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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住从心底泄露的奸笑。他神神秘秘地道:“你……你靠近一点,我就告诉你。” 谢怜却道:“所有人退下,越远越好。” 众人忙不迭慌乱散开。见他居然压根不作死,那土埋面急忙忙道:“你们真的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很可怕!他会害死你们所有人的,就像他害死我们一样!” 谢怜道:“可是现在看起来,你比较可怕啊。” 那张土埋面一边嘿嘿发笑,一边努力地道:“唉,不要走嘛,你们这又是何必,我也是个人,我不会害你们的!” 谢怜诚实地道:“你想多了,你这样子可完全不像个人。”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名商人大概想着无论如何还是得拿些药草,偷偷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想去捡地上那一把方才被吓得丢掉的善月草。那土埋面的眼珠子骨碌碌转过去,双目闪过一道精光。 谢怜心叫糟糕,冲过去道:“回来!” 然而,已经迟了,土埋面突然一张嘴,一条鲜红的东西从他口中哧溜滑出。 舌头! 好长的舌头!谢怜一把拎住那商人的后领丢开,可那土埋面口里飞出的东西却是奇长无比,嗤的一声便从那商人的一只耳朵蹿了进去! 谢怜感觉手下躯体一阵剧烈的颤动,那商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四肢抽动不止,双膝跪地。那条长舌飞速从他耳朵里掏出了一大块血淋淋的东西,缩回了土埋面的口中。那土面埋边嚼边笑,嚼得满嘴鲜血淋漓,笑得几乎要掀翻这破烂皇宫的屋顶,尖叫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好吃!!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这声音既尖且锐,那双眼球布满血丝,实在是恶心至极! 这人在这里埋了五十多年,已经被这个妖国同化,彻底变成别的东西了! 它叫,其他人也叫,叫得谢怜耳膜隐隐作痛。他正要一掌劈了这恶心东西,忽听那土埋面又尖叫道:“快过来!将军快过来!他们在这里!他们在这里!” 只听一声凶猛的嗥叫,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重落在谢怜面前。 这道黑影落地的那一刻,几乎整片地面都一阵震颤。而等到他缓缓站起,众人都被笼罩在他投射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这个“人”,实在是太过高大了! 他脸色黝黑如铁,五官凶悍粗犷,仿佛是一张兽类的面孔。胸口肩头披着护甲,长逾九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头直立行走的巨狼。而在他身后,不断有一个、两个、三个……十多个“人”从皇宫的屋顶之上跳落下来。 这些“人”个个人高马大,身材相仿,肩头都扛着一条生着密密利齿的狼牙棒,仿佛群狼化人。他们把花园内的几人重重包围起来,犹如一圈铁塔。 半月士兵! 这些士兵周身散发着阵阵黑气,当然早已不是活人。一看就极难以对付,即便他有若邪在手,绞死一个怕是都得大费力气! 好在它们并未立即扑上来,而是相互用异族语言高声叫喊。那语音发音刁钻古怪,正是半月国的语言。虽说过了两百年,谢怜的半月语已经忘得是七七八八,但这几名士兵声若洪钟,词汇简单粗鲁,倒也不难听懂。谢怜正待细听,忽见有人绝望地拿出匕首,忙道:“这是何必?” 几个商人几乎要晕过去了:“半月士兵可是会吃人的!与其被吃,不如自行了断!” 谢怜“哎”道:“有什么事我会先上的,请把刀放下吧。你拿刀的手势不对,这样的话,就算是自杀一刀也要不了自己的命,会很痛苦的。” 土埋面见到这群怪物,大为激动,道:“将军!将军!你放我走吧!我帮你把敌人骗来了,你放我回家去吧!我想回家!” 它一边尖叫,一边呜呜咽咽。那名被称为“将军”的九尺半月人见这边土里有一个东西在不断扭动尖叫,像条虫子,仿佛也觉得很是恶心,一个狼牙棒锤下去,数根锐利的尖刺扎穿了土埋面的脑袋。土埋面尖叫一声,他再一提,尖刺就嵌着那土埋面的面门,把他连根拔起,从土里带了出来,实现了他“放我出去”的愿望。 可是,连在这土埋面的脖子下面破土而出的,根本不是人的身体,而是一具森森的白骨! 几名商人见此恐怖景象,吓得大叫。而那土埋面的脑袋从狼牙棒的尖刺上脱落,满脸是血,看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被吓住了,倒吸一口冷气,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谢怜好心提醒道:“这是你的身体。” 想想也知道了。这人做了五六十年的活肥料,身体的血肉早就尽数化为那些善月草的养分,被吸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土埋面却还不肯相信,道:“这怎么可能??我的身体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身体!!!” 他语音尖锐凄厉,画面可怕又可悲。三郎嗤道:“你现在才看不惯你这副身体?那方才从你嘴里伸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你觉得没问题吗?” 土埋面立即反驳道:“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只不过是比普通人的舌头稍微长了一点罢了!” 三郎道:“嗯,不错,稍微长了一点。哈哈。” 土埋面觉得他在挖苦自己,强词夺理道:“不错!那只是我这么多年为了吃飞虫爬虫活命,慢慢地越伸越长,才变成这样的!就是稍微长了一点!根本没有很长!大惊小怪!” 他刚被埋进土里的时候,也许还是活着的,而为了活下去,就努力地伸长舌头去吃那些飞虫与爬虫。渐渐的,他不再是人了,那舌头便也越来越长,吃的“食物”,也从飞虫爬虫,变成了更可怕的东西。 但因为他一直被埋在土里,这么多年都看不到自己身体的模样,根本无法接受,也不愿相信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见众人看它的目光都诡异极了,土埋面努力辩解道:“也有人的舌头天生就是比较长的!” 三郎笑了。那笑容中有一种即将剥下他人脸皮般的冷酷,看得谢怜心中一寒。 三郎道:“你觉得你还是个人吗?” 土埋面仿佛突然有了危机感,焦躁起来,道:“我当然是人。我是人!” 他一边喊着,一边努力地活动自己已经化为白骨的手脚,想在地上爬动。也许是因为终于从土里出来了,他感到由衷的高兴,狂笑道:“我现在就要回家了,我终于可以回去啦!哈哈哈哈哈哈……” “喀!” 他的笑声太过刺耳,终于惹烦了那半月将军,一脚下去,这土埋面的颅骨瞬间碎裂。而他那“我是人”的尖叫,也再发不出来了。 “将军”踩碎了烦人的土埋面后,冲士兵们大声喊了一句,一群半月士兵便挥着狼牙棒大吼几声,驱赶起他们。 谢怜走在最前,三郎在他身后。即便是在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半月士兵押送的途中,这少年的步子依旧是不紧不慢,犹如在散步。走了一阵,等那群半月士兵又彼此交谈起来不怎么注意他们了,他便道:“他们称这头领的半月人为‘将军’,不知是什么将军?” 三郎道:“半月国灭亡时只有一位将军。名字叫刻磨。传闻身长九尺力大无穷,是半月国师的忠实拥护者。” 谢怜道:“现在他是要送我们到半月国师那里去?” 三郎道:“或许吧。” 该如何脱身?引开二人的南风那边又如何了?谢怜一路走一路思索,一群士兵带他们越走越偏僻,最后,把他们带到了半月城的边缘。 谢怜驻足,一堵高墙立在他面前,仿佛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他们居然被带到了罪人坑! 谢怜从没靠近过这个地方,如此近看,莫名一阵心悸。岩墙外侧设有梯,沿着简陋的楼梯缓缓攀行的同时,谢怜不动声色地以手扶墙,俯瞰间,终于明白了这阵心悸是源于什么。 那是一种纯粹由于感应到凶险法阵存在而产生的心悸。 整个罪人坑由四道高墙包围而成的。每道墙长逾三十余丈,高逾二十余丈,每堵墙厚度约有四尺,森然耸立。四堵墙围出了一个四方的巨大空间,其上没有任何可供站立的平台或横木。 天色已晚,巨坑如深海巨兽潜伏之处,完全望不到底,只有阵阵寒气和血腥从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飘上来。 登尽楼梯,来到顶部的谢怜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道:有这阵法在,掉进这坑里的人,可别想爬上来了! 众人踩着没有任何护栏的高墙之檐,在高空行走,没几个人敢往下看。走了一阵,前方遇到一根竖立的长杆,杆子上吊着一具尸体,之前他们在下面已见过。那尸体是个黑衣少女,长袍破破烂烂,低垂着头,看上去死了没多久。 第24章 执红伞心荡护花铃 谢怜知道,这根杆子是专门用来挂罪大恶极之人的。通常狱卒们会把那人衣服扒光,□□着吊上去,任其饿死晒死,死后尸体随风摆动。竟然把一个少女的尸体挂在这种地方,这能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阿昭、天生等人见了这凶残情形,脸色苍白,不敢前行,好在刻磨也没有再赶他们。他冲着坑底,长长地喊了一声。 谢怜心中正觉奇怪:“为什么要如此喊上一声?”下一刻,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似是对他这一声大喝的回应,漆黑的坑底传来了阵阵咆哮。如虎狼,如怪兽,如海啸,成百上千,震耳欲聋。 墙檐上数人几乎被这吼声震得站不住脚,谢怜还听到了沙尘碎石被震落的簌簌之声,清晰至极。 底下的是什么东西?罪人的亡魂? 刻磨吼完,说了一句话,比了个手势。虽然大家都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所有人都能看懂他想做什么。因为那手势很简单。 “扔下去”! 众人魂飞魄散,都冲谢怜道:“道长!” 谢怜举起一根手指,笑眯眯地道:“明白了。不要急。就来。”自觉往前站了一步。 反正下面无非就是没有新意的毒蛇猛兽、厉鬼凶煞,只要不是岩浆烈焰、化尸毒水什么的就行,他先下去探探路也好。 但不知为何,看到他这一步,三郎却脸色微寒。众人纷纷感动得恨不得痛哭流涕:“道长,若有机会,我们以后一定给你修个祠子子孙孙供着,有我们一口饭吃、就有道长你一炷香!” 谢怜哭笑不得,但还是很高兴的,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最近还没有人给我修过祠呢。但我这边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那么先说坏消息吧:方才那位将军说,要把我们全部丢下去。” 众人畏惧:“那……好消息呢?” 谢怜道:“我会在下面接着的。” 众人崩溃:“这算什么好消息呀!” 兴许是觉得必死无疑不如拼死一搏,一人突然发难,埋头朝刻磨冲去。谢怜错愕:“阿昭?!” 正是那年轻向导。他这一冲似是拼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刻磨身材高大,形如铁塔,竟也被他撞得倒退三步,险些失足,当场大怒,翻手便把阿昭掀了下去。众人齐声惨叫,而黑不见底的坑下远远传上来一阵欢呼,以及极为残忍的撕咬之声,犹如恶鬼争相蚕食。光是听着就知道,绝无生还可能了! 谢怜大是诧异。他原本对阿昭略有怀疑,却没料到,这青年上来就死了! 刻磨又是一比手,这次,他挑中的是天生。见天生吓得要死,谢怜忙道:“将军!” 听他开口说的是半月语,刻磨黝黑的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他道:“你是什么人?” 谢怜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插个队,先丢我吧。” 刻磨肯定从没见过有人要在这种事上插队的,双眼瞪如铜铃。这时,漆黑的坑底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咆哮。想来下面的东西似乎已将阿昭的尸体分食完毕了,可依旧饥饿,渴求更多的新鲜血肉。刻磨也知道下面等不及了,但又觉谢怜可疑,再次去抓天生。谢怜便挡在他人之前。正拉拉扯扯,谢怜忽然心一跳,回过头,却见一旁的三郎往前走了一步。 那少年抱着手臂,正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目光打量着那深不见底的罪人坑,若有所思。谢怜感觉不妙,道:“三郎?” 听他出声唤自己,三郎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嗯?”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已经站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了。 谢怜心头和眼皮都砰砰乱跳,道:“等等!你先不要动。” 高空之缘,那少年红衣下摆在夜风中烈烈翻飞。他看了谢怜一眼,笑了一下,道:“不要害怕。” 谢怜道:“你……先退回来。你退回来我就不害怕了。” 三郎道:“没事。很快我就会回来了。” 一滴冷汗落下,谢怜道:“你不要……” 话音未落,那少年便维持着抱臂的姿势,轻飘飘地一跃,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在他跃出去的那一瞬间,若邪便从谢怜腕上飞了出去,化为一道白虹,想要卷住那少年的身影。然而坠速太快,那白绫没有抓到一片衣角便黯淡收回。谢怜一下子跪在高墙上,冲下面喊道:“三郎!!!” 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那少年跳下去之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高墙之上,半月士兵们都震惊极了。今天是怎么回事?以往要抓着扔才能扔下去,今天却是轮流抢着往下跳? 谢怜来不及多想,收了若邪就纵身一跃。可人没下去,衣服后领却是一紧,就此悬空。原来刻磨见他也往下跳,竟是长臂一伸抓住了他。谢怜喝道:“放开!” 刻磨不理。谢怜发狠道:“不放你就跟我一起下去!” 若邪如一条毒蛇绕着刻磨手臂爬上,死勒他喉咙。绞杀是若邪的拿手好戏,换个人早已脖颈断裂,奈何半月人皮糙肉厚。谢怜正要加力,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了极为诡异的一件事。 那被吊在长杆上的尸体动了一下,抬起了头。 那群半月士兵也注意到了这尸体动了,纷纷挥着狼牙棒打去。而那黑衣少女动了一下之后,扯断吊住自己的绳子,跳下长杆,朝这边疾速冲了过来。 犹如一道黑风从高墙之檐上刮过,众士兵被这阵邪风刮得东倒西歪,惨叫着摔下了高墙。见他的士兵被扫进罪人坑里,刻磨狂怒,大骂起来。他骂得极为粗俗,大概使用了不少市井俚语,谢怜不是很懂,趁他分心,突然用力,拽着他一起掉了下去。 这一掉下去,可就爬不上来了! 下落过程中,刻磨的怒吼声几乎把谢怜耳膜震穿。他只得收了若邪,顺便踢了刻磨一脚让他离远一点保护自己耳朵,紧接着驱动若邪向上蹿起,想抓住个东西缓冲一下,可这坑阵法厉害,若邪被一层无形的东西挡了一下,抓了个空。正当他以为自己又要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摔成一块扁平的人饼嵌在地上好几天都挖不出来的时候,黑暗之中,银光一闪。 一双手轻飘飘地接住了他。 那人接了个正着,简直像是守在底下专门等着去接他的,一手绕过他背,搂住他肩,另一手抄住了他膝弯,轻松化去了谢怜从高空坠落的凶猛之势。 谢怜刚从高处落下,猛地一顿,还有些头昏眼花,下意识一抬手,紧紧搂住对方肩头,脱口道:“三郎?” 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当然也看不清这人是谁。对方不答话,谢怜在他肩头和胸口摸索了几下,想要确认,道:“三郎,是你吗?” 坑底的血腥之气冲得人几欲晕倒。谢怜一路胡乱往上摸,摸到那人坚硬的喉结时突然惊醒,心道罪过罪过,这是在干什么!立刻抽了手,道:“是三郎吗?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半晌,他终于听到了那少年的回应,从距离他极近的地方沉沉传来:“没事。” 不知为何,谢怜觉得,他这一句的声音,似乎和平日里有着微妙的不同。 谢怜道:“你当真没事?放我下来吧。” 三郎却道:“别下来。” 谢怜一怔,心想:“怎么回事?莫非地上有什么东西?” 那双手还是紧紧抱着他,一点松开的意思也没有。谢怜本想举手轻轻推一下他胸口,可这手刚放上去,他就记起方才摔下来被接住时胡乱摸索、摸到了这少年喉间那个坚硬的突起,又偷偷把手缩了回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谢怜几百年过来了都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此时心中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警告他不要乱动手动脚,老实点儿。 这时,坑底另一边传来一道嗥叫。这声音正是被谢怜一起扯下来的刻磨。他本来便是死的,自然也没摔死,只是估计也砸出一个人形坑,嵌在里面了。等他爬起来后,就开始吼:“士兵!你们怎么了?!” 方才他在高墙上朝下呐喊,分明有成百上千个声音回应他,仿佛坑底深处挤满了嗷嗷待哺的汹涌恶灵。但此时此刻,谢怜耳中听到却是一片死寂。他甚至连近在咫尺的三郎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不到。 谢怜呼吸一凝,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是的,他分明紧紧贴着这少年,可是却完全没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刻磨道:“是谁杀了你们!” 阿昭掉下去时还能听到底下传来蚕食生人的恐怖声音,可那红衣少年跳下去后,下面就再没任何动静了,还能是谁杀的? 谢怜一动,道:“当心!” 他直觉有危险正朝这边冲来。三郎却道:“不用管他。”仍是抱着他,脚下微一挪步,转了个身。 黑暗之中,谢怜听到了一阵极其细碎的“叮叮”飞响,清脆又激烈,转瞬即逝,煞是好听。就这么几响的工夫,刻磨扑空了。 待要再捕捉那清响,刻磨再扑。那少年又是轻轻巧巧地一转,闪身避过。谢怜手臂不由自主地攀了上去,先是搂紧对方脖子,马上觉得不妥,立刻改抓他胸口衣物;还是觉得不妥,那改抓肩头?一抓,却好像抓到一条细细的小辫子。 谢怜就跟抓到了狐狸精的尾巴似的,飞速松手,心道:“怎么哪儿都不能碰!” 他想抓点什么,可其实这双手抱他抱得极稳,闪转腾挪,照样托得稳稳当当,只是一双手腕上似乎有什么冷冰冰的事物时不时硌他一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银光闪烁,四面八方传来利刃飞割之响以及对手的连连怒声。刻磨肯定伤得不轻! 但他果然悍勇,仍未退缩,挟着一阵怒风第无数次袭来。谢怜道:“若邪!” 白绫应声飞出,“啪”的一声,击中!刻磨马上道:“二对一,卑鄙!” 三郎却哼哼笑了一声,道:“一对一你也没胜算。你别出手。”后面这句是对谢怜说的,语音低沉了一点,前一句里的讥讽之意也消失了。谢怜以为旁人插手他不乐意了,道:“好。”又道:“不如你先放我下来?这样我太碍你事了。” 三郎却道:“不碍事。马上打完了,你不要下来。” 谢怜莫名其妙道:“到底为什么不能下来?”总不至于这少年喜欢抱着人打架,藐视对手也不必如此吧?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脏。” “……” 谢怜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理由,偏生语气还这么认真,有点好笑,道:“但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抱着我吧?” 三郎却道:“未尝不可。” 谢怜那一问只是开玩笑,可这一答却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反倒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几句话间,一声巨响,谢怜听出,那是一个巨大躯体轰然倒下的声音。接着,三郎道:“打完了。” 这就打完了?可这少年分明双手都抱着他,究竟是怎么打倒对手的? 谢怜忙道:“等等!你先别杀他。我还要问话。” 三郎果然站定不动,道:“自然。否则他留不到现在。” 坑底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这诡异的沉默让谢怜憋得慌。憋了好一阵,终于憋不住了,他道:“那个……三郎,下面这些,是你做的吗?” 就算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可这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和杀气已经清晰地勾勒出了答案。半晌,谢怜终于听到了回答。三郎道:“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 谢怜叹道:“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三郎安静地道:“你说吧。” 谢怜道:“你怎么就是不听话?说了让你别动,你还直接跳下来,拦都拦不住,真让人担心。” 那少年似乎噎了一下,再开口时语调有些怪异,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谢怜道:“你还想我说什么?” 三郎道:“比如,问我是不是人。” 谢怜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三郎道:“没必要吗?” 谢怜道:“有必要吗?你有哪一点表现的像个人吗?” “……” 谢怜道:“三郎,虽然你很厉害,但你真是我见过伪装最不上心的鬼了。” 沉默片刻,三郎道:“那你明知我很厉害,为什么还要跟着往下跳?” 谢怜睁眼道:“难道你以为我往下跳是因为觉得你很弱吗?” 三郎道:“那你为何要担心?” 谢怜觉得他的思路很奇怪,道:“我担心你当然只是因为你,和你是弱是强有什么关系?” “……” 谢怜在他臂弯里抱起了手臂,道:“而且,与人相交,看的是投缘不投缘,又不是看身份。我若喜欢你,你便是乞丐我也喜欢;我若讨厌你,你就是皇帝我也讨厌。不应该是这样吗?所以,没必要问吧。” “……” 这少年一贯伶牙俐齿,居然接连几句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这可太难得了。三郎终于笑出了声,道:“嗯,你说的真是非常有道理。” 谢怜也跟着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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