些已经无法派上用场的技术去换取紧缺的物资……也是无法避免的选择。” “或许我们更应该称其为‘知识’,”一旁的安达尔说道,“塔尔隆德曾经使用的技术远远超过外界,先进到一定程度之后反而失去了交流的价值,但技术深处的、具备通用性的知识则可以相对方便地被较低程度的文明吸收。关键是如何把握这其中的‘度’——对许多较为落后的国家和地区而言,一些基础的龙语魔法和龙语符文便足以给他们带来长足的发展,但对于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的白银、提丰和塞西尔这三大帝国,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基础的龙语魔法和符文,而开始研究这个世界更深层的秘密了……” “更高等级的技术交流将无法避免,这也是塔尔隆德重归凡人世界之后的必然一环,”赫拉戈尔点点头,“我们应该着手成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梳理、甄别、筛选我们所掌握的庞杂知识,剔除其中的黑箱和污染,并和洛伦大陆的学者们建立交流机制。我认为这个部门可以叫做‘知识圣库’……” 听到这个富有龙族风格的名称,安达尔在一旁表达了赞同:“我对此没有意见,只是要注意,这件事必须格外慎重。” 梅丽塔等着两位太古龙完成交流,之后才一边整理思绪一边说道:“关于塔尔隆德与洛伦大陆之间的交流——包括经济和文化方面的,其实高文·塞西尔给出了一个建议。啊,说是建议,在我看来那几乎算是一整套完备的方案……” “高文·塞西尔的建议?”安达尔顿时露出感兴趣的模样,苍老的面容上眉毛略微上扬,“他怎么说的?” “他提出了一个……以旅游业为核心的‘塔尔隆德经济振兴计划’,”梅丽塔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取过了一份整理好的文件——这是她在圣龙公国暂留期间写出来的,里面包括了高文提供的建议以及她自己根据塔尔隆德实际情况做出的调整,“我个人认为这是一套极其……大胆和富有创意的方案,而且看上去似乎真的会产生惊人收益,至少可以让我们尽快从目前的困窘状态摆脱出来,不必长期依赖其他凡人国度的援助。” 安达尔和赫拉戈尔对视了一眼,接过梅丽塔递来的文件,一边飞快地浏览着一边同时陷入了思索中。 “‘旅游业’……这可真是个值得怀念的词汇了,”安达尔最先从文件中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感慨,“很久很久以前,在塔尔隆德还没有那么……‘停滞’的时候,我们的社会中也有过这样的产业。” “但我们那时候可没有这么……这么……”一旁的赫拉戈尔打破沉默,然而这位昔日的龙祭司指着文件上的方案“这个”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汇,最后只能带着一脸古怪的表情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份方案确实挺有创意——” 安达尔点点头:“有一说一,确实。” 随后两位太古龙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在略微尴尬的气氛中安静了几秒钟赫拉戈尔才忍不住说道:“那个高文真的不是个伪装成人类的巨龙么?” “不可能,龙族赚钱都没他这么不要……”安达尔下意识地说到一半,后面才赶紧改口,“我是说没这么富有创意……” 梅丽塔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安达尔,又看了赫拉戈尔一眼:“那这份方案?” “我们会尽快安排,”赫拉戈尔立刻说道,“事实上我们最近刚刚完成对旧孵化工厂周边的清理和勘察,那里或许就适合作为一个相对安全的‘景点’,而旧工厂区北部的旷野则可以留给那些来自洛伦大陆的冒险者去清理……嗯,这样一来我们就需要在阿贡多尔设立一个专门用于接待的设施,一个‘冒险者大厅’?这听上去似乎不错……” 梅丽塔有些愕然地看着在她印象中总是很冷漠淡然的“龙祭司”一下子变得如此热情,突然意识到这位令人生畏的太古巨龙对高文的那套方案似乎有着令人意外的……青睐。 察觉到自己正在走神,梅丽塔赶紧收敛了自己的思绪,轻咳两声之后将话题引回到了自己的报告上:“另外,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汇报,两位首领。” “很重要的事情?”安达尔议长注意到梅丽塔表情严肃,立刻神情认真起来,“发生了什么?” 梅丽塔下意识地在两位首领身上多看了两眼,突然间竟有点担心老迈的安达尔议长是否能扛得住接下来的信息,她斟酌了一下词汇,委婉地旁敲侧击开启话题:“我之前将一枚特殊的龙蛋送到了塞西尔帝国,那是神明的遗产……” “是的,我们记得,”赫拉戈尔点头说道,“事实上我和安达尔昨天还谈到这件事。” “你们之前在谈论那颗蛋的事情?”梅丽塔心里一跳,还以为两位太古龙有某种预知之力,“那你们觉得我们的神……” “我们的神应该会感到高兴吧,”安达尔议长带着一丝感叹,语气深沉地说道,“祂毕竟被这片土地困了那么多年,如果那颗蛋承载着祂的意志,那祂想必也会因能够踏上陌生的土地而感到开心吧……” 梅丽塔松了口气,露出笑容说道:“当然啊,前两天见到她,她看上去心情就很好的样子——不过我也看不明白她的表情……” 她的话音刚落,房间中瞬间安静下来,安达尔还保持着那副感叹的模样,反应了两秒钟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啊?” 梅丽塔:“……啊?” “你刚才说什么!?”赫拉戈尔突然打破沉默,“你刚才说你看到了……祂?!” “应该用‘她’,”梅丽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再是神了吧?” “梅丽塔,这件事情很严肃!”安达尔议长严厉地说道,“你刚才说……你再次看到了‘神’?!” 梅丽塔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误解了什么,赶忙整理着已经有点支离破碎的思绪和词汇,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讲了出来:“是,我们之前送到塞西尔的那颗蛋其实……” 赫拉戈尔和安达尔的脸色在梅丽塔讲述过半的时候一度变得异常难看,直到最后才渐渐缓解过来,等最终从梅丽塔那里确认了好几遍恩雅此刻的真实情况之后,他们的神色才完全放缓,然而另一种复杂的神色却不由得浮现在两位太古龙的脸上,赫拉戈尔率先打破沉默:“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神……恩雅,她现在变成了一个没有神性的、理论上应该归为凡人的龙蛋,正生活在塞西尔皇帝的宫殿中,而且上次还很友好地和你聊天?” “是的,”经过刚才的误会,现在梅丽塔再也不敢随便乱讲,而是务求把自己所知的所有情况第一时间说出来,“而且据我了解,她现在每天主要在做的事情就是看报纸以及……研究饮品。” 安达尔皱着眉:“看报纸我可以理解,研究饮品是什么?” “……事实上我连‘看报纸’都不太能理解,”一旁的赫拉戈尔眉头皱的更紧,“我从不知道祂……她还有这样的爱好。” “我完全不明白,”梅丽塔老老实实地报告着,“这只是我了解到的情况。” 赫拉戈尔皱眉思索着,良久才看向梅丽塔:“除了你刚才报告的,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吗?或者是高文·塞西尔和你说过什么吗?” “他们希望这件事暂时不要在龙族社会中传播开来,仅限于上层知晓,”梅丽塔点头说道,“高文·塞西尔表示他希望借此机会研究神明的‘神性’和‘人性’脱钩问题,这将作为神权理事会的重大、长期项目,而且他希望塔尔隆德在腾出余力之后也能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恩雅女士则没有太多表示,她似乎……只是在享受如今的‘退休生活’,享受在塞西尔的清静时光,并不太希望我们去打扰她。” “我理解情况了,”赫拉戈尔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额角,显然他这个“理解”过程颇为困难,“如果那真的是她,这一切倒还算合理。” “研究神性和人性的脱钩问题,”安达尔紧皱的眉头到现在才慢慢舒展,“是啊,这里面隐藏着巨大的秘密,我刚才太过震惊了,竟然没想到这方面……” “不管怎样,这件事确实不能在龙族社会中传播,尤其是临时政府掌控力不足的现阶段,”赫拉戈尔斩钉截铁地说道,“龙族的众神已经陨落了,这是个无可争议的事实,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折扣和‘讨论’空间。” “我们该讨论讨论之后的问题,”安达尔轻轻敲了敲桌面,“现在看来,我们不但有必要在塞西尔帝国设置一位常驻大使,而且这件事比想象的还要迫切——我们在那边得有一个长期驻守的代表和联络人员,人选最好现在就定下来。” 两位巨龙首领相互对视了一眼,一秒钟后,两道视线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梅丽塔身上。 梅丽塔:“?” 第1122章 好日子里的好消息 两位太古巨龙的视线同时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中还带着那么明显的期待,这让曾经习惯于混吃等死拿工资的梅丽塔顿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今日的她终究不是以往,一开始的紧张感过去之后,她便指了指自己:“难道这个人选就是……” “你是最合适的,”安达尔议长嗓音低沉地说道,“在年轻一代中,你与洛伦大陆接触最多,而且和高文·塞西尔有着私人交情,从个人能力上,你也擅长接触变化,处理意料之外的情况——塔尔隆德已经封闭了太多年,又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战争,我们如今已经找不出多少像你这样的外交人员了。” 梅丽塔张了张嘴,其实刚才两位首领谈到一半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事情会这么发展,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但是我……有一些私人上的事情……” 赫拉戈尔好奇地看过来,语气温和:“私人上的事情?” “我还要回家孵蛋……”梅丽塔有些尴尬地说道,“诺蕾塔和我刚刚认领了一颗龙蛋。” 安达尔议长立刻回想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我好像听杜克摩尔提起过这件事,诺蕾塔是上周提交的申请。” 梅丽塔感觉有些惭愧——塔尔隆德现在正需要自己,她觉得不该因为自己的私人问题便影响大局,但她还是没忍住提起了回家孵蛋的事情,毕竟让诺蕾塔自己照顾龙蛋的话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过此刻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这件事的最终判断交给两位领袖,毕竟……常驻大使的工作更加重要,而照顾龙蛋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紧急。 “这样吧,我有个建议,”赫拉戈尔突然说道,“你可以带着龙蛋一起去塞西尔——如果情况需要,你还可以向高文·塞西尔寻求帮助。” “带着龙蛋去塞西尔?”梅丽塔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您的意思是……让雏龙在塔尔隆德之外的地方孵化?” “我认为这没有问题,”一旁的安达尔慢慢点头,“过去我们在法律中曾禁止将龙蛋带离塔尔隆德,更不承认在塔尔隆德外部孵化的雏龙,但那是因为‘摇篮’的存在,如今时代已经变了,这条落伍的法律也应该随着旧时代的许多其他律条一样废弃——我们将向外界敞开大门,也将有越来越多的龙族前往洛伦大陆工作或生活,允许携带龙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啊,我对这倒是没有意见,”梅丽塔立刻说道,“不过诺蕾塔那边……她刚刚照顾龙蛋没多久,我把蛋带走的话她会不会……” “她可以作为你的联络官,负责塔尔隆德和塞西尔之间的联系,在通讯重建之前可以作为信使,如果有朝一日我们重建了跨海信道,她还可以作为你的外交助理——当然,这是个初步计划,”安达尔议长说道,“作为常驻大使,你本身就不能一个人前往塞西尔,而诺蕾塔在秘银宝库时期便是你的后勤辅助员,你们两个有着配合的默契。这样的安排你看合适么?” 梅丽塔眨眨眼,紧接着便笑了起来:“这当然可以!” 这安排岂止是合适——简直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不过在满意之余,她又有点担心:“此前从未有雏龙在塔尔隆德之外的地方孵化过,洛伦大陆的魔力环境毕竟和这边不同,龙蛋在那边真的可以平安孵化么?” “你应该对龙蛋的生命力更多一份信心,它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赫拉戈尔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有点古怪的模样,“而且你要去的是塞西尔……高文·塞西尔甚至可以把神孵出来。” 梅丽塔顿时忍不住在旁边提醒:“其实也不算孵出来了……上次看见的时候还是个蛋来着。” 刚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妥,遣词用句间似乎对昔日的龙族众神缺乏敬意,然而想换个说法却发现自己所说从头至尾都是事实,她忍不住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来,却迎上了两位龙族领袖投来的、同样尴尬的目光。 “……我们换个话题吧,”赫拉戈尔终于打破沉默,“比如讨论一下经济振兴计划的细节。” 安达尔议长立刻点头:“我同意。” …… 明媚而温暖的阳光撒遍了长枝庄园的小径与花圃,令那条穿过庄园流淌的小河泛着粼粼的波光,裴迪南·温德尔站在庄园大厅的落地窗前,一根自二楼阳台垂落下来的花藤在落地窗外轻轻摆动着,藤蔓上绿叶繁茂,鲜花点缀。 结束了严酷而漫长的严冬,湿冷而短促的春季,奥尔德南平原的盛夏终于到来了,繁茂的夏日正在这片大地上展开它瑰丽的画卷,旷野上枝繁叶茂的景象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个好兆头,庄园与小镇上的人们这些天便时常这么说——下半年的日子多半是要好起来了。 对已经渐渐老去的裴迪南大公而言,这确实是个好日子——最艰难的时光已经结束,宝贵的家族成员回到了自己身边,自冬堡战场归来之后,今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温德尔家族对帝国忠诚无二,功勋卓著,这些年却日渐人丁凋零,他实在经受不起再失去一个孙女了。 “奥尔德南方面正在为你的回归营造声势,在军方的宣传口径中,你会是一个保住了冬狼精锐、避免边境彻底失控的功臣,陛下将亲自为你授勋并举行迎接仪式,议会则基本上已经被打理到位,不会有任何人为难你和你的部下们,”老人没有回头,他知道安德莎就在自己身后站着,“至于现在,对外公布的消息是你伤势未愈,需要在长枝庄园继续修养一阵子——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调整自己的状态,多多了解国内这段时间的变化,但除了切实可以信任的人之外,最好不要会客。” 祖父已经很久不曾像这样教导自己这方面的事情了——安德莎不由得如此想道。 她已经不是个初入军政圈子的小姑娘,有很多道理本无需旁人教导,但此时此刻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听着,并且直到老公爵说完之后才打破沉默:“所以陛下让我暂时离开帝都,在长枝庄园中静养,这本质上是一种保护——我还会回到狼将军的位置上?” “这当然是一种保护,”老公爵点头说道,“至于‘狼将军’的位置,安德莎——你的称号本来就没被剥夺过,你会回到军队,不久后还会回到冬狼堡,陛下是信任你的,他知道你为了保住帝国利益都付出了什么,在帝国西北的边疆上,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而且……” 老公爵的话语声一时间停了下来,安德莎忍不住问道:“而且什么?” “冬堡一战之后,帝国蒙受了很大的损失,疯神对我们造成的打击比外界猜测的还要惨重得多——我在这里就不告诉你具体的数据了,你回头可以慢慢了解,你只需要知道,有许多有名的军团在那一战之后除名,其中包括数个国立骑士团,更有大量军官阵亡,阵亡者中不乏高级将领……你力保下来的冬狼军团和整个军团指挥系统在这样的局面下将承担起中流砥柱的角色,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你们已经是帝国西北边境上唯一编制还算完整的精锐力量了。” 安德莎没有出声,呼吸却不禁一窒。 “现在,你应该进一步理解为什么陛下要如此大费周章地为你塑造功臣身份,让你能够顺利、平稳地回到帝国并重新执掌军权了。” “无将可用么……”安德莎表情有些复杂地轻声自语着,随后微微叹息,“无论如何,好在帝国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如今联盟成立,我们至少暂时不必担心外部的战事,只要帝国内部的局势能维持一段时间稳定,随着国际贸易带来的经济回暖,大部分压力都会随之缓解……” 裴迪南公爵转过身,有些意外地看着安德莎:“没想到你现在也开始关注这种事情了——我记忆中的安德莎可是个从不关心商业与内政的孩子。” “……在索林堡的时候毕竟无事可做,”安德莎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开始反思自己过去是不是过于忽略了这方面的“功课”,“闲下来的时候便会找一些书看,还有报纸和广播——在我看来,塞西尔人的报纸与广播极有借鉴意义,尽管形式通俗,其内容却包罗万象,不管普通人还是学者和政客都有机会从中找到能令自己思考的东西,这和我们一直以来所推行的类似事物是不一样的。” 裴迪南公爵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深沉,他听着安德莎的话,脑海中却不由得想到了前不久罗塞塔大帝返回奥尔德南之后与自己的一次长谈,以及谈话中所提到的事情——思考,不分阶层不分身份不分地位的思考之权利。 在奥尔德南,许多贵族对此报以质疑,愚笨的人将其斥为毫无意义,聪明人则意识到了这将进一步动摇贵族群体的根基,但裴迪南知道,随着神权理事会几份内部文件的披露,这些质疑的声音很快便会如沙滩上的文字,在下一次海浪涌来的时候便会消失殆尽。 他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无关联想暂时抛诸脑后,并上下打量了安德莎一眼:“听上去你对塞西尔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在以往,你几乎不会对那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做出任何正面的评论。” “这种态度上的改变会影响奥尔德南的上层社会对我的评价么?” “会,尤其是在你刚刚从塞西尔返回帝国的这段时间里,无数双眼睛在等着你发表这方面的言论——虽然如今联盟已经成立,和平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但有不少人的神经还是紧绷着的,而且从长远来看,我们也确实始终需要有这么一批紧绷神经的人,”裴迪南很直接地说道,“所以你有必要在公开场合控制好自己的言词,当然,我也知道你肯定能自己处理好这方面的问题。” 说到这里,老人停顿了一下,才带着好奇看向自己的孙女:“那么,现在你可以说一说了,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对那片土地的看法?你不再记恨当年的事了么?” “高文·塞西尔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那片土地上也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事情,另外……”安德莎斟酌着词汇,但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还是不由得犹豫起来,她踟蹰再三,最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另外,父亲还活着。” 裴迪南大公的神色瞬间凝滞下来,整个人如同石化般失去了反应,足足十几秒钟后,老人才仿佛突然想起该怎么呼吸般猛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看着安德莎的脸:“你说什么?!你说巴德他……他还活着?” “是的,父亲还活着,”安德莎轻轻吸了口气,她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后面的半句话便格外流畅,“他就在塞西尔。” “他在塞西尔?!”裴迪南公爵张大了嘴巴,老人心中一时间闪过无数的想法,他的思绪前所未有地混乱起来,费了好大力气才保持住思考的能力,“你是说,他被俘了?他当年是被安苏人俘虏了么?现在他是塞西尔的俘虏?还是……” “冷静一下,祖父,”安德莎不由得上前抓住了祖父的胳膊,她没想到这个以强大、冷静、威严闻名帝国的老人有朝一日竟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情况,但她想到了自己刚刚与父亲相认的那天,她知道自己当时的混乱情况也没比现在的裴迪南好到哪去,“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事情比您想象的还复杂的多,父亲并没有被塞西尔俘虏,他当年也没有被安苏俘虏,他……他经历了很多事情,如今已经不再是您认识的那副模样了,但他仍然是个可靠而正直的人。” “他……”裴迪南张了张嘴,他想到了安德莎的性格,以她的性格用如此拗口的方式来讲述一件事情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事情真的复杂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是塞西尔帝国的一名研究人员。” “研究人员?你是说那种钻研书卷的……一个将军,现在变成了学者?” “是的。” “那他在研究什么?” “我不太懂,但好像是在研究如何从远方监听某种……信号。这件事在那里不是秘密,但即便公开讨论,也很少有人能搞明白。” “所以他还成了个很……高层次的学者?” “好像是这样。” “家族的先祖啊,”裴迪南公爵忍不住捂住额头,“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23章 传递 是啊,这中间到底要发生多少曲折离奇的故事,才能让一个曾经的帝国公爵,受过赐福的战神骑士,战斗力超群的狼将军,最终变成了一个在实验室里沉迷研究不可自拔的“学者”呢?而且这个学者还能以每小时三十题的速度给自己的女儿出一整天的数学卷子——美其名曰“脑力娱乐”…… 安德莎突然感觉身上一冷,下意识地哆嗦了两下,才开始斟酌应该用怎样的语句才能尽量简明扼要地把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祖父。 “这件事……最早应该从父亲失踪那年在冬狼堡的那场暴风雪开始讲起,”最终,年轻的狼将军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一年父亲并非落入了安苏人的包围,而是遭遇了正在黑暗山脉脚下活动的万物终亡会教徒……” 温暖的风从平原方向吹来,翻动着长枝庄园中繁茂的花田与树林,主屋前的水池中泛起粼粼波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草叶与花瓣落在水面上,旋转着荡开一圈细微的波纹,庄园中的女仆弯下腰来,伸手去捡拾一片飘到池边的漂亮花瓣,但那花瓣却突然颤抖卷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炙烤着,皱成一团飞快漂到了另一个方向。 女仆有些惊讶和紧张地抬起头,下意识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却什么都没发现。 虫鸣声穿过敞开的窗户,初夏正午的燥热已经渐渐传递进来,裴迪南收敛了不小心逸散出去的力量,他静静听着安德莎的讲述,眉头时而皱起时而平复,在不知几次心情起伏之后,他所有的思绪和想法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长叹。 被邪教徒捕获,被洗去信仰,被黑暗秘术扭曲血肉和灵魂,堕入黑暗教派,染上罪恶与堕落,最后又转而效忠异国……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安德莎讲述,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事情是发生在帝国昔日的显赫新星,发生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身上。 老公爵不禁想象着,想象如果是在自己更年轻一些的时候,在自己更加严厉、冷硬的年纪里,得知这些事情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是会首先以父亲的身份悲伤于巴德所遭受的那些苦难,还是首先以温德尔公爵的身份愤怒于家族荣誉的蒙尘,他发现自己什么也想象不出来——在冬堡那片战场上,目睹到这个世界深处最大的黑暗和恶意之后,有太多人发生了永久的改变,这其中也包括曾被誉为“钢铁大公”的裴迪南·温德尔。 老公爵再次叹息——他觉得自己终究是老了。 “父亲说……他做了许多错事,而且他并不打算用所谓的‘身不由己’来做辩解,他说自己有很多疯狂堕落的恶事确实是在理智清醒的情况下主动去做的,因为那时候他完全沉迷于万物终亡理念所带来的、救世主般的自我感动和错误狂热中,虽然今日已得赦免,但他仍要在自己曾伤害过的土地上用余生赎罪,”安德莎有些紧张地关注着祖父的表情变化,在对方的两次叹息之后,她还是将巴德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说了出来,“另外,他说自己虽然已经效忠塞西尔皇帝,但没有做过任何损害提丰利益之事,包括泄露任何军事和技术上的秘密——他只想做个尽职尽责的研究人员。” “尽职尽责的研究人员……”裴迪南公爵轻声咕哝着,“所以,他不会回来了——他有没有提到什么要跟我说的话?” “他详细询问了您的身体状况,但并没有让我给您传什么话,”安德莎摇摇头,“我询问过他,他当时的表情是有话要说的,但……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了,”老公爵轻轻摇头,似乎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有些感叹,“在他还需要依靠父亲的时候,我却只将他当做帝国的军人和家族的继承人看待,而他现在已经脱离了这两个身份……我对这个结果不应该感到意外。” “祖父,父亲他……”安德莎犹豫着,她其实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之间是如何相处的,那久远的童年记忆在她脑海中已经模糊了,所以这时候她也不太清楚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其实还是很记挂您的。” “我知道,安德莎,不必担心——我都知道,”裴迪南眼角出现了一点笑意,“我毕竟是他的父亲。” 安德莎慢慢点了点头,接着忍不住问道:“您会埋怨他做出的决定么?他已经放弃了自己提丰人的身份……而且可能会永远留在塞西尔。” 裴迪南一时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思索着,在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梦,曾经在虚实难辨的幻象中看到的、仿佛在揭示巴德命运的那些“预兆”,他曾为其感到困惑不安,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些“预兆”背后所印证的真相。 片刻之后,老公爵突然问道:“你认为他在那边过得好么?” “他过得很好,”安德莎几乎没有犹豫地说道,她回忆起了自己在索林堡和父亲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尽管对方的工作对她而言显得有些难以理解,但她从父亲脸上看到的充实和宽慰是不会虚假的,“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社交,我能看得出来,他很享受现在的状态。” “那我就没什么可埋怨的了,”裴迪南公爵低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他该为自己而活了。” “祖父,陛下那边……” 裴迪南公爵慢慢摇了摇头,他正想要说什么,然而一阵突然传来的敲门声却打断了老人接下来的动作——祖孙两人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名侍从推门进入大厅,在那里躬身行礼:“公爵大人,女主人,有一名皇家信使来访。” “皇家信使?”安德莎惊讶地确认了一句,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祖父,却看到老人脸上一旁平静,裴迪南公爵对侍从微微点头:“请信使进来。” 不过片刻功夫,那突然拜访的皇家信使便在侍从的引领下出现在安德莎面前,这是一位气质平和自信的中年人,穿着带有精致银边和红色花纹的墨蓝色外套,又有两名随从跟在他的身后,各自抱着一个长长的华丽木盒。 安德莎不禁有些心虚地猜测着罗塞塔大帝突然派遣信使前来的目的,同时按照标准的仪程接待了这位来自黑曜石宫的拜访者,在简单的几句寒暄问候之后,裴迪南公爵便问起了使者的来意,穿着墨蓝色外套的男人便露出笑容:“陛下知道安德莎将军今日返回自己的领地,将军为帝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又经历了长达一整天个冬天的幽禁,因此命我送来慰问之礼——” 他转过身,指向其中一名随从捧着的华丽木盒:“这是一柄由皇家法师协会会长温莎·玛佩尔女士亲自附魔的骑士长剑,可随意操纵强大的寒冬之力或改变一定范围内的重力,并可在关键时刻保护使用者,令其免疫一次传奇级别的致命伤害,陛下为其赐名‘凛冬’。现在它是您的了,安德莎将军。” “感谢陛下的恩赐。”安德莎立刻说道,随后命侍从上前接过了这代表着极高荣誉的礼物,打开华丽的木盒之后,一柄剑锋锐利,表面又仿佛凝结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坚冰的骑士长剑映入她的眼帘——这确实是一把好剑。 即便传统战争的时代已经过去,在威力强大的集群火炮面前,这种单兵武器已经不再具备左右整个战场的能力,但这仍然是一把好剑。 在命令侍从收好这份礼物的同时,安德莎和裴迪南公爵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了另外一名皇家随从所携带的木盒上。 “这第二件礼物是给您的,裴迪南公爵。”信使转向裴迪南·温德尔,笑容中突然多了一份郑重。 “自巴德·温德尔将军在冬狼堡外阵亡,二十年内温德尔家族一直尽忠职守,为帝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如今安德莎将军又身处险境,保住了帝国珍贵的精锐力量,避免了之前的冬日战争陷入万劫不复的局面——整个帝国都应感谢您和您的家族所做出的的巨大奉献与牺牲。 “这里是另外一把剑,虽然它并不是‘凛冬’那样威力强大的传奇武器,但它有着格外重要的意义:它是陛下在过去二十年内的佩剑,其名为‘信赖’。 “它原本还有一把名为‘忠诚’的姐妹长剑,是当年巴德·温德尔将军的佩剑,可惜在二十年前巴德将军阵亡之后便遗失了。如今陛下将这把剑赠与公爵阁下,一是感谢温德尔家族长期的贡献,二是寄托一份回忆。希望您能妥善对待它。” 安德莎在一旁紧张地听着,突然轻轻吸了口气,她意识到了使者话语中一个非常关键的细节—— 自二十年前父亲带领的一支部队在黑暗山脉脚下失去踪迹,尽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位狼将军已经不在人世,但这么多年来帝国所有的官方口径对此事的定性都是失踪,尤其是皇室,在这件事上,在正式场合,从未用过“阵亡”的字眼! 年轻的狼将军迅速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自己的祖父,看到这位老人短暂地怔了一下,接着嘴唇轻轻抖动,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说出话来:“我……感谢陛下的恩典……” “请收下这份礼物吧,”信使微笑着,示意身后的随从上前,“这是陛下的一份心意。” “好的,当然。”裴迪南公爵立刻说道,并命令侍从上前接过那长长的木盒,打开盒盖之后,一柄在剑柄处镶嵌着天蓝色宝石、造型精美又兼具实用性的护身剑出现在他眼前。 “陛下还说什么了么?”老公爵抬起头看向信使,语速飞快地问道。 “只有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信使郑重其事地看着老人,“他说:‘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裴迪南公爵下意识地轻声重复着这句话,良久才慢慢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请再次允许我表达对陛下的感谢。” 信使肩负使命,并未在长枝庄园停留太长时间,他很快便带着随从们离开了这里,庄园主屋的大厅中,再次只剩下安德莎和裴迪南两人。 那两把意义特殊的长剑已经被侍从收起,送到了附近的武器陈列间。 安德莎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祖父,陛下他……” “不必揣测陛下的想法,尤其是当他已经主动给你转身余地的情况下,”裴迪南公爵摇了摇头,打断了安德莎想说的话,“孩子,记住,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从今天起,他死在了二十年前。” 安德莎看着自己的祖父,随后慢慢点了点头:“是,我明白了。” “……让人去酒窖里取瓶酒来吧,”裴迪南公爵沉默片刻,悠悠说道,“我们一起喝点……今天有太多事情需要庆祝了。” …… 久违的阳光照耀着奥尔德南,雾气消散之后,这座城市终于拥抱了晴朗的蓝天,在这夏日初访的日子里,整座城市会迎来一年中难得的几次晴空——在过去漫长的浓雾季节中蓄积起来的霉味会如同阳光下的积雪,在这些温暖的日子里快速消散。 黑曜石宫上层的书房中,皇家女仆长戴安娜推开房门,来到罗塞塔·奥古斯都面前。 罗塞塔大帝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看向戴安娜:“看来礼物已经送到了?” “是的,信使刚刚发来传讯,”黑发的戴安娜轻轻点头,“裴迪南公爵和安德莎将军已经收下礼物,整个过程很顺利。” “是么……那么他们想必也理解了我的用意。” 说到这,这位帝国统治者忍不住露出一丝有些古怪的笑容,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但话又说回来,我还真是不敢想象巴德竟然真的还活着……虽然裴迪南提起过他的梦境和预感,但谁又能想到,这些来自超凡者的感知会以这种形式得到印证……” 与安德莎一同被俘的提丰指挥官不止一人,其中又有数名伤势较为严重的人被一同转移到了索林地区进行静养,虽然这些人所接触到的情报都十分有限,但巴德·温德尔这个名字仍然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并在其回国之后传到了罗塞塔大帝的书案前。 这是一条很简单又很直接的情报传递线,简单到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没有进行过任何保密或伪装的程度。 在思索中,罗塞塔大帝忍不住轻声自言自语起来:“从某种角度看,这消息其实是高文·塞西尔主动传递给我们的……” 第1124章 指向废土 夏日的奥尔德南一扫阴郁,一年都难得几次的灿烂阳光正倾斜着从天空洒下,光辉透窗而入,又掠过窗边的银质灯柱和窗框上的精美雕花,在地面上留下了一连串影影绰绰的光斑,罗塞塔·奥古斯都坐在自己的书桌后,他的目光从那些光斑上移过,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在那些光斑中,他仿佛看到了此刻的凡人诸国——光明之间以暗影相连,那些交错隔离的部分仿佛永远不可避免,但不管如何,一个更加光明的时代终究已经到来,阳光照耀下,所有的光影还是共同汇聚成了这个繁茂的夏天。 “您真的决定不再过问这件事么?”名义上的皇家女仆长,实质上的游荡者领袖戴安娜看着自己效忠的君主,语气没有波澜地问了一句,“巴德·温德尔曾经是执掌冬狼防线的帝国将军,而他的父亲和女儿如今在帝国的军事体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现在他效忠于塞西尔,这件事……” “他是二十年前的狼将军,而二十年前的狼将军已经死了,”罗塞塔平静地看了戴安娜一眼,“对于这个正在经历剧烈转变的时代而言,一个在二十年前便脱离军事系统且偏离正常社会多年的狼将军是没有意义的,他既不可能回到提丰的军事体系中,也不可能在帝国的其他部分得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而且……” 他略作停顿,在午后的阳光中,他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年轻时的片段——但那些片段很快便烟消云散,化为精密的权衡与判断。 “而且比起巴德·温德尔本人的价值,我更在意温德尔家族的效忠——巴德已经离开了提丰,但裴迪南和安德莎还在这里,温德尔家族的其他成员,那些与之有勾连的大大小小的军事贵族还在这里,在这个风波刚刚平息的时期,帝国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这些人的忠诚。” 戴安娜低下头来:“我明白了,您的判断果然长远。” 罗塞塔只是摇了摇头,随后突然发出一声叹息,脸上露出了古怪的模样:“不过这样一来,奥古斯都家族的古老先祖之一在塞西尔的土地上变成了一株树,提丰昔日最有前途的狼将军变成了那株树下的一名研究员……这个世界的走向还真是出人意料。” 这位帝国统治者神色怪异地说着,心中却不由得联想到下次与高文·塞西尔见面时对方还会拿出什么样的“惊喜”来——难不成真的要去检查一下皇家陵寝以及各大贵族家族墓地的密封性么?据说当初高文“复活”之后安苏便有不少贵族去加固了家族陵墓的棺椁,他当时只以为这是一桩愚蠢的笑谈,现在却不由得考虑起其中的合理性来…… 他倒是不太介意某个早已亡故的奥古斯都先祖突然重返人间,但重返人间的家族先祖突然变成塞西尔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陛下?”戴安娜注意到罗塞塔突然陷入沉默,不由得出声询问,“您想到了什么?” “不,没什么,不说这些了,”罗塞塔摇了摇头,目光从地板上的光影中收回,“塞西尔方面刚刚送来一份传讯,有关刚铎废土,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的,”戴安娜点点头,铁人士兵的面容很难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但她身上的气势仍然显得比刚才更加严肃起来,“我一早就看到了抄录过来的简报,其内容……很惊人。” “深蓝之井的废墟深处仍有运行的古代刚铎遗产,其中包括正在服役的铁人兵团,而一支脱离监控的万物终亡会教徒正在废土深处活动,且有可能从深蓝之井中窃取了相当庞大的能源……”罗塞塔沉声说着,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一枚宝石指环,“如此令人不安的威胁……竟然已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活动了好几百年。” “废土一直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只不过长久以来,所有人都以为它是‘死’的,”戴安娜语气平静地说道,“即便近两年有畸变体突破屏障入侵人类世界,许多国家也没有将其认真对待——归根结底,废土没有对安全区的人展现出明确的‘恶意’,大家便下意识认为它永远都会是这副被安全封锁的状态。” “我现在愈发理解高文·塞西尔复活之后便对刚铎废土保持的那份警惕与戒备了,”罗塞塔沉声说道,“只要那东西存在一天,这个世界就没有真正的安全,可笑的是直到联盟成立前夕,都还有许多人将塞西尔在黑暗山脉南麓新建的那些哨站和堡垒称作是‘脱离了时代的老人对旧日威胁的神经过敏’……” “……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人类心态上的微妙倾向,但我赞同您关于高文·塞西尔以及刚铎废土的判断,”戴安娜略做思考,随后问道,“那么您对塞西尔方面提出的计划如何看?” “他们提出了一个反攻废土的长远计划,希望塞西尔、提丰以及白银三大帝国能够号召其各自影响区域内的力量,同时从刚铎废土的南北两侧展开推进,其第一个目标是在宏伟之墙脚下建立前进据点,随后在屏障内部设置净化区和更多的前进据点——就像七百年前的开拓者们做过的那样,”罗塞塔回忆着之前塞西尔方面发来的传讯中的细节,“与此同时,他还希望建立某种能够直接跨越废土的通讯和交通方式,以取代现在不够稳定的哨兵数据链以及‘环刚铎陆地走廊’……这件事应该已经得到了白银帝国方面的支持,至少是默认。 “总体上,这是个野心勃勃的计划,虽然不想承认,但恐怕只有像高文那样经历过第二次开拓的人才胆敢提出这种东西——我们这些生活在安逸环境中的人是很难下这种决心的。 “至于我的态度……我倾向于支持,至少支持他的第一阶段——我们需要在宏伟之墙重建那些据点和开拓营地,不管日后我们是否要进一步反攻到废土腹地,至少不能让现在这种对废土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状态再持续下去。” 戴安娜看着罗塞塔的表情,慢慢点了点头:“足够明智的判断,也保持了足够的谨慎。” “我现在很好奇你对此事的看法,”罗塞塔突然说道,“不是以所谓‘女仆长’或者‘游荡者指挥官’的身份,而是以你……刚铎铁人的身份,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那里算是你的‘故乡’,而且在废土深处可能还有一整个仍然在运行的铁人兵团。” “……我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看法,这并不在我的职责清单里,”戴安娜似乎思索了一下,对罗塞塔的问题感到些许困惑,“我确实是在刚铎帝国诞生的,但当初制造我的生产设施以及为我进行心智调试的创造者们都已经在那场魔潮中灰飞烟灭,我对魔潮之后剩下的那些污染性尘埃以及毒性水体并不存在类似‘留恋’的感情。至于您刚才提到的那个‘铁人兵团’……我倒确实有些在意,毕竟我已经很久不曾见到自己的同类了——如果他们仍在正常运作,或许我可以从他们的心智核心中更新一部分有用的数据,以改善自己的核心运行状态。 “当然,如果您是问我对于‘反攻废土’这个计划的看法,那么我持极大的支持态度——这是极为明智和积极的计划,相比于将致命威胁封印在一道能量屏障里面并假装它不存在,勇敢面对并尝试彻底解决这个危机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罗塞塔盯着戴安娜看了一会:“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与废土深处的那支铁人兵团重新建立了联系,而他们或他们背后具备指挥权限的个体要求你‘归队’你会怎么办?这个命令是否和你‘效忠奥古斯都家族’的誓言相违背?当两个指令发生冲突的时候,你是怎么决定它们的优先级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您的曾祖父还很年幼的时候,他便经常尝试用包含逻辑冲突的问句来引导我宕机,以逃避午间课程或下午的体能训练,”戴安娜面无表情地看着罗塞塔,“您现在是在尝试类似的事情么?” 罗塞塔同样面无表情:“我只是有些好奇。” “铁人是服从于逻辑系统的机械士兵,但我们远比所谓的‘魔偶’要灵活多变,”戴安娜说道,“如果您所说的冲突真的出现,我会向上级解释自己的实际情况并寻求谅解,同时也会向上级说明我于七百年前脱离铁人网络的原因,无论如何,一个运行至今的铁人兵团肯定不缺一个型号老旧的天文台治安员,而您肯定还需要我几百年来积累的经验——我是绝不会陷入您所假设的指令冲突中并宕机的。” “好吧,所以我说了,只是‘如果’,”罗塞塔摊开手,同时突然有一点好奇,“不过你刚才提到我曾祖父年幼的时候……他真的会用这种逻辑问题来尝试引导你宕机?我从不知道还有过这种事情……你又是怎么应对的?” “我重启的速度很快,超过他逃离房间的速度,”戴安娜静静说道,同时目光看向罗塞塔身后,在她那双高精度人造水晶制成的眼球中,用于检测灵体的奥术符文正飞快刷新,“另外我应当提醒您,您的曾祖父正在旁听。” 罗塞塔怔了一下,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看到自二百年前神之眼诅咒降临至今的奥古斯都列祖列宗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后,而自己的曾祖父正在最近的位置低头看着自己。 罗塞塔沉默了几秒钟,转回头,恢复到正襟危坐的姿态。 持续两百年的诅咒解除了,但后遗症……似乎还将持续那么一段时间。 …… 圣灵平原上空,一架比常规龙骑兵要大许多的反重力飞行器正在阳光下掠过云底,数架担任护卫任务的龙骑兵战机以及两名全副武装的龙裔战士则在两侧展开队列,以护航编队伴飞,明亮的阳光透过高空稀薄的云层照射在钢铁与水晶打造成的外壳上,泛起一层刺眼的银光,同时又显露出了覆盖在飞行器和龙裔士兵周围的能量护盾。 队列中央的大型飞行器内,比常规龙骑兵宽敞许多的座舱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后半部分的座舱呈半圆形,数个座椅在弧形舱壁边缘排列,半圈座椅的前方则是一台魔网终端装置——此刻座舱外的遮光屏障已经张开,遮挡了上方过于明亮的天光,座舱里只余下最舒适的光照,魔网终端上空则投影出了圣灵平原的景象:那是来自舱外的实时俯瞰画面。 白银女皇贝尔塞提娅坐在其中一个座椅上,带着好奇且倍感有趣的表情看着那全息投影中呈现出的画面,同时又时不时打量一下这架飞行器内部的结构和那些看不出名堂的魔导装置,在她旁边的侍女伊莲则显得有点紧张,她时而抓紧座椅的扶手,时而皱眉仔细倾听地板下传来的反重力环的嗡嗡响动。 “早在王庭的时候,我就听说了这些魔导飞行装置的事情,我的大星术师对你们在反重力领域的开创性进展赞不绝口,并盛赞了你们对符文的优化和提效技术……说实话,我一度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夸张,因为反重力领域一向是精灵的主场,”贝尔塞提娅对身旁的高文说道,“但现在我开始相信她对你们的评价了……我可以感知到反重力环附近的能量流动,你们对魔力的利用效率高的不可思议,而且它竟然可以这么稳定……” “数学是世界的基石,而基石最大的特点就是稳定,”高文说道,“不过和白银帝国的群星圣殿比起来,这些小规模的反重力装置在你眼里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这不一样,高文叔叔,”贝尔塞提娅露出笑容,“群星圣殿确实是一件伟大的遗产,但它最大的问题就是它只是一件‘遗产’——创造它的甚至不是我们白银精灵,而是更古老的原初精灵们。如果我们能造出第二个群星圣殿,那才能算得上是白银帝国的骄傲。” 原初精灵的遗产么…… 高文心中忍不住有些叹息,叹息于像群星圣殿那样不可思议的奇迹造物如今已经成了“孤本”——瑞贝卡对精灵的“先祖科技”垂涎许久,她甚至有一个建造类似群星圣殿的空中要塞的宏伟梦想,事实上这甚至也是高文的梦想,但遗憾的是……以目前塞西尔的技术实力还远远不够。 “我们离索林巨树还有多远?”贝尔塞提娅突然问道。 “还有大约半个小时的航程,”高文说道,“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再整理一下要和贝尔提拉说些什么——你们已经数百年不曾见面了。” 贝尔塞提娅轻轻嗯了一声,脑海中泛起一些关于数个世纪前的回忆,而在她眼角的余光中,在前方的全息投影上,一抹非常遥远的绿意突然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第1125章 造访索林 贝尔塞提娅盯着地平线上的那一抹绿色看了许久,才终于意识到那是一片连绵起来的树冠——或者更严格讲,是树冠最边缘的一点枝丫,高高地指向天空,从空中俯瞰过去便变成了地平线尽头的一道镶边。 这位白银女皇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那就是索林巨树,是她南部主干上蔓延出去的枝丫的一段树杈,”高文注意到贝尔塞提娅的目光,笑着指向了全息投影,“其实我们离的还很远——外部监视器会将远方的画面放大,而且靠近索林地区之后飞行器还会进一步降低速度。” “规模这么大!?”贝尔塞提娅忍不住惊呼着,“贝尔提拉她……到底覆盖了多大的一片区域?” “整个索林堡,再加上曾经的整个索林领——一开始其实规模还没这么大,但在钻出地表之后的将近半年时间里,索林巨树经历了一段非常迅猛的扩张阶段,直到庞大的自然力量在其内部达成平衡,这种扩张才渐渐停滞下来。事实上贝尔提拉表示她还可以再成长一些,但她担心这会对圣灵平原其他地区的生态循环造成不可预料的影响,所以就在这个状态停下来了。” “……我曾在北方传来的报告中看到关于索林巨树的描述,但现在看来,文字情报所能描述的东西和实物比起来还是太保守了,”贝尔塞提娅轻轻吸了口气,有些感叹地摇着头,“我真不敢想象……到底要多么强大的自然之力,才能催生出这样的一个奇迹。” “万物终亡教徒曾经复制出了一个‘神’,虽然并不完整,但那东西确实是用货真价实的神性因子制造出来,而索林巨树就是从他们制造神明的‘孵化场’中钻出来的,所以你可以认为这是一个‘神明奇迹’,”高文说道,“虽然万物终亡会失败了,但从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用实例证明了一件事:神的力量是可以被凡人掌控的,只要方法找对。” “从神的孵化场中诞生……”贝尔塞提娅轻声说道,作为自然之神名义上的最高女祭司,虽然她已经背离了古老的信仰,但她在神学方面的知识储备仍然货真价实,高文的描述让她迅速联想到了古老典籍上的一些记载,“所以这株树象征的是圣典中所描述的‘轮回’巨树么?这是神话的具现化?” 高文想了想:“我们有一些学者也这么认为,但这件事除了宗教象征上的解释之外缺乏切实可靠的理论支撑,所以不能作为结论。” “那……‘他’是怎么看这件事的?”贝尔塞提娅忍不住接着问道,“我指的是……” 她指的是自然之神阿莫恩,但在这里,她没有贸然将这个名字说出来。 高文心领神会,露出一丝有点古怪的模样:“他建议我们相信科学,别瞎搞什么宗教象征和神话引申……” 贝尔塞提娅:“……” “咳咳,”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高文干咳了两声,随后话题一转,“索林巨树算是万物终亡会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现在他们所有的技术成果都已经被塞西尔接收,正在转化成对人民有益的医疗和生化产物,但另一批躲藏在废土中的邪教徒却是个隐患。” “确实如此,”贝尔塞提娅的表情也迅速一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在听到你的情报之后,我已命令群星圣殿的魔导师们再次检查了宏伟之墙各个节点的高塔日志,尤其检查了那些关于废土区域内能量流向的监控记录,虽然并未找到你所说的那些邪教徒的切实活动证据,但我们真的发现了一些……此前不曾发现的可疑痕迹。 “具体来讲,我们发现在少数几次日志记录中,废土范围内出现过小范围的能量富集和非自然转移,而在另外一些日志中,我们发现某些哨兵之塔存在以秒为单位的通讯重置和断续。您知道的,当初刚刚得知废土里面有邪教徒在活动的时候,我们就曾经检查过这些参数,但那时候我们只以为这是那些邪教徒在尝试窃取哨兵系统中的信道,可现在看来……这些蛛丝马迹或许说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就在那边废土中收集着游离的魔力,并有了某种将混乱魔能转化利用的技术。 “遗憾的是,所有这些情报都很间接,我们现在还是缺乏直接监控废土内部的手段。哨兵之塔的主要功能是维持屏障运转,同时自身又无法移动,如果是在以前,我们要担心的只有那些没有神智的畸变体,哨兵之塔的监控效率已经绰绰有余,但现在我们要对付那些狡猾的邪教徒,那些高塔就不太够了。” 高文轻轻点了点头,同时目光扫过周围的座舱:“这两年来,我们也在黑暗山脉南麓建设了一批观察点和前进基地,用于增强对刚铎废土的监控,但这种监控的效果十分有限,最近我们在尝试从空中寻找突破,这或许能让我们更清楚地掌控到宏伟之墙内部的变化。” “空中?”贝尔塞提娅微微皱眉,随即意识到此事的基础正是她所乘坐的这种反重力飞行器,“你是说……用这种被称作‘龙骑兵’的魔导装置突入宏伟之墙内部,对刚铎废土进行直接侦查?” “‘龙骑兵’只是反重力飞行器中的一个型号,它还有很多很多的型号,比如我们所乘坐的这架,它正式的型号名称应该是‘云底’——这是一架专用于运输人员的运载机,”高文首先解释了一句,随后轻轻点头,“我们确实是在尝试制造一种更高效率和更安全的飞行器,以执行对废土的直接侦察任务,毕竟不管怎么说,任何军事行动的成功前提都要有可靠的侦查手段,如果我们想反攻废土,起码得先看清楚自己要踏足的地方才行。” “这恐怕不容易,”贝尔塞提娅皱着眉,显然对此事不太乐观,“空中单位确实是最优秀的侦查手段,但飞行器的脆弱性更是它的致命弱点,而在废土内部,空中环境一向险恶——那里的魔力湍流时刻不停,云层附近随时都会出现大规模的能量释放,来自深蓝之井的魔力辐射在云层和大地间经过多次反射,就像致密的刃雨一样威胁着所有升空的东西。要抵御那种环境,常规的魔法护盾效率很低,而厚重的装甲虽然可靠……却没办法挂在需要灵活飞行的飞行器上。” “确实,废土中的天空环境和外部截然不同,在那里,足够强的防护才是生存下去的前提,”高文说着,突然问道,“说到这我有些好奇,以群星圣殿的防护力量……它能在刚铎废土上空安全飞行么?” 贝尔塞提娅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从理论上,我认为是可以的,群星圣殿有出力非常高且多层叠加的魔法护盾,本身又有坚固的古代合金装甲以及内部力场稳定装置,如果仅仅是在刚铎废土上空飞行,那应该是没问题的。但这也只是理论而已——群星圣殿是白银帝国的镇国之宝,它只有一座,不可再造也难以修复,我想没谁会拿它去废土里面执行侦察任务的……” 说到这她忍不住看了高文一眼,突然有点警惕:“哪怕是高文叔叔开口也肯定不行。” “咳,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打个比喻,”高文赶快摆手说道,紧接着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但这也就是说,巨型空中堡垒这种东西对废土那种特殊环境是有用的……” 贝尔塞提娅仿佛没有听到高文的话,她的注意力似乎又回到了这架基于魔导技术的飞行器本身上,这架飞行器正在平稳地靠近索林巨树,远方那巍峨庞大的树冠已经在全息投影中占据了相当大的视野面积——这场飞行之旅带给了白银女皇十分新奇的体验,这和她在群星圣殿的统御之座上所感受到的“飞行”以及乘坐巨鹰的经验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在统御之座上,她感觉自己与数不清的古代机器连接在一起,感官被剥离,编码,转移,回传,自身就仿佛成为了那座古老空中要塞里的一个零件,她只能注视着冷冰冰的数据在自己头脑中飞快滑过,机器们低吟着人类不能理解的言语,而她则几乎没有精力去感受那种俯瞰大地的感觉。 乘坐巨鹰则是另一种体验:巨鹰与主人心意相通,倒是不像群星圣殿那样耗费精力,然而再宽阔的鹰背也绝称不上舒适的座椅,不管用上多么精良的鞍具,乘坐巨鹰也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情,同时乘坐者自己还要分出一部分心思去控制微风护盾,以帮助自己抵御高空的气流和温度变化,飞行体验便愈发糟糕起来。 这架被称作“云底”的飞行器所带来的乘坐体验是她第一次接触天空至今最满意的一次。 这东西卖不卖?想必是卖的……如果验证了它在大陆南方也有足够的实用价值,或许可以考虑引进一批……总比实用性有限的巨鹰或已经不可复现的“原初精灵技术”要好一些。 思索中,她注意到了身旁侍女伊莲的紧张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伊莲,你身体不舒服?” “不,我只是有点……不习惯,”伊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虽然她已经尽量掩饰,但看来自己的紧张还是引起了女皇的注意,“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称作塞西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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